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寻芳:香散舞衣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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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寻芳:香散舞衣凉-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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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常年窝在府中很少外出的萧宝溶,出人意料地接连去拜访了几位家有美男初长成的宁都高门,并没找到让他称心如意的“倒霉驸马”,便不再找了,说让我随缘,连我和初晴成了手帕交都不太干预了。

而我,依然常常穿着男装,大摇大摆在宁都招摇过市,扎着热闹的地方玩耍,顺带注意起周围衣着华丽的俊秀男女。可惜比府中女人漂亮的美女虽然不少,可比萧宝溶漂亮的男子却一个也没见到。——于是,萧宝溶多了几个我带回府的美姬,而我的驸马依旧毫无着落。

如果真的要打起仗来,萧宝溶就不许我出去玩了,真是可惜。

不过从宁都东城门驰过时,我也相信萧宝溶在杞人忧天了。

江南形胜地,盛世繁华都。这座古城一如既往地笑语暄闹,春色无边。碧柳画桥,风帘翠幕,间杂着风流名士醉品箫鼓,吟赏烟霞,风光无限好,哪里有半点即将陷入战局的危困景象?

韶光明媚,和风曛暖,马蹄没于浅草,溅起清新好闻的气息,直沁肺腑,早让我忘了大齐可能面临开国以来的最大危机,一路留连赏景,很快便到了相山,沿了舒缓的山势踏马而行。

上清寺所在的相山又称竹山,山间遍是翠竹苍梧,此时新绿未绽,深深郁郁,春风拂过,沙沙若潮声涌动,起伏如海波翻滚。嘻嘻哈哈的稚嫩笑声在竹声中隐隐透出,该是随了家人在山间挖笋的孩童在玩闹了。

我不觉放慢了马匹,正东张西望着,寻找笑声来源时,却听到一旁的山道上传来幼童的哭叫:“顼哥哥,就是这些人!就是这些人捉走了我哥哥他们!”

我还没回过神来,一物迅速飞来,又快又准地打在我的马儿额部。我的马儿虽是温驯,也受不起这样的惊吓,顿时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我惊叫一声,青天在下,蹬道在上,平生第一次飞了起来,轻飘飘地一头栽下山坡去。

身后的侍从连连惊呼,忙着引开马儿,唯恐踏着我,再要设法救助我时,我已重重落到坡上,几处骨骼与石头棱角亲密接触,痛得我龇牙咧嘴地大叫起来。

“公子!公子!”侍从慌乱地跳下马来扶我。

萧宝溶早就下过严令,我在外游冶时绝对不许以公主相称,以免惹出祸事来传到永兴帝萧宝隽耳中,又受责罚。侍从们早已习惯了,这“公子”的称呼倒还顺溜。

我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扶了扶撞得歪到一边的白玉冠,神智还没从那种失重的眩晕感中恢复过来,眼光飘浮间,只看到一个烟黄的人影拦在山道正中,料着刚才必定是这人用石头或什么东西砸了我的马,立刻气急败坏地叫道:“哪里来的野人?给我打!”

··侍从们见我能好好地站起,倒也放了心,只怕我出不了气回府告状,留两人扶住我,其他人一拥而上,打向那烟黄的人影。

我挽起袖,察看撞到的手臂,已经青紫了一大片,蹭出了鲜血,料想背上腿上,必定也伤着了,还好脸上头上没伤着,不然母亲瞧见,又要心疼落泪了。

擦一把疼出来的眼泪,我更加气恼,再没了踏青赏春的心情,今天不叫侍卫们把他打得头破血流,我便不是文墨公主了。

不过我既无大碍,打他一顿就罢了,耳听得兵刃破空交击之声尖锐凌厉,可别把他给一刀杀了。可抬头时,我不由愕然睁大眼。

前方竹影幽篁间,几个侍卫各持兵器,围着那人纵跃攻击,那人执剑在手,居然不慌不忙,衣袂飘动,闪避自如,甚至不时寻隙而上,简洁朴素的招式,清冽从容的剑光,平平淡淡,可我那些号称一流剑道高手的侍卫们,居然躲闪不过去,不时发出一声两声的闷哼和惨叫。

片刻之间,我的六个侍卫,都已或多或少挂了彩,那人已欺到我跟前来,剑华如倾面泼洒而来的水银,森然袭面,我身畔的两名侍卫根本拦他不住。

“我不管你是哪家的贵家公子,快把抓的人放了!否则,我绝不饶你!”

