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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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不胜寒-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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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得意洋洋的斜睨姬冰,皮笑肉不笑道:“嬴姑娘,你瞧,有人已经体会到你的心意,在许诚时,那是日日登门拜访不敢懈怠;你回乡后,又特特穿上翠绿衫子,快马加鞭的从许城飞奔而来。呵呵,多美妙的诗,多感人的心心相印,李某自愧不如,岂敢横刀夺爱。”
  
  闻之,姽婳夫人与三老等人脸色难看,便是姬冰亦气得瞠目结舌。
  
  李盟瞧着姬冰,冷笑道:“原来如此,本相明白。”随即站起来,看向儿子,道:“俊儿,是为父不察,择人不惠,错选了这么个龌龊人家,几乎毁了你的清誉,误了你的终身。哼,咱们走吧!”
  
  就在他父子二人趾高气扬的经过嬴湄跟前时,李俊凉凉一笑,讥诮道:“嬴姑娘,李某虽无媒妁之言,却也奉了父母之命,怎么说也比那苟合偷情者强,对不对?”
  
  嬴湄恨极,对上李俊的桃花眼,清清脆脆道:“相爷,令郎莫不是顺风耳、千里眼?怎么有的没的,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既然令郎早知道我嬴湄私下里与人偷情苟合,为何还撺掇你到嬴家来提亲?莫不是说,令郎天生下作,爱当乌龟王八?还是你相府素来偏好藏污纳垢,并以此为荣?哼,这到是闻所未闻的千古奇事,哪日我嬴湄闲了,倒该替相府好好的宣扬宣扬。”
  
  随即,她颜色一正,复朗朗道:“所谓丞相,乃百官之表率,国体所托。若民风不纯,丞相就要加强教化,顺导民心;若百官昏聩舞弊,丞相就要以身作则,端正纲纪;若家族子弟败坏,丞相更当奉公守法,大义灭亲。今日相爷及令公子的言行举止,上不足为魏国百姓表率,中不足以统领文武百官,下不足以纠正子弟陋习,还恬不知耻的羞辱他人,做出这等没品德、无气量之事,实实是辱没了‘丞相’二字,乃魏国之羞也!”
  
  那时,嬴湄目光凛冽,傲然而立。李盟惊觉对面站着的不再是个嘴尖利牙的小女娃,倒像个以匡扶天下为己任的热血男儿。顷刻间,他虽然气急败坏,却无处发泄。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怎就如此大意,被骂到狗血淋头的地步,却还要顾及国相的风度而不能反击!
  
  李盟脸色越发青白,瞅着嬴湄,嘴唇哆唆了半晌,愣是挤不出话来。末了,他一甩衣袖,恨恨而去。李俊没有跟上父亲的步伐,而是留在原地。他细细的端详嬴湄,眼内荡漾着古怪的波光。
  
  嬴湄瞥一眼他,将注意力转到成垛的彩礼上,嫌恶道:“三娘,吩咐管大哥多叫些人来,将这些脏东西全扔出去。再叫姐姐们多打几桶清水,凡被站脏的地方,都要好好冲洗,没的晦气!”
  
  忽的,李俊贴近嬴湄,仿佛要亲吻一般。嬴湄大惊失色,本能的抬手搧去。只听“啪”的一声,一丝殷红的鲜血自李俊的嘴角缓缓流下。
  
  嬴湄素来不喜用武力解决问题,现见李俊口角沾血,不由呆住。李俊则默默的望着她,以极轻的语气,惆怅道:“‘敬人者,人恒敬之;辱人者,人必辱之。’古人诚不欺我。姑娘今日如此待我,真真是我自找的。”
  
  他才说完话,姬冰便冲过来,将他拉开,厉声道:“李俊,你不要太无耻!”
  
  李俊仿若没有听见姬冰的警告,他从袖内掏出手绢,抹去嘴角的血,又深深的把嬴湄一望,忽鬼谲一笑,自顾自的去了。
  
  待其走后,众人大呼痛快,皆道骂得好,早该剥下这对父子披在身上的羊皮,让他们出乖露丑。
  
  一时,厨房来人,说是菜色齐备,询问该在哪里摆宴。嬴湄指了地方,并盛情邀请三老和姬冰前去。于是,姽婳夫人陪着三老在前,嬴湄则引导姬冰在后。
  
  还没走出几步,姬冰便愧疚道:“对不起。我冒然前来,好事没做成,倒落人口实,害你白被羞辱,清誉受损。”
  
  “冰,说什么傻话呢。这事与你何干?那位相爷的为人,你我都很清楚。他不过是以提亲为名来要挟我爹。若是我爹在,只怕折腾得更厉害,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
  
  瞧着嬴湄美丽的脸,姬冰突然很失落。他明明比嬴湄大上一岁,曾想过要和她结成贴心的朋友,一块玩整人的把戏。可现下所见所闻,使他不得不痛苦的承认,她年纪虽小,却有一颗比他更成熟的心。——在她心里,是不是只把他看作孩子?
  
  这样的想法紧紧缠住姬冰,许久后,他才郁闷道:“湄儿,你为什么要那么厉害呢?”
  
