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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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 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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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世)铁石为肠,不能不为梅花作赋也。'

这烟花之地,一出去就是无数的寺庙,后人看了或许违和,可古人却不觉得,譬如宋朝都城汴梁,大相国寺外面就是烟花一条街,宋人笔记说相国寺外的小河都因为妓女们的胭脂而染红了颜色,故此叫胭脂河。明朝亦是如此,这时候携妓出游那是风雅事,和妓女手牵手逛寺庙,碰到老和尚,妓女还能跟和尚扯几句佛经,那是雅的不能再雅的事情。

所以,勋贵聚集地紧挨着南市十六楼,南市十六楼紧挨着的,却又是所谓的'南朝四百八十寺',这是如此的不河蟹,但却又如此的和谐,而且中华传统习俗,贵人们总要住在热闹的地方,即便是北都,出了皇城,外面也是繁华异常,据说北都皇城外面最热闹的,是酒楼饭庄的买卖,做的是无数宫女和太监的生意,甚至有传闻,皇上偶尔也会便服出来,在某一家酒楼吃东西。

故此,乖官回去的这一路上,当真是莺莺燕燕,国舅也不知道被多少女子吃了豆腐去。

他来的时候,那还是上午,南市十六楼没一家开门,可等他回头,那已经是在老太监府上吃过饭了,十六楼的姑娘们都起床了,有些跟相好携手往城外的寺庙去,找老和尚谈禅,总是风雅的,有些娇懒地依在楼上,天气热,酥胸半解,拿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有些和闺蜜携手一起去烧香,想求个签看看何时能碰上良人……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他虽然名声鹊起,可南京好歹也是人口超过百万的大城市,这时候又没什么媒体,谁知道这俊俏的小郎君是国舅爷啊!故此,那些妓女们瞧见他,一个个眼珠子发亮,正所谓,鸨儿爱钞,姐儿爱俏,乖官就这么走过,岂不是羊入了狼口。

事实上,女人真大胆起来,男人一般都不是对手的,何况这南市十六楼天下知名的烟花所在,那些妓女瞧见乖官,真真如琳琅之玉,差一点儿口水也流出来了,胆子小的,也要在楼上挥一挥团扇,胆子一般的,要娇娇怯怯喊一声'小郎君'想引他瞩目,胆子大的,直接冲下楼去,拽着乖官的马缰,满脸儿笑,“谁家小郎君,这般俊俏,怕不要被人抢了去,来,跟姐姐走……”

总之,一路上把乖官弄得狼狈不堪,他身边只带着孙应龙,还是便装打扮,在别人眼中看来,未免就是权贵家的郎君带着忠心的家仆想出来见见世面。

孙应龙也是没法子,人家以为他是乖官的家人仆奴,正眼也不看他,只是纠缠乖官,他总不能上去掏出锦衣卫的腰牌来一句,'爷们是锦衣卫千户,嫖妓不给钱',只能尽力帮国舅爷遮挡。

最后解围的,还是一队远处而来的人马,为首一个做男子打扮的女子,手上还拿着弹弓,胯下骑着一匹玉花骢,随后十数匹马上全是少女,一个个都是劲装打扮,英姿勃勃,只一文士,骑着一匹黑马,难为他一路策马狂奔紧紧跟随,却是满头的汗。

由于乖官被那些女子们拉扯,满脸通红,愈发显得俊逸非凡,十足的唐长老再世,那文士忍不住嘴贱,就来了一句,“五儿,听说吴中名士张幼予狂涎,在家中挂牌子,曰卖诗、卖画、卖友、卖痴、卖呆……你瞧,今儿有个卖乖的。”

第221章

这嘴贱的文士名叫陆弼,广陵人,任职史馆撰修,这撰修一职是干嘛的呢!'凡天文、地理、宗潢、礼乐、兵刑诸大政、及诏敕、书檄、批答王言、皆籍而记之',也就是说,它并非一般理解的只管修史书,而是相当于朝廷的喉舌,此外,史馆还有一个最大的业务项目,誊抄邸报,各衙门章奏'全抄一通送阁转发史馆'。

明代的史馆隶属于翰林院,但是翰林院对史馆只有管理权,没有决策权,也就是说,史馆撰修想写什么就写什么,而且史馆的撰修们都很操蛋,最习惯的就是把白话转成文言,当时皇帝诏书、内阁疏议,这些都是用白话来写的,内阁阁老们每天要处理那么多公文,可没时间去雕琢文字,等这些白话文字到史馆转一圈,顿时就成了美仑美央的文言文,为何?邸报是给读书人看的,那些只好算认得字的土鳖,有什么资格看邸报?

