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I-IV四卷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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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I-IV四卷全)-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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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怎么做?”

“请跟我来。”

空海带着玉莲往长汤方向走去。

白乐天和逸势已等在那儿了。

〔八〕

走出长汤之后,玉莲脸色惨白。

本来就白皙的肌肤,看来血色全无,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玉莲手抚胸口,似乎强忍恶心好一会儿。

自是理所当然。

连身为男子的空海等人,也想别过脸去的东西,玉莲突然见到,自是如此反应。

而且,臭味也实在太浓烈了。

“空海先生……”

玉莲抬头,望向空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打算向你说的事,跟这个有关。”

“我懂了。我可以听你说明,但这地方您就饶了我吧。就是给我一年薪俸,我也绝不再回到里面。”

“当然。”

空海用眼神示意前方的水池,说:“那儿有座可看见水池的楼阁。我们一道上那儿去吧。”

如空海所说,水池旁边立着一座小楼阁。

虽然青瓦屋檐长出杂草了,朱红梁柱也已褪色,但四人要在此交谈,空间倒颇宽敞。

“乐天先生也一起过去听我说明吧。”

“好,就在那儿听。”

白乐天也点了点头。

“我无法细说,但会将必要的事全部说出来。”

〔九〕

空海说到做到,全盘托出。

他巧妙地避开王叔文可疑之处,细说五十年前安史之乱的因缘,也谈及安倍仲麻吕——晁衡的信笺,及高力士的亲笔手书。

而且,如今永贞皇帝中咒的事,也毫不隐讳地说了出来。

偶尔,白乐天和玉莲也会短暂追问,但几乎都是空海一人独白,他们默默倾听。

“以上便是我今天所能说的。”

空海说毕,好一阵子,白乐天和玉莲都没开口。

大理石砌成的座椅,安置在壁边。

背倚壁面,安坐于此,四人便可近距离对望。

高度及腰的墙壁,其上仅以六根柱子支撑屋字。

自此放眼望去,可以看到整片池水。

池面吹来阵阵微风,轻抚楼中四人的面颊。

“原来如此。”

最先开口的是白乐天。

白乐天喟然长叹:“空海,真是为难你了,竟然全部说给我们听。”

他像是下定决心般地点头。

待白乐天短暂沉默后,玉莲开口:“空海先生,也就是说,向皇上施咒的那个督鲁治咒师,有可能也在此地?”

“是的。”空海点了点头。

“那,空海先生,为何今天要告诉我这件大事。”

“那是因为——”

玉莲打断空海的话,又说:“我懂了。您是否想劝我回去?”

“正是。”空海点了点头。

“空海先生、逸势先生及乐天先生,都打算留在这儿,是吧?”

“是的。”空海再度点头。

“空海先生认为,这儿处境十分危险?”

“是的。”

“可是,既然您带我们来到这儿,表示起初您也没料到这儿是那样危险的地方,是这样的吧?”

“正是。”空海又点了点头。

时至今日,督鲁治咒师的确杀害了好几条人命。

然而,那是对他的敌人痛下毒手。

或是,惩罚背叛他的人。

对于不相干的旁人,他倒还没动手过。

更清楚地说,如果督鲁治咒师有心杀害空海一行人,机会应该多得是。

然而,他却没有动作。

而且,要到此地一事,空海于多目之前就已公开说了。

督鲁治咒师早该有所察觉。

如果他不想让空海一行人前来,应该会在半途阻挠。或者将下咒场所移往他处。

反之,如果空海于事前知道督鲁治等人藏身华清宫,也应该采取行动,立即派入围剿,不让他们有机会逃走。

特意告知华清宫之行,在某种意义上,空海变成督鲁治咒师的同盟。而且,此举无非意在言外地表白:我们就要去华清官了,你们快逃吧。

至少,空海非敌人的印象,应该已传达给对方了。

前往华清宫,或许那儿连个人影也没有。就算督鲁洽咒师在,也不会突然采行危险的举措。

这是空海事先的看法。

如果连个人影也没有,就当是一场欢乐的夜宴。如果督鲁治咒师他们没逃离,还留在此地的话,也并非意味此行就有危险——空海是这样想的。

此外——空海内心也怀有一种微妙的自信。

那份自信就是——自己为他们所喜爱。

总觉得,自己为丹翁和白龙——督鲁治咒师所喜爱。

空海一直这么认为。

然而,在亲眼见到长汤景况的那一刻,空海突然感觉——或许一行人踏入远超过自己想象的危险场所了。

或许是自己把事情看得太轻松了?“这就是我事前的看法。”

空海对玉莲说明自己事前的心态。

“可是,空海先生三人,还打算留在这儿吧?”玉莲追问。

“是的。”

“那,我也要留下来。”

“——”

“如果处境确实很危险的话,我们可以考虑离去。但既然空海先生打算留下来,我也就奉陪到底了。”

