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害怕官兵作恶，均不敢出城劳作。不仅百姓紧张，便是府衙代理政务的佐官也慌了神。
安若泽进京前，将府衙政务委托给自己的亲信郝原。
东平府是大府，除知府外，按品阶高低，依次还有同知、通判、推官、经历、知事、照磨的佐吏署理各项政务。
东平府的同知和通判，是前任佐吏，安若泽不放心他们，因此假称进京述职事大，将同知和通判一同带往京城，而让郝原这个正七品的推官代理东平政务。这样安排，乃因郝原是安若泽亲信之人。
代理政务的推官郝原见大队官兵驻扎在城外，十分惊慌，连忙来找藤洛商议。
安若泽临行前，曾嘱咐过郝原，大事一定要和藤洛商量。
藤洛自然清楚官兵此来目的，但剿杀小股官兵之事，不能对郝原说，藤洛只能假装疑惑。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差役跑来，递上一份文书。
文书上面盖着千户邱道的印信，说有清剿海贼军务，要求东平知府赴军营共商。
按天保官制，正千户是正五品，而东平知府是正四品。但知府是地方官吏，并无权节制正五品的千户。而如果涉及军事，正五品的千户却有权利要求地方政府予以协助。
文书上写明官兵此行目的是清剿海贼，如此，东平府就必须给予必要的协助。
代理政务的郝原知道，官兵一定会提出极其无理的要求，但王朝有规矩，郝原又是代理政务，实际职务不过是七品的推官，只得无奈地摇摇头，硬着头皮前往。
“郝兄，你不能去。”藤洛连忙伸手拦住郝原。
郝原是安若泽的亲信，和藤洛很熟悉，关系也很好，相互之间以兄弟相称。
藤洛料定官兵必会假借清剿海贼之事为难东平府，也担心郝原的安全，劝道：“官兵此来不善，郝兄不可涉险。”
郝原笑了笑：“无妨，王朝有法度，老哥我虽微末小吏，却也是朝廷命官，谅其不敢恣意妄行。我若不去，反倒给了他们口实，也有辱安知府授命。”
藤洛说要和郝原一同前往，也被郝原拒绝。此去是军政公务，藤洛非官非吏，随行实在不便。无奈，只能嘱咐郝原小心。
……
郝原带了两个亲随赶往城外军营。
军营里，刀戟闪亮，盔甲鲜明，官兵各个腆胸叠肚，虎视眈眈。
郝原感觉头皮有些发麻，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大帐。
昏暗的大帐里，几案后端坐一将，人高马大，满脸虬髯，正是千户卫所正千户邱道。
“东平府代理政务推官郝原见过千户大人。”郝原按照官场规矩，行礼问候。
“啪！”
邱道虎目暴瞪，猛地一拍几案。
“嘟！本镇发去行军文书，请东平知府来营共商清剿海贼之军务，东平府奈何派遣你个小小推官来搪塞本镇？！”
邱道声色俱厉，郝原只能忍气吞声，赔着笑脸解释，说安知府进京述职，自己是代理政务的佐官。
邱道闻言，满脸不屑。他本就是来找茬的，不要说一个小小的七品推官，就是四品知府，他也不放在眼里。
“小小推官署理一府政务，东平之事，你做得了主吗？”
郝原就在官场，见识颇多，也很圆滑，听邱道发问，搞不清他后面会有什么要求，不敢将话说死，只得答道：“下官微末，哪能做什么主？还不是谨遵上官嘱托，谨遵王朝律例而已。”
千户邱道带兵前来，当然不是和郝原探讨王朝律例的。
邱道乃是谢天恩嫡系之人，明着是天保王朝的千户所长官，实质上却是谢天恩的打手。邱道颇有些带兵韬略，他所在的千户卫所，在整个王朝里，算是很有战斗力的一支队伍。
邱道正是得到谢天恩的密信，让他借东平知府安若泽进京之机，在东平一带引起一些事端。
东平府始终在谢天恩一派的掌控之下，因为阎王一事，倒谢集团趁机将东平的控制权夺了过来，并将安若泽任命为知府。
谢天恩密令邱道在东平惹起事端，以便重新夺回东平府的控制权。
惹起事端，对天保官兵而言，实在是太熟练、太小儿科了。
邱道密令亲信镇抚带领十几人的小队，伪装成盗寇，来东平捣乱。
谁知，这一小队人马音信皆无。
邱道慌了。
十几条官兵的性命事小，搞砸了谢大人密令的事大。
邱道立刻派人四处秘密探寻。
有消息称，那一小队人马好像在东平失手被杀。
