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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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沧桑-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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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一个风雪交加的上午,门岗的警卫告诉我,大门外有一个南方蛮子要找我。走出大门一看,只见一个身穿老百姓的破绵袄,头戴破狗皮帽子,脚穿破绵鞋,冻得直跺脚的人在眼巴眼望地瞅着我。看着他那黑里巴曲的脏脸,我心想哪来这么个要饭花子,我也不认识他呀!

“谁找我?”

警卫用手指了指他,见我没认出来,冲我呲牙一笑:“王参谋,不认识我啦?我是钱排长啊!”

我仔细一打量心里“咯噔”一下,可不,这个人还真就是原来驻港口52军25师加强营的钱排长。加强营在营口战役以后就开往铁岭一带,他怎么造成这副熊样,又自己跑了回来?

他见我呆呆地瞅着他,叹了口气:“咱们找个地方谈一谈好么?”

我这才缓过神来说:“老钱,你怎么造成这副模样,我都认不出来你了?”

“王参谋,一言难尽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稍等一下,我去请个假,然后咱俩回家。你是贵客,我得好好招待招待你!”他苦笑了一下,没出声。

钱排长自打海边我和他打过交道以后,我俩的关系一直处得不错。虽然他找我是为了给他的老乡帮忙,但是人家也是瞧得起咱;同时我在他的老乡身上钱也没少得,所以我也拿他不当外人。

请好了假,我领他回到了家。看样子钱排长已经好几顿没吃饭,再加上南方人本来就不抗冻,连冻带饿进屋就晕倒在地下,把玉莲吓得够呛。

“你又从哪领回个要饭花子?”

“他哪是要饭花子!他是钱排长。”

玉莲下地一看:“可不是咋地,真是钱排长。他这是咋地了?”

“恐怕是连饿带冻,屋里暖和,进屋冷丁一下子受不了。”

“哪咋整?”

“没事,缓一缓就过来了。”

说着话的空,他缓了过来。我俩急忙把他扶到炕头上,又给他盖上床棉被,就这样他的身子还直哆嗦。摘下他的狗皮帽子一瞅,挺长的头发蓬乱而又脏兮兮,脸被冻得青一块紫一块,有好几个地方还起了水泡。

过了一会,他缓了过来说的第一句话是:“嫂子,有吃的吗?快给我拿点。”

“有剩下的馒头,要不你挺一下,我给你做去。”

“不用啦,你先给我拿点。我已经两天多没吃饭了!”

玉莲急忙到外屋给他拿来四个馒头,又倒了杯热水递给了他。看样子他可是真的饿坏了,坐起来后三下五除二就把四个馒头吃了,又喝了一杯水后才缓过了精神。

看他缓过了精神,玉莲到外屋张罗做饭。我把烟递给他,点着后他深吸了一口说:“真香啊!”

“老钱,咋回事你跟我学学。”

“王参谋,这兵不能当了!”

“咋不能当了,你们那待遇多好?军官服一穿,小匣子一挎,挣得多,吃得又好。我们想当,还当不上呢!”

他苦笑了一下:“那倒不假,不过这仗打不了啦!这八路军打仗不怕死,瞪着眼睛往上上。要说打仗我还真没少打,小日本鬼子仗着武士道精神就够难打的了,可这八路军打仗比日本鬼子还厉害。枪一响那人‘嗷嗷’叫着往上冲,我那个排,头一仗就叫人家打得差不多了,阵地也丢了。营长要枪毙我,我一想去他妈的吧,我还不卖这个命了呢!反正我也看明白了,咱们肯定是打不过人家,再打就是个死。我家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个小买卖,我不能死。于是就和几个老乡合计,这兵咱不当了,往家跑吧。这样我们几个就偷着跑了。”

“你们这是逃兵,抓住不得枪毙呀!”

“抓谁呀?咱52军的弟兄本来就不愿意到这死冷的东北来打仗。现在又接连打败仗,谁有机会不跑?光我的老乡就跑了不少,不过有些人被抓回来枪毙了!我们几个倒没有被抓住,可半道上遇到了共产党的民兵。打了起来,死了几个,受伤的被抓了去。只有我跑得快才没有被抓住。没办法,我用我的军服和一个放牛的老头换了这身破衣服。一路上没人问我。我也不能开口说话,一说话就得露馅,口袋里又没钱,我只好装哑巴一路要饭到这,想坐船回老家。”

我一听就明白了,他找我的目的就是两个字——要钱。

“老钱,按理说咱俩处得不错,你现在正是为难的时候,从哪个方面来说我都应该帮帮你,不过你也知道,我们的薪水低,我挣那俩钱养家糊口都勉强维持,月月也没有余钱。”

他听我这么一说,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我看他这个样子,马上又把话拉了回来:“现钱我没有,黄货我倒有点,等吃过了晌午饭,我拿几个镏子咱俩到二门丁金铺换几个现钱,咋也得叫你坐上船回家。”

