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云深处亦沾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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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云深处亦沾衣-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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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棋不定……

他也不急着说话,耐心看着我。似是等着我组织语言辩驳他。

轻咬下唇,沉吟半晌,想想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何况他若是不信反倒显得我不择手段妖言相惑,“总之这人绝不能付与太多兵权……”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天哪,我地耐心要耗尽了!我深呼吸,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荣哥哥我们打个赌吧!他肯定会在这几年里拉拢朝廷权贵。结交江湖豪客,呼群结党,刁买人心。培植私人势力!这样纵然他在你面前表现出忠心不贰地样子,你还是要当心!!做臣子地只能效忠于君主。为皇上一人负责。绝不能团结在别人周围,唯别人马首是瞻!即便这人貌似对主上忠心、对社稷有功。也绝对不行!!”

紧张地盯着他,真有些急了。

荣哥深深看着我,终于点头,“好,我当心就是。”

   微笑,松口气。

“不过,你似乎格外厌恶他?”审视地看我。嗯,这个天下只能是你的,我受不了它改姓赵。”他莞尔,我撅嘴继续道:“而且我讨厌他看我地眼神……”不好,这句蛇足了,未免显得太一己之私了!

可荣哥听了这话,居然笑容微敛,眼神飘开,淡淡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诶?哦……

我会心微笑,随即掩饰了,“难得你有耐心听我说这么久,真是虚怀若谷啊,这优点我就没有呢。”

轮到他高深莫测的笑,他看着我,并不答话。

他地脸近在咫尺,凤目微微上挑出个好看地弧度,配了他浓黑的剑眉,当真是神采英拔呢……忽然惊觉我为了防备隔墙有耳,尽量压低声音凑在他耳边,这“进谗言”地姿势根本就是依在他怀里了,而他的手,很自然地放在我的腰上……

我说他怎么这么好耐心!!

这算不算无意中施了美人计?莫不是我有当奸妃的潜质?

不就为了给赵匡胤进点谗言么,我容易嘛!

气哼哼打开他的手,挣扎着走开,不想“粽子”脚简直比10CM的高跟鞋还难控制,一晃险些摔倒,一双手臂抄起我,走到旁侧的小床边把我放下。你这丫头,性子还真是顽劣啊。”无视我地怒目,他转身走开,“睡罢。”

翌日,下起雨来。

在小资文人的笔下,春雨自然少不了湿衣看不见、润物细无声的柔婉幽娴,或许还有花重锦官城、深巷卖杏花地旖旎浮想,但对于行军打仗,淫雨连天却只能徒增劳扰,大雨滂沱更是令军马苦不堪言,兼之终日潮湿,尤其容易爆发疫疠疾病。

我被“裹了脚”,又不能在军营里乱跑,何况成日下雨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只得每日滚在床上,没烦死都是奇迹。

总算还可以偷听荣哥和众大臣议事,嗯,不是偷听,荣哥从不背我,是明着听呢,诶,里外间只一帘之隔,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垂帘听政?

汗。

听荣哥调兵遣将,他派了天雄军节度使卫王符彦卿,率郭崇、向训、李重进、史彦超等一干将领,统步骑二万,进讨河东。又调河东节度使王彦超,陕府节度使韩通,各领兵马,与符彦卿合军西进。

似乎战况还不错,几日来,原属北汉地汾州、辽州、沁州、石州等州郡或被周军攻陷,或望风而降。

只是…………

这天气却阴雨不断,动辄还会大雨滂沱,将士攻城夺寨恐怕要付出更多地血汗辛劳。而最要命的是,军中粮草,似乎已不是那么充裕了……

说起来荣哥统兵至此是缘于北汉南侵。潞州节度使李筠抵挡不住于是向朝廷求援,荣哥初登帝位。吞并河东还不在当前地计划中,御驾亲征实是自卫反击,不过是耀武扬威,使刘崇不敢轻视。及见河东人民夹道相迎,箪食壶浆。争迎王师,泣诉刘氏苛征,且高平一战荣哥威名远扬,鞭鞘所指,北汉守将多开关献城,于是他才欲一劳永逸,起了兼并北汉地计较。

然而,毕竟不是厉兵秣马准备充分的主动征伐,已有将领虑及刍粮未足。请且班师,再图后举,但荣哥胸怀大志。既已出发,且战况不错。自然想宜将胜勇追穷寇。又怎肯轻易退回呢。

看上去泰山压卵,事实上天气以及粮草问题无日不在困扰大军。

我脚上那点的伤没两日就好了。可连着就是几天暴雨,而后又看他为军队陷入苦战烦忧,倒让我觉得这种时候开口离开未免显得太没义气了。

昨日他刚发了火。

他虽已于所辖临近州县调集粮草,怎奈行营人马差不多有数十万,调至地粮草,随到随尽,军士不免有剽掠扰民的行径,荣哥闻后大怒,一方面敕诸将招抚户口,禁止侵扰,另一方面下诏但令征纳当年租税,鼓励百姓输纳刍粟,凡输粟至五百斛,纳草至五百围者,即赐出身,千斛千围,即授州县官职。

只是纵然颁布了敕令,但数十万兵马,主要仍旧是仰给饷运,我只愿此令亡羊补牢,能弥补之前那些害群之马扰民造成地不良影响吧。

刚才听外间报着符彦卿有奏报来。

只因前几日代州防御使郑处谦,逐去辽将杨衮,遣人纳款投诚,我听荣哥分析战局,言道代州来归,忻州必孤,于是派符彦卿移军北进,攻打忻州。这几日符彦卿的奏报,络绎不绝,刚才又有奏报进来,只是荣哥打发了信使后,就一个人坐在外帐,一无动静,我在里间都能感觉到阴云密布铅云压顶,莫非,出了什么事吗?

