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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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沧桑-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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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的老百姓愤怒了,全国人民震惊了,举国上下到处都是谴责和抗议的呼声。东北一些地方上的守备部队奋起反抗,终因人少、武器不好,有的被日军消灭,有的投降日军,有的躲进深山成为“抗日义勇军”。

破帽子沟的大人们天天聚在咱家议论国家这生死存亡的大事。

于大叔晃荡着脑袋说:“可悲也,可叹也,泱泱中华大国竟叫小日本弹丸之国侵略,此乃历史悲剧也!”

李二哥气得拿咱家喝水的瓢往地上使劲一摔骂了起来:“这中华民国政府和少帅张学良真他妈的完犊子!十几万东北军竟叫小日本八千人吓住了,连照量照量都没敢撒丫子就往关里跑,把咱东北这么大一块地让给了日本人。这都是些什么玩艺呢,真他妈的是个熊货!张学良照他的老爹张作霖可真差远了。张大帅要是活着,小日本子借他个胆也不敢照量咱东北,就是照量了张大帅可不管那事,非得领军队和他们干不可。这可倒好,一枪不放撒丫子就跑,什么东北军,什么少帅?都是些完犊子货,真是气死我啦!”说完他蹲在地上用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屋里的人被他的情绪传染,屯中几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七嘴八舌地说:“日本人要是打到咱这块,我们非得和他们拼不可!”

阿玛说:“这小日本子看样子是挺邪乎,东北军都不敢照量他们,咱小老百姓能打过他们吗?”

“老爷子你这话说得不对,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就是打不过他们也得摔他一身鼻涕,叫他们知道咱中国人不是好惹的!”

“好,是条汉子,到时候就看你们的啦!”

待人们走后,额娘不愿意了:“这些人也是,有能耐去和日本人打去,跑到咱家瞎吵吵!你看把这水瓢子摔得七裂八半,这咋使呀?”

“你可别磨叽啦,小日本过来,咱们命都没啦,还水瓢呢?”

“到哪时说哪话,明天咱不还得喝水吃饭吗?”

那一阵,破帽子沟人心惶惶,今天传来日本人占领了铁岭,明天传来四平被占,南边往北跑的逃难人群过来了。

听他们说这小日本可不是东西了,杀人、放火、强奸妇女,看到年轻的女人就要花姑娘的干活。你稍不愿意,他们就用刺刀把肚子划开。有的妇女肚里还怀着七八个月的孩子,那小孩在妇女的肚子里一蹦一蹦的。他们把孩子从妇女的肚子里用刺刀挑出来,举过头顶,血顺着枪杆往下淌。咱们中国人都低下了头,小日本鬼子却哈哈大笑。说的人痛哭流涕,听的人都傻了。

阿玛说:“妈个巴子的,这也不是人干的事,小日本鬼子纯牌是一帮牲口!”

听到小日本鬼子造害中国人的传闻,人们都蒙了。屯里的人家家忙着备干粮,收拾东西,准备一听到信后往山上跑。年轻人则忙着磨铡刀、安扎枪,准备到时候和日本人拼。双岭子屯张家大院也忙着加固院墙,四个墙角修起了土炮台,又花高价雇了几个炮手。有大姑娘的人家更是毛鸭子了。咱家你大姑那年二十一,二姑十六,二老愁得连饭都吃不进去,四处托人把你大姑嫁给了溪浪河镇开磨房的老张家,二姑嫁给了张家湾一个穷人家的小子。那一阵子,跑腿子(光棍)们可吃了香,破帽子沟的三个跑腿都娶了一个豹头花眼(好看)的大姑娘。

过了几天,长春沦陷,吉林被占,日本军队过来了,屯里的人站在西山梁子上就能看到日本军队。他们打着太阳旗,扛着三八大盖枪,枪上的刺刀闪着耀眼的寒光,排着整齐的队列,一队队往榆树县方向走去。

日本人进军东北时,首先占领铁路沿线的城镇。短短几个月,整个东北就全部沦陷。

那时候,东北军主力部队往关里跑了。共产党的军队人少,力量小不说,在南方和国民党军队打仗根本也过不来,整个东北几乎没有一支正规的军队和日本人打仗。东北的老百姓急眼了,于是遍地闹起了胡子,形成了东北一个独特的抗战局面——遍地胡子打日本。

破帽子沟有一个叫侯成龙的小伙子,家是从山东逃荒过来的。他长得膀大腰圆,有一身使不完的劲。这次看到日本人进来后,气得火冒三丈。虽然日本人没到破帽子沟来,他却天天张罗着要拿大刀去舒兰县城杀几个日本人。

日本人占领了舒兰和榆树县城后,成龙哥忙了起来。走东屯串西屯,联系了三十多个人,利用手中的六把火铳拉起了杆子,山头号叫“过江蛇”。

成龙哥说:“这蛇过了江就能成龙。凤凰山的两条神蛇,雷劈不死。我的山头叫‘过江蛇’,一是代表我成龙的意思,二是表示我这伙人像神蛇一样,这样的名号吉祥。”