他一听才露出了笑脸。

那时候的黄货换现钱非常容易,因为人们也都看明白了国民党政府马上要倒台,所以都急于把自己手里的现钱换成黄货。我拿了四个镏子到了一家金铺后,还没有送到柜台上,就被买黄货的人抢着买了去。拿了钱我俩到了港口,正好有一条商船要到上海,傍晚的时候开船。我按营口到上海的客船价给了商家钱,他们同意把钱排长带到上海。

看到钱排长那一身寒酸的衣服,下午我又领他到街里买了一身衣服,叫他洗洗澡,理了个发。临走的时候,我又给了他些钱。他拿了钱哭着给我们跪下了:“大哥大嫂,你们是我的再生父母,你们的大恩大德我终生难忘!我们那地方气候好,一年能种两茬庄稼。我家也不穷,我劝大哥一句,这兵别当了!你们要有心思就到我家去,兄弟我保准叫你们发财!”说完后站起来朝我要了张纸,把地址给我们留了下来。

送走了钱排长,看着他留下的地址,我心里一阵阵的难受,心想在这兵荒马乱的社会,无论哪个地方的人活着就是个遭罪。玉莲看我瞅着纸条发呆,一把抢过来说:“看这玩意儿干啥,咱还真能上那地方去呀?”然后就要撕。我急忙拦住:“别撕,不去留着也是个纪念!”这张纸后来也不知道哪去了,我只记得上面好像写着“广东中山小榄镇钱富”。

第 一百零三 章 举棋不定

 面对东北国民党日愈衰败和58师多数士兵心向共产党的形势,王家善、“五虎将”和一部分校级军官对国民党开始失去了信心,对58师今后的命运忧心忡忡,不得不寻找出路。

一天晚上,我和玉莲到赵杰家串门。赵杰显然不像往常一样,躺在炕上看我们进来也没有起身,只说了句:“你们俩来啦。”

马瑞芳仍和往常一样高高兴兴:“你们来得正好,二婶叫我去玩牌我正愁没伴呢,正好玉莲陪我去吧!”

赵杰躺在炕上阴沉着脸:“一天就知道玩!”

“这一阵子你六哥不知咋地啦,回到家总拉拉个脸也不爱吱声,一吱声就给你戗个大跟头!”

赵杰皱着眉头:“爱玩就玩去,哪有那多废话!”

玉莲一看急忙说:“你们俩这是干啥呢?六嫂你别搭理他,我陪你去。”

说完后拉着马瑞芳上师长家去了。

她俩走后,赵杰坐了起来:“现在局势你也看明白了吧,多闹心哪!我能乐呵起来吗?你六嫂倒好,还当好日子过呢!”

“她一个家属懂什么,你别跟她一样见识!”

“喜山哪,现在的局势不好啊,师长犯愁了。今天上午我们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除了我们五个,就是外团的师长几个拜把子兄弟。在会上师长叫我们发表对当前形势的见解。刘凤镯的观点大家都挺赞成,他说:‘咱们58师现在是生死悠关的时候,如果再跟国民党走恐怕就得灭亡,为什么这么说,一是国民党当局腐败,民不聊生,这样的政府肯定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二是东北战局国民党必败无疑,现在国民党中央军都成师成军地被消灭,主力部队就剩下六十军和五十二军,躲在长春、沈阳几个铁路沿线的大城市里。咱一个小小的58师能成什么气候?三是当前部队士气低落,心向共产党的人越来越多,再和共产党的军队打仗能有好吗?’听完刘凤镯的话,师长点了点头,师长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别看他轻易不出声,一旦出声就是铁板钉钉;他这一点头,说明他已经看出这步棋。”

“六哥,师长召开这样的会议是啥意思?”

“形势所迫,他不得不为58师的将来考虑。”

“那他是咋考虑的?”

“咋考虑的,师长这个人你也知道,自己的心思一般不往外说。不过最近几天我从他的话语中听出来,他有心想投共产党可又不敢。为啥呢?咱们这一仗把老八路打得够呛,人家死了那么多的人能饶了咱们吗?在今天的会议上,有人就提出了实在不行咱们就投八路吧,师长没吱声。会后他叫我想法偷偷地找一找共产党的人,了解一下像咱们这种情况投奔他们能不能要?要了以后能不能记仇翻后账?这个任务可把我愁坏了,你说我也不认识共产党的人哪!你不来我也想找你去,你能不能想法帮我找一找?”

赵杰的这番话说完后,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拿不定主意。王家善想投共产党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因为大势所趋,他没有别的出路。但是,现在就把老四交出去有点为时过早。因为我还摸不清这事是真是假,如果有一点差错老四就得毁在我的手上。

赵杰见我没吱声,又说道:“这事你也不用太为难,咱们部队哪天都有共党探子被枪毙。其实要找他们倒也容易,救下一个不就行了。可我不能那么做,为啥呢?国民党的特务沾边就赖,他们抓的共党探子要是较起真来,恐怕真的少假的多。师长有这种想法那可不是小事,弄不好得千百个人的脑袋落地。这事只有咱俩知道,就是玉莲也不能和她说!”

