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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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清- 第1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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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在朝鲜北部,他又遭到了当地朝鲜人的追杀,朝鲜人对rì本人恨之入骨,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落了单的rì本人。
  龟井兹明成了一个没有祖国的丧家犬!
  然而,他仍然不愿意交出照片,既不愿意交给rì本当局,也不愿意交给任何一个外国人!
  怀着这个矛盾的念头逃亡,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在安州城外,他遭到一伙不明身份朝鲜人的追杀,身中两枪,他用最后一口气,把这些照片藏在了一棵榆树下,然后,引开追杀者,从容等待死亡的降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能寄希望于冥冥之中的上苍,能够替他用最好的方式,处理这些照片。
  也许,再过五十年或者一百年,人们发现这些照片的时候,能够用宽容的心,饶恕rì本的罪恶,同时,记住这个伤疤。这是龟井兹明的奢望!
  然而,他没有死。
  一支清国人和朝鲜人组成的军队救了他。
  一九二、
  周宪章离开安州后五天,龟井兹明才醒过来。
  龟井兹明没有与周宪章面对面,但他对周宪章和章军并不陌生。
  这支奇怪的军队,消灭了rì本最为jīng锐的混成旅团,迫使山县有棚彻底退出了军界和政界,结束了山县有朋的政治和军事生命。
  那个时候,龟井兹明正在山县有朋的司令部,亲眼目睹了被周宪章逼得走投无路的山县有朋的狂怒和无奈。
  龟井兹明突然产生了强烈的生的yù望。
  他想亲眼看一看那个似乎生活在传说中的章军统领,这位在战前名不见经传的周宪章,如今成了一位让世界震惊的人物。这是任何一位记者都不愿意放过的采访机会。尽管,严格意义上讲,他已经不是一位记者了,rì本zhèng fǔ已经宣布他为叛国者,他的采访报道永远不能见诸报端。
  然而,他似乎忘记这个残酷的现实,他甚至忘记了藏在老榆树下的照片。
  他开始积极配合治疗,很快,他的身体就彻底康复了。
  身体康复的龟井兹明充满了活力,他急切盼望着周宪章的归来。
  为了龟井兹明的安全,安州知府韩令准把他安置在了观海楼上。安州战役中,观海楼上层建筑基本被毁,但整个楼体的基础尚在,韩令准接管安州后,对观海楼要塞进行了修缮,恢复了南北炮台,并修整了核心的观海楼,把他所属部队部署在要塞内,这里又成了一个兵营,当然,也是安州最为安全的地方。
  韩令准的府衙在安州城里,不过,他经常过来探望龟井兹明。当然,所谓探望,不如说是监视更为贴切些。龟井兹明感觉得到,韩令准对他的敌意。
  龟井兹明没有向韩令准隐瞒自己战地记者的身份和姓名。他只是没有透露照片的事。
  韩令准对龟井兹明的生活,倒是照顾得无微不至,除了不准他离开观海楼,在整个要塞里,龟井兹明无拘无束,衣食无忧。
  韩令准告诉龟井兹明,这都是按照周宪章的吩咐,要是按他本人的意思,早就把他宰了扔出去喂狗!
  韩令准告诉龟井兹明,总理大臣周宪章敬重他是个读书人,不忍心杀害他。这让龟井兹明大感意外,对读书人的敬重,是大清国的传统,但是,大清国的这一传统,似乎不适用于外国人,尤其是rì本人!开战以来,清军对捕获到的rì本人,从来都是就地诛杀。
  这个周宪章很是独特。
  就在今天白天,韩令准还来过一次,他告诉龟井兹明,周宪章的母亲和妹妹已经到了安州,马上就要去平壤,这样看来,周宪章随时都有可能到安州和他见面。
  这让龟井兹明大为兴奋。
  身后的房门“吱扭”一声。
  有人进来了,龟井兹明心头一动,莫非是周宪章来了?
  龟井兹明急忙转过身来,他的身体定在了当场。
  走进房门的,竟然是一个rì军大佐军官。
  龟井兹明以为自己在做梦,揉了揉眼睛。
  然而,他听见了久违的rì语:“龟井君,你不是在做梦。”
  还没等龟井兹明反应过来,两个身着rì军军服的rì本士兵冲到了他的身边,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是神尾君!”龟井兹明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不错,我是神尾光臣,在汉城第一军司令部,我们曾经有过一面之交。”
  “你来干什么?”