成龙哥的杆子立起来以后,朝大户人家借枪借粮,不借就硬打。凤凰山一带的大户人家一提“过江蛇”都胆战心惊,成龙哥的队伍越来越壮大。

有一天,几辆日本军车往榆树县运送棉衣,开到小河屯岭下时,有一辆车抛了锚。当时成龙哥的队伍正在小河屯住,听到消息后,成龙哥带着队伍,打死了两个日本兵,缴获了一车军用棉衣。舒兰县日本守军得知此事后,悬重赏要成龙哥的头。

有一次成龙哥给张家大院递了一个帖子,限他们三天以内用五百元钱购买缴获的鬼子军衣,张家大院的人吓得连夜逃往舒兰县城投靠了日本人。日本人打发两个特务化装成客商,要花一千元的高价购买这批军衣。成龙哥在这件事上中了圈套,双方谈妥后,决定十二月十四日在前窑屯东山交货。

绺子里的师爷冯老头说:“我这右眼皮老跳,我琢磨这两个客商花这么大的价钱,买两车军衣干啥用?往那卖?这可都是掉脑袋的货,这事八成不把握。”

“没事,咱这队伍正缺钱买枪支弹药,这日本军衣没人敢要,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咱这一把豁出去了!”

交货那一天,成龙哥的队伍全副武装,押着两挂马车日本军衣往前窑东山走去。

当队伍顺着山路快走到前窑东山时,日本部队从道两边的山上出现了,机枪步枪声响成一片。成龙哥率弟兄们拼死抵抗,终因人少武器不行,除了三个人逃脱外,六十余名弟兄战死了四十二人。成龙哥也因伤势过重,连同其他的十六个弟兄一同被日本人抓到舒兰县城,第三天日本人在县城东大河沿用战刀砍下了他们的脑袋。

临刑的那天,县城不少老百姓去东大河看。他们回来后讲:“这伙胡子可真有刚,大当家的‘过江蛇’领着大伙一直骂到东河沿。日本人砍下他的脑袋后,脑袋在地上,眼睛还瞪得溜圆,嘴还直咔吧。”

“九一八”事变后那年月的胡子,没有统一领导,没有政治纲领,各有各的地盘。日本人一进入他们的地盘就挨打,小日本急眼了,抽调大批部队扫荡胡子。

面对日本鬼子的疯狂扫荡,东山里的胡子们在共产党人杨靖宇和赵尚志为首的队伍联络下,组成了东北抗日联军。从此以后,胡子们再不是一盘散沙,而是有组织地抗击日本人的一支军队,当年活跃在舒兰境内的爱国志土马占山部队就曾打得日本人焦头烂额。抗日联军的英勇作战,有力地打击了日本人的嚣张气焰。

第 八 章 学业难成

 日本军国主义政府为了把东北变成侵占全中国和东南亚的基地,首先建立了伪满洲国政府,然后在东北农村尤其是山区实行“归乡”政策。从那以后,东北的大地腥风血雨,善良的东北百姓过着饥寒交迫的亡国奴生活,三千万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凤凰山一带的“过江蛇”成龙被日本人杀了后,大户人家纷纷从城里跑了回来,日伪政府在这一带实行了保甲制度。破帽子沟的十几户人家编成了一甲,甲长由双岭子屯保长张老大的外甥担任。这小子姓刘,长得单巴细两,一肚子的坏水,屯中的人背地里都管他叫“溜坏水”。“溜坏水”自从当了甲长后,在屯里横行霸道,不知从哪弄了顶日本鬼子的军帽,成天歪戴着。不是说这家有反满抗日思想,就是那家背地里骂张保长了,搅得屯里鸡飞狗跳墙,家家都不得安宁,大伙都把他恨透了。

那年月农村的村长、保长和甲长是肥缺,一般要花上钱才能当上,因此这“三长“基本都是由地主恶霸们担当。这些人当上“三长”后,依仗日本人的势力,肆无忌惮地欺压百姓,巧取豪夺,村民们的日子苦不堪言。

咱家那时,我的大姐二姐都出嫁了,大哥没正事,天天可那跳神弄鬼。租双岭子张老二的四亩山坡地又涨了租子,再加上那年月为了搜刮老百姓,伪政府规定养什么都得上税,活的有人头税、猪税、狗税、鸡税、鸭税、鹅税、牛税、马税,死的(不动产)有地税、房屋税。咱家那四亩山坡地一年下来,去了缴租和纳税后连口粮都不够。没办法,阿玛只好凭自己有一手打井的好手艺,常年在外边给人打井,家里的活就由额娘领着我们小哥俩维持。

老爷子的打井手艺在方圆百里是出了名的,他能根据打井人家的地势定出这里有没有水,井打到什么深度能出水和水质怎么样。几乎是十猜十中,基本没有出过差,当地的乡亲们称他是“神算王井匠”。

有一次,老爷子在给张家湾一户姓朱的保长打井时出了差。这差并不是出在井的问题上,而是出在字据上。这家井没开工时讲好是五块钱一口,以见水为准。在写字据的时候,东家把“见”字写成了“泉”字。这一字之差可就大了,见水为准是指的地表水,泉水则指的是地下水。这家原来就有一口井,再打一口主要是为了饮牲口,这井的深度有不少区别,两种井的价钱差在三元左右。

待井打完后,算账的时候东家耍了赖,朱大当家的说:“王井匠,你朝我要钱,我还想朝你要钱呢?”

