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I-IV四卷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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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I-IV四卷全)-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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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说:

“我家那只,一看到有人攻击我,立刻奋不顾身去撕咬袭击者。”

于是,大家决定来试一试所言是否属实?

第一个人和第二个人,各自建造一间小屋子,把自己和狗都关在小屋里。

两个人不愿饿肚子,把狗丢在小屋里,自己每天都跑出去吃喝及大小便。

到了第七天,第一个人的狗,饿得伸出爪牙准备攻击自己的主人。主人深感危险,毫不犹豫拔出怀中短剑刺死那只狗了。

第二个人的狗,果真如他所说,第十一天便饿死了。

第三个人,在自己的狗面前,让好友假装袭击自己。狗儿果真奋不顾身去追咬主人的好友。好友的脚被狗紧紧咬住。

主人想阻止,狗却紧咬不放。主人终于大怒,拿起棍子把狗狠狠打一顿,狗儿才松口放开好友。

三个月后,第三个人在某次夜行时碰到贼人劫袭。同行的狗儿非但不去咬盗匪,甚至吠都不吠一声。结果,男人的钱被抢走,还被尖刀刺进胸部,受了重伤。

“再没有比这只更不中用的狗了。”

说完后,第三个人就叫家人把狗给杀了。

“结果,三个男人失去了三只狗。”

逸势模仿对皇上说话时的口气,非常严肃。

“嗯。”

“总之,就算是这种捏造的故事,从大唐归来的逸势,讲起来就是铿锵有力,不是吗?”

“所谓朝廷这种地方,确实会有这种偏见。”

“哪里?”

“朝廷啦。”空海若无其事地说。

“总之,应该可以抬高身价。不过……”逸势喃喃自语。

“不过?”

“不过,二十年实在太长了。”逸势说。

“真的太长了。”空海也同意。

不论是空海还是逸势,留学时间都得住满二十年。

当时日本朝廷规定,遣唐使/僧在大唐未居留满二十年,不准回国;提前回国,重者死罪。像逸势,若是违反此规定,如果只是一辈子被贬至地方为官,都还算好的。

“其实,在我决定启程赴唐时,就开始后悔了。为何得离开自己生长的土地二十年呢?”逸势如此告白。

“不过,走在这洛阳之都,眺望对岸的天津桥之际,竟差点把那些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唔。”

“空海,都是你说的那些话,让我又想起这些事。”

“想起之前的后悔?”

“是的。”

“对不起。”空海的语气很冷淡。

逸势早已习惯和空海如此对话。

像逸势这般有才华的人,最难忍受的是愚钝之人。

“哎啊!空海——”

在前来洛阳的途中,当船行运河时,逸势曾对空海说过。

“最让我难以忍受的,莫过于笨蛋了。”

逸势说话方式很直接。当然,他并非在众人面前口出此言。当时他站在船舷附近,趁同行人等不在跟前时,才说出此话。

遣唐使一行当中,最早发现空海具有不可思议才能的,就是橘逸势。

空海所搭乘的遣唐使船,曾在海上遭遇风暴。

当船只遭到风浪席卷,即使眼看船只就要断裂成半时,只有一个人超然以对,那就是空海。

在海上漂流几十天,也只有空海,用水浸泡着每天只分配一小把的干粮,默默地咀嚼着。

卜者和阴阳师,不断在船头作法、看方位,找寻船只应该前进的方向时,空海只是静坐船上,整天眺望蓝天和大海。

空海仿佛发呆一样,眺望着白昼的天空和云朵、夜晚的星星。风暴来袭时,空海不采任何措施,仅是静坐着,让身体随着风浪上下摇晃。

“喂,你是和尚,此时不是应该念经吗?”逸势问空海。

“念经,可以撼动天地吗?”空海坦率回答。

“卜者的法术也罢!阴阳师的法术也罢!都难以撼动这天地。”

“那么,你的佛法可以撼动吗?”逸势问。

“佛法也不例外。”空海依然坦率回答。

“就是说,毫无办法啰?”

“正是。”空海向逸势答道:“因为毫无办法,我只能静坐。”

“你全然不在意吗?”

“并非不在意。只是决心一切由天命安排。”

“天命?”

“就是命运。若是我有赴唐的命运,这船一定可以平安抵达。”

“若是无此命运呢?”

“船大概会沉没。”

“那一切不都没改变吗?”

“并非如此。”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自己有这个天命。”

“什么?”

“你只要相信我的天命即可。”

“天命?”

“是的。原本我搭不上此船,最后却搭上了。”

空海所言,确有其事。

遣唐使船原本应该在去年夏天出发。船团从难波津(译注:大阪的古称)出航的第六天便遭到暴风雨,船只毁损,只得把出发日期延后一年。

空海所说,就是因为如此,自己才能搭上这艘船的。

“因此,你相信自己有赴唐的命运吗?”

