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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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 第1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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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再说了。”

这是好意提醒,袁弘这个人一看就年轻,想来也是新进阁来的,嘴里没遮拦。徐谦固然是没遮拦,可毕竟他有没遮拦的底气,至于这袁弘……

袁弘会意,倒是对徐谦亲近了几分,道:“大人教诲的是,小人太放肆了。”

徐谦又坐在一边,继续做他的木头人。

其实这半天下来,他算是修身养性,人呆坐在这里,心里竟是出奇的宁静,冷静下来之后,冲淡掉了中第和新家的喜悦,便觉得前几日自己实在有些幼稚了,人在情绪激动之下做出一些幼稚的事在所难免,幸好只是被人挖了一个小坑填了,人家压根就没有正眼瞧过自己,将自己当作对手看待,而且现在这些人主要的精力都放在对付蒋冕上,假若以后再出现这种破绽,稍稍有人生出不轨之心,说不定还真有阴沟翻船的风险。

念及此,徐谦吓出了一身冷汗,突然觉得这个亏吃的也不算太坏,至少吃一堑长一智。

过了午时,众人又重新开始办公,照旧还是徐谦闲着,王司吏正好拿着一沓内阁通政司递来的东西来,不知是要找哪个翰林公干,徐谦咳嗽一声,叫住他,道:“王司吏,你来一下。”

王业顿足,犹豫了一下,似乎对徐谦的态度有些不满,正在思量自己该不该过去。

徐谦抚着案牍,似笑非笑的看他,加重语气,道:“王司吏,本官有话要问你。”

王业对徐谦的话嗤之以鼻,却又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上前,行了个半拉子的礼,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徐谦慢悠悠的道:“内阁有个规矩,但凡是翰林起草的诏书,都要其他翰林查验,一致通过之后才送往内阁值房的是吗?”

王业的脸色明显愕然一下,不过他倒是不惊不恐,笑嘻嘻的道:“徐大人,章程是一回事,规矩又是一回事,你是新任翰林,凡事都要慢慢的来。”

徐谦冷笑,不阴不阳的道:“我看不是慢慢的来,是王司吏巴不得本官做个泥塑翰林吧?”

王业笑了笑,脸上并无尊重,道:“大人言重,小人还有事,告辞。”

他竟是不再搭理徐谦,却是突然转身对一个书吏道:“张书吏,你随我出来一趟。”

袁弘几个书吏吓得不敢做声,王司吏一脸阴沉,倒是个姓张的书吏连忙站起来,有些尴尬的随着王司吏出去,过了一会儿,王司吏便气势汹汹的回来了,张书吏则是畏畏缩缩的躲在他的后头,面带愧色。

显然是王司吏把这张书吏找出去询问,方才是谁和徐谦说了话,这张书吏应当是王业的心腹,所以一五一十的抖落了出来。

王业背着手,阴沉着脸,径直走到了袁弘的案牍边,居高临下看他。袁弘则是假意在办公,吓得脸都白了。

王业沉默一下,随即一字一句的道:“袁书吏,昨日交代你抄录的几分票拟你抄录了吗?”

袁弘期期艾艾的道:“还差一篇,今日就能抄录干净。”

王业伸手,道:“拿抄录好了的给我看看。”

袁弘连忙在案头寻了一沓文卷来,交给王业手里。

王业拿手沾了口水,一页页的翻开,看了片刻,突然将这文卷狠狠摔在袁弘的案头,道:“你就是这样办差的?你这台阁体,歪歪曲曲,是写给谁看,将来如何存档?还有,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这菊花,你竟是抄成了惟治世以文,戡以武乱,你眼睛瞎了吗?这可都是要以备将来查档的,你就是这样办事?哼,你莫要以为你是举人出身,有人垂青于你,荐你入阁办事你就可以无法无天,这是内阁,可不是你的书院,你等着吧,眼下把所有的事全部放下,老实在这里候着,我去禀明几位大人,开革了你出去。”

袁弘吓了一跳,一旦开革,这声誉就完了,他固然是举人出身,削尖了脑袋混进来,为的就是增加些资历,将来以他举人的身份,也可以外放为官,可是一旦开革,就等于是身上有了污点,这功名算是白考了,就算将来侥幸中了进士,有这么一层东西在,前程也是暗淡。他连忙道:“王司吏,都是学生的错,有话好好说。”

他伸手要去拉王业的袖子,王业冷笑,反手一打,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恶狠狠的道:“岂有此理,怎么,你还要行凶?”

