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语实用教程- 第48部分

——摩南只知道她能把可怜的他弄得比竖琴的弦还紧绷。

“摩南？”妮可望着已经走神的丈夫。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她琢磨着。妮可相信自己做得很不错，但摩南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敷衍？

女人敏感而神经质的一面悄悄地冒了出来。她跟在摩南后面，用斗篷遮住整个身体，穿过灰堡狭窄的走道，但心里隐约不安着。

——为什么摩南看上去慌慌张张？火把燃烧的声音都能夺去他的注意力。

——他躲闪着我的视线，甚至没有挽留我，反倒急迫地想要送我回到表哥那里。

——他是否会轻视一个冒失地出现在这种粗陋地方的妻子？是否认为我的玩笑是出尔反尔，有失贵族风度，丢了他家族的脸面？

“摩南。”她站住了脚。

正在心底狂叫着“怎么办”的摩南被她吓了一大跳，连忙回过头来，惴惴地等待妮可的发言。

“你还记得鞑鞑草吗？”妮可说。

“当然。”摩南莫名地挠挠头。

“你种在花园里的那些，到春天还会发芽吗？会开出一样生动鲜黄的花海？”他的妻子微笑着，款款走到他身边，挽住他的手臂。

“……会的。”

妮可的手很软，并且温暖。她的贴近让摩南仿佛回到了华丽而光彩夺目的都市，远离贫民区，远离该死的帐簿，看不到明里暗地的敌人，更不知道什么叫做饥饿和疲劳。

——我以为你真的不会来了，我也接受你拒绝随同的理由。因为你天生就属于那个娇嫩美好的世界。

想到航海的痛苦，摩南感动地紧握住她的手。

妮可怜惜地触摸着那只冰凉的手。

他的手掌外侧变得粗糙了，他吃了不少苦，她想。

“明年可以看到吧？如果我们已经回到河谷。”她歪过头，用看上去十分惹人喜爱的角度面对爱人。

摩南想了想，坦白告诉她：“明年也许回不去，开拓殖民地的工作不是朝夕间就能完毕的。”

“我也期待早日见到艾姆卡大陆上出现首府一样繁华的城市，但是……我来这里是为了帮助你，摩南。”妮可说，“建造农庄、矿场、道路、市镇等都是下等人该干的事，你不是已经击退阿罗道尔的破坏者了吗？我会尽快说服表哥，让他同意你回到巴萨本土。我还会请求女王陛下给你足够的赏赐，也许就是一块带湖水的领地，十几年后那里的价值将超过偏僻的河谷。”

“可是……”

“相信我，我能办到。”妮可抬起头，眼里闪着骄傲的光芒。

“妮可，我知道你有这样的……我是说你在为我着想，但这里有一些事情必须要我去处理。”摩南无法把所有情况告诉妮可。

他在乎的不是那些封赏。与那些原住民接触过之后，他认为自己作为殖民者一员，开拓新大陆的注意力不能只局限在资源上。

甚至，他无法仅仅站在巴萨人的立场上看待艾姆卡土著了。

妮可无法得知他的想法，她不解地眨巴着大眼睛——难道她的丈夫以为他自己毫无贡献，所以才不愿意回到舒适的国内？

“你已经做得很好！在海港镇的时候，几乎每个人听说了你的战绩——天啊，独自一人击败了三十个邪恶的法师！”她扬起了声调。

“啊？”

摩南被流言震撼了。什么时候人数又给扩大十倍？他这个当事人可是一无所知的。

妮可咯咯地笑起来：“我就知道摩南是个了不起的英雄！现在你完全可以回到国内去，接受女王的赏赐，在王宫的舞会上你会是最耀眼的星辰呀。”想到那样的场景，她的脸庞似乎映出了明亮的光彩。

“那样很好，可是……”

没等摩南想出一个说服得了妮可的理由，吵嚷的人声便从他们所在处的石壁另一面传来。喝醉的老兵在高声喧哗，凑热闹的家伙们起着哄，逗弄醉鬼。

摩南低声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快走吧。”

妮可点头，捉紧了斗篷，跟在他身后。

焦土平原上熊熊的篝火持续燃烧着，直到第二天晨曦将至的时候才被熄灭。人们狂欢的劲头没有消逝，却也被迫与火焰一起埋藏了起来，投入到似乎永远看不见尽头的劳碌中去。

从森林里获得的木材还在等待着晾晒，此时，海港镇运来了大块切割好的木料，工匠们将它们拼凑起来，组成战船上常见的那种投石架。

马斯洛王子的船队带来了两艘护航的战船，可惜，它们现在暂时只能停在海港镇，跟那些石头一起繁殖青苔。对海岸线的探索和精确测量将会在几个月后开始，由艾姆卡古怪的气候决定。

