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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革命与革自己的命（上）
成年后的游东方，尤其是事业与风度都呈现上升趋势之后的游东方，并没有像人们想象的那样身躯伟岸、雄姿英发，而是长着一副比适中略微显得稍稍矮小的个头，身体纤弱，面庞瘦削。从外观上打量，你不能不认为他的形象比一般人更显得平凡、普通。从整个身体结构审视，最能激起你对他与众不同感观的，只有那双被一副深度近视镜覆盖了的仿佛时刻都在喷射智慧火光的眼睛。而当你在偷偷窥探他时，那双特别的眼睛依然还是旁若无人地，不时在思索的作用下迸发出如同被雅典娜赋予了势不可挡的灵光。
第一次接触游东方的人，如果你是一名风度实足的绅士，也会为自己的堂堂须眉而自愧他那双犹如被智慧之灵经久洗涤的眼睛。如果你是一位妙龄女士，则会因为由他那独特的眼神形成的神韵而影响你正常气场，诱发得你不由自主地行使一下通常女士在公共场合特有的郑重其事权力，而整理一番你那似乎在事先已被了解他的人耳提面命过，仿佛已经为了能够更好地在他面前展示你所预期的良好感观，而对自己的外在形象，包括衣饰得体与否特意做过一番正本清源的处理，甚至已经开始有些沾沾自喜于自己的良好形象至少也算不失得体时，结果还是因为临场不晓得该怎样“抱佛脚”，而被他那显得有些既正儿八经又咄咄逼人的男子汉风度，给搅得在别无选择的氛围下只好选择正襟危坐，其结果还是身不由己地把手足无措的姿态都一览无余地展现出来。
如果你是一个弱智或智力平平的人，但却不拒绝与智者为伍，你就无法忽视或摆脱他那双仿佛是由于积淀丰厚，而不得不随时喷射由智慧导致思索的眼睛向你折射的炯炯灵光，还有从他那不屑于片刻歇息的咄咄犀利眼角眉稍涌动的神情里流溢的恰似代表大智慧的明亮，诱发得你不由自主地伴随他那恰欲提升你智慧思索境界的思索结缘，你不得不重新开启你曾经因为自以为是而未知的智慧之门，让他那仿佛是酝酿发酵冲决愚昧之堤般的智慧潮水涌入你渴望智慧升腾的心田，昭示、引领你飞进梦寐以求的引发、提炼大智慧的精神乐园。
身临那样一种境界的你，如果能够懂得珍惜人生意外的美妙瞬间，再懂得回过头来从新审视一番你在那个瞬间的情形，你会恍然觉得，在你那与之大相径庭充斥几多朦胧妒忌的神情里，不但被无形地赋予了他的几多睿智光芒，也仿佛该再调转头来与之共同分享他那用充溢周身的“特殊”友善形态做窖池，在冥冥的智慧启迪中蒸发飘散的充满“另类”博爱的精神营养。
1987年初冬，夕阳下的秀江码头被薄雾笼罩在一派熙来攘往的景象中……一个看似渺小开始迈进中年门坎的男人的身影从人潮中闪出，在人潮中显得微不足道的他，像是刻意躲避涌动中的人潮，先是匆匆溯秀江而上，然后渐渐放慢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节奏欠缺和谐的脚步。好在没人在意，不然你会发现他的脚步虽然不失沉稳，但却不乏几分无名的孤独。
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鹅卵石硌得他两脚隐隐作疼，好像是有意与他过不去的冬日冷风吹起他一头乌黑的长发，踊跃地拍打着他清瘦的两颊，此时的他已经感受不到这一切，只有顺着自然的风向前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此番遭遇的精神和心灵重创。
精神、意志遭遇空前撞击的游东方，心里充满难言苦涩。就好像一个登山者在攀登的征程中仰望他倾心已久的理想之峰，眼看就要到达山巅时不是自己掉下来而是因为被他人踹了一脚……
这不仅使他感到支撑他事业的支点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倾斜，也使他作为追求与创造的动力之源阻塞。而正在他精神与力量有些力不能支的时候，仿佛从冥冥的方向传来，让他听到那一直托起他追求与梦想征途中的人间冷暖、真情实感也将为他举行客气的不乏灰溜溜的作别仪式，又像是他一直引以为豪壮的奋斗精神动力，居然也在暗地里偷偷违背他的自我意志而另觅新欢不算，还要带着被他视之为护身法宝——高傲的心灵自尊，和他一道遗憾地接受使他即将丧失高贵的心灵自尊的残酷现实……