第三百零八章:人得而诛之

明明是王司吏毫不犹豫的打了袁弘一巴掌,可是他一句你还想打人,却给人营造了一种袁弘寻衅滋事的印象。

毕竟是袁弘要拉他袖子,真要论起来,你要栽赃袁弘先动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王司吏此举显然是意有所指,他故意挑袁弘的错,就是要杀鸡儆猴。项庄舞剑,目的却是徐谦,告诉这里头办公的差役,谁要是再敢和徐谦拉关系,袁弘就是这个下场。

袁弘呆住了,隐隐有几分怒火,捂着火辣辣的脸,可终究还是懦弱战胜了愤怒,他默默地返身,没有再和王司吏纠缠,却是乖乖地坐回了案牍,垂头不语。

王司吏变得更加不可一世起来,背着手,抬高声音道:“这里是内阁,诸君择选入阁办差,这是你们的福气,现在朝野乱得很,蒋学士又已经称病,值房里人手不足,学士和翰林们更是需要仰仗诸位,若是人人都像袁弘这般心存杂念、糊里糊涂的,稍有差错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从此以后,你们要引以为戒,切不可心存侥幸,至于这袁弘,我自会禀明上官处置。”

他一番话吓得其他书吏噤若寒蝉,纷纷垂着头,目光躲闪。

……

杨慎的值房里,他正捉着笔草拟一份章程,外头的动静传进来,他的目光一闪,隐隐有几分怒气,搁下笔,似乎已经没有了动笔的心情,正要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只是看到了方才王司吏送来的茶水,似乎想到了什么,端起茶来,好整以暇地吃了一口,又重新坐回原位。

“小人打架,我若是出了面,无论是偏向哪里,都会招人嫉恨,外头不是还有那新任的翰林吗?且看看这浪花淘尽英雄的家伙如何应对。”

杨慎心里想着,又抖擞起精神,捉起笔来继续办公。

在这待诏房里,却还有两个待诏官员,一个乃是侍读学士李时,这李时的值房与杨慎的值房相对,李时属于大器晚成的类型,年纪已是不小,直到嘉靖登基才升任侍读学士,他自高中到现在已有二十余年,这二十多年的时光都在翰林中度过,好不容易能以翰林的身份入阁待诏,却是格外谨慎。

听到外头吵闹,李时轻轻步到了门边,不露声色地细听外头的争吵,不免在想:“袁弘不是礼部右侍郎翟銮举荐进来的吗?这翟銮与杨廷和有旧,而王司吏是毛纪心腹,怎么今日倒是窝里斗起来?”

李时眯着眼,细细思量,越想越是心惊,心里继续想:“莫不是蒋冕走了,毛纪痴心妄想,要谋图首辅了吗?他有这样的胆子亦或者只是借这个王司吏来试探?”

转念及此,李时的目光幽幽,深邃的目光仿佛又感觉到一股子阴谋朝自己逼近,蒋冕这才刚完了,这就迫不及待了?这内阁里头成日都是刀光斧影,眼下且看看杨慎怎么说,杨慎性子最急,他若是出面,老夫萧规曹随便是。

他站在门后头,纹丝不动,偏偏就是听不到杨慎出来干涉的动静,心里反而有些乱了,又不免在想,杨慎的性子一向不甘寂寞,怎的今日反而消停了,莫非今日的事别有深意。

想到这里,李时大失所望地坐回椅上,吁了口气,不由有些懊恼,想:“他不出面,且看看再说。”

而在大厅里,王司吏觉得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拂拂袖子,正待要去禀明上官。

坐在案牍后的徐谦已经脸色变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欺人太甚!

忍你这司吏,不是因为你有什么后台,也不是因为你有多了不起,只是因为徐某人初到此地而已,你还真以为我堂堂翰林编撰怕了你一个司吏?

徐谦叫住王司吏,大喝一声:“王业,你过来说话!”

王司吏本来要走,徐谦直接喊他王业,态度如此不客气,让他身形一顿,可是徐谦毕竟是上官,也正因为如此,他不能对徐谦撕破脸,有气也是撒在袁弘的身上,这叫明着整袁弘,打的却是徐谦的脸。

现在徐谦这样叫他,却让他迟疑了,是理还是不理?

迟疑片刻,王司吏终究还是老实返身回去,朝徐谦作揖道:“大人有何吩咐?”照旧还是口头上恭敬,实则是吊儿郎当。

徐谦阴冷地打量他,随即起身,到了袁弘的案头上,捡起那份抄录的文卷,站着看了一会儿,道:“袁书吏的台阁体确实有些潦草,而且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这句话确实是抄错了。”

王司吏的脸色缓和下来,心里想,他这样说,可是向我示好吗?哼,想示好却不容易,你以为你是谁,得罪了上头的人,巴结我有什么用?王某人只是一条狗,咬不咬人,却不在我,而在上头。

他冷冷一笑,道:“所以他才该罚。”

徐谦吁了一口气,道:“你说得对,他确实该罚,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嘛,你的处置很好,好得很。”

王司吏笑了,道:“多谢大人夸奖。”

徐谦将文卷抛回原来的位置,却又话锋一转,道:“可是话又说回来,上梁不正下梁歪,袁弘犯了错,他的上官也有连带的责任,你既是司吏,难道就没有错吗?”

