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寻芳:香散舞衣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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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寻芳:香散舞衣凉- 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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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住呼吸,身体无力地跌仆在软软的绫罗间,却又禁不住侧着头,不敢错过外面任何一丝动静。

沉重有力的脚步再度奔入房中时,鼻尖有隐隐的血腥味萦着。

接着,有耳熟的男子口音震怒地高叫:“长公主呢?长公主竟让皇上提前带走了?我不是让你们先行设法抢占前往蕙风宫的巷道么?”

我怔忡着细想片刻,猛地记起,这是百里骏的声音!

本该在镇守定东的百里骏,出现在了宁都!

囚禁一个多月,被防范得如铁桶一般,我到底与时事隔膜得厉害了。但我到底能清晰地意识到,这可能是我唯一反败为胜的机会!

我比萧宝溶幸运的是,他被幽禁了四年,而我只被困了一个月。

猛地推开衣箱盖,我强撑着探出身,唤道:“百里将军!”

百里骏正抖落冰冷铠甲上的雪花,压抑不住的怒气,忽见我立起身,立时大喜,叫了声“公主”,急急要走向前来时,又犹豫着顿住脚步,忽然拖住藏于帷幔后的一名宫女,喝道:“还不去服侍长公主更衣?若是冻出个什么来,看我饶得了你们!”

此时我也觉出不妥。

这一衣箱我早就趁人不备时腾空了一半预备紧急时藏身所用,只是事发仓促,我连外衣都未及披上。刚在衣箱中紧张之极,身下垫了厚厚的成衣,也不觉出冷,此刻给百里骏一说,才觉冻得哆嗦。镇定了心神,我冲那宫女淡淡笑道:“给本公主梳妆罢,我也知你们只不过奉命行事。”

百里骏见我谈吐沉静,这才放了心,行了一礼,道:“请公主尽快出宫主持大局!”

待他退出门时,我也不闲着,一面披衣梳洗,一面隔了门扇问他外面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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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形势之乱,波澜之大,已出乎我的意料,只怕也出乎萧宝溶的意料。

我的被囚事出仓促,崔绪、萧构等重臣还未及反应过来,萧宝溶已连下数道圣旨,迅速将与我过从甚密的部分武将调离京师,派往边疆效力;又有部分文官被外放或授以高位却明升暗降。他对外只称我重病调养,保持着素日的温文优雅,对我的直系心腹一边拉拢一边分化,令得他们狐疑两端,一时又不敢明着翻脸。

但萧宝溶对付萧构、萧枘等我的同族兄弟却绝不容情。在我被囚的前几天,他便令沈诃若带兵捕杀诸萧氏,包括余英侯萧枘在内的几个梁萧近支被以谋反之名斩于当场,景阳侯萧构等人驻于城外,听闻风声后带了自己的兵马逃去,秦易川随之接应,竟将萧构等人迎入自己营中,即便萧宝溶遣使下旨,也拒绝交出。

僵持一段时日后,魏帝拓跋顼听说我被囚禁,暗中和秦易川交易,愿借兵三万相援,以求救出安平公主。为表明他只想救人,并无南侵之心,他竟令两国定水以东的魏军再后撤百里,等于将原南朝境内的定东城池尽数归还给了南朝。

为了配合秦易川救人,让出定东的同时,他却在定水以西发动了战争,迅速攻向秋天时让出的广陵。

于是,定东的百里骏可以放心回京救人,而定西的定威将军雷轩在秦易川的袖手旁观下,不得不陷入了孤军奋战的窘境,再三向宁都求援。

萧宝溶本可在擒我之后稳操胜券,但魏帝的拓跋顼与秦易川联起手来突然发难,立时让他内外交困举步维艰。

接着,京中原梁萧一系的人马,也打出了恢复大梁救援长公主的旗号,打开宁都东门,放了秦易川兵马入京,一路攻入了皇宫。

··我也算明白了萧宝溶为何再也不肯见我一面。他本就疑心我和拓跋顼联手,欲对他的江山不利;而拓跋顼的行为,无疑是坐实了我的“罪名”。

而他方才想令人抓走我,是不是打算用我来要胁听从我的臣僚?或者要胁拓跋顼?懒

我已不敢想象,只是忍不住地自问,他当真还是我的三哥么?那个曾用雪白裘衣将我紧紧藏在怀中给予我人间最大温暖的三哥!

我的身体尚未痊愈,但时势已容不得我有丝毫示弱。

匆匆换洗过,我去见秦易川时,他正指挥手下攻往皇宫东北角。

“皇帝并没有走。”秦易川见过礼,忍不住自己的激动向我说道,“刚才有大队人马撤出皇宫逃往北门,应是想与尉迟玮会合后再战。臣本以为萧宝溶会随同大队人马一起逃走,谁知刚才得的线报,他竟留在了颐怀堂中,并没有离开。他身边,只有唐寂带了三百余名禁卫军在守护了。”

我手足冰冷,心却跳得激烈。将指尖深掐入掌心,我努力保持着声线的稳定从容,“他还是尉迟玮、晏采宸他们的皇上。生擒即可。”



秦易川明白我的意思,微笑道:“公主放心。他怎样对待公主,我们便怎样对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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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怀堂外的激战持续到了傍晚时分时,唐寂率为数不多的禁卫军出降。

他被捆缚着押到我跟前时,最后一缕凄寒的夕阳透过偏殿的窗棂,正耀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连根根虬髯都似在滴着血。

昏鸦声声不绝的聒噪中,他瞪圆着眼睛,好久才跪倒我跟前,嘎声道:“长公主,皇上令我降,我不得不降。可我还要说,长公主,你太对不起皇上了!”