由此让他难以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的自尊与灵魂的撞击，在违背了他的意志之后，不无遗憾的在他的探索之路中间，为他设置了让他在一时间无法逾越的情感失落和精神沮丧的心理屏障。
一直让他视之为高贵的心灵，居然被人为地驱使着从高空飞速坠落了，虽然他似乎来不及思索，但他还是在从高空坠落的那个瞬间，对于人情冷暖投去轻蔑的一瞥，再即之以一笑。虽然那是在他的自我意识被搞得措手不及的刹那的一瞥、一笑，却是意识在冥冥之中对人情世故的一种充满智慧的洞悉，这是他生平所曾未有过的洞悉，就算是在苦难的童年、少年也不曾有过，更不是沉重的石头所能给予的。
他对一直在摸索阶段而难以给予准确界定的世俗之相的洞悉与看破，使他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时情感与理智碰撞中的心态失衡……
他从中似乎已经找到了什么，但又没有充足的把握，他只是知道，此番经历只能说明自己无知、幼稚，尤其是缺少他所预期的力量，才导致他不得不受制于人，而又在莫明其妙中，被制约着他的那个体制里的，以依附于体制为进取杠杆的人们所遗弃，这似乎便是问题的症结所在。此番打击让他彻底清醒地认识到了，要想成就一番事业，就再也不能受制于人，这不仅是他目前认清也是必须永远坚持的真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此番打击也算是为他铺垫了使他尽早地朝着自我理想道路迅跑的第一块精神基石。
自从他走上社会之后，一直从事的是业余创作，后来才逐渐走上了宣传干事、职业撰稿人、编辑媒体人的道路，在那样的道路上奔波期年后，便开始了尝试独立办杂志的生涯。
游东方创办期刊杂志之旅的第一站，选择了《城市美容》杂志。在人们惊诧的目光中，毛遂自荐的他，凭借所带去的作品中洋溢出的才华顺利被录用。
在《城市美容》杂志，游东方从普通媒体人、编辑干起。敬业、吃苦和才干的结合，使他很快就成为杂志社的中坚力量。先后在通联、发行等部门负责。从《环境卫生》杂志脱胎来的《城市美容》杂志，在感官印象中总有那么一点失雅的感觉。他苦苦思索之后，抓住“五讲四美三热爱”这根主线，借助全国卫生城市达标评比的东风，进行了一系列的期刊策划，弘扬“真、善、美”，鞭挞“假、丑、恶”，在弘扬传统文化中树立人们心目中美的意识，激发人们对美的向往和追求，使杂志的品位和档次一下子就得到了提升，同时也使杂志获得了新的发展空间。
虽然在《城市美容》杂志游东方完成了从期刊爱好者到撰稿人的嬗变，但冲动的血液和创造性思维又搅得他心绪不宁，他不得不开始寻求能够更加充分发挥自己潜能的新起点。
对于努力突破自己的人来说，任何一次机遇无疑都蕴藏着一个追求进取的暴发点，成就理想事业的放射源。
这一年，秀城团市委在构想一份机关刊物时，向名动一时的游东方发出了邀请。不久，充溢着青春气息、活力四射的《青春》杂志就飞向秀城的大街小巷，飞进千家万户。《青春》杂志的成功使游东方实现了从撰稿人到编辑、主编、总编辑的飞跃，他在短短的四年时间就完成了几个重要阶段的角色转变。杂志的不断成熟、发行量的不断增加，受到众多青年的交口称赞，这一切都没有加重游东方生命砝码，他深知：作为正统机关的正统杂志，掌握舆论导向的一把手是需要满足许多苛刻的条件的。没有办刊专业的科班身份，还不是中共党员的他，为了大局、更为了这份新杂志的前途，还是理智地选择了退却。
有了这次磨砺，游东方的创办杂志激情里多了份清醒。他开始冷静地思考着自己未来创办刊物之旅的走向，在关注中国社会变革趋势和审视中国期刊领域现状之后，他将目光锁定在热潮渐起的经济建设领域。
秀城市委工交部正在构想创办一份属于自己的机关刊物时，游东方不失时机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当《工交》杂志在秀城呼啸而出时，中国杂志史上第一份直接指导企业生产的杂志也就由此诞生。
主持杂志社工作的游东方，如鱼得水的感觉到了让他把全部热情、心血和智慧都倾注在这份杂志上的豪迈和快乐。“与读者互动、共鸣”是游东方对采编人员的基本要求，他连续撰写的《为改革者呐喊、为企业家立言》、《为敢为天下先的企业家撑腰壮胆》、《为时代的弄潮儿推波助澜》等为企业改革造势，为勇于改革的企业家维权的文章，激起企业界的共鸣，受到企业家的青睐。杂志连续不断地为企业界、企业家撑腰壮胆的作法，使杂志的发行量一路飙升。
