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寻芳:香散舞衣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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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寻芳:香散舞衣凉-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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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试图用眼前的富贵繁华去填满因无望的思念带来的空虚,把自己的精力放到她本不感兴趣的后宫争斗上,为自己和自己的女儿营造越来越舒适的生活氛围。

可惜,没有用。

隔了很多年,她的睡里梦里,都是自己的夫婿欢欢喜喜地从村头骑了马过来,一脸纯朴的笑容,将他宽厚的手掌,递给他最心爱的妻子,温柔地唤一声,玉柔。

萧宝溶是齐皇室众子弟中的奇才。他有着冰雪般的心地和足以映透人心的澄澈眼眸。虽然当时的年纪很小,却已能看出这个年轻庶母的不愉快。

一个是明帝最宠的妃子,一个是明帝最欣赏的爱子,二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少,因此渐渐熟识起来,偶尔还当着明帝的面诗词相和,竞逞才技,明帝不过呵呵一笑,也不在意。

直到明帝死后,母亲才觉繁华落尽,人生如梦,不如趁机遁入空门,还可涤一涤心胸,用毕生剩余的岁月,去缅怀自己唯一喜欢过的男人。

无数大风大浪大起大落的精彩岁月相叠加,也不抵两人相依相拥看日出到日落的任何一天。

要的只是平淡相守,难的也是平淡相守。

这一生,母亲都在遗憾。遗憾她的所有岁月,都停留在听说夫婿死讯的那个月缺难圆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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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讲完她长长的经历时,已是半夜时分了。

她怅然望着窗格内透出的惨淡月影,忽然低笑道:“阿墨,我差点忘了,我还有个孩子在北魏呢,听说如今的魏帝手段甚是毒辣,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我心里一跳,急问道:“是……靖元帝的骨肉?是儿子么?排行第几?”

母亲反应有点淡漠:“是个皇子,分开时还很小,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也不晓得是第八子还是第九子。”

我一呆,问道:“怎会不晓得排行第几?”

母亲答道:“当时还有两位宫妃差不多时候生产,同在洛城生的另一位皇子比我这个大几天,战乱里消息不畅,另一位留在邺城的妃子所出的,就不晓得大些还是小些了。”

靖元帝的儿子,也是就拓跋轲兄弟九人,如今只剩了拓跋轲和拓跋顼二人。拓跋顼排行第九,母亲是南人,在战乱里失踪……

我忽然慌了起来,忙追问道:“那位皇子……有没有什么表记?”

“表记?”母亲思量了半晌,“他的右肩有七颗红痣,形如北斗,当时魏帝就说此子不凡,有帝王之相什么的……听说当时的洛城行宫给萧彦军夷作了平地,连大人都没法幸存,这个婴儿……只怕早夭折了吧?”

拓跋顼右肩背曾经给拓跋轲射伤,当时我曾帮他草草包扎过,却没留意到他的肩部有没有什么红痣。

“都是往事了,不用再提。”

母亲叹息,似极不愿回首这段往事。

从她的叙述中也可以猜得到,她心中唯一认可的夫婿和他们的孩子,多半都是被魏帝下令除掉的。母亲心中,不只不喜欢魏帝,甚至应该很仇恨他,连带不怎么在意这个有帝王之相的孩子了。

··我虽有些忐忑,此时也顾不得细想,只闷闷地说道:“不提往事,只提现在吧,难道我真要认萧彦为父亲?”

母亲沉默片刻,低声叹道:“你记着,萧彦已经今非昔比。这个父亲,你是非认不可了。记得当年萧彦对我也是非常宠爱,几乎坐卧不离。明帝强将我要去,早成了他心头之刺。他未必有多么喜欢我,但这口气是万万吞不下去的。宝溶深知内情,知道你和我相像,又年轻貌美,身份尊贵,足可弥补他当年的遗憾,方才以将你许给他为条件,换得他出兵解围。如今他纳妃不成,你再不肯认他,无异在心头之刺旁又钉了一根。他不好受了,第一个遭殃的,怕就是宝溶。”懒

回想起白天萧彦对萧宝溶毫不容情的踹踢,我心头阵阵揪痛,翻身坐起,望向窗外。

母亲支起身,问道:“怎么了?”

我郁闷道:“天怎么还不亮?我想去看望三哥。”

“阿墨,他不是你哥哥。”

“他是!他永远是!”

如果他不介意,是不是血亲的兄妹,并不那么重要。



而他早就知道我不是他亲妹妹了,依然肯那般舍命护我,自然还把我当作了最亲的人,我又怎会在这时候舍他而去?