稳稳地端坐于撒螺钿珐琅面双龙戏珠纹长案前,我淡淡说道:“也许吧!可我累了,已经不想再去细算谁对不起谁了。”

如果注定有一个人要失去自由,那么,就让萧宝溶失去吧!

至少他能忍得住寂寞,而我会在他生病时看他,安慰他。

大队的亲兵随侍下,我缓缓步入颐怀堂时,天已经黑得透了。

灯晕夜凉,疏帘空卷。闲月阁的书房中,萧宝溶正倚在鎏金缠枝莲纹的乌木条案边细斟慢饮,手中依旧执着一卷诗词,半拢于云过天青的素袖中,白皙微绯的无瑕面容散漫迷离,似带了每一次饮宴完毕后的微微醺意。

那种繁华后的落魄与失魂,无端地让我胸口一闷,顿在摇晃的珍珠帘后半天不能动弹。

百里骏跟在我身后低低地唤:“长公主,进不进去?”

我为什么不进去?我欠了他很多,可这次是他不肯放过我。

那样冷的天气,窗户居然大开着,冰寒的风霜刀一般刮入,透肤地疼。

一步一步踏了进去,杜蘅清气在寒气中愈发浓冽清冷,而萧宝溶始终没有抬眼。

他的精神,似乎全部集中到了杯盏中透亮的美酒中,根本不曾留意到我踏步进来。

我慢慢走过去,坐到他对面,用宽宽的袖子掩住发白颤抖的指尖,平静地说道:“陛下,我来了。”

“哦……原来是安平长公主来了……”

他薄醉的黑眸斜斜在我脸上一飘,迅速又回归至他的酒盏。明晃晃的酒水荡漾在他冰澈冷凝的瞳心,并不能润开其中盛满的尖锐寒意。

闲适与从容,依然蕴于他优雅自然的动作行止间,却已不能从他的眉宇间看到分毫。

我不自觉地委屈得想流泪,甚至有种扑到他怀中控诉他的冷淡无情的冲动。

但我到底忍住了满怀的酸涩,紧紧攥着自己的长袖,淡然地说道:“陛下的性情,实在很适合继续在这里住着。”

他清冷地一笑,容颜如雪,寒眸亦如雪,幽暗地盯了我一眼,忽而自嘲叹道:“你当真是我养大的么?我始终不信,你会变成这样。”

被囚许多时日的悲恨一时控制不住,我猛地双手一拍案面,哑着嗓子叫道:“我也不信,我的三哥会这样对我!我也想问问,你还是我的三哥么?”

话未了,脸上猛地一阵冰凉,眼睛都给刺激得睁不开来。

萧宝溶居然将他杯中的美酒泼到了我的脸上,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森寒锋锐。

但闻他低沉着嗓音道:“你还要我做到怎样?将南朝江山双手奉上?让你和拓跋顼双宿双飞?行,你还我的孩儿。”

脸上的水滴滑入唇中,不仅有酒的辛辣,更有泪的苦涩。接过一旁侍女颤巍巍递上的丝帕,我努力洇干满脸的潮湿,吐了口长气,才能忍着喉间的哽咽说道:“三哥,我早说了,孩子掉了只是意外。我不要你做到怎样,只要你容我和我父皇的部属有一处安身之所,不致为人所害,也便够了。我没有背弃我们的感情,是你……是你……”

“我怎样?”

他眼底的尖锐渐渐被朦朦的雾气掩盖,再也看不清晰,只有凄黯的酸楚苦涩,在雾气中如沸水翻滚,倾倾欲出。

··虽是问句,可那样的眼神,分明将我当作了伤害他的元凶,不愿给我半点解释的余地,让我更是愤怒悲伤,忍不住便将我所有的猜疑指斥出来,“三哥,你真当我是傻子么?隐藏自己,示人以弱。伺机而动,一击必中。这样的处世道理,本是三哥教我的,而三哥运用起来,更是炉火纯青了,阿墨甘拜下风!”懒

萧宝溶似是怔了怔,才低问道:“你……你说什么?”

我索然一笑,轻声道:“早有人提醒我,说惠王降天临帝,是在走投无路时的孤掷一注。而那赌注,是我。可我一直不愿相信,我宁愿认为我的三哥志向高洁,宁可自己受苦,不愿生灵涂炭。即便三哥发动宫变,我都不愿去想,去想一向最疼我的三哥,只是把我当作了一枚很好用的棋子。当我这枚棋子堵塞了棋眼,碍着了三哥下一步棋时,便是这棋子该被弃置一旁的时候了!”