面对《工交》杂志红红火火的未来前景，踌躇满志的游东方正为一展抱负而陶醉在发奋工作的快感升腾之时，却遭遇当头棒喝。从主持全面工作的第一副总编辑降格为有其名无其实的副总编辑。渐渐地不但工作上越来越多地受到掣肘，办刊意愿受到越来越大的约束，办刊主张更是无从发挥。不仅如此，他觉得自己慢慢已经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想把《工交》杂志办成与时代的脚步协同并进的大刊、名刊的理想无疑在瞬间便化作虚幻的梦呓。昨天那一切美好的憧憬无疑也像美丽的肥皂泡一样，残忍地破灭在他对未来刚刚开始升起的心驰神往中……
在这份令他魂牵梦绕的杂志上吃了哑巴吃黄连般的苦头，这不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也是在他所有遭遇过的人生打击中，第一次从外到内触及到他引以为豪壮的自我意志和高贵精神的心灵深处。
任何健壮的个体，在强大的主体或权势面前，都是软弱无力、孤立无援的。悲愤交加的游东方没有去进行无谓抗争，在残酷的规定面前，他含着热泪，离开了这张凝聚着他全部心血、曾经给他带来莫大希望和憧憬的杂志……
游东方愈是对自我的行为加以理性审视就愈发地想不通。且不说他长期钟情、献身于《工交》杂志，更不屑于说为此他付出了多少激情、智慧、艰辛、汗水，换来的竟然是空空如也的失落和一度精神沮丧，就算是他那么善待他人也不该换来一个不明不白地被掉起来的结果，也许还有比被掉起来更让他莫明其妙的结果在他来不及思考的时候，便再一次突然降临到他的头上也未可知。正因为你不是被名正言顺地分离出来，而是在名不正言不顺的情境中被无端地“扫地出门”，只不过是不好直接把你扫地出门，而是绕了个弯，其结果还不是和被“扫地出门”一样尴尬，那形态无疑比被直接扫地出门更让人无法忍受，即便如此，你又奈之若何。
就算你不是被淘汰出局，至少也不得不主动出局，你已经在自然不自然中沦为——被人为地设定的棋局中的一个被锁定线路的、可有可无的不合适宜的棋子的局面，已由不得你视而不见，这其中的理由竟然会是让人啼笑皆非：就是因为你的种种表现太卓尔不群得出类拔萃了，所以你才不得不被掉起来；就是因为你追求进步的脚步太快了，而妨碍别人已经习惯于原地踏步走的生活方式，所以你就算不主动出局，也只能被本该被淘汰出局者置于比被“扫地出门”更难堪的境地。
这不但是你咎由自取，也是许多时代改革者在改革时代面对改革的障碍时必然遭遇的命运撞击。就算像你游东方这样的因为自己的能力过强，而却缺少基本背景，被赤裸裸地掉起来的人同样是大有人在，也就不值得大惊小怪，你该像胸怀大志者轻轻抚去曾经给予他心灵创伤的伤痕那样，对曾几何时的不公投之以轻蔑的微笑，更应该像是行进在征途上的勇士，轻轻抚去今晚的征尘而为了明天的一往无前而轻装前行……
他仿佛听到了一个莫明的声音，透过他心灵渴望得到启迪所能企及的远方，昭示着他忘掉过去的一切。
一声长笛在夜空中划过，显得特别地刺耳。汽笛惊醒了茫然中的游东方，他才发现自己在不觉之间已经停下了脚步，坐在一块冰冷的石头上。他感到江风刺骨，手脚已不听使唤，便艰难地站起来，活动着僵冷的身子。
过去的情景仍然在他眼前不断地幻化，想起在这最大的一次打击中所经历的人情冷暖，怅然之中又多出了一份感慨……
含兴而去，沮丧而离。他心酸地拾缀了一下简单的行囊，缓步离开了为之奋斗一年多时间，留下了激情、汗水、智慧、企盼、憧憬的《工交》杂志。昔日并肩作战的同事们，默默目送的眼光里包含着难以言述的复杂情愫……
此番让他颇感意外的是，不但有两个身影与他一同走出了《工交》杂志社，还陪着他走进了街边的一家小餐馆。
这两个人，就是他在《工交》杂志的同事寒冰洁和柳思伟。这似乎有些出乎游东方的意外，他不能不因此而感动……
寒冰洁在游东方创办《青春》杂志的同一个时期里走出了工厂的大门，进入秀城某杂志社从事经营工作，随后不久，兼任了《秀城法制》杂志的广告业务。非常巧合的是，带寒冰洁从事期刊工作的入门老师、现任秀城杂志主编辑的文已行，在《青春》杂志和《工交》杂志期间与游东方共事。因为这一层关系，游东方也认识了寒冰洁。随着相互交往的加深，寒冰洁对《工交》杂志产生了一份特殊的好感，当游东方向他发出加盟邀请，兴奋的寒冰洁当着游东方的面撕毁了正规的媒体人证，表达了誓死追随的决心。
柳思伟与游东方结缘却是另一种情景。在秀城市企业家联谊会工作的柳思伟，早在八十年代中期就认识了当时还在《青春》杂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