那人用剑逼住我,声音清朗里带了几分纯稚,甚是年轻。

我定睛看去,才发现那居然是个十**岁的少年,眉目清好如女子,眼睛的形状与萧宝溶很相似,都拥有着桃花瓣般柔和的轮廓,连瞳仁都同样如水晶般清澈透明着,只是这少年眼底泛着微微的墨蓝,头发也是不同于中原人的栗色。

这是……异族人?可五胡之人大多牛高马大,大约没这等丰姿神秀的少年吧?

他的容貌俊秀倒是能和我三哥媲美了,可惜这脾气也太坏了!

我眼看那剑尖快抵我的咽喉上,再不顾揣度此人来历,张嘴叫骂道:“谁抓了你的什么人了?你敢对我无礼,我让我哥哥们剁了你包饺子!”

侍从们早就慌了,忙上前来想救我时,那少年猛地将我手臂一扯,已将我拉到他胸前。接着我脖子上一冷,他手里那柄濯亮宝剑已横着搁在我脖颈间。

“公……公子!”侍从们惊叫着再不敢上前。

“少装糊涂!把抓的人全放出来,我就放了他,不然,今天得请他随我走一回了!”

那少年清泠泠地回答,抱住我手臂强悍而有力。

而我这个一向强悍得让惠王殿下头疼不已的捣蛋公主,已经再也强悍不起来了。长这么大,第一次摔得那么惨,第一次被人劫持,第一次被人用剑逼着,还有,我给摔伤的地方很疼,而我一向特别怕疼……

“我们刚到相山,没抓你的人,快放了我们公主,否则……”几个蠢不可及的侍从色厉内荏地叫骂着,并不敢上前。也不知那满脸的担忧,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怕回去受萧宝溶责罚。

··我发誓,我的身躯直往下坠,绝对不是给吓的,我只是疼得实在站不住了。

少年显然发觉了,将手腕向下挪了一挪,试图将我提起挟紧。只是,他的臂腕手掌隔着春衣触碰到我的肌肤时,身体忽然一僵。

而我,很木讷地直到此时才意识到,他碰到了我的胸!

更可恶的是,他的身体僵住后,竟没把手移开!

“混蛋!”我又怒又羞,不假思索地一拳敲向他的脸。

少年似也给惊住了,愣是给我打了一拳,整个身体连臂腕都给打得向后一倾。好在他似也无意杀我,身体后倾时还记得将宝剑向前挪了一挪,否则我那狠狠的一拳,正好将我的脖子送到他锋利的剑锋上了。

见他很小心张开五指,心虚般松开臂膀,我心里一动,悄悄摸到腰间的荷包,曳出藏于其中的一条芳香四溢的丝帕,屏着呼吸,故作惊慌挣扎着,却将手指连同丝帕一起挥舞到他的脸上,胡乱地叫道:“你这条大**,欺负一个女儿家,不要脸,不要脸……”

少年已经回过神来,只用手臂扳着我的肩,惊慌地威胁我:“别乱动,否则……否则我不客气了!”

啊哈,他看来比我还害羞几分?为什么我在这惊慌中听出了无措?

我更有恃无恐地在他腕间挣扎,有意无意,只想将那丝帕捂到他的鼻尖。

少年终于觉出不对了,他捏住我手腕,将帕子扯下,扔到地上,警觉问道:“你……你别耍诡计……”

不耍诡计……才怪!