玉莲脸上神色,又恢复了原状。

“我深信空海先生早先的判断。再说,任何人都知道,胡玉楼玉莲姐从来不曾在宴会中途逃跑的——”

第三十六章 宴之客

〔一〕

月亮出来了。

抬头看,明月已升至飞霜殿上的天空。

是一轮满月。

宛如宝玉的月亮,浮现在春天罕见的碧澄天际。

四把篝火在铁笼中烧得一片通红。

月影笼罩整座华清宫,明亮得即使没有灯火或篝火,也可看见鱼儿在池面上跳落。

石缝之间已冒出嫩绿春草的石板上,铺着来自胡国的绒毯。这些华丽的波斯绒毯,是空海向马哈缅都借来的。

总共有三块波斯绒毯。

这儿坐着四个人。

远渡重洋的倭国留学僧沙门空海。

同样来自倭国的儒生橘逸势。

官拜校书郎的诗人白居易乐天。

胡玉楼艺妓,绿眼碧眸的玉莲。

此四人,彼此对望围坐一圈。

乐师和厨师都到山下村落去了。

大猴、子英和赤,也随乐师和厨师等人下山。

任务完成之后,一行人还会折返原地。

美酒佳肴均已备妥。

巨大的瓷盘上盛着蒸煮炒炸的鸡、猪、牛肉、青菜,包括燕窝在内的各种山珍海味纷列杂陈在席间。还有,空海请托李老人找来的荔枝。

酒杯同样各随己意,听凭取用。

空海取用的,是来自波斯的琉璃杯。

逸势拿的是夜光杯。

白乐天则是玉杯。

乐师们还留下了若干乐器。

一把笙。

一把五弦月琴。

一把琵琶。

一组编钟。

玉莲忙着为大家斟酒、夹菜。偶尔还抱着月琴簌簌弹奏。

众人缓缓喝着酒。

几杯下肚之后,逸势双颊已微泛红晕。

“空海先生。”

白乐天右手握住玉杯,唤道。

“是。”

空海手拿琉璃杯,望向白乐天。

白乐天的脸上,摇晃着篝火燃烧的光影。

“本来是我邀您来这儿的,当时,完全想不到会是这个样子。”

“您觉得如何?”

“与您在这儿连夜对酌,真是愉快哪。”

白乐天嘴里含着酒,慢慢地品尝着。

“今晚,会发生什么事吗?”白乐天问。

玉莲上前,为白乐天已空的酒杯斟满酒。

“不知道——”

空海仰首向天,用像是叹息的声音说道:“或许会发生。也或许不会发生。”

随后,视线又移回到白乐天身上。

“不,不管会不会发生,我都无所谓。”

“——”

“刚才,从您那儿听到了匪夷所思的怪事。”

“是的。”

“真没想到,会听到贵妃其实不曾死在马嵬驿,还在华清宫苏醒过来的事。没想到此地曾发生过这等事——”

“说来,玄宗和贵妃的一切事端,均始于此华清宫。”

“如果说,两人在华清宫度过最幸福惬意的日子,他们共同的日子也是在华清宫结束的。那么,在此举办宴会,该是再合适不过了。”

“所谓结束,是指五十年前的旧事吗?还是我们此时……”

“我也不知道。”白乐天静静地摇头。

“虽然我刚刚说过了,玄宗和贵妃两人最幸福惬意的日子,是在此地度过,不过……”

“不过什么?”

“贵妃果真拥有过这段幸福的时光吗?”

“你认为呢?”

“我也搞不清楚。我只知道——”

说到这里,白乐天像是在寻找适切的字眼而停下话来。

“你知道什么呢?”【wWw。3UWW。cOm】

“不,我不是说我知道什么,但我感觉,所谓执笔为文,真是件罪孽深重的事。”

“——”

“像贵妃——杨玉环这样的女性,她究竟过得幸不幸福?他人不得而知。连她本人也可能不知道。空海先生也罢、逸势先生也罢,回首自身的往事,到底幸或不幸,你们能回答得出来吗?”

经过白乐天如此一问,逸势摇头答道:“我不知道。”

“我所想写的正是那些不得而知的事。对照贵妃生前,我所要写的这些事,感觉自己真是罪孽深重。”

白乐天望向玉莲,搁下酒杯说:“请拿笔来——”

一旁早已备妥笔墨。

白乐天默默地磨起墨来。

其间,谁也没有开口。

空海和逸势,含酒在口,静静凝望磨墨的白乐天。

只有玉莲弹奏的月琴声簌簌响起。

过了一会儿,白乐天自怀中取出纸张,手上握住沾了墨汁的笔。

白乐天左手拿纸,写下了一些文字。

四周牡丹缭乱盛开。

蓝色月光倾泻在牡丹花上。

然后——

“好了。”