  “龟井君,我们的目的,你应该很清楚。”神尾光臣说道:“请你把照片交给我。”
  “对不起,我没有什么照片。”龟井兹明说道。
  神尾光臣说道:“龟井君,我理解你的心情,更理解你的立场!你把照片带到了朝鲜,可是,直到现在,这些照片也没有被报道出来。这说明,你没有把照片交给任何人!你在维护大rì本帝国的声誉!这说明,你没有背叛rì本!但是,作为一名记者,你又不忍心毁掉那些记录真相的照片。”
  龟井兹明点点头:“多谢神尾君的理解。”
  “不,我不能理解!”神尾光臣说道:“相反,我恳请龟井君理解:战争的代价,不仅仅是死亡!仅仅是死亡为代价的战争,其实还不算残酷。”
  “我不明白。”
  “战争的代价不仅仅是生命,还包括人的信仰、理念和感情!”神尾光臣沉声说道:“同理,维护国家利益所需要付出的牺牲,也不仅仅是生命,同样也包括个人的信仰、理念和感情!龟井君,大rì本帝国的国家利益,需要你交出照片!最伟大的牺牲,不是生命,而是信仰!”
  “我不能同意你的说法!”龟井兹明咬牙说道。
  “很遗憾!现在不是在东京都的夜沙龙里评说人生观!”神尾光臣一摆手,两个士兵往龟井兹明的嘴里塞了一块毛巾,架起他出了房间。
  外面是一条狭长的过道,两个章军士兵的尸体躺在门口,咽喉已经被割断。
  神尾光臣的行动小组,个个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特工,出手干净利落。
  神尾光臣在前快步行走,不一会,来到了观海楼南侧的女墙边,向野坚一郎带着两个士兵,匍匐在女墙边,墙角下,有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这就是卢文俊所说的夹层出口,当初,周宪章的炮击果然没有摧毁这个夹层。
  “卢文俊呢?”神尾光臣问道。
  “他回海滩了,说是要先把运输船联络好。”
  “八格!”神尾光臣低声骂道:“他这是先给自己找退路!朝鲜人都是懦夫!”
  “神尾君,他是金弘集的人,大本营命令我们要和金弘集搞好关系,毕竟,金弘集是少数真心与我们合作的朝鲜人。”向野坚一郎说道。
  “未必!”神尾光臣冷笑,说着,一摆手,钻进了洞口。
  向野坚一郎和其他rì本兵押着龟井兹明,跟着神尾光臣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就滑到了观海楼底部,钻出夹层,外面是瓦砾堆,两个rì本兵伏在瓦砾堆上jǐng戒,看见神尾光臣出来,迅速站起身来。
  忽听观海楼上jǐng笛大作,一束探照灯从观海楼上照shè下来,照在瓦砾堆上,神尾光臣和他的士兵们暴露在探照灯的光圈中。
  密集的枪声打破了观海楼的宁静,一个士兵头部中弹,栽倒在瓦砾堆上,枪弹在神尾光臣的身边扑扑作响。神尾光臣举起步枪,对准探照灯扣动扳机,探照灯应声熄灭。
  一群章军士兵冲下了观海楼,向野坚一郎就地匍匐在瓦砾堆上。
  “向野君,快撤!”神尾光臣喝道。
  “神尾君,我的命是三崎救的!我应该追随他们!”向野坚一郎说着,举枪shè击,一个章军士兵应声倒地。
  神尾光臣长叹一声,率领众人向海边冲去。
  身后,枪声如炒豆一般,神尾光臣知道,向野坚一郎支撑不了太长时间。只能加快脚步,冲到海滩上,接应他们的小船在那里灯他们。
  果然,没过多久,随着一声轰鸣,瓦砾堆上枪声骤然而止。
  向野坚一郎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他和“三崎”一样,以身殉国!
  无数章军士兵从观海楼和南北炮台包抄过来,子弹在神尾光臣的身边嗖嗖作响。
  押解龟井兹明的士兵中弹倒地。
  龟井兹明摆脱了束缚,撒腿向松林奔逃而去。
  神尾光臣举起步枪,向着龟井兹明的背影扣动了扳机。


 第232章 国家利益

      枪声中,龟井兹明身子一晃,踉踉跄跄走出两步,又是一声枪响,龟井兹明的身子重重地砸在了雪地上。
  神尾光臣扔掉了步枪,带着剩下的三名士兵,向海滩狂奔而去。
  一艘小船早已停在了海滩边,神尾光臣跳上小船,卢文俊站在小船上,神尾光臣伸出手来:“大佐先生……”
  神尾光臣挥手给了卢文俊一个耳光!
  又是数声枪响,一个士兵栽下了船。
  小船如离弦之箭,冲进了茫茫黑夜之中。
  ……
  安州知府韩令准冲到了海滩上,发现了血泊中的龟井兹明。
  龟井兹明后背中弹,子弹从胸前传出,鲜血染红了他的前胸,在胸前凝结成了殷红的琥珀。
  韩令准抱起龟井兹明,他的身子冰冷,这一次,子弹击中了他的要害!
  韩令准大为沮丧,周宪章命他好好照看龟井兹明,朝鲜人没能杀掉他,可是,最终却是让rì本人得手了!
  龟井兹明尚有微弱的气息。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他们和你一样都是rì本人!”韩令准问道。
  龟井兹明苦笑着摇摇头:“福通客栈,外面的,松树下面……”
  “福通客栈?松树?你说什么?喂,喂!”