官兵被杀不是小事。但邱道内心有鬼，又没有真凭实据，不好直接向东平发难。
于是，假借清剿海贼之名，带领五个百人队发兵东平。
邱道知道知府安若泽不在东平，他也懒得和郝原这样的小吏多费口舌。
郝原小心应答，邱道并不当回事，他所要做的，就是制造出发难的借口。
邱道一伸手，将几案上一张清单甩给郝原。
“看好了，这是此次清剿海贼之军需，你既主政东平，务必于明日午时前，将清单所列军需送至军营，如有短缺或延误，莫怪军法无情！”
郝原早料到邱道会有此一手，但当他接过了军需清单，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只看清单第一行：白米五百石！
只这一项，东平府便无法满足……
第385章 借机发个飚
五百石也就是六万斤。复制本地址浏览％77％77％77％2E％62％69％71％69％2E％6D％65
邱道此次带来的官兵不过五百人，折合每人一石，也就是一百二十斤米！
这群家伙，根本不是来清剿海贼打仗的，明明就是来上货的！
说上货买米好听，其实不如说是来勒索、来抢劫！
郝原异常气恼，却又不敢发火。
如果在正常年景，五百石白米对东平府而言并不是个大数目。但如今，东平遍地饥民，郝原和藤洛正绞尽脑汁想办法解决灾民口粮问题，五百石米，甚至比五百石黄金还珍贵啊！
东平仓廪里的确有米，但如果把米给了这群如狼似虎的官兵，不知会饿死多少灾民。
郝原不能答应，东平百姓也不能答应。
郝原咬咬牙，苦笑道：“千户大人，东平刚刚遭遇几百年不遇洪灾，饥民遍野，耕田尽毁。如今，东平内外十万百姓食不果腹，每日以草根树叶充饥，实在没有粮食犒军啊！还望千户大人体谅……”
“放屁！”邱道大骂一声，打断郝原。索要军需不是目的，借机发飙才是本意。
邱道虎眼一瞪，一把握住腰间刀鞘，手按绷簧。
“噌！”
腰刀自刀鞘中向外弹了一下。
邱道目露凶光，恶狠狠地道：“清剿海贼乃朝廷大计，尔安敢推诿搪塞？！”
郝原竭力辩解道：“非是下官推诿，只是赈灾之际，东平实无余粮……”
郝原还想晓之以理，却又被邱道粗鲁地打断：“我不听你的屁话！我只问你，给粮不给？”
郝原一咬牙，摇摇头：“无粮……”
“哼！哼！哼！”邱道冷哼三声，喝道：“来人！”
“诺！”
四名全副武装的官兵应声入帐。
邱道一指郝原，喝道：“本镇奉命清剿海贼，叵耐此奸诈小吏与海贼串通一气，拒不执行朝廷之命，来啊，给我拖出去，斩！”
“啊……”郝原大惊，他没料到邱道如此残暴，竟然要杀了自己。
四名官兵不由郝原分说，将其拖至帐外。
“我是朝廷七品命官，你不能……”
“咔嚓！”
郝原呼喊未尽，人头已落，鲜血四溅……
……
随郝原同来军营的两名差役早已吓得体似筛糠。
“来人啊！”邱道喝令一声，有官兵应声而至。
邱道指着一名差役喝道：“此贼子是替那贼子与海贼传递消息之人，捆了！好生看管！”
那差役已吓得魂飞魄散。“大、大人……小的不、不、不是啊……”
“啪！”
官兵一记耳光将差役抽晕过去，拖了便走。
“你！”邱道一指另一名差役。“你说，那狗官和那差役是不是与海贼暗中勾连？”
“啊……没……”这个差役早已吓尿了裤子。
“噌啷！”
邱道腰刀出鞘。
那差役吓得连忙改口：“啊……是……是有勾连……”
邱道满意地点点头。“来呀，将其压下去，录下口供，签字画押！”
那差役为保自己性命，只得违心屈从，按邱道的意思录了口供签了押。
邱道行事可谓雷厉风行，只三言两语，已经搞定口供人证。
看着手中的供词，邱道郁闷了几天的心终于舒坦了一分。
邱道也是久历官场，郝原一个小小七品推管竟然能代知府署理政务，必是安若泽心腹无疑。今日拿到了他勾连海贼的证据，又砍了他的头，这件事给东平府、给安若泽的打击不可谓不小，想必谢大人应该满意了。
想到小股夜袭队伍失踪，邱道还觉得不够解气。
“来啊！”邱道唤过一名小校，一指地上郝原的人头。“去！带上逆贼的狗头，去东平城外昭示，告诉那帮不知死活的家伙，明日午时，本镇所要军需，必须送到，否则，哼！哼……”
……
郝原去军营，藤洛始终悬着一颗心。
官兵凶残，又失踪了十几个人，此来一定是为了报复。