说毕,白乐天搁下笔。

手持纸片,自顾自地吟哦起来。

声音低沉苍劲。

玉莲即兴弹奏月琴,应和着白乐天的吟咏。

两鬓千茎新似雪,十分一盏欲如泥。

酒狂又引诗魔发,日午悲吟到日西。

白乐天的声音在月光中朗朗向上飘升。

两鬓发丝,干根翻白似雪。

饮酒满杯,我狂醉如泥。

痴癫迷醉,又呼引出我心中的诗魔。

午后引吭悲吟,直到日落西山。

其诗大意如此。

当白乐天的吟哦声停止之时,“唔……”

逸势发出不胜感慨的声音。

此诗,宛如白乐天身已老去的自况。

不久,白乐天再度握笔。

继续在纸张上沙沙走笔。

掩藏在白乐天心中的诗意之门,似乎已整个敞开了。

看得出来,白乐天此时文思泉涌,不可遏止。

他将心中涌现的文思,原封不动地写在纸上。

貌随年老欲何如?兴遇春牵尚有余。

遥见人家花便入,不论贵贱与亲疏。

白乐天继续开口吟哦。

玉莲也弹拨月琴应和。

逸势满脸胀红,并非全然因醉意或灯火的映照。

一旦浓烈的情感在体内翻腾之时,此男子便会成为这副模样。

白乐天的吟哦中断后,琴音又响了一阵方才停止。

玉莲把笔递给空海,说道:“空海先生也写一些吧——”

“那——”

空海接下笔,默默地在纸张上写字。

过了一会,握住纸片,静静地吟起来。

一念眠中千万梦,乍娱乍苦不能筹。

人间地狱与天阁,一哭一歌几许愁。

睡里实真觉不见,还知梦事虚诳优。

无明暗室长眠客,处世之中多者忧。

悉地乐宫莫爱取,有中牢狱不须留。

刚柔气聚浮生出,地水缘穷死若休。

轮位王侯与卿相,春荣秋落逝如流。

深修观察得原底,大日圆圆万德周。

(译注:根据空海所著《性灵集》,《咏十喻诗,咏如梦喻》汉诗原文,作者所引漏列最后两句,今补上。)

〔二〕

空海吟毕,弹奏月琴的玉莲马上歇手。

“空海先生,您的声音真动听。”又说:“能否让我拜读您的大作?”

“当然可以。”

空海递出方才写就的诗笺,玉莲搁下月琴,用白净的手指接下。

就着灯火月光,玉莲盯着空海所写诗看着。

不久——

“空海先生——”玉莲抬起头,说道:“我想为这首诗跳一段舞——”

“喔,荣幸之至。我也想亲睹玉莲姐的舞姿。”

空海才点了点头,自乐天便接腔说:“玉莲,这一定很有趣。”

白乐天本来就是胡玉楼熟客,他和玉莲的交往,比空海更久。

“空海先生会弹琵琶或月琴?”

“多少会一点。这样好了,我虽不像玉莲姐那样行,倒还可以用月琴为你伴奏。”

“唉呀!能够配合空海先生的月琴起舞,真叫人高兴哪。”

“那,我来弹琵琶。”白乐天开口。

“乐天先生也行?”

“我多少也会一点。”白乐天回道。

“既然这样,我就吹笙吧——”

连逸势手上也拿起了一把笙。

“喔,连逸势先生也要——”

当然,习乐是宫中的基本教养,橘逸势也能玩上一、两种乐器。

讲到吹笙,橘逸势绝不输给一般人。

本来,彼时传人日本的乐器,便是经由大唐而来,其基本构造和吹奏方法,并无多大差别。

音、声该如何配合,四人简单作了安排。

玉莲取来一块绢布,披挂在脖子上。

夜深人静,玉莲身影,孑立在白天流泻而下的月光之中。

空海轻拨一条琴弦,琴音袅袅,尚且回荡在夜气之中时,逸势双手所握住的笙,跟着传出了乐音。

月光下,笙音飘向天际。

仿佛要与月光共鸣,笙音竟隐约可见了。

在月光中闪闪飘升的模样,似乎可以映人眼帘。

当笙音悠扬飘升天际之时,骤然之间,“铿当”一声,月琴的弦音拨动了起来。

空海的月琴,应和着逸势的笙音。

琴声簌簌飘落,仿如大小珠玉白天上滑落。

然后,袅,白乐天的琵琶声交叠其上。

乐音与天地和鸣。

天地为之振动。

同时,空海开始吟哦自己的诗句。

一念眠中千万梦,配合诗句,玉莲挪动了身子。

缓缓向前踏步,脚尖柔软地踮立在绒毯之上。

右手缓缓向月光伸去,随即轻快折返。

乍娱乍苦不能筹。

玉莲开始舞蹈。

白净的手指像要捡拾月光一般,在空中比划。

空海清朗的声音,冉冉飘向天际。

人间地狱与天阁,一哭一歌几许愁。

空海的声音,朗朗传人逸势耳中。

逸势的眼中淌下泪来。

连逸势也不明白,突然流泪的意义。

泪水汩汩流出。

我究竟怎么了——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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