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步也挪不动,她被吓僵了。我不能永远坐在这里,她自言自语地说。我为什么不去看看那所房子呢?就看一眼。
特蕾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出汽车。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罩衫,膝盖在瑟瑟发抖。她慢慢地走到房子跟前,看到屋内一片漆黑。
别忘了戴手套。
特蕾西把手伸进衣袋,掏出一副手套,把它们戴上。噢,上帝,我开始干了,她想,我真地要赶了。她的心脏跳得象敲鼓,别的声音她都听不见。
警报器在正门的左边,一共有五个按钮。红灯亮着,这表明警报器有效。把它关掉的密码是三二四一一。红灯一灭,你就知道警报器已经失效。这是大门的钥匙。进去以后,你别忘了关门。用这支手电筒。屋里的灯,一盏也不能开,以防万一有人驾车驶过。主人的寝室在楼上,靠左边,正对着海湾。保险箱在洛伊斯·贝拉米的肖像后面,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保险箱,你只要照着这个号码把锁打开就成了。
特蕾西呆呆地站着,身上抖个不停,准备一有动静马上逃跑。四周一片死寂。慢慢地,她伸出手,按照密码的顺序依此按了那警报器的按钮,真希望这密码不对。但红灯灭了。她不得不走第二步了。
特蕾西把钥匙插进锁孔,门一下子打开了。她等了整整一分钟才进去。当她站在过厅,侧耳细听,动也不敢动的时候,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紧张得乱跳。整座房子静得没有一点儿声响。她拿出手电,看到了楼梯。她走了过去,开始爬楼。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尽快结束这件事,然后跑掉。
楼上的过道在手电桶筒的亮光下显得阴森可怕,那摇摆不定的光柱使人觉得四周的墙壁正在前后移动。特蕾西每经过一个房间,便朝里窥探一下,所有的房间都是空的。
主人的寝室在过道的尽头,面对着海湾,和摩根说的一样。寝室很漂亮,墙壁是暗淡的粉红色,摆着一张蒙有床罩的床和一个饰有粉红色玫瑰花的五斗橱,里面还有两只双人沙发,一个壁炉,壁炉前摆着一张餐桌。我差一点儿就要和查尔斯以及我们的孩子生活在这样的一间屋里,特蕾西想。
她走到窗户跟前,望着远处停泊在海湾上的几只小船。告诉我,上帝,你为什么要让洛伊斯·贝拉米住在这样漂亮的房子里,而让我到这儿来行窃呢?动手吧,姑娘,她自言自语地说,不要去想什么道理了。这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几分钟就可以办完,但要老是这么站着,可就永远也完不成了。
她转身离开窗户,走到摩根描述的那幅肖像跟前。洛伊斯·贝拉米显得冷酷、傲慢。没错,她看上去的确是一个很叫人讨厌的女人。那幅画朝前倾着,没有贴着墙,在它后面有一个小小的保险箱。特蕾西已经背下了那号码锁的号码。往右转三下,转到四十二,再往左转两下,转到十,然后再往右转一下,转到三十。她的手抖得厉害,不得不重来一次。她听到“喀嗒”一声,门开了。
保险箱装满了厚厚的信件,但特蕾西没有管它们。在后面的小搁板上放着一个装珠宝的鹿皮包。特蕾西伸手把它从搁板上拿了起来。就在这一瞬间,防盗报警器响了,特蕾西从来没听到过这么响的声音。警报器尖叫着,那生音仿佛来自整座屋子的每个角落。她站在那里,惊呆了。
怎么回事?难道康拉德·摩根不知道珠宝被移动时,保险箱内部的警报器就会启动吗?
