《不是我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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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说你-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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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并没有看到我,老五打开门之后,他试图向里张望着,最终什么也没看到。
  “呃,……嗯……”他呃啊了半天才对老五说,“我找你们宿舍的张元。”
  憨厚的老五微微点了一下头,又转向他,“你找她有事?”
  “有事。她在吗?”
  “进来吧,我在。”我从老五的上铺跳了下来,光着脚丫子走了两步把梁小舟给让了进来。
  谁知梁小舟进来以后一看到我脸色马上就变了,指着我的鼻子骂到,“你大爷的张元,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我说什么?”
  “暑假栾春是怎么回事,你把她带到北京的,这回她怀孕学校找上我了。”
  “她说去北京找你,暂时要住我们家我才带她去的。”
  “那你总该去跟学校说一声吧,咱俩看演出的时候你不就知道她没来找我吗!”
  “那……那……那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已经有点生气了,我对梁小舟对我表现出来的指责显得有点无辜和莫名其妙。
  在我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梁小舟站在门口怒视着我有两分钟,一言不发,我能从他粗重的呼吸和额头上暴起的青筋里感受到他的愤怒。最终,梁小舟迅速地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不忘狠狠地摔上我们的房门表示他内心的不满。
  我和老五也面对面地愣了好一会儿,我吐了口唾沫在地上,说:“傻逼,跟我嚷嚷个屁呀,活该!”然后转身又爬上了老五的床铺,猪似的钻进了被窝。
  晚上去食堂打饭,我看到了栾春,她就坐在离我两米以外的一张桌子上,孤独地吃着一碗面条。
  我走了过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那个时候栾春变得很憔悴,她的脸色发黄,没有丝毫血色,头发也不像从前那么油亮,宛如柴草一般披散在肩膀上。
  “栾春,吃点黄瓜。”我把我打的一份拌黄瓜往她跟前推了推。她嗯了一声,抬了一下头,却躲避着我的眼光。
  我想,她真可怜。
  “栾春,今天下午梁小舟到宿舍找我了。”
  她噢了一声,与我对视了两秒钟又把头低了下去。
  “栾春,学校要开除梁小舟的事儿……你知道了吧!”我试探性地问她,其实这只是我一个人说的。
  栾春显得很震惊,嗫喏着问我:“他跟你说的?”
  “是啊,他下午到宿舍告诉我的,校领导已经找他谈过了。”
  “噢。”栾春不动声色地听着,端起饭盆把面汤喝干净了,“我走了。”
  她的表现令我感到十分意外,我从那时候开始坚信梁小舟跟栾春的怀孕无关,并且对着栾春的背影骂了一句:“真他妈不是东西。”
  第二天,就在我打定了主意要把暑假里发生的事情向学生处的领导报告的路上,又遇到了栾春,她红着眼睛,低着头与我撞了一个满怀。
  “栾春,怎么啦?”
  “噢,没事。”她赶紧擦了擦眼角,“张元,你替我跟梁小舟说句对不起,我刚才去学生科把事情都说清楚了,他不会被开除了,你叫他放心吧。”
  于是在不久以后的广播里,听到了栾春被学校给予的留校查看的处分决定。之后我又看到梁小舟,他显得很沮丧。值得一提的是,那时栾春已经上了大三,在未来的两年内,我很少看到她。
  她早我和梁小舟毕业一年,到她毕业的前夕我和梁小舟已经交上了朋友,她找到我,把一串非常精美的鲜红的珊瑚手链送给了我。我向梁小舟提议我们一起请栾春吃一顿饭,被梁小舟拒绝了,他托我将一只大得夸张的海螺送给栾春,那海螺是我们去南戴河洗海澡的时候梁小舟从地摊上买来的,他一直很喜欢。
  你或许会觉得我们大学里的故事荒唐并且索然无味,但实际上,这些平淡的故事在未来的日子常常让我和梁小舟感动得不知所措。
  有一天夜里,我和梁小舟在阳台上看月亮,梁小舟忽然问我:“张元儿,你觉不觉得上学那会儿我有点乱?”
  “怎么乱法?”
  “作风。”
  “你乱个屁呀,不就跟栾春有过一腿吗?你还算单纯。”我说的是心里话,在我的心里梁小舟一直是个单纯的大孩子。
  “张元,说实话,你这人实在不怎么样,长得难堪就不用说了,脾气也不好,惟一的优点就是宽容,真他妈的让我感动。”
  那天我跟梁小舟说了为数不多的掏心窝子的话中的一部分,“梁小舟,从咱俩开始好上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这人心里藏不住事儿,我什么都担心,就是不担心你会欺骗我,说白了就是你这人头脑忒简单,我坚信,要是有一天你有了新的喜欢的女人,你一定丧着眉头跟我说实话的。”
  梁小舟当时激动地从背后把我整个抱住,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绝不离开你!”