王司吏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徐谦这厮分明是想借机敲打自己。王司吏不禁莞尔,心里想,都说这徐谦聪明,如何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拿这个来做文章,未免太稚嫩了。

王司吏脸色平静,道:“小人有没有错,不是大人说了算,大人初来乍到,里头的许多规矩不懂,小人虽是在待诏房里办差,却受内阁值房辖制,大人的话已经说完了吗?若是说完了,小人告辞!”

他一副懒得再搭理徐谦的样子,转身而去。

徐谦叫道:“你回来!”

只可惜王司吏压根就不搭理他,早已出了门外去了。

众书吏们纷纷看着尴尬的徐谦,心里都是摇头,各行其是,乖乖办差去了。

唯有袁弘依然失魂落魄的呆坐那里,神色黯然。

徐谦冷哼一声,道:“迟早收拾了你!等着瞧!”

在别人听来,徐谦这家伙简直就是在自我安慰,还迟早收拾,既是迟早收拾,为何现在不收拾?可见这状元公也不太靠谱。

徐谦怒气冲冲地坐下,目光深沉起来,突然拍案道:“都让本官一人在这里闲坐吗?来人,寻本书来看。”

大家都不敢吭声,连应都不敢应徐谦一句。有了袁弘的前车之鉴,谁再敢搭理徐谦那才出鬼了。

徐谦突然冷笑道:“张书吏,本官说的就是你,给本官寻一本书来看,你耳朵聋了!”

张书吏是王司吏的心腹,方才就是他告的密,现在被徐谦一嚷嚷,他心里叫苦,其实两边他都不敢得罪,徐谦毕竟是状元,是翰林,是上官,若是不应,他一个书吏终究是熬不过,于是只得道:“大人要看什么书?”

徐谦冷冷地道:“《春秋》之义,原情定过,赦事诛意,要杀人诛心,自然是看《春秋》。”

张书吏熬不过他,道:“小人去找找看。”于是急忙跑出去追上王司吏,将徐谦方才的举动禀告,王司吏轻蔑一笑,道:“他不过是借此来遮脸面而已,什么状元公,呸!”

张书吏小心翼翼地道:“这书还要不要寻?”

王业眯起眼,慢悠悠地道:“寻也无妨,他玩不出什么花样,这内阁对别人来说是如花似锦的前程,可是对他却是刀山火海,不老老实实,就有他的苦头吃。”

张书吏松口气,连忙去寻了。

等他把书送到,徐谦接过了书,便正襟危坐地看起来,只是这目光,却像是透过了书,看向了门房,他突然又道:“张书吏,你来。”

张书吏不情愿的上前,道:“大人又有什么吩咐?”

徐谦慢悠悠地道:“若是内阁司吏犯法,按照章程,该如何处置。”

“这个……”张书吏一时无词,自然不敢答。

徐谦冷冷地道:“你不必怕,大胆的说。”

张书吏只得硬着头皮道:“自然有大臣处置。”

徐谦慢悠悠地道:“大臣若是不处置呢?”

张书吏呆了一下:“大臣不处置,即是无罪,何来处置?”

徐谦问他:“那么本官可以处置吗?”

张书吏连忙摇头,道:“大人是翰林,又非内阁官员,大人只是借调而来而已,与内阁并没什么关系。”

徐谦眯着眼,深深看他一眼,道:“你错了,有一句话叫做逆贼人人得而诛之,可见要处置奸人,不只是要靠上官,但凡有良知的人,都不能坐视不理,你身为读书人,竟是连这个都不知道,这本《春秋》还是给你看吧,好好看看,你就晓得什么叫做‘为不善乎显明之中者,人得而诛之’。”

他出了手,直接将这书狠狠地砸在张书吏的身上。

第三百零九章:想作死就成全你

书砸在张书吏的身上,虽然对身体发肤无损,却也吓坏了张书吏,王司吏打徐编撰的脸,所以收拾袁弘,而现在徐编撰要打王司吏的脸,莫不是要收拾自己吧?

他久在内阁行走,深知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道理,前些时日毛学士和蒋学士闹得厉害,不知多少人跟着倒霉,现在事情告了段落,这才消停几天,自己就撞到了枪口上。

张书吏深知不能硬碰硬的道理,连忙干笑道:“大人,人得而诛之固然有理,可是国有国法,小人并没有别的意思,一个小小书吏,人微言轻,一切都是照上头意思办事,还请大人见谅。”

言外之意就是,你冲我发什么火,我只是小鱼小虾米,有本事,你对王司吏说这番话去?

徐谦冷笑,鄙视地看着他,道:“本官说了寻你麻烦吗?你去把王司吏叫来,就说本官有话要和他说。”

“这……王司吏公务繁忙,只怕……”张书吏言辞闪烁地道。

徐谦冷笑道:“你若是叫不来,那么本官就找你的麻烦,你自己掂量吧。”

还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张书吏心里腹诽一番,只好应道:“小人去试试。”

方才徐谦的一番话,声量不小,至少厅中办公的书吏都听在耳里,大家愕然地偷看徐谦,心里想:“怎么,这徐翰林想做什么?”

谁知徐谦却没有在这里逗留,而是长身而起,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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