她得赶快离开这里。她把鹿皮包塞进衣袋,开始朝楼梯奔去。这时,除了警报器的铃声,她又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越来越近的警笛声。特蕾西惊恐万状地站在楼梯顶,心脏狂跳,嘴里发干。她急忙走到窗户前,拉起窗帘,朝外窥视。一辆黑白相间的巡逻车刚在房子的前面停下。特蕾西看到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朝房子后面跑去,而另一个正朝房子的前门走来,逃不出去了。报警器还在响着,突然,它变成了南路易斯安那女子监狱走廊里那可怕的铃声。
不!特蕾西想,我不能让他们把我送回那儿去。
前门的门铃响了。
梅尔文·德尔金警官在海崖警察部队干了十年了。海崖是一个平静的城镇,警察的主要工作是处理毁坏他人财产的行为、为数不多的偷车事件和星期六晚上偶然发声的酒后争执。但贝拉米家的报警铃声却另当别论。德尔金警官之所以参加警察部队,正是为了防止这一类犯罪活动。他认识洛伊斯·贝拉米,知道她收藏了许多值钱的名画和珠宝。由于她不在家,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专门到她家巡视一遍,因为这幢房子是盗贼们垂涎三尺的目标。看来,德尔警官想,我终于要逮着一个了。当无线电的呼叫声从保安公司传来时,他正好离这儿不远。这回我可要露一手了,他吗的,好好地露一手。
德尔警官又按了一下门铃。他希望能在他的报告里写上,他是按了三次门铃才破门而入的。他的伙伴已埋伏在屋后,盗贼绝无逃脱的可能,谁也逃不出梅尔文·德尔金的手心。
正当警官要第三次按门铃时,门突然打开了。他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那睡衣完全透明,里面的一切暴露无遗。她脸下涂满了面部按摩膏,头发塞在卷发帽里。
她问:“到底出什么事啦?”德尔警官咽了一下口水:“我……您是谁?”“我叫爱伦·布兰其,是洛伊斯·贝拉米的客人,她到欧洲去了。”“我知道。”警察被弄糊涂了,“她可没告诉我们她有客人住在这里。”门口的那个女人会意地点点头:“洛伊斯办事不就是这样吗?请原谅,我可忍受不了这声音。”德尔金警官看着洛伊斯·贝拉米的客人把手伸到警报器的按钮上,按照密码的顺序依次按了按钮,铃声止住了。
“好了,”她长出了一口气,“我真说不出见到您有多高兴。”她的笑声有点发颤,“我刚要上床,警报器就响了。一定是有贼进来了,但这儿只有我一个人,仆人们中午就走了。”“如果我们进去查看一下,您不会介意吧?”“求求你们,一定要好好查查!”仅用了几分钟,那警官和他的伙伴就查清没有人藏在屋里。
“一切都清楚了,”德尔金警官说,“完全是一场虚惊。警报器一定是出了什么毛病,这些电子装置有时就是靠不住。我会通知保安公司,让他们来检查一下整个系统。”“那太好了。”“好了,我们该走了。”那警官说。
“非常感谢你们的到来,我现在放心了。”她的体型真美,德尔金警官想。他真想知道摘下面部按摩膏和卷发帽之后,她是什么样。“布兰其小姐,您要在这儿住很久吗?”“再住一两个星期,我要等洛伊斯回来。”“如果您需要我帮忙的,只管说一声。”“谢谢,我会的。”警车刚一消失在夜幕中,特蕾西顿觉浑身无力。她急忙走到楼上,洗去她在浴室里找到的面部按摩膏,除去洛伊斯·贝拉米的卷发帽和睡衣,换上自己的黑罩衫。从前门离开时,她又重新将警报器恢复了原状。
只是在回曼哈顿的路上,她才为自己的冒险行动大吃一惊。她格格地笑了起来,接着又转为无法控制的、浑身颤抖的大笑,终于不得不把车子停在路旁。她一直笑到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这是她一年来头一次开怀大笑,她感到痛快极了。
第十七章
直到全国铁路旅运公司的火车驶出宾夕法尼亚火车站之后,特蕾西才开始松弛下来。在此之前的每一秒钟,她都在等着一只沉重的手抓住她的肩膀,等着一个声音:“你被逮捕了。”她留心观察着其他乘客上火车,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但特蕾西仍然提心吊胆。她一再说服自己相信,这次盗窃不可能那么快就被人发现,而且即使发现了,也没有任何线索能把此事与她联系起来。唐拉德·摩根会带着二万五千美元在圣路易斯等候。那是她可以尽情享用的二万五千美元啊!她得在银行干上一年才能赚到这么多钱。我要去欧洲,特蕾西想,去巴黎。不,不去巴黎。我和查尔斯曾打算去那里度蜜月。我要去伦敦。在那儿,我就不是罪犯了。不知怎地,刚才的经历使特蕾西感到象是换了一个人,她仿佛获得了新生。
她锁上厢房的门,取出鹿皮包,将它打开。一道光彩夺目的小瀑布泻到她的手上:三颗很大的钻石,一枚祖母绿饰针、一只蓝宝石手镯、三对耳环和两条项链——一条是红宝石的、一条是珍珠的。
这些珠宝绝对不止一百万美元,特蕾西惊奇地想。当火车隆隆地驶过田野时,她靠在座位上,回想起那天晚上的经历。租汽车……驱车驶往海崖……宁静的夜晚……关掉警报器……进入房间……打开保险箱……震耳欲聋的警铃声以及警察的出现。他们没有想到,那个身穿睡衣、脸上涂着面部按摩膏、头上戴着卷发帽的女人正是他们要找的盗贼。