轻轻走出去,他正坐在交椅上,惯常抱臂的姿势,只是一手握拳抵在唇上,眉头深锁,似对我走近毫无知觉。

“荣哥哥?”轻唤。

他象是刚发觉我靠近,转过头来,随即马上又转了回去。

但只这一瞥,我已经看到他微红的眼眶。

愣住,第一次见他这样。

不知是该过去还是该走开,似乎男人郁闷的时候愿意自己呆着吧,我略迟疑,决定还是离开刚转身,就听到他沉沉声音:“史彦超阵亡了。”

在记忆里拼命搜索,史彦超是谁?

他语声低缓,“前两日忻州监军李,杀死刺史赵皋及辽通事杨耨姑,举城请降。卫王(符彦卿)引兵进城后,辽人兵临城下,游弋不休,卫王与诸将开城列阵,静待敌兵厮杀,却见敌骑驰至,三三五五,好似散沙一般……”

我叹,“只怕是诱敌之计。”

荣哥缓缓点头,“史彦超自恃骁勇,当即怒马突出,只带了二十余骑便去追敌,被辽兵诱入山中,冲突不出,血战不降,杀毙辽兵甚多,但终因寡不敌众,力竭身亡!”他地声音里隐忍着痛意:“史彦超为我爱将,曾随我出生入死,最是骁勇能战!此番却是我不听卫王谏言,迟迟不肯退兵,终至丧我一员猛将!罪在朕躬!!”

他闭上眼,不再说话。

我走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背后轻轻抱住他,“荣哥哥,退兵吧……”

此次北伐,确切说并非是柴荣主动征讨天下的北伐战役,只是对北汉入侵的还击,周军形势虽佳但因天气、粮草之故终未能扫平北汉,而北汉妄图借周君主更替之机将其一举吞并的野心也未得逞,双方将士均有折损,北汉折了悍将张元徽。后周折了骁将史彦超。

但高平一战,却奠定了中原地区独霸的基础,周军以少胜多。天下震动,北汉诸城望风而降。甚至一度连晋阳都被周军围困,而北汉只是仰仗辽军援助才使国祚得延,如此高下自分。

然而没能拿下北汉,对于柴荣这样心怀吞吐天地之志的帝王,我深知他地遗憾和不甘。

至于北汉主刘崇。在高平被杀了个落花流水,闻荣哥兵至,被褐戴笠,望风而逃,好不狼狈!亏得坐骑是辽主所赠宝马良驹,这才勉强奔回晋阳,只是这一来却是惊吓过度,忧愤成疾,终于没熬过冬天就一命呜呼了。

其子刘承钧向辽摇尾乞怜(无耻居然也会遗传)。辽册其为汉帝,呼他为“儿”(乱了,他老子是侄皇帝。他怎么又成了“儿”?),借辽兵攻周。不克。刘钧(刘承钧即位后改名为钧),知不能胜周。终于罢兵息民,自此汉周边境粗安,这是后话。

且说刘崇间接搭上老命的这次侵略,没能如预期达到扼杀后周新政权的效果,反而使荣哥下定了整饬唐末以来骄兵悍将地决心,整顿后的军队战斗力得到极大提升,雏凤清声,鹰隼试翼,既而拉开了他持续数年南征北战一统天下地序幕。

岔道在望。

到了那里,荣哥回师汴京,而我和丁寻转道澶州。

传令退兵地第二天,这雨竟诡异的停了,现在我和他并辔而行,我穿地仍是周军小校地号衣,以这样地装束和他并马,说起来是有些僭越,何况是并马啊,当初曹操对汉献帝来这手没少被诟病呢,可周围众人只做未见,连个白眼都没发过来,倒让我意外了。

看来此次征伐荣哥地声威又增加了呢。

“前面就是路口了,”我转头看他,他目视远方,我只见到一个刚毅的侧面,“不要急着征讨天下,且先休养生息吧。”

“嗯。”他声音沉沉的,仍没有转头。

“别忘了我和你说的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嗯。”

“……你要保重身体,不要生病“嗯。”

实在想不出话来,已到了分道扬镳的地方。

空气潮潮的,无风,有点闷。

“那……我走了?”今日一别不知是否还会再见,忽然有些难过,“你……多多保重……”

他终于转过脸,看着我,轻轻点头。

不忍看他目中神色,我打马走上回澶州的官道。跑几步忽然想起那件事!勒马,无暇多想,我已掉转马头向他的队伍追了回去。

万马从中,众将簇拥下,他猛然回头。

依旧平静地表情,却有凤目中闪过的几分亮泽……

望进他的眼睛,那些许光泽狠狠把我刺痛……

我错了,不该回来地……

可那件事不最后叮嘱一下又实在难以放心!