  龟井兹明闭上了眼睛,脸上却是带着解脱的微笑。
  韩令准迅速带人感到了福通客栈,找到了那颗老松,抛开积雪,在树根下,找到了那只狗皮包。
  包里是一架照相机和一个油纸小包。
  韩令准打开油纸小包,他看见了一张张照片上记录的人间地狱!
  那些血淋淋的、扭曲的画面,让韩令准这个曾经多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汉子,也不寒而栗!
  ……
  扎兰屯,哥特式建筑的客厅里,周宪章的视线落在了客厅zhōng yāng的沙盘上。
  作为天津武备学堂的学生,周宪章熟悉沙盘作业,不过,这不是军事攻防沙盘,上面详细标注着中国东北的地形地貌,以及,一条成丁字形的铁路。
  周宪章点点头:“巴劳甫先生,俄国zhèng fǔ资助章军回师辽东,应该与这个沙盘有关吧。”
  巴劳甫与叶缅廖科对视一眼,很明显,巴劳甫没有打算向周宪章隐瞒这张地图。
  “周先生果然jīng明,这张沙盘,正是俄国zhèng fǔ的利益所在!”巴劳甫点头说道:“更为准确的说法是,这是大清国与俄国共同的利益所在。”
  “请明言。”
  巴劳甫站起身来,说声:“请!”
  众人来到沙盘前,叶缅廖科拿起标杆,说道:“周先生是天津武备学堂的高材生,应该对于沙盘作业不会陌生。这是一个铁路修建的模拟沙盘。有关铁路的重要xìng,我想,周先生在这次战争中,应该已经有所体会了吧?”
  周宪章点点头:“叶缅廖科先生指的是大清**队在兵员和战争物资运输上所面临的尴尬。”
  “不错。”叶缅廖科说道:“我曾经是一个职业军人,请允许我从职业军人的角度,评判一下这场战争。从现代战争的角度上,大清国从战争初期,就面临着极为窘迫的处境。这次清军入朝作战的主要作战部队,来自中国中部和西南部,而军需物资则主要来自以běi jīng、天津为核心的直隶省,从直隶到鸭绿江,最短的运输线也有上千公里,而据我所知,清军部分兵力甚至来自远在西南的四川云南,运输线长达近五千公里。如此漫长的运输线,给清军作战造成极大的压力。”
  周宪章默然点头,俄国人对清军现状的了解,甚至比大清国朝廷还要清楚!
  “战争爆发初期,清军在朝鲜处于绝对劣势,正是这一漫长运输线所酿成的恶果。兵员和物资无法及时集结。现代战争,打的是综合国力。大清国幅员辽阔,不可能在其漫长的边境线上的任何一点都集结重兵,以抵抗外敌。按照现代军事思想,一个国家的国防,必须与其交通运输能力相整合!否则,这个国家就是养兵百万,也是无济于事!”
  周宪章默然,叶缅廖科的话无疑是正确的,其实,不仅仅是一个国家的对外国防需要与交通运输能力相整合,对于一个高度zhōng yāng集权的国家而言,其内部统治,更需要强有力的交通运输能力。
  “令人遗憾的是,大清国的交通运输能力,还停留在中世纪的水平!”叶缅廖科说道:“大清国甚至没有硬化的公路!你们所谓的驿道,其实还是两千年前秦始皇的官道。至于铁路,你们更是一无所有!在欧洲,大家公认,铁路的最为高效的运输手段!然而,在辽阔的满洲,也就是你们大清国的龙兴之地,却没有一寸铁路。恕我直言,一块没有铁路的土地,就意味着,这个国家的zhèng fǔ,对这块土地,没有事实上的主权!因为,zhōng yāngzhèng fǔ不能维持对这块土地上的人民的统治权,也不可能给予人民真正的保护!”
  周宪章心头哀叹,叶缅廖科可谓一针见血!辽阔的东北大地,其实是处于无zhèng fǔ状态,张作霖、金寿山这些土匪之所以能成气候,就在于,朝廷对于东北的控制力极其微弱。在东北,官匪勾结鱼肉百姓,朝廷并不是不知道,但却是鞭长莫及,只能是睁只眼闭只眼。
  铁路不仅仅是一种交通工具,它对于维系国家的大一统,有着非凡的意义。这一点,朝廷并不是不知道。但是,修建铁路却遭到朝野的极大阻力,而民间对铁路的憎恶,甚至超过了达官贵人。张之洞在湖北、李鸿章在直隶、刘铭传在台湾都曾试图修建铁路,但是,他们修建铁路,被百姓视为隋炀帝挖运河!
  百姓反对修建铁路的一个重要理由是,火车的轰鸣会打扰地下死者的亡灵!这是一个祖先崇拜的国度!在这个国度里,活人必须给死人让路!
  十九世纪末,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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