藤洛后悔，也许自己应该和郝原一起去。
藤洛眉头紧锁满地转悠，突听外面一阵骚乱，阿睿踉跄着跑了进来。“洛、洛哥，不、不好了……”
藤洛大惊失色。阿睿一向沉稳，竟如此慌乱，一定是出大事了！
“快说！”
“郝、郝大人被官兵杀了！”
“什么？！”藤洛一把揪住阿睿的领子，双目几欲喷火，吼道：“你说什么？！”
“郝大人被杀了，官兵正挑着郝大人的人头在四城昭示……”
“啊……呀呀呀！”
“嘭！”
藤洛热血冲头，抬手一掌，将身旁一张石几拍得粉碎！
“走！”
藤洛撒腿就往外跑。
“嘭！”
一个人从外面急急跑来，和藤洛撞个满怀，一屁股跌在地上。
藤洛一楞，定睛看，是府衙一名小吏。
那小吏满脸惊恐，浑身颤抖，半晌，看到是藤洛，竟然“哇”地一声，哭号起来。
“洛哥……郝大人死了……”那小吏边哭边诉，兀自颤抖不已。
藤洛一把将小吏拽起。
“他们还送来了这个……”
小吏递过一份清单。
藤洛只扫了一眼，便已明白了大概。
清单上，罗列着各类所谓军需，而最前面一项，就是五百石白米。
不用问，官兵狮子大张口，郝原拒绝，才引来杀身之祸。
“官兵说……要明日午时交齐军需，否则……否则……还要执行军法……”
“你去告诉他们！我要让他们交齐五百颗人头！”藤洛瞪着血红的双眼，大吼道。
连代理政务的郝原都被砍了头，小吏哪敢再去，也不敢说话，哆哆嗦嗦俯伏在地。
“洛哥。”潘徙闻讯赶了来。扫了一眼院子，潘徙冲阿睿递个眼色，阿睿连忙把小吏扶起，好言安慰着扶了出去。
“洛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潘徙劝道。
藤洛何尝不知该谨慎从事，但郝原之死，和官兵被杀有关，也就是和自己有关，藤洛既恼怒官兵残暴，也颇感自责，一时怒火冲天，无法控制。
潘徙不断好言劝慰，藤洛终于长长出口气，坐了下来。
郝原被杀事大，但东平府十万百姓的性命更关键，东平的稳定更关键，不能辜负安若泽的嘱托。
眼前之事，务必冷静……
良久，藤洛的气息终于恢复正常，双眼微眯，抬头看看已经暗下来的天，缓缓道：“我午夜去军营！”
第386章 咱是一家人啊
“藤兄，谨慎啊！”
潘徙担心的不是藤洛的安危。
潘徙以前曾隐居于钱伯阙门下，常替钱伯阙押运货物，和天保官兵打交道颇多，清楚这群酒囊饭袋的实力。
不要说只是五百人的军营，便是军营里有五千人，以藤洛的身手，也完全可以视为无物。
潘徙所担心的，倒是官兵的性命。
所谓匹夫之怒，尚血溅五步，藤洛如此暴怒，这五百官兵的狗头怕是难保。
天保官兵虽该死，但王朝法度对军队极为偏袒。
杀这五百官兵不比上次深夜剿杀官兵小队，是隐瞒不了的。
如果藤洛盛怒之下大开杀戒，必将震动朝野，不要说藤洛本人，就是安若泽和东平全体百姓也难免被牵扯进来。
潘徙竭力劝说藤洛，藤洛却已有了计较。
“潘兄莫再说了，藤洛自有分寸，不会乱来的。”
……
夜幕降临。
东平城内，一片漆黑沉寂。
如狼似虎的官兵囤聚城外，百姓人心惶惶，早早都关门闭户，祈祷上天不要降下灾祸。
东平府四面城门也已关闸落锁，各有团练把守，以防官兵突然发难。
城头上，藤洛如一尊雕像般端坐在女墙垛口上。
他这样坐着已有一个时辰了，双眸微闭，注视着远处官兵的军营。
虽有二里之遥，但军营里官兵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藤洛敏锐的目光。
夜已深，但官兵军营内，依然烛火通明，人影闪动。
突然，一阵淫邪的笑声传来，男人放肆的邪笑中，竟然还掺杂着女人的声音！
这帮狗兵在亵玩女人！
静坐如钟的藤洛眉头一紧，几欲长身而起。
不对。
是女人的浪笑。
这帮狗兵！竟然还带了营妓！
藤洛调整下身形，端坐如初。
子夜。
军营终于安静下来，营内的烛火也渐渐熄灭，只有几处照明的篝火。
突然，身后传来轻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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