“可以这样说。”空海不假思索地说。

“不过,不管我相不相信你的天命,船可以抵达大唐,就会抵达,船不能抵达,就不会抵达,不是吗?”

“嗯。”

“信不信都是同样的结果?”

“正是。”

如此一说,逸势无言以对。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只要相信,无论船沉没、还是安抵大唐,直到有结果的这段时间里,内心始终平静。”

“什么?”

“这就是佛法。”

空海如此一说,逸势内心的紧张情绪一扫而空。

两人在海上,曾有过如此对话。

从那时候起,空海这位有着四方下颚的怪和尚,让逸势感受到一股奇妙的魅力。

总之,由于命运的安排,从日本出发的四艘遣唐使船只当中,空海所搭乘的第一船和最澄(译注:平安初期的僧人,日本天台宗的开山祖。)所搭乘的第二船,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大唐。第一船的一行人,日后才知道第二船已经先行抵达大唐。在此顺便一提,第三船遭遇大风暴而沉没,第四船则连是否沉没,至今都不得而知。

话又说回来,空海,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子呢?

其实,逸势也不明白。

船只在海上漂流了许多日子,好不容易才到达闽地。那是个穷乡僻壤。

当地官吏不知该如何处置从日本而来的遣唐使船,一心一意只想甩掉这颗烫手山芋,一行人只得从闽地再出发,将船驶往福州。

纵使如此,在众人心灰意冷之际,空海依然气定神闲。看来,他深信自己可以安抵长安的天命。

沿着海岸南下,进入闽江口,摇橹溯闽江而上约三天之后,终于抵达福州港,但在此等待的一行人,依然是过着答案遥不可及、不断得与官员交涉的日子。

漂流到闽地——赤岸镇,是八月十日。抵达福州则是十月三日。漂流至大唐已两个月了,一行人仍然在水面上摇荡。

而且,一直无法取得福州的登陆许可。

从日本带来的粮食也已告罄。虽然,在赤岸镇曾补充粮食,却不太够。

不少人病倒了。

也有些人不但身体变得虚弱,牙龈也出血,几乎只靠水在维持生命。

只要能够吃到大量新鲜蔬菜,牙龈出血、手脚浮肿的现象应该都可以改善。可是,粮食非常不足。

虽然还不致于像地狱图,不过也相去不远了。

载满一百二十人的船只行走到此,当中真正还能动弹的人,不到三分之一。

几乎全员都因身体或精神状况出问题,个个显得瘦弱不堪。只有空海,那双漆黑的眸子,依然露出炯炯有神的光芒。

从二十出头到三十一岁,将近十年的岁月里,空海曾遍历日本各地。其中半数的时间,都花费在所谓的“山岳修行法”上面。

因此,练就一身异于常人的强健体魄及惊人的毅力。

然而,登陆申请总是不被批准。

虽然人已在河口湿地上,但那只是形式上的,不能说是登陆了。因为船被查封,一行人起居只得在潮湿的沙洲上。

身为大使的藤原葛野麻吕,好几次呈递请愿书给福州地方长官,登陆许可书还是不下来。

地方长官好像不把那些请愿书当一回事,随手就扔掉了。恐怕是因为文笔很糟的缘故吧。

身为遣唐大使,虽有一定程度的汉文能力,却不足以流畅使用汉文交涉。

对这一行人而言,最不幸的莫过于那个可以证明自己是“国使”的印符,存放在第二船判官菅原清公那儿。

不携带国书,原本是日本遣唐使的通例。然而,这种通例对大唐地方官吏却是有理说不清。

当时的中国——大唐,是个“文章之国”,以文章凭断人的高下。

葛野麻吕本来就不是靠本身才能而得到官位,他是凭借派阀力量才居于目前此地位。而“文才”这玩意儿,却非靠派阀力量可得的。

在沙洲上,连回到母船的自由都不可得的状态,持续了将近二十天。

某天,橘逸势把空海叫到芦苇丛生的暗处,向空海说:

“你能不能想个办法呢?空海。”

“想什么办法?”