  嬴湄回过头,眸深若幽潭,笑却如花开:“因为我有要呵护的人。”
  
  这话平平常常,却深深触动姬冰。他快步走上来,悄悄碰碰嬴湄的手,低低道:“我也会很厉害的,一定不输于你。因为,我也有要呵护的人。”言罢,他灿烂一笑,俊俏的容颜光亮如月。
  
  那时,跟在他们后边的周三娘惊奇的发现:其实这少年郎与她家姑娘挺般配,就像人们口中所说的金童玉女。
  
  用过膳后,三老乐颠颠的去了。因要赶回许城,姬冰心下虽然不舍,也只得告辞。才送走人,嬴湄便被唤到母亲房中。姽婳夫人目光深深的望着女儿,欲言又止。
  
  嬴湄心知何事,忙扶母亲坐下,心疼道:“娘,往事已过,不要想,也不要说,你保重身子要紧。”
  
  姽婳夫人却摇了摇头,抚着女儿的肩道:“湄儿,娘是个无能的人,非但护不了你,还常常连累你。过去你小,娘以为能远远避开是非,所以总是不说。今日,别人找上门来,羞辱娘便罢了,却连你一块遭殃。湄儿,是娘对不住你。”
  
  “娘你说的是什么话。女儿还恨自己来迟一步,护你不周呢。”
  
  姽婳夫人心上一酸,将女儿揽入怀中,低低说起往事:“我在十岁那年被卖到青楼。妈妈说我性子柔顺、模样俊,将来定能成为花魁。所以她狠下本钱,请师傅来教我弹琴唱歌,习舞作画,预备让我在十四岁那年开门接客。谁想,一次我在花池练习歌舞,意外撞见一位贵客。那贵客是国舅爷,他的外甥乃是太子。妈妈见国舅爷多瞧了我几眼,便忙不迭的叫我献曲献舞。后来,妈妈跟我说,国舅爷很中意我,已经向她问了价钱。那时我十三岁,虽然懵懂无知,也知道青楼不是好地方,若能赎身出去,不啻是超度上天。哪知这一日过后,国舅爷匆忙离开许城。因他权大势大,随时会转回,故妈妈不敢轻易动我。我十四岁那年,陪姐姐们外出郊游,在半道上遇见一个倒地的青年。我见他气息奄奄,心下想,他是可怜人,我也是可怜人,大家同病相怜,能救一命是一命。所以便将他带回来,偷偷藏在青楼里。”
  
  听到此处,嬴湄心念一转,轻轻问:“娘,那人是李盟?”
  
  姽婳夫人点点头,道:“是的,那人就是李盟。在我的照料下,他很快苏醒过来,一醒来,也不说话,只管愣愣的瞧着我。很快,这事被妈妈知道,妈妈很生气,将他驱逐出去。我怜他在许城无依无靠,便托婢女把一些钗环首饰交给他,让他不至于饿死。后来,妈妈说,她不能坐吃山空,白养活人,所以我必须接客。顾及国舅爷的势力,她允许我卖艺不卖身。我没办法,只好依了。不多久,我便成为许城冠绝一时的花魁,时时要到达官贵人的家里或歌或舞,陪酒卖笑。也不知李盟用的是什么手段,有一次到锦绣侯家赴宴,我居然看见他。当时正有个纨绔子弟刁难我,硬逼我脱掉衣裙歌舞,我急得哭了。李盟便站出来解围,说了一大通道理。锦绣侯认为他说得对,我这才逃过一劫。那时,我天真烂漫,见他风流俊俏,谈吐文雅,不像那些富商权贵处处轻薄我,于是,在他说他喜(…提供下载)欢我的时候,我便信了他……”
  
  话音突然断了,嬴湄瞥见母亲的脸上交织着怅惘与气愤。她有心安慰,却又怕刺伤母亲,便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姽婳夫人感觉到女儿的体贴,慢慢恢复常态,幽幽道:“其后,我倾尽所有,瞒着妈妈资助李盟,让他在许城觅得居所,静心功读。第二年,他高中榜眼,我欣喜若狂,以为至此可以脱离苦海。不想因为朝中没有靠山,他被外放到一个偏僻的郡县。知道消息后,李盟时时望着我唉声叹气,有时甚至滴下泪来。我心里很难过,就对他说,他去哪里,我也要去哪里。可是妈妈心狠,漫天要价,我们哪里拿得出那许多钱。无奈,李盟只得孤身赴任,临走前,他再三再四的指天盟誓,说他飞黄腾达之日,必是他赎娶我之时。为这诺言,我愈发不肯接客,妈妈心下恼火,便拿鞭子抽我。因我身子骨弱,经不起摧残,很快便晕了过去。妈妈怕我早死,投在我身上的血本没能赚回来,所以后来就不敢下狠手,只是常常拿针扎我的指甲,叫我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饶是如此,我依旧不肯屈服,苦苦等着李盟。那时,李盟的书信倒也来得勤快,有时还寄诗歌来倾诉衷肠。我记得有一首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嬴湄耐不住了,愤愤道:“娘,那诗不是李盟作的,乃是剽窃中唐元缜的作品。不过,元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始乱终弃,居然还有脸充作痴情种子。李盟欣赏他的诗,倒也真是臭味相投,一丘之貉!”
  