第一卷　巴萨帝国的鞑鞑草　第104章　语言的魔力

　　斯杜雷费了很大的劲才让马斯洛（和妮可）相信灰堡无法提供更好的居住条件。后果是，可怜的家伙，他被要求设计一座漂亮的庄园作为马斯洛王子未来的寓所。具体修建地点，待勘察。

关于那份该死的矿藏报告，摩南做得不太理想，因为手上什么资料也没有。

他只是潦草地写了一份考察笔记，交上去应付了事。天知道他多久没有拿笔写过字了。

此后的几天，妮可并没捎来新的消息。

摩南无法想象矮人和地质学者会怎样描述他们发现的世界。他希望那两人的报告不要过多地涉及土著部族的情况，但他又觉得丝毫不提是不可能的。

唉，想到这个，他就烦躁不安。

“安格，让她安静一点行吗？”他偏过头去，对管家说。

东方人正与戴羽毛的女孩玩发音游戏，正确地讲，他在教她使用巴萨语言。

不明意义的尖叫和大笑之间，萨满姑娘倒是学会了指着安格的鼻子说“我”，指着自己说“你”。唯一正确的是她已经能叫出摩南的名字，发音稍微有些偏差，类似“马南”。

“我真想不起来母亲是怎样教我说话的了，那一定是个很可怕的过程。”摩南承认自己耐心不足，“复杂而抽象的文字要怎样才能让她理解呢？”

但他明白这教学如果能够成功，对殖民事业将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我去见妮可，你们继续吧。”摩南逃也似地离开了石屋。

安格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随后耸了耸肩：“他走了。”

墙壁的石缝里冒出一丝黑色的烟雾，它慢慢膨胀，引得萨满姑娘好奇地凑上前去，伸出手指戳戳。

她的指头被谁飞快地捉住了。

这个变故吓得她大叫起来，黑雾中出现一只带尖锐指甲的爪子，捂住她的嘴。

反应迅速的女孩立刻张口，咔地一声咬在爪子上，趁对方松了手，抬脚蹬在墙上往后一弹，翻滚着逃开。

她慌张的眼睛瞄到这间石屋唯一的窗口，于是岩羊一般轻盈地扑向它。

安格起身挡住她的去路。

土著女孩鱼跃而起，掠过东方人的肩头，蜷身从那个窄小的窗口钻出去，转眼之间便在灰堡层层叠叠的通道和洞穴里穿梭数次，消失了踪迹。

安格推开门，侧耳聆听片刻，轻轻地关上。

“噢，她比野兔更加敏捷呢。”他打趣道。

“……我没有破坏你的什么计划吧？”怯生生的声音从黑雾里冒出来，紧接着出现的是魅魔的山羊角，“你不打算去追回她？”

安格摇摇头。

“你吓坏了她——逼急了，她或许会咬人的。”他看看自己的手，露出一个“我还不想被咬”的微笑。

“……对不起，她也吓坏我了……”

魅魔瑟瑟地发抖，眼眶里大滴大滴的泪水打着转儿。她无辜而又可怜地望着安格，尖牙轻轻咬在嘴唇上：“呜，我很抱歉，我不该随便出现的……”

安格看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突然噗哧一声笑了。

他用手背掩住嘴，试图止住笑意：“请原谅，但是……”又一阵闷声闷气的笑声钻出来。

魅魔愣了愣，歪着头回想片刻，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不要取笑人家啦……”她眨巴着泪汪汪的双眼，一边笑一边委屈地说。

“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恶魔，女士。”安格安慰道。

长山羊角的女人自嘲地抿了抿唇，小声说：“我会尽量把这个当作赞美。”咳了一声之后，她又好奇地开口：“似乎你身边带的小动物越来越多了，冒险者，这只甚至不太温顺。但我看不出你是那样有爱心的生物呢。”

“只是寻找一些乐趣而已，不用介意。”安格微笑。

“呵，你刚才在教她使用巴萨那尼亚本土的语言。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你们无法沟通——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你不会的语言吗？”

这真是令人惊讶的事情，魅魔的眼里流露出困惑。

安格不忌讳承认事实，他回答说：“我对此也很感兴趣，这片陆地上的人类几乎没有自己的文字，谈话也只需直接在一两个音节中完成全部交流。他们获取的消息杂乱，却永远真实可信。”

“你是说这些人类能用一两声鸣叫来获取大量信息？”

魅魔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那个不是鸣叫，女士。”管家提醒。

长山羊角的女人摆摆手示意那不重要，她关心着安格所说的交流方式：“人类不可能办到！他们怎么能够越过语言的障碍来沟通呢？我脑中的所有知识都没有提过这样的方法。”

这个位面的生物——人类，在无法自由交流这个问题上吃过太多的亏，多少人因为误会枉送性命。这些，恶魔比人类自身更加了解，他们甚至从诞生之日起就学习并不断研究着如何玩弄文字的破漏，以期在羊皮纸上制造对自己有利的误解。