空海说着,微风吹过水面、穿过夏日繁茂的青草,轻轻拂过他的脸颊上。

“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呀。你应该可以解决问题的。”

此时,逸势对这个默默无闻的留学僧,已深感兴趣。

从形式上抵达大唐以来,空海不必透过通译,就能操着流利的唐语和当地人交谈。对此,逸势瞠目结舌。

空海在日本时曾学习杂驳的密宗佛法。

从大唐陆陆续续传入的密宗,几乎都是自学而成,此次正是为了求密宗正法而入唐。

空海的脑海里,已经描绘出宇宙的轮廓。感觉上甚至能理解密宗的宇宙论和自己的肉体已经合而为一。

空海在日本所学的不仅是密宗,唐语也包含其中。

在日本,他拜访过不少的归化人(译注:当时称国籍归化为日本的韩国或中国人为“归化人”),向他们学习唐语。

话虽如此,初次踏上大唐之土,能够和当地的唐人——带着浓厚乡音的乡下人——流利交谈,而不是使用长安的官话,可见他绝非泛泛之辈。

日本小岛文化中,出现具有世界水准才华的第一人,当推空海。

同一船团渡唐的最澄,在日本,年轻时代其才能就已备受肯定,但这个最澄,在入唐之际,还得备有专用通译——由此一并考量,空海理应被大书一番,此处也可窥见其才华之片鳞。

此外,空海不仅自学而成,渡唐的费用也是自行筹措。这和由国家出钱的最澄,截然不同。

从不同角度看来,当时默默无闻的空海,是排解众多困难才得以渡唐的。不过,空海具有排解一切艰难险阻的才能,也是事实。

总之,逸势把空海给叫了出来。

“嗯。”空海点头,含糊其辞地说:“也不是没有办法。”

“你的笔力之雄健,我很清楚。文章方面,自不在话下。”逸势说。

船旅无聊之际,空海和逸势好几回模仿大唐文人,兴之所至地在船上写下些以汉诗、汉文唱和的文章。

那些诗文,让自信才高八斗的逸势,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那种庸官俗吏的文章,送上一百篇、二百篇也不会有回音。”逸势悄声道。

所谓的庸官俗吏,指的是藤原葛野麻吕。

逸势对毫无才能、只能靠着门阀庇荫而得到官位的人,似乎不抱好感。

“请愿书由你来写,如何?”逸势说。

“说得也是,其实,我也想过。”空海迎风回答:“只是,若我先说出来,恐怕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不过,看样子那问题现在也解决了。”

“你在说些什么啊?空海。”

“逸势啊,对你,我才说。我的文笔和文章,确实比那人好。但是,我若说出口,那个男人就失去立场了。这就如同挑明说‘你实在不行啊’。”

“若是你早些告诉我,我总可以想出个法子……”

话一说出口,逸势好像察觉什么似的戛然而止、看着空海。

“是吗?原来你也在意我。”逸势说。

如同空海无法对葛野麻吕说由自己来写请愿书,逸势也无法对葛野麻吕建议让空海写请愿书。而空海更无法对逸势说由自己来写请愿书。空海考虑到,如此一来也等于伤到逸势的自尊心。

因为,逸势对自己的文采相当自负。为此,逸势才对空海说“原来你也在意我”。

“原来如此。你刚刚说,问题已解决了,指的是此问题?”

换句话说,不是空海自己先说出,而是他人,且是逸势主动请空海写请愿书,所以问题解决了。当逸势对空海如此说时,问题便已解决了。

“空海,虽然有点不甘心,但我的文章确实不如你啊。”逸势坦率地说道。

有所谓“三笔”之说:

这是日本书道史上,对书法俊秀的三个人——空海、橘逸势、嵯峨天皇——的称呼。这三个人都出生在平安朝初期(译注:平安朝指日本历史上,约公元七九四年桓武天皇迁都平安京后四百年之间的这个时代,约当中国唐、宋两朝。),属同一时代的人。

然而,三人当中,无论笔势、技巧、品格、文章,空海更胜另外二人一筹。

不仅是文章,书法方面空海也比自己更出色呢。——这位才子逸势,是否真的如此认为?以逸势的个性,就算不是书法而是文章,“你比我出色”——这种话是否真说得出口呢?

逸势果真说了。

“你啊!真是不可思议啊!”

不如人的话说出口之后,逸势突然又对空海如此说道。

“有何不可思议呢?”

“我这个人是不随便对人家说‘你比我还优秀’的。特别是书法和文章方面。”

“唔。”

“现在一不留神却说出口,说出口后才发觉;发觉后又向你坦白说我所发觉的事。所以,我认为你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嗯。”空海的回答有如空气。

“空海啊!那你愿意写啰。”逸势说。

“写啊!”

“我去对那个男人说。”

逸势在称呼藤原葛野麻吕时,已变成用“那个男人”了。

“是吗?就这般说好了……”空海微笑道。

“要怎么说呢?”

“我——这里所说的我,就是你,逸势——”

“喔。”

“依我看来,我们当中有一个叫空海的和尚,文笔还说得过去……”

“嗯。”

“我看他不必透过通译,就能和本地人交谈,这事阁下您一定也看到了。对啦,像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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