所以明朝的史馆就等于后世的内参或者新华社,而这些撰修们,就相当于记者,而且还是脾气很操蛋的记者,中央领导讲话的稿子要刊登,他嫌领导讲的话太白,不够深度,直接给你改一改再登到邸报上。

这位陆弼是江南大名士,和王穉登齐名,文人大多有坏癖,而史馆撰修们又会把这些坏癖发散得淋漓尽致,格外严重,譬如明朝官员有考勤制度,每天上班签到,迟到早退都会被通报批评的,可这些人迟到早退是家常便饭,主要干什么呢?'逍遥宴饮',他们待遇好,吃喝是光禄寺的待遇,光禄寺干嘛的,掌管皇家膳食,也就是说,他们饮食是和皇帝看齐的,然后,还有'日给光禄黄封',吃完了还可以拿红包……

就这样又吃又拿的,还可以借着誊录邸报的机会,看哪个官员不顺眼了,到时候誊抄邸报万一出现你的名字,他们给你改两个字,报纸上出来的意思就会完全变样,文人玩文字游戏,那还不是小菜一碟么。

而且这些操蛋的家伙还没人管,不管是北京史馆还是南京史馆,明制,他们的领导都是武臣勋贵来担任,可史馆虽然是翰林院名下,却又直接对内阁负责,哪个武臣勋贵敢管?

所以,这帮人被养的一个个眼大如箕,看谁不顺眼,就要在邸报上头给你抹黑一下,而且一个个都是常常见到国家最高决策的,目光也刁,还要自诩为民做主,总之,明朝文人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的毛病在史馆撰修身上被放大了无数倍,他们未必是坏人,可身上的毛病真是随手一抓一大把。

这陆弼就是史馆撰修的典范,一张嘴毒得很,这'卖乖'二字真是深得文字精髓,而他口中那个五儿,就是名动公卿薛素素了,十三岁出道,十五岁便扬名天下,连续五年夺了花魁首位,乃是南京甚至整个江南妓者界不可动摇的魁首,今年二十岁,按说女子十八岁一过就算老了,不过这个规律只能对低档妓女管用,行首花魁们二三十岁依然艳名满天下的大有人在,却是不稀奇的。

听陆弼说'有个卖乖的',薛素素顿时扑哧一笑,俨然就是春花绽放,有冰雪消融之姿,陆弼和她相识也好几年了,看见她的笑容,依然觉得目眩神摇。

“五儿,不如,用你的弹子绝技,教训教训这唇红齿白的小子,也好叫他知晓,年纪轻轻,当自审其身,奋发读书,不好来烟花之所厮混。”陆弼就挑唆道。

大多数中年老男人对少年郎都是妒忌的很,他要教训人家自审其身,自己却公然和妓女出城围猎,这就是典型的文人双重标准。不过,这话是为了讨薛五的欢喜,薛五生平最恨小白脸,认为小白脸都是草包,愈是生得俊俏的男子,她愈发恨,这或许跟她自己才学太盛有关,又或许她十三岁之前喜欢过小白脸,想跟人家私奔,人家没带她走,故此因爱生恨,总之,她十三岁出道至今,这讨厌俊俏郎君的毛病是人人皆知。

故此听到陆弼挑唆,薛五不假思索就道了一声好,反手取下弓来,旁边马上丫鬟递过两枚弹丸,都是泥塑后再放在阳光下暴晒,再涂以金漆,上头绘画着梵文曼陀罗,每一枚可说都是精美的画作,时人以得到薛五薛女侠的弹丸为荣幸。

薛五文武双全,一手弹弓绝活据说能往天上射一颗弹丸,紧接着再射一颗,第二颗能追并且击碎第一颗,她最常爱玩的游戏也是在丫鬟头顶上放个苹果然后用弹弓去射掉,丫鬟们甚至都不能察觉。

把一枚弹丸往包皮里面一夹,她两手拉开弹弓,弓弦发出嘎巴嘎巴的低微轻爆,略一瞄准,对这乖官头上束发的玉冠就射了出去。

乖官刚把那些和自己拉扯的妓女们给推开,脸上未免还带着些红,心说南京果然是烟花繁盛之地,正寻思着,突然就浑身汗毛一竖,宛如行走在黑夜中被什么东西盯住了。

自小和单赤霞苦练剑术的基本功这时候就显示了出来,他不假思索就抽出腰间村正,随着感觉一刀就劈了出去,村正劈出去一半,手上感觉微微一紧,似乎砍到了什么东西,耳中也是听得叮一声低微的细鸣,一道黑影如流光般而来,就被他给斩成了两瓣。

微微咦了一声,薛五万万没想到,自己出手居然会失手,俏脸上顿时挂不住,修长的柔荑一翻,又把另外一颗弹丸给放进兜囊中,双臂一振,又拉开了弓弦,一松手,嗡得一声,弓弦剧烈地破空,弹丸就射了出去。

乖官刚把那枚弹丸劈落,满头火大,哪个王八蛋想暗算少爷,正左右看,背后汗毛又是一竖,手上的村正反手一个横切,掌心一震,顿时又切落了一颗弹丸,他这时候顺着弹丸射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妙龄的女子身穿男子衣裳,腰间系着腰带,手上拿着弓,正一脸诧异地瞧着自己。