  那年梁小舟刚刚从荷兰结束飞行训练回来,他的胳膊上肌肉开始发达起来,整个人比大学里胖了整整一圈。时间,它总是在不经意中改变着我们,容颜和内心。
  大学毕业以后,栾春去了北京一所私立的高中当了英语老师,之后他的初恋男友拿到了美国一所大学的全奖,他们结了婚,一齐去了美国。
  栾春的际遇有理由让我相信爱情并且为之感动。
  美国的这些年他们过得非常不易,她的老公在大学里一呆就是四年,奖学金远远不能支付两个人的生活,基本上在她老公找到工作之前的四年他们的生活是依靠栾春在餐馆里刷盘子换来的,他们的生活随着她老公在美国的一家报社找到了一个记者的工作而好转起来,我和梁小舟见到栾春的时候,她也刚刚从美国的一所大学毕业,如愿以偿的拿到了绿卡。
  我跟梁小舟在友谊宾馆见到了栾春,她老了,能看到眼角的皱纹和脸庞上黄褐色的斑点,依然很瘦,穿了一件咖啡色的羽绒服,旅游鞋,短发。看见我们走进,她从大堂的沙发上站了起来,含笑的走向我们。
  她请我们吃了一顿饭,说了许多她在美国的生活,很辛劳的生活。饭桌上,梁小舟说话不多,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想起当年他与栾春那些热烈的亲吻,反正这小子前所未有的深沉,倒是我和栾春嘻嘻哈哈说了许多废话。
  饭桌上,栾春问起梁小舟,“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看来我得准备礼物了。”
  梁小舟居然有些腼腆,自从大学毕业这是我所少见的,他闷着头说:“结婚?得等我当了机长以后吧。张元特虚荣。”说着话,他十分不满意地白了我一眼。
  那年梁小舟刚从荷兰结束飞行训练,已经是他们航空公司最年轻的副机长了,他们航空公司的小姑娘没一个不对他有意思的。当然这是梁小舟自己说的。
  对于梁小舟来说,是不是有姑娘对他有意思其实并不重要,那年他的许多同学都结了婚,梁小舟随的份子钱海了去了,他做梦都希望能和我结婚,以便把那些随出去的份子钱都收回来,对此,我显得十分冷静,郑重地警告他:“建立在金钱基础上的婚姻是不幸福的!”关于那些份子,我自然有打算,我的计划是,结婚的宴席一次,搬家一次,生儿子一次,我儿子满月一次,我儿子上小学一次,考上重点高中一次,考大学一次,入党和参加工作各一次,然后是我儿子的婚礼,搬家……梁小舟一口唾沫呸在我脸上,仰天长啸:“作孽呀!”
  你看,生活就是挺奇怪,当你不想拥有的时候,他会追着给你,当你渴望的时候,上天总会送给你一个不耐烦的白眼儿,还得说上两句让你堵心的话,我仿佛听见他说“活该,给你的时候你干嘛不要!”
  我发誓,我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能跟梁小舟结婚。
  此刻,我在叹息,为了我的那些应得的份子钱。
  连初恋都没有过的蚊子在我的面前喷着口水教训我的无能,她张着大嘴,鼓着眼睛,连鼻孔也比平日里显得大了许多。
  “不是我说你张元儿,这他妈的梁小舟就欠练!我告诉你说吧,这号人要叫我赶上了,我一把火把他们家房子都点着!”
  “真不是我说你张元儿,都这时候了,你还把钱借给那傻逼女的,她妈为什么突然有病了?我问问你张元,为什么呀?一个字,报应!”
  “报应是俩字。”我纠正到。
  “你跟我这叫什么劲呀,别管一个字还是俩字,反正你就是欠骂!”
  “都不是我说你,你也奔三张儿的人了,这么些年,你跟着梁小舟你捞着什么好儿了?
  你自己想想,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不是我说你呀张元儿……”
  蚊子皱着眉头,跟个影子似的在我跟前来回的晃悠着数落我,叫我的心里堵得难受极了,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劲儿地在那喝水。
  “不是我说你呀,你自己说,自己说你窝囊不窝囊!”蚊子的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她的话音刚落,为了表示我对她的赞同,我扑倒在沙发上呜咽着哭了起来,之前喝进去的那些白开水全都出来了,连同鼻涕一齐,把我跟梁小舟从宜家新买的米黄色的大沙发弄得像张地图。
  蚊子疯了似的冲进卧室,“我现在就给这个王八蛋打电话,我问问他,他的良心哪去了。”
  她唏哩哗啦的在卧室里拨电话,仿佛电话机跟她有仇,过了大约三分钟,她叫骂着走了出来,“他大爷的梁小舟电话关了,这么欺负我姐妹儿,我非找人练了他!”蚊子挥舞着她麻杆似的小胳膊,红卫兵似的在我眼前晃悠。
  有人在这时按响了门铃,我慌忙跑进洗手间去洗脸了,蚊子透过门镜看到了靓仔。她黑着脸把门打开,站在门口的地方冷冷地问靓仔:“你干吗来啦?”