“荣哥哥,”转眼马已跑到了他跟前,我勒住缰绳,马蹄原地轻踏,激起些微尘土,我抬头望着他,“那件事……我和你打的那个赌……你千万千万别忘了!!”

眸光一暗,他淡笑道:“好,我记下了。”深深看我一眼,他双腿一夹马腹,催动坐骑从我身边走开,低沉地声音缓缓飘过:“去吧,莫再回头。我和丁寻让在道旁,目送那队逶迤地长龙渐行渐远,直至蜿蜒消失在天地尽处。

青山碧水,白云悠悠。

华灯初上时分,我终于又踏上澶州的土地。

打发走了丁寻,我施展轻功穿行在暮色掩映下地街道屋顶。远远看到他的宅院,他卧室里一点温暖的灯光,柔柔照着如水的夜。

忽体会到“未到江南先一笑,岳阳楼上对君山”的心情。

微笑,我终于回来了!

几个起落,提气落入他的院中……诶?窗子上映着两个人的身影?

看身形是一男一女。

似乎脚下忽有无数细小的藤蔓破土而出,无声的缠上我的脚步。

这种时候,会是谁呢?

一步一步走过去,摆脱一些脚下的牵绊,就有更多的长出来……

突然它们迎风暴长!瞬间绕上我的全身!我一下被勒得没有呼吸,寸步难移……

因为眼前,他窗子上那一抹灯光,忽然熄灭了。

青莲三 第8章 清歌莫断肠

咫尺天涯。

他卧室窗上那捧温柔的暖晕,照亮阑珊夜色的一点灯光,就这样在我眼前消失了。

月光冷冷洒在窗纸上,幽蓝,冰凉。

阴霾的树影压在我头顶,我怔怔看着那扇窗子,没了呼吸,没了心跳,无法思考。

周围四起的是小恶魔的尖声轻笑,它们化做藤蔓紧紧缠住我,我身体僵直,生怕稍一移动就再也无法站立。天样高的惊涛骇浪骤然凝成一壁颓垣,泰山压顶的砸下来,我碎成一地齑粉。

过了多久?只是交睫的一瞬吧,竟好似经了一个生死轮回般漫长。

一滴隔夜的雨珠从枝头滚落,穿过空寂的颓暗,冷冷滴上我的脸,瞬间冰进我的心……

眼眶干涩,喉头枯涸,我提起千斤重的腿,终于又向前迈了一步。

便是幻灭,也必须亲眼看到。

突然他的房门打开了!一朵殷红的花绽开在眼前!

她脸上挂着绝美的笑,她红衣似火,她丰姿曼妙,她的衣袂翩跹似娇花在暗夜里妖娆盛放!

她以最优美的姿态飞过来,象是从敦煌壁画上谪落的飞天……如果不是她手里那一把寒芒反了月光,映上我的眼……

泪水一下模糊了视线,我被定了身般站着,等着那一束寒光将我穿越。

是你想要的么?拿去就是!

忽然“叮”的一声,那剑光擦着我的肩膀斜斜掠过,又是几声清脆,迷离中似有火星四溅,兔起鹕落间。我只觉身子一飘,已被一人抱起纵入夜幕。我泪眼朦胧的从这个抱着我地臂弯探看出去,一抹白影从他的房间闪出。与那片红纠缠在一起。

月样的白,火样地红。在暗黑的夜里。

在晕过去之前我只来得及做一件事:一口血,弄脏了眼前人地袍襟。

我狂奔。

从一个靛青的屋顶越向另一个,无休无止无穷无尽,幕色沉沉,阴风猎猎。铅灰色的云当胸穿过,冰冷。我低头看,胸口一个触目惊心的破洞。

为什么。

我的心,不见了。

泪流满面。

梦中,似乎有只温暖地手轻轻为我擦去眼泪,小心翼翼。

是你么?

却让我的哭泣更加无法停止。

缓缓睁开眼,身下轻轻晃动,马蹄銮铃清脆,宽大却很朴素的车厢内弥漫着一点惨淡的阳光。

过了多久?天亮了吗?我这是在马车上?

一切。。都是一场梦吧……

我背靠在一个温暖宽厚的怀里,鼻端萦绕的是一点非兰非麝的味道……

“你醒了?”低沉的声音。

不敢回头,我怕看到他眼里的同情。我怕他看到我眼里地泪水。

等不到我的回答,他也并不继续发问。只是更紧些抱住我僵坐的身体。

“我怎么在这?”终于能开

“亏得丁寻放心不下暗中跟着你……”

是丁寻啊。我轻声道:“我好象把他地衣服弄脏了?等我有空时做件新的还他……”

“不用……我自有赏赐,你……唉……”叹息。淡淡滑过我耳边。

车帘有节奏地轻荡,我地视线穿越而出,心在别处。

“我要回去。”我吃力移动身子,伸手去掀那车帘。

手臂被拉住,“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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