现在坐在驶往圣路易斯的车厢里,特蕾西得意地笑了。她体味着瞒过警察的快乐。处在危险的边缘,会使人产生一种奇妙的兴奋感。她觉得自己勇敢、机智、不可战胜,那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有人敲了一下门。特蕾西赶紧把珠宝放回鹿皮包里,然后又把那皮包放进她的手提箱。她拿出车票,给列车员打开门。
两名身穿灰色套装的男人站在过道上。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另一个显得比他大十岁左右。那年轻一点的男人长得很帅,有一幅运动员的体格,下巴坚挺,小胡子修剪得非常整齐。他戴着一副角质边框的眼镜,眼镜下是一双聪慧的蓝眼睛。年长的那一位有一头浓密的黑发,身材又矮又胖,长着一双冷冰冰的棕色眼睛。
“有事儿吗?”特蕾西问。
“是的,小姐。”那年长一点的男人说。他掏出皮夹,接着举起一个身份证:联邦调查局合众国司法部“我是侦探丹尼斯·特雷富。这位是侦探汤姆·鲍沃斯。”特蕾西突然感到嘴里发干。她强笑了一下。“我——我不明白。出什么事了吗?”“是的,小姐,”那年轻一点的侦探说。他带有柔和的南部口音,“几分钟前,这列客车已驶进了新泽西州。把赃物运过州界是触犯联邦刑法的行为。”特蕾西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出现了一层红色的薄雾,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丹尼斯·特雷富——那年纪大一点的男人说:“请你把行李打开好吗?”这不是问话,而是命令。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设法把他们镇住。“那不行!你们怎么敢这样闯进我的厢房!”她气愤地说,“难道你们就会——就会打扰无辜的公民吗?我可要叫列车员了。”“我们已经跟列车员谈过了。”特雷富说。
她的威胁没起作用。“你——你们有搜查证吗?”那年轻一点的男人文雅地说:“我们不需要搜查证,惠特里小姐。我们很清楚您的做案经过。”他们甚至知道她的名字。她已落入陷阱,无路可逃了。
特雷富站在她的手提箱前,把它打开,阻止是毫无作用的。特蕾西看着他把手伸进去,掏出了那个鹿皮包。他打开皮包,看着他的伙伴,点了点头。特蕾西突然感到浑身无力,瘫倒在座位上。
特雷富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单子,照着单子核对了皮包里的东西,然后把皮包放进他的衣袋。“汤姆,都在这儿了。”“你——你们怎么发现的?”特蕾西痛苦地问。
“无可奉告,”特雷富回答说,“你被逮捕了。你有权保持沉默,有权在律师来之前什么也不说。你现在说的任何话都可能被用作对你进行指控的证据。懂了吗?”她的回答是一声低沉的“是”。
汤姆·鲍沃斯说:“我对此感到抱歉。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您的背景,我实在感到抱歉。”“天哪,”那年纪大的男人说,“这可不是社交。”“我知道,但我还是——”那年纪大的男人掏出一副手铐,对特蕾西说:“请把手腕伸出来。”特蕾西感到她的心痛苦地揪在一起。她记得在新奥尔良机场,当他们把她铐上手铐时,那一张张盯着她看的面孔。“求求您了!您——您一定要这样做吗?”“是的,小姐。”那年轻一点的男人说:“丹尼斯,我能单独和你谈谈吗?”丹尼斯·特雷富耸了耸肩。“好吧。”那两个人走到外面的过道上。特蕾西坐在那里,头昏目眩,充满了绝望。她可以听到他们谈话的只言片语。
“丹尼斯,看在上帝的份上,就不要把她铐上了吧,她不会逃走的……”“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象童子军那么嫩?你参加调查局的时间不比我短……”“算啦,就给她破个例吧。她已经够窘的了,再说……”“这对她可没有……”下面的话她听不见了,她也不想再听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回到厢房。大一点的男人面露愠色。“好吧,”他说,“我们就不铐你了。下一站,我们就带你走。我们会先用无线电通知调查局派车来。你不许离开这个厢房,清楚了吗?”特蕾西点点头,痛苦地说不出话来。
那个叫汤姆·鲍沃斯的年轻人朝她同情地耸耸肩,仿佛在说:“但愿我能多给您点帮助。”事已至此,谁也帮不了忙,太晚了。她是被当场捕获的。警察一定以某种方式跟踪她,并且通知了联邦调查局。
那两个侦探正在门外的过道里跟列车员说话。鲍沃斯指了一下特蕾西,并说了些什么,但她一句也听不见。那列车员点了点头。鲍沃斯关上厢房的门,这对特蕾西来说,就象牢房的门被咣的一声关上一样。
一幅幅乡村画面在窗外一闪而过,但特蕾西却全然不知。她坐在那里,已经吓呆了。她两耳轰鸣,但却不是火车的隆隆声。她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她犯有证据确凿的重罪,他们会给她最重的判决。这一次不会再有监狱长的女儿让她去抢救了。摆在她面前的唯有那无穷无尽的地狱般的监牢岁月。当然,还有大个子伯莎。他们是怎么抓住她的?唯一知道这次盗窃行动的是康拉德·摩根,但他决不会把她和那些珠宝交给联邦调查局。也许是店中哪个雇员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向警察告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