“六哥,这事你放心,我知道它的利害关系,对于找共产党的事,我保证尽力而为!”

他听我这么一说,笑了笑说道:“其实在这件事上师长并不是单靠我寻找共产党,而是要通过多种渠道,多种方法了解共产党对咱们投过去的态度和政策。”

在我要走的时候,赵杰又对我说:“有件事这几天我一直想和你说,可又倒不出来空。”

“咱们俩有啥事不好说的,你说吧!”

他瞅了瞅我:“这几天,玉莲不知从哪听说又要打仗了,天天晚上来格叽我,让我给你调个打仗不上前方的工作。我说:‘作战科打仗就不上前方,在后边指挥没啥危险哪。’她说‘那也不行,他这个人有点虎了八叽,自己还抢着往前边跑呢’。我又说:‘安全那就是管后勤了,在部队里除了后勤再没有比他再安全的地方了。不过真要打起恶仗,是军人就得上战场,哪也不安全!’玉莲说‘行,你就把他调到后勤’。我说‘调到后勤可就没啥发展了’。她说:‘这年头什么发展不发展的,打起仗能保住命就比啥都强!’我寻思调到后勤也不错,咱们参谋科正准备精简人呢,一旦把你简编到外团那不更操心了,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听完他的这番话我明白了,怨不得玉莲天天晚上往赵杰家跑,我问她:“老去干啥?”她神神秘秘地说:“老娘们的事,你少打听。”原来她是来格叽把我调到后勤的事。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作战参谋的工作我还真就干够了,主要咱不是军校毕业,在业务上是个白帽子。说慢慢学,可那行军打仗的说道多了,哪是一时半会就学会的?因此我是个闲人,不用人家说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再说,这天天研究的就是怎么对付八路军。虽然我在共产党那边干得时间不长,可毕竟是有感情的,听着同行们研究对付八路军的策略,这心里多少也有点不是味。

于是我对赵杰说:“六哥,那你就把我调到后勤吧,在参谋科当这个作战参谋,我还真不称职,人家都是军校毕业,可我是老师出身,你的好意我领了。”

他叹了口气:“喜山哪,你真是把没梁的壶!(提不起来)”

“那也没办法呀,玉莲这套磨叽你也受不了!”

“这样吧,我和师长说一下,就说你最近身体不好,先到后勤去帮帮忙,作战科你的位子先给你留着,以后看情况再说。”

“那你就多费心了。”

晚上回到家,我琢磨赵杰说的有关王家善有意思想投八路的事,这可是件大事,关系58师未来的命运,也关系到我的命运。于是连夜到警卫连把侯殿春找到家里。见面我一直没跟他说啥事,道上他一再追问我:“黑灯瞎火的找我干啥?”

“到家我再和你详细谈。”

那天晚上,虽然玉莲没在家,但我并没有和他谈更多。

“我想问你个事。”

“什么事这么着急?”

“你看像咱们这样打过八路的部队,如果再投八路,他们还能要不?再比如,真要投了他们,他们能怎样对待咱们?”

他十分惊异:“二哥,你咋问这事,是不是师长有意思,赵副官叫你问的?”

“没有,是我自己想打听打听。”

“不对吧,你打听这干啥?”

当时我心里挺来气,心想,这不是秃脑瓜子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你还追问什么!

“你不用打听这些,你就说怎么回事就行啦!”

他寻思了一会说:“这事我跟你说,要说几个人,或者是成排的人投八路我敢说‘保证欢迎’。但我听你的话好象是咱们师,这事我就说不准了。说句实在话,营口这一仗我们的人确实把58师恨坏了,尤其是师长。你想打听这两个问题,我说不明白也没有那个权力。这样吧二哥,我想法给你打听打听。”

“这事你要尽快办,至于我为什么打听这件事,以后再告诉你。”

第 一百零四 章 彻底失望

 过了不几天,我被调到了后勤科。每天管的是部队伤兵和家属的吃喝拉撒睡,倒也清闲自在。在我调到后勤的不几天,接连发生了三件对58师士兵,尤其是王家善和“五虎将”们影响很大的事。

第一件是在我到后勤工作的时候,营口那次战役下来的伤兵已经开始陆续伤愈出院。没有残疾的又回到了部队,而安排那些缺胳膊断腿、丧失劳动能力的士兵却成了大难题。那时营口的国民党政府没有安置伤兵的部门,58师也没有这笔经费。52军25师加强营的伤兵,在加强营开往四平的时候,就被军舰从海上拉到了南方;而58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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