  瞧着女儿激动的面孔,姽婳夫人凄然一笑,道:“湄儿,娘这一辈子,就吃亏在肚里墨水少,又识人不准。那时得了这诗歌,以为是宝贝,还小心翼翼的藏在枕下。后来,我苦等三年,李盟终于回来了。我巴巴儿赶出城外迎接,才发现他早已娶妻生子,贵为郡守的女婿。我哭得死去活来,又有什么法子。似我们这种出身的女子,纵是容貌再好,再怎么洁身自好,一入青楼,便烙上永不磨灭的污点。所以,我不恨他,只怨自己命苦。不多久,他说他愿意纳我入府。我又高兴,又悲伤:为人正妻,在我已是妄想;但得他真心相待,作妾也愿意。到了入府的那日,我用心修饰,仔细装扮,为的就是要比平常好看……谁想到了李府,我发觉高朋满座,来的全是魏国最炙手可热的权贵。当时我有些摸不着脑:我嫁他娶,作妾而已,请这些人来,未免太过隆重。就在糊涂间,李盟命我起舞伴酒,我昏昏噩噩,糊里糊涂的依了他。歌毕舞罢,李盟将我推入一个男人的怀抱,我才如梦方醒。原来,李盟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不过是他攀附权贵的棋子。”
  
  这一回,不等母亲继续往下说,嬴湄已气得两眼圆睁,怒道:“忘恩负义,卑鄙无耻;始乱终弃,薄情至极!这种人,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姽婳夫人凄然一笑,道:“是啊,我也是到那时才知道,男人负心起来,真真是绝情绝义。我几年痴情,换来这么个结局。当时,我心疼得完全没了知觉,只想一死了之。于是我使出全身力气,狠狠推开身边的男人,投池自尽。没想到池边有人,我才跳下去,那人便将我捞了上来。救我性命的人,便是你爹。你爹当时三十出头,脾气是出了名的暴烈。皆因先帝还在,作为先帝最倚重的武将,旁人都不敢招惹他。待他知晓前因后果,大为气愤,遂将李盟骂了个狗血淋头,至此,两人就结下梁子。后来,你爹怜惜我命苦,便将我赎了出来。我原是真不想活了,几次三翻的寻死,你爹便寸步不离的守着我。可怜他一个大男人,一辈子在马背上冲撞厮杀,却要委屈自己,来照料一个病蔫蔫的陌生女子……后来,我想明白了,天下男人非单单李盟那一种,也有如你爹一般重情重义的汉子。所以,我便嫁给你爹,有了你这孩子……”
  
  往事讲完,嬴湄倒没了话说。她心思起伏,兀自不平!以前总不明白为什么自先帝死后,父母便不再入京;以及爹爹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遭贬斥;而小小一介嬴府,竟然要按插百余名武孔有力的家丁——原来所有的源头皆在这里。
  
  “湄儿,李盟现在手握重权,心肠又极其歹毒,咱们虽然拒绝他家下聘,依他的为人,他必然不肯放过你。这可怎生是好?”姽婳夫人越想越忧心,弯弯的黛眉都蹙作一堆。
  
  嬴湄心内不是不担忧,但是她生怕自己的情绪会加重母亲的负担,便淡然一笑,道:“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奸相的手就算伸得再长,爹和我也能对付他。你且宽心好了。”
  
  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姽婳夫人信以为真。折腾了大半天,她也乏了。嬴湄忙将母亲扶到床上,让她躺下歇息。
  
  那时,在一旁帮忙的周三娘,透过薄薄的衣衫,看到她家姑娘虽然处事干练,胸有成竹,但那稚嫩的肩膀和胳膊,怎么看就怎么瘦弱。她心里涌起一阵酸楚:这样强自支撑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虫”的长评,俺感动得两眼泪汪汪!这可是俺混晋江以来得的首个长评,激动得有点着不着北,立马努力的写,一写就写了六千余字,这样的速度,在我来说,还是第一次!谢谢虫,先握爪,抱抱!
第八章(一)关于姬玉弹箜篌的那一节我已经修改了。虫所提到的几个问题,我们继续探讨,然后在探讨中进步。
第一:情节。《高》的情节确实不快,基本上是一章一个情节,一来是因为刚开始,再一个是因为我觉得每一个人物都该适当的展现一下,以让人物形象立体一点。比如说第一章,确如虫所言,只有秦军入侵一个情节,但是人物多,李盟、魏帝、嬴湄、赵顺、绯烟、顾望是直接描写,独嬴恬是侧面描写。正面描写中,李盟、魏帝、嬴湄又占分额多,因为以后的情节发展,因他们的关系而步步推进。没有魏帝的昏聩,就不可能有李盟的专权;没有李盟的专权,自然不会有嬴恬的临危受命;没有嬴恬的临危受命,自然就轮不到嬴湄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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