  靓仔一看见蚊子就紧张得说不出话,“我……我这不是……来看看张元儿。”
  “我谢谢你了靓仔大哥。”蚊子把门关小了一点,不想叫靓仔进屋,“别猪鼻子上插洋葱你跟我们这装相了,你要真是打心眼儿里希望张元好,你把你那表妹给我牵来,我不打她个落花流水的!”
  我从洗手间里出来,拉开了蚊子,把靓仔让了进来。
  靓仔站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显得不知所措,不时地看看蚊子的脸色。
  “别这样蚊子,我跟梁小舟都说了,不管怎么说都是十来年的交情,还是朋友。”我给靓仔倒了一杯水,请他坐下,“坐啊靓仔,还客气什么。”
  靓仔答应着,坐下来。
  “张元,我是来谢谢你……我姑妈生病,多亏你把钱给借来了……”
  “你还别提这茬儿靓仔!”蚊子愤怒地跳了起来,“那是张元她傻逼,你别得了便宜还在这卖乖。”
  “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靓仔手忙脚乱地跟蚊子解释着。
  我说:“那天的钱是从唐辉那拿的,白天的时候正好他的一个朋友还了他十万块钱的现金,他还没来得及存。再说你要谢就谢梁小舟吧,他跟我借的钱。”
  我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三个人在房间里沉默了许久,靓仔忽然从沙发上蹿到我面前,拉着我的胳膊,“张元,这件事是雪峥和梁小舟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你……”他说着说着,红了眼圈儿,“一个是我表妹,一个是我兄弟……张元,怪我,怪我让他们认识……”
  我长叹了一口气,活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靓仔,蚊子,这事你们都别管了,谁也不怪。”我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把头靠在靠垫上,闭上眼睛想了想,“我跟梁小舟不会就这么完了,我们认识了十年,在一起生活了六年,谈恋爱谈了八年……我跟梁小舟都离不开彼此,蚊子,你信我吧,就算我跟梁小舟不能在一起,我们至少是亲人,是亲到骨髓里的那种亲人……”平日里,我很少说这种煽情的话,我不知道是我认为没有必要还是我从心里觉得太矫情而不屑去说,但在这个时候我必须用这样的言语告诉他们,我一直信仰的一个真理,男人和女人都是有心的,我发誓,在我与梁小舟在一起的这些年里,我们是用了心的。
  “傻逼!”蚊子轻蔑地看了我一眼,拎起背包打开门出去了。
  靓仔在我的面前坐着,我们长久地凝视着对方,过了很长时间之后,靓仔说:“张元,这么多年你一点没变,遇到大事你从来不慌张……张元,我跟梁小舟十年的兄弟,如果他回来再找你的那天,你得答应我,千万别难为他……梁小舟肯定经不起你折腾,你还记得咱们大二那年冬天?他走不远。”
  算起来,我跟梁小舟在一起这些年,不算这次的话,我们惟一的一次濒临分手的事件就只有我们上大二的那年冬天,梁小舟也是像这次一样,满怀愧疚地跟我吃了一次散伙饭,情景几乎跟前几天一摸一样,不同的只是,那次,我做错了一件令我终生悔恨的错事,分手的饭桌上,梁小舟表现得很坚强而决绝,他还安慰了我几句。而这一次,梁小舟流泪了。
  一九九三年冬天大学校园里的梁小舟显得稳重多了,虽然有过处分,他仍然顽强的当上了学生会体育部的部长,那是我们俩好上了之后的第一个冬天,跟所有靠近海边的城市一样,我们的大学显得潮湿而阴冷。
  那时候,学校里流行一首歌——《冬季到台北来看雨》,旋律忧郁,很符合我们当时追逐的时髦。那个冬天是我们上大二的第一个学期,大学里学习的人还是很少,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管是在宿舍还是图书馆还是在教室里,我们都在做着各种各样我们认为浪漫的梦。
  我记得有一次上公共课,我们班跟梁小舟他们班在一个教室里,教授点名提问,问到梁小舟的时候,他正趴在桌子上流着哈喇子睡大觉。老教授连续喊了几声之后,有些不耐烦了,“梁小舟,梁小舟来了没有?”我记得那天梁小舟是去上课了,就在他们班卧倒在桌子上的人堆里寻找他的脑袋,刚找到他的时候,梁小舟忽然很大声地说了一句,“梁小舟病了。”
  然后换了一个姿势接着睡觉。老教授不依不饶,“刚才说话的那位同学,你是怎么知道的?”
  梁小舟一点也不慌乱,迎着教授的目光编瞎话,“我是他们宿舍的,他今天肚子疼。”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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