脸色一沉,乖官把马缰一甩,拎着刀就走了过去。

第222章 国舅出刀

“小娘子,就是你拿弹弓射我?”乖官走到玉花骢跟前数步,抬头看着端坐在马上,手上还握着弹弓的薛五,脸色十分的不善,不管是谁,被人拿弹弓射了,脸色能好看才怪。

不得不说,薛女侠是个极为有个姓的花魁,有传闻她连南京守备太监牧九公的面子都不给,这无疑给她带来的极大的名气,让她更具传奇,甚至牧九本人也听过这个传闻,不过老太监当时的表现是笑笑不语,更是坐实了这传闻,当然,真实情况是,老太监不愿意得罪名妓,一年四十万脂粉钱,足够让老太监给妓女这个阶层面子了,他堂堂南京守备太监,这点气度还是有的。

阉党在江南最大的头头,薛女侠也敢不给对方面子,这简直就是儒家精神的写照啊!故此,无数文人士子疯一般捧她,而薛女侠作为名妓,自然不会主动去分辨,我没干过那事儿,牧九公要是伸出能舔到鼻尖的舌头来,我也得屈服……想必没那么傻的女人。

察言观色,本就是妓女最基本的功夫,只是,谎话说一千遍也成了真的,连续五年行首第一,薛女侠有时候甚至也不太分得清,不给南京守备太监面子这件事情到底是真还是假了。

一个十三岁刚出道的妓女和一个二十岁名满天下的妓女,心态肯定不一样,十六岁之前,薛五绝对不会当街从弓匣中拿出弹弓随意对大街上一个不认识的人射出弹丸的,这倒是没什么可谴责的,人,总是会变的。

脸色古怪,薛五挑起眉毛,居高临下就看着这穿着儒衫的少年,杏眼中未免就有惊讶,她对自己的弹子绝技那是十分之自信的,绝对是指哪儿打哪儿,几乎没失过手,可这少年居然用刀把自己射出的弹子儿给格开了,也不知道是哪家勋戚子弟,如此家学渊源。

这时候的武学名家,仔细一寻找渊源,一般都是武官出身,要么就是将门世家,譬如闯过少林寺并且把和尚们打的落花流水的俞大猷,祖上是安徽凤阳的,跟随朱元璋打天下,他们家世世代代都是泉州卫百户官,又譬如戚继光,家中世代登州卫指挥,再譬如李成梁,家中世代铁岭卫指挥。

当然,这时代武官若没爵位,地位和文臣天差地别,很多武将迫不得已,年轻时候也要先去考个文秀才先混一混,然后再袭职做武将,不过,薛五儿看乖官衣着打扮,也不像那种武将出身,倒像是养尊处优的勋戚家庭出来的孩子,也正因为如此,薛五儿才会用弹弓射对方,甚至恨不得揪着对方的耳朵告诉对方'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你家养尊处优的银子全是百姓所供养,你如此年轻就穿着儒衫,想必有些才学的,更要好好读书,将来好为民做主……'

在薛五看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不好好在家读书,却跑来烟花之地,实在该打,教训教训他,也是应该的。

只是,她万万没料到,这弹弓却是射到铁板上了。

乖官若是单赤霞,肯定就会知道,那弹子儿是射自己头上的束发玉冠,可他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只知道,这个男子装束、清丽脱俗出奇的女子用弹子射自己,要知道,弹丸虽然杀伤力不够,只能拿来射小鸟或者田鼠野兔什么的,可若是射到身上,未免也要伤筋动骨,若是射到眼睛,怕就要瞎了。

他郑国蕃能不火大么!

“小友,听我一言。”稍后些的陆弼赶紧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前面,哗啦一声展开折扇,倒是风雅非常,“薛女侠那也是为你好,年轻气盛,不合来这等地方,我观小友,身着儒衫,也是有功名在身,年不过十五,那说明小友天赋出众,所谓温柔乡是英雄冢,切切不可自误啊!还是温习功课来得妥当,倒时候桂榜提名,那才是我等大好男儿人生一段大乐事……”

各省乡试一般在秋天举行,故此中举的榜单又叫桂榜,就像是春天考进士叫做春闱一般。

乖官年色有些古怪,看着这白面无须三十出头的男子,就问:“阁下何人?”

“在下广陵陆无从,如今一个微末的前程,南京翰林院史馆撰修。”陆弼摇了摇扇子,一脸微笑,好摆出一副前辈的友善嘴脸,像是五百年后扶桑学校里面二年级学生可以随意教训一年级学生,这等级森严论资排辈,全是跟天朝学来的,这时候的大明就是如此,万历十年的进士就可以去教训万历十二年的进士(十年一榜,十二年恩科一榜,正常四年一榜),不管这些人乐意不乐意,年纪老幼大小,进了那个榜单,就表示是那一届的人物,自动进入论资排辈。

他陆弼好歹也是史馆撰修,从六品的官儿,肯如此拉下面子和一个秀才说话,在他看来,那已经是很给对方面子了,十五岁的秀才又如何,那俞大猷不也是十五岁中的秀才,终究还是武将,不是正经路数,这正途么,还是科举为官。

可在他看来是循循善诱,在乖官看来却不如此,这种行为在后世叫做装逼,别说我没嫖妓,即便嫖妓了,你有资格说我么?自己陪着一个妓女,却不准别人去找妓女,真是滑稽。

“撰修?翰林院出来的,总有个五六品罢!”乖官自言自语道,他也不太清楚这玩意儿品阶,不过,这些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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