我猛地将他一推,从他腕间逃出,毫不意外地发现他步履有些不稳,水晶般的双瞳迷离着,倒映着竹影的翠意朦胧,显然神智已不是很清晰。

丝帕上洒有初晴郡主送我的一种烈性迷药,名唤“香梦沉酣”,据说是她“克敌制胜”的法宝,我身边随时有一群侍卫帮衬保护着,从没用上过,不料这次居然派上用场了。

原来最危险的时刻,还是自己才能保护自己。这帮脓包侍卫也只能在宁都城里欺负欺负那些不懂武功的平头百姓罢了!

“把他捆了!”我努力把快要掉下来的白玉冠扶起,转眼看到翠竹边一道小小的身影一闪,忙又指住那个污我抓人的那个小家伙,叫道:“还有那个小东西,捉过来!气死我了!”

今天一定是个出门犯煞的凶日,自我生下来就没这么倒霉过。

好在似乎目前那个少年比我更倒霉了。

“小松儿,快跑!”他一边向那小家伙嚷着,一边想迈腿逃去时,药性已经发作,一个侍卫赶上前去,只一脚,便将他踹倒在地,其他人也是心怀恼恨,跑过去纷纷拳打脚踢。

现在威风了,方才八对一给人家打得抱头鼠窜时忘了?

透过拳腿交错的缝隙,我已见他微蹙的眉,半闭的眼,满满的雾气,懊恼、羞辱、忧惧,还有……孩子般的青涩和稚气,却强撑着并不哼一声。

“够了!”我叫停:“把那小东西拖来!”

··那个孩子应该便叫作小松儿吧?自然也没能逃开,给老鹰抓小鸡般拎到我跟前,却是个七八岁的幼童,一双惊恐的眼睛转来转去,已经吓得流出了泪水。

“别杀他!”那个少年忽然咬唇说道:“得罪你的人是我,要杀要剐冲着我吧!”

他正被侍卫用长长的马鞭子捆缚着,手脚都给勒得变了形,额间冒着冷汗,居然还在为别人求情。

我纳闷地望了望小松儿的黑色头发,那少年的栗色头发,问道:“他是你弟弟么?”

少年摇头:“我只是过路的,在他家借住几天。”

我嗤笑:“那你也肯为他出头?还为他什么抓了的哥哥出头?”

少年别开了脸:“我只是为这世间不平的事出头。”

我笑得头上的玉冠又偏倒在一边,指着少年道:“你的意思,你还是什么见鬼的大侠客?可我怎么只觉得你像条大**?”

少年顿时涨红了脸,低了眉眼不再说话,栗色的长发垂落下来,拖沓在山径间的灰土中。

我转而问小松儿:“臭小孩,为什么瞎扯淡,说我抓了你哥哥?”

小松儿给侍卫提在手中,只是怯怯地想往后退缩,嗫嚅道:“你们……你们的衣服是一样的……”

我穿的是暗纹缕花的银绿锦缎箭衣,跟我出来的侍卫并未按品阶着官服,但也是统一的天蓝劲装便服,软绸质地,显出并非一般人家的随从,免得被人看轻。这种天蓝劲服,不仅素常跟我出来的侍卫各有两套,连我在相山别院中的随从也都赏过。

我有点牙疼,摸了半天脸,吸着气问:“好,再回答我两个问题,我就放你走。”

小松儿不敢相信般眨巴了两下眼睛。

我走到捆得如同棕子般的少年跟前,问道:“这臭小子是你们家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小松儿怯怯道:“他是顼哥哥啊!他是来相山玩的,住在我们家有六天了!”

“顼……哥哥?”我念了一遍。这人还真的与被抓的人无关,纯粹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那少年忽然抬头道:“你叫我阿顼便成……”

嗯?难不成他以为我是在叫他顼哥哥?