“怎么着,这井有毛病?”

“这毛病大了,你没看这井里出的是什么水?”

“地表水呀!”

“这不就得了,挖个地表水的井我还用你干啥,我家里的长工就能挖,找你这个‘神算王井匠’来,就是叫你给我家打一口好水井,结果你把井打成这个样子,你自己说这钱我应不应该给你?”

“朱保长,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啦!当初讲的你就是打一口喂牲口的井,咱们还立了字据,你这人咋放赖呢?”说着阿玛从怀里掏出了字据,“你看看这上面不写得明明白白吗?”

“咱俩别在这瞎仗咕(吵架),上村公所讲理去!”

“我看也是,你这人太不讲理了!”

两个人一起上了村公所。

到了苍石屯村公所,村长听完两人的述说后,看了看阿玛拿出来的字据,上去就给老人家一个大嘴巴子,骂道:“你个老混蛋,这上面不明明白白的写着以泉水为准吗,你他妈是‘睁眼瞎’咋地?”

老爷子一听气得浑身直哆嗦,用手指着朱保长说:“姓朱的,你真不是个人哪!这两个钱你还唬我,你这保长咋当啊?”

村长说:“你他妈的少在这胡搅,他保长咋当你管得着吗?你赶快给我滚,再不走我把你送到警察署去,定你个扰乱社会治安罪!”然后叫村丁们把老爷子连踢带打地赶了出来。

老爷子回到家后,连憋气带窝火大病了十来天。起炕后发了狠,宁可不吃不喝也要把孩子供出一个识字的。再不能祖祖辈辈当“睁眼瞎”,叫人家欺负,出这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事!

那么在我们哥仨里叫谁念这个书呢?额娘犯了愁,按理说应该让老大念,可是老大已经过了岁数,同时他跟着傅大叔一天到晚神神叨叨是不行的。叫弟弟念吧,小河屯的学校离破帽子沟有七八里地远,还得翻一道山梁,家里人又不放心。合计来合计去还是我比较合适,于是就把我送到了小学。为这事,弟弟和我别上了劲,看我天天背着书包去上学,老不用好眼睛瞅我,一直对我有一股怨气。

我念书的学校在小河屯,只有一个姓刘的先生。这个刘先生六十来岁,白发苍苍,戴着一副老花眼镜。他有个爱抽鼻子的毛病,碰着了刮风下雨或者天气冷一点,他那个鼻子“哧噜哧噜”地抽起来没完,听起来有点烦人。我们这些小学生当面恭恭敬敬地叫他一声“先生”,背地里却都叫他“哧鼻子”。

这先生虽然好哧鼻子,但学问挺高。老中华民国的时候,他在长春市小学任教。后来年纪大了被学校辞退,来到小河屯的亲外甥家,办了间私塾。满洲国以后私塾又都变成了官办小学,他就任这所学校的校长兼老师。学堂是在屯中一座三间草房里,东屋是女生的课堂,西屋是男生的课堂,两间屋南北大炕上,放着二十来张小课桌。

刘先生每天早上上课前,总好先说:“同学们,你们可得好好学习呀,只有学习好,知识丰富了,才能成为国家的栋梁。咱们中华民族啊,有几千年的历史,为什么老受人家欺负,就是因为咱们国家贫穷落后,百姓愚昧,缺少知识。”他的这番话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听得我们都烦了。

不过他的这一番话有一次惹了大麻烦,差一点被送进了警察署。

那是我上学后的第二年的一天,双岭子屯张保长的两个小孙子,其中就有叫“三斜楞”的那个小子。因为贪玩没完成作业,第二天上学时刘先生勃然大怒,拿起戒尺把两个小子的手掌心好顿抽,打得这俩小子“噢噢”地哭,手心肿起挺老高。

放学后回到家里,张保长急眼了,叫管家连夜来找刘先生,质问他:“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开面,一个小孩子没完成作业,值得这么打他!不看僧面看佛面,没有俺家老爷照着(照顾),你能在这干得这么消停吗?”

“我到农村来不是图挣两个臭钱,我家在长春有买卖不缺钱,就是想叫这贫穷山区的孩子能念上书。至于你家老爷照着我,你转告他,我表示谢谢。但是,这和教孩子是两码事。棍棒底下出孝子,我就这个教法,要不行你们就把孩子领回去。”

管家在这个倔老头面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好无可奈何地走了。

第二天下午,溪浪河镇警察所来了两个警察,说有人告他散布反满抗日言论,要把他抓到警察署去。刘先生的外甥塞给两个警察每人十元钱才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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