只要他认我是他妹妹,他便是我最亲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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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领了小惜前往上阳宫时,果然一路无人阻拦,连上阳宫的守卫都不再询问,直接将我放了进去,由一名小内侍引着我,穿过空寂的回廊,一径将我领到一处配殿。

斑驳破旧的墙壁,看不出颜色的地面,窗纸哗啦啦乱响的褪色窗棂,将屋中映得一片昏暗,仿若这里是阳光遗弃的地域。

踏入屋中时,我有些不适应,本能地觉得他们一定弄错了,萧宝溶不可能住在这样的地方;可正想退出时,我闻到霉腐的空气中似乎有一抹极淡的杜蘅清香,游丝般钻入鼻际。

接着,是极压抑的沉闷咳嗽,一个人的头部从灰蒙蒙的帐幔间探出,带了颤音的呕吐声中,叫人惊惧的血腥味飞快地漫散开来。

我冲了过去,撩开那人散落的黑发,见着了那张雪白却失了素日神韵的熟悉面容,如同在秋风萧杀里勉强绽着的雪色琼花,眨眼间便要凋零成尘。他的唇边,甚至还挂着一抹怵目惊心的殷红,点点滴落于黯旧的中衣前襟。

“三……三哥!”

我几乎唤不出来,只是慌乱地在小惜的帮助下将他扶着,躺到床上,匆忙地拭他唇边的血渍。

床上的被褥极粗糙,是我从没见过的厚实粗布所制,晦暗的颜色,**毫无松软的棉花触感,更别提什么精绣或花纹了。

小惜掩着嘴唇哭泣:“公主……公主,王爷怎能住这种地方?王爷怎能住这种地方?”

我自己也在问,萧宝溶怎么可以住在这样腌臜的地方?

他这样好洁的一个人,别说身上有伤病,便是没病没伤,从珠围翠绕锦衣玉食中一下子给扔在这里,就如九天瑶池的仙品芝兰,给扔到了羊圈马厩中,哪里还活得下去?

萧宝溶似听到了我们说话,迷蒙地转着头,轻轻地唤:“阿墨,阿墨……”

我忙忍了悲声,柔声应他:“三哥,我在呢,我在这里呢!”

他慢慢睁开眼,黯淡的眸底,依旧是水晶的柔和透亮。

他喘着气,微微笑道:“真是你么?刚以为又在做梦呢。”

我笑道:“三哥没做梦啊!我说了天天会来看你,自然天天来看你。”

萧宝溶也笑道:“嗯……想着时便来瞧瞧,平时么……便不用来了。这里的气味不大好闻……”

他说着,又皱紧眉峰咳嗽着。

我焦急地执他的手时,只觉那往日总觉得微凉着的掌心居然滚烫,忙一摸他的额,更是烫得怕人,不由叫道:“烧得这么厉害!有传太医么?”

萧宝溶摇着头,低声道:“撑着罢,应该……没事的。”

我再忍不住,立起身来叫那个领我们前来的小内侍:“快去传太医!”

小内侍迟疑道:“这个……郡主,据说惠王的伤是皇上踹的。”

给萧彦踹伤了,便无人敢来医治?

我紧捏住拳,叫道:“立刻去传!如果皇上责问,就说是我让传的。”

小内侍慢慢向后退去,低声道:“待奴婢去问过主管……”

他不是去传太医,而是再去征询上阳宫内侍主管意见!可小小的宫中主管,哪敢作这样的主?

眼见那小内侍逃开,我正恨恼时,手背一热,已被萧宝溶牵住,笑容虚茫得像阴霾天气勉强灿开的模糊月晕。

“别操心了,没用的。”他轻轻道,“帮我倒盏水来吧!我渴得很。”

我这才发现这破屋子里连半个服侍的人也没有。小惜哽咽道:“我去,我这就去!”

萧宝溶便不再说话,倦乏地将我的手送到他的面庞处,虚软地贴住,竟似睡着了。

扑到手边的鼻息很急促,并且烫得不正常,忽然便让我清晰地意识到,萧宝溶绝对不可以再在这里呆下去。

否则,他的前方,只有死路一条。

··小惜隔了好一会儿才端来一碗茶,却是极粗劣的粗陶大碗,茶水的气味涩滞,再不晓得是用哪里找来的粗大茶叶所泡。

小惜低哽着在我耳边泣诉:“他们说,上头有过吩咐,惠王只许用这些器具汤水。”懒

我顿时明白了萧彦的用心。

他与萧宝溶对敌这么久,对这位劲敌的奢华生活和清贵品味一定很了解。

他很清楚萧宝溶经受不住这些,特地如此安排,就是想萧宝溶……死。

不必用刀枪,不必见血光,轻而易举让萧宝溶悲惨屈辱地死去。

就是死后惠王一系的官员留心检查,也不会找到半点被谋杀的证据。

昨天他给萧宝溶的两记狠踹,不过让萧宝溶本就难以支撑维系的身体提早陷入崩溃。

将忍不住溢出的泪拭到袖上,我将萧宝溶扶起,柔声唤道:“三哥,喝水!”

萧宝溶含糊地应了,闭着眼,就着我手中的碗,缓缓地喝着,居然一口气喝去了大半碗,方才喘口气,摇头示意不喝了。



往日这样的茶水,便是让萧宝溶洗手,只怕他还嫌脏;如今能这样,只能证明他已经渴了很久了。

惠王,皇室贵胄清华无双的惠王萧宝溶,居然连一口水也喝不上!

“我好多了,阿墨,你回去罢。”喝过水,他的精神似有所恢复,睁开了眼,微微笑着说,“这里呆着也难受,你一个女孩儿家,别在这里熏坏了!”