嗯，没错，欺骗、误导，那是必须通过语言和文字来实现的东西。

如今她怎么能相信有人类可以绕过这道天然的鸿沟，轻易地真诚沟通呢？

“那是事实。”

安格知道说服她很难，他并不打算拿出怎样的实例来证明自己的话，因为魅魔与此几乎没有关系。他不想费劲地闲聊。

《文》恶魔是擅长察言观色的，她没有坚持“不可能”，却换了个角度：“语言不是唯一一种载体，他们是否会使用手势、表情甚至眼神来替代？”

《人》“据我观察，确实是仅凭一两个单词。”

《书》当安格的回答中再次出现“确实”“是”“的确”一类的陈述词汇时，他明确地透露出了不容怀疑的意味。

《屋》魅魔颔首。

“那么他们一定是天生就会魔法的人类了，只有魔法能办到。”

这个突破点是正确的，安格微笑着说：“是的，我知道这样的魔法，可我无法使用。”

魅魔沉思片刻。

“自然的气息令人向往，但奥术总让我觉得很亲切，自从小狗领主回到灰堡以后，我感觉好多了。这个女孩身上也有很淡的奥术味道，淡得几乎被青草、树叶的香味掩盖住。”她缓缓地说，顿一顿，加重了语调，“我确信有奥术存在。”

“是的，这也许与她居住的环境有关系。这片大陆上到处是奥法时代的残留物，就仿佛那段辉煌的时光没有远去。”

“嗯，在这里召唤我，比在巴萨那尼亚要容易一些，你也有感觉吧？”

第一卷　巴萨帝国的鞑鞑草　第105章　雨季

安格没有回答，他留意了一下魅魔的脸色。

她漂亮的青色皮肤失去了以往的光泽，眼眸的颜色也比在海港的时候黯淡了许多。　　“你离开魔法之泉太久，女士，你必须回去。　　”他说。

魅魔几乎立刻缩回缝隙里面，闷闷地回答道：

“我不愿意。　　”

“……如果那是你的决定的话。　　”安格没有试图继续说服她。　　他坐下，开始整理凌乱的书页。

恶魔悄悄落回她的坐垫上，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着头。

“你知道吗？我试着在白天踏出了房门一步，虽然天是阴沉的，但那光照依然十分可怕。　　我踏出了一步，那些细碎的光点密密麻麻地落在我的蹄子上，就像夜风包裹树叶。　　”

安格瞥了她一眼。

“感觉如何？”

“我不能自已地颤抖个不停，冒险者，那种体会，简直是疯狂的……”魅魔停下话语，仿佛回忆着身体的感受，“但是很棒。　　”

“想再试试吗？”

魅魔忧郁地轻摇黔首：“不了，我会上瘾的。　　要是再也离不开这个位面，我该怎么办？就这样枯萎下去？”她为自己的命运担忧，却又舍不得放弃那些美好的瞬间。

你已经上瘾了。

安格想着，将被土著女孩弄乱的书页夹回书本里，那名罪魁祸首早就不知躲到灰堡的哪个角落里去了。

摩南一阵风似地从妮可地居处刮回来。　　脸上还留着与爱人见面时的那种红晕。　　他一面挂起披风，一面向魅魔小姐问好，然后转向认真粘合书页的管家。

“萨满姑娘受了点惊吓，不过我想她很快会回来的。　　”安格先发制人地告诉他这件事。

“哦？什么惊吓？”摩南好奇地眨眨眼，但他立刻想起了自己想要说的话题，“别提这个了，你听说过北流谷的农场吗？”

“嗯、”

北流谷农场是收获祭之后还在忙碌的少数几处生产场所之一。　　距离灰堡约莫一天路程。　　那里原本是几面环山地果树沟，放养着数十头牛。　　如今又加了三只羊和两只鸡。

摩南在旱季中期去过北流谷，漂亮的守林人小屋给他留下了很好地印象。

他今天在妮可那里得到的消息是：“北流谷农场遭到土著人的袭击，我们的卫兵被杀死，牲畜一个也没有留下。　　”

那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马斯洛说。

“原住民为了食物可能会干出这样的事来，但是……”摩南在室内转了几圈，长长地出了口气。　　“但是，太糟糕了。　　”

“也许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巴萨帝国军队早已触怒了原住民地某部族。　　这样的发展虽然是你不希望见到的，却几乎无可避免。　　”

对于管家的态度，摩南有些不满。

“我以为远征军并没有抢夺原住民的资源。　　”他说。

安格摇头：“那不可能。　　”

龙语者无话可说，只得退一步：“好吧，至少我原本以为冲突不会这样快。　　”

“也许应该发展得更快，但谁知道呢？”

——喂喂。　　不用这样每句话都反驳我吧？

摩南索性一声不吭了。

“你的反应是怎样？”

这个问题让刚刚坐下的摩南立刻又弹了起来：“我要求去北流谷农场检查损失，以及确定作案者是否确实是原住民，而非某国人假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