萧宝溶点点头,轻笑道:“原来,你一直疑心我,疑心我利用了你。”

“难道不是么?”

其实我很想听到他否认,至少希望他能为自己辩白一番,让我能感受到一点温暖,一点关于快要尽数失落的亲情的温暖。虫

可是没有。

萧宝溶听了我的话,紧紧盯着我,居然笑了一笑,“哦,是……是我利用了你。呵……”

他笑着,姿态优雅地饮完杯盏中最后一点余沥,摇摇晃晃站起身,依然是那样琼姿玉立清逸出尘的身影,如一片即将消逝的云朵,踉跄从我跟前飘过。

我忽然便心虚般慌张起来,高声冲他叫道:“你还要否认么?在搬入颐怀堂以前,你囚困于上阳宫时,便和外界有着联系,甚至能及时通知母亲赶过来确认我和梁帝的父女关系,又怎会窘迫到连一口水也喝不上?你……你只是故意让我见到你的惨况,好尽快与梁帝相认,确立自己的地位以保护你和你的部属,好成为你日后东山再起时的最大助益!还有……那年除夕夜的杜蘅香气,是你暗中布置的……你根本就是清醒的,你只是怕我忘怀了你这个和你没有血亲关系的哥哥,逼着我用这种方式记住你……”

萧宝溶走得很慢,我连珠炮般一口气指责了他这么多,他才不过走到了门口,穿过珠帘,在那沙啦啦乱响的珠玉轻磕中,疲倦地问道:“我倒不晓得,你有这么聪明!你还想到了什么?”

我愈加地不肯低头,迸着泪珠叫道:“还有……还有,你收养我,不过因为我是你倾慕的女人的骨肉;你占有我,不过因为你可以借此占有我手中的权势。在你的心里,到底我算是什么?我算是什么?”

“你算是什么……你算是什么……”

萧宝溶重复着我的话,哑着嗓子,仿佛在笑着,忽然便掀开了外屋厚厚的棉帘,沉重的脚步迈向他的卧房。

随侍在他身侧的随从尚有韦开等高手,见此情形,显然并不放心,急急跟了上去照应。路过我时,复杂的眼神中,已不难辨识出其中的谴责,仿佛我是什么千古罪人。

韦开的弟弟韦卓因救我而被拓跋顼所杀,我也因此对韦开格外敬重几分,一时也不好计较,不由自主地跟着出了书房,默然看着他伴着萧宝溶沿着回廊走向卧房。

拐过一道弯,萧宝溶忽然扶住廊柱,猛地一弯腰,一声低低的呕吐,晃动的灯影下,我分明看到他吐出了一团鲜红,甚至有血丝殷然挂下发青的唇。

心口收缩,再收缩,只是双腿僵硬着,不愿奔过去查看他的情形。

隐藏自己,示人以弱。伺机而动,一击必中。

我怎知他现在是不是有意装得病弱?而他目前一击必中的目标,已经从吴相、萧彦换成了我。

因此,我在韦开的失声惊呼中,只是淡淡地吩咐:“找个御医来,为皇上诊治罢!既然病着,万事不该再操心了。封锁闲月阁,留两名侍女两名侍卫照顾,让皇上在这里好生静养!”

转身,回头,我弃下我生命中曾经最重要的亲人和爱人,决绝而去。

夜深,露重,通体给冻得麻痹,我再也感觉不出任何温暖来。

也许,冻得太过了,温暖再也浸润不进来了。

那年冬天,是我二十年来所经历的最寒冷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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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诊治的结果,萧宝溶是旧年上阳宫落下的旧疾发作,来势虽猛,但若好好调理,并无性命之忧。

我听是无性命之忧几字,心里一块大石已经落下,只是吩咐了尽心调理,饮食医药不许丝毫有缺,却再也不想去看他一眼。

爱也罢,恨也罢,对也罢,错也罢,走到这样的地步,相见争如不见?

何况,我也没有太多的精力放在儿女私情中哀哀切切。

萧宝溶的部属并没有死心,尉迟玮、晏采宸等人一时按兵不动,却发出情辞激烈的上书过来,指责安平长公主不该辜负昔年之情,与敌国联手,引狼入室;京中的宋梓、晏奕帆等文臣和我也算走得亲近,只是相对萧宝溶,情感又淡薄了些,不断地明着委婉劝谏,暗中联合施压,希望我将萧宝溶放出,至少恢复到以往共同执政的状态。

··而我并没有天真到认为可以依赖别国稳定住自己国家的安定,即便那人是拓跋顼。

拓跋顼所遣兵马,已于数日前攻下广陵,大败后的雷轩听闻宁都有变,不敢回京,径带了剩余兵马撤往苍南老家,瞧其意图,应是收缩兵力先求自保。懒

拓跋顼的兵马占据广陵后并没有因为我的掌权而撤退,反而陈兵江水北岸,送上的奏表倒是言辞谦卑,只说南朝未定,暂驻于临近宁都处以为策应,以防萧宝溶一系生变。

我立时遣使前往江北,以和魏帝拓跋顼有过约定为由,要求他们撤出广陵,同时令秦易川清查拓跋顼所借三万兵马,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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