我哪里肯走,紧紧握着他的手,默默将头埋在他的臂腕下,嗅着他身上似乎快要散逸完毕的杜蘅清香。

萧宝溶垂着眼默默凝视着我,迷离乌黑的眼底一直像有晶莹在幽幽荡漾,却始终不曾掉落出来。

正打算咽泪装欢寻些话来讨他欢喜时,只听身后传来气喘吁吁的怒喝:“你还来做什么?想看着三弟死么?”

我抬起头,惊讶地唤道:“大皇兄!”

来人一身褚黄色半旧袍子,青白着脸,柱了根木杖,在两名内侍的扶持下走了过来,正是原来的大齐永兴帝萧宝隽。

他的目光正狠狠地剜着我,“谁是你大皇兄?悔不该不听太史令的话,早早将你除去或送了去当姑子,以致今日贻害无穷!

我愕然。

萧宝溶很勉强地撑起身,向萧宝隽说道:“大哥,不关阿墨的事,是……是臣弟做事不周,以致有如此哗变。大哥要责罚,请责罚臣弟吧!”

萧宝隽用木杖指点着我道:“你自己都给折腾成这样了,朕还怎么责罚你?朕只怪你,不该为这个妖孽所迷,落到如此地步,还不死心!”

萧宝溶苦笑道:“阿墨不是妖孽。她是我们的妹妹。”

萧宝隽笑了起来,却拿木杖兜头向我打下,喝骂道:“什么妹妹?她根本就是萧彦的孽种,亡我们大齐的妖孽!三弟,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么?”

我初时没躲闪,给他的木杖结结实实打了两下,很是疼痛,不得不缩回了与萧宝溶相牵的手,抱头退避。

萧宝溶吃力地支起身,抬高声音道:“快回宫,回宫罢!”

我虽万分不舍萧宝溶,也不好和愤怒之极的萧宝隽动口或动手。

——若是动静闹得大了,让萧彦听见,指不定又会迁怒于萧宝溶。

而萧宝溶,他哪里还经得起怎样的折腾?

“三哥,我明天再来瞧你!”

我慌忙和萧宝溶说了这句话,匆匆抱了头逃出门去。

到门口时,我再回头看一眼萧宝溶。他正努力地撑起身,温和疼惜地望向我。

那苍白得可怕的面孔,居然还挂着一抹宽慰我的笑意,仿佛目前给迫得穷途暮路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我不晓得萧宝隽到底是恨我是祸国“妖孽”,还是恨我是夺了他皇位的仇人之女,他打在我胳膊上的两杖的确用力不小,甚至重得不像一个久病之人的力道。

关了门让小惜帮我查看时,疼痛处已经青肿了一大片。只怕连累了萧宝隽和萧宝溶,我自然不敢找太医,让小惜找人寻了些普通的伤药敷了,才去见母亲。

我问她:“母妃,如果我认了萧彦,他会对我好么?”

母亲沉吟道:“应该……会对你很好吧?他不好女色,子女也不多,两个女儿早就嫁人了,两个儿子先后死在战场上,如今认回你,身边只剩了你一个女儿,断无不好之理。”

“那也不一定。”我承认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固执地猜疑着,“他没有别的儿女了,打算笼络什么大臣,或想与闵边或北魏和亲了,能送走的人,一定是我了。”

母亲说萧彦很宠爱他,可明帝说一声要,他何尝不是把心爱的女人双手奉上?哪怕自己憋屈了十几年都放不下,打算从我身上找补!

母亲已大致听说我两次沦落魏人手中的事,自是明白我的顾虑。

她无奈叹道:“萧彦的个性,还算是重情义的,若真给逼到那一步,一定也是无可奈何。女人么,也只是这样的命了。所以我说,女人一辈子,只找一个心爱的男子,从少年到白头,相亲相爱活着,便算是幸福了。阿墨,你且把以前的事放开,留心尽快找个好驸马吧!若是早早嫁了人,就不必担忧了!”

··其实也只能和母亲抱怨几句罢了,即便我对这个生父毫无感情,我也打算屈服相认了,就像在魏营屈从于拓跋轲一样。

当女儿总比当妃子好,侍奉萧彦总比侍奉拓跋轲好;最重要的是,我想救萧宝溶。懒

萧宝溶和我说,先保全自己,再保全他。

当时我还不太明白,但现在我已清楚,他其实在委婉地向我求救。

他知道自己的险境,如今伤病在身,无人照应,更是拖不了几天。

我如果再不想法,或许三天两天,或许十天八天,只怕我永远别想再见到萧宝溶了。

近午时,我去武英殿求见萧彦,立刻给召了进去。

萧彦只穿了家常的杏黄袍子,面含微笑,上前扶了我道:“朕正想着找你过来一起吃午饭呢,可巧就来了!”

我红了脸道:“阿墨想着总是要来见陛下的,所以就来了。”

萧彦柔声道:“还叫朕陛下么?”

我讷讷了半天,“父皇”两个字都咽在喉嗓口,怎么也吐不出来。虫

他是我的生身父亲没错,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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