我结结实实地一脚踹到他胸前,嘲笑道:“什么阿顼阿顼的?你怎么不叫嘘嘘啊?这么恶心的名字!”

阿顼狼狈地呻吟一声,居然争辩道:“是颛顼的顼,不是那个……嘘……”

猜着这个阿顼找我麻烦可能另有原因,我也不想为难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只是阿顼让我吃了那么多亏,我不想便这么饶了他,遂令人放了小松儿,单把阿顼捆在马上,径往别院而去。

不得不承认,这个阿顼的武功可真不简单,以一敌八稳居上风不说,单那“香梦沉酣”的迷香,据说连牛闻了都得睡上两天两夜,可这颀秀少年只是手足无力,竟一直不曾昏睡过去。

··到了别院,我让侍卫将阿顼先关马棚里去,自己扶着玉冠回了自己房间,一边让侍女来帮我重新洗面梳妆,一边传来管理别院的吴管事,问是否曾在山下抓人。

吴管事犹豫片刻,才陪笑道:“这个……的确带了几个贱民过来,准备陪公主练习箭法弹弓。”

我呆了呆,才想起我上次过来时嫌山上闷得慌,拿弹弓和去了箭头的弓箭把别院里闹了个鸡飞狗跳,连这吴管事都给我射过两下。虽然死不了人,可我今天摔一下都疼得这样,他们给射得青一块紫一块定然也不好受,因此才想到抓了活人来给我当靶子。

我这场亏吃得不冤,到底是我自己惹下的事。

“全都放了!”我气恼地将抓起正要插上头的一只玉钗,狠狠地摔到地上,叫道:“在这里别叫我公主!若让人知道了是文墨公主扰民,大哥又该把我捉起来打一顿了!”

吴管事擦了把汗,低声应道:“是,公……小姐。”

公小姐?有没有母小姐啊?

三哥给我找的这些侍卫管事,一个比一个笨!

“出去!”我赶走吴管事,转头让侍女取来伤药为我敷青肿的伤处。

那些伤处……真是越碰越疼!

好容易收拾齐整,懒懒地撑着腰,去前堂吃午餐,预备养得精精神神的,再去见母亲。

肋骨近胸处也给伤着了,吞咽时一阵阵地疼痛,吃得极不舒心;可厌那吴管事,明明见我胃口不好,还把一张猴脸在外面探来探去。

我烦燥起来,叫他进来问道:“你又怎么了?”

吴管事觑着我的神色笑道:“除了那几个贱民,还有个小姐今天刚抓来的年轻人,要不要放?他们都在马棚里,那几个贱民在为那年轻人求饶哩!”

阿顼?伤处又在疼痛了。

“把他叫进来!”我咬牙切齿地坐到堂前的黄花梨双螭纹圈椅上,接过侍女送上来的茶,慢慢地啜着。

阿顼很快被推搡着进来,看来又给吃过亏的侍卫们暗整过,那头原来很是软滑的栗色长发有些凌乱,脸色也略显苍白,用长鞭缚住的手脚改用更牢固的牛筋索重新捆绑了,原来缚过的地方便在烟黄的粗布面料上洇出一层褐红。

他抬头望了我一眼,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清亮的眸子立即慌乱地转开,连脸都红了。

咦,这坏蛋想到了什么?莫非看我穿回了女装,记起上山时无意占着了我的便宜?

他的脸皮似乎比我薄多了,这让我多少有些快意,遂开口嘲笑道:“怎么了,大侠?轮着那些贱民们为你求情了?”

阿顼的眼睛青石板的地面上不安地扫来扫去,我以为他会示弱时,他忽然抬起了头,带一抹墨蓝的黑眼睛透明澄净:“姑娘,他们不是贱民,是和我们一样有血有肉的老百姓。”

··“和你一样,和我可不一样!”我手中的茶盏是白玉的,腕间的玉镯是翡翠的,发间的宝钗上仅一颗明珠便够那些贱民吃一辈子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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