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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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3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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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伙私盐贩子的确人人有马,马背上还驮着包裹。与其说是盐贩,更像是走私兵器的。正因为如此,他们几个老行商才更想跟对方搭伴儿。况且私盐贩子人数只有五十几个,远不及商号的伙计多,闹了纠纷也占不到太多便宜。

一伙五十人的队伍规模不算大,几拨五十人加入,就与商队伙计数量大致相当了。武方等人开始没注意到,待发觉时,已经来不及后悔。

“所以你们就被人牵了肥羊!然后就想省下给小女那份买路钱!”李渊大笑,将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多年剿匪,对响马们的常用手段略知一二。根据武方所说的情形,那伙私盐贩子以及后来卖牲口的、卖杂货的以及告老还乡的官眷、卖解的江湖人,肯定都是强盗所扮。待一同走到僻静处,就会提着刀‘说理’,让同行的商人逃都没地方逃。江湖黑话将这种行径称为牵羊,而被牵的肥羊就是武方等毫无防备的冤大头。

“不是我等舍不得钱财,按道上的规矩……”武方讪笑了几声,想跟李渊解释一下他们既然被响马们所劫,在双方分开之前,就等于受了响马们的保护,无须再烦劳第二伙贼人。除非两帮贼人发生了火并,财物的支配权才属于其中胜利者。可转念一想对方是堂堂国公,怎么会理解江湖规矩,话说到一半,赶紧用酒压了回去。

“按道上规矩,你们一客不烦二主!”李渊的笑声再度传来,透着一股子亲切劲儿。如果不是坐在留守府的二堂内,武方真怀疑眼前的国公大人也是响马假扮的,费了如此大周章,就为了吃自己这头肥羊。

“不光是如此,草民的遭遇实在离奇!”见李渊对江湖规矩了如指掌,武方的胆子渐大,话说得也越发没了边际。

“是么,有何离奇处,你且说来下酒!”已经知道了女儿平安,李渊的心情便不再像先前那般迫切了。好不容易轻松片刻,他也愿意仔细打听打听那伙响马的来历。那响马们的头领能把武方等几个老行商蒙得晕头转向,绝对是个难得的人才。眼下河东李家只愁堪用者少,绝不愁能提刀作战且肯动动心机的将才多。

“劳唐公问,那伙响马很奇怪,对卖解的女子一路秋毫无犯。并且……”

“那卖解的不是他们的同伙么,怎么还有女人在里边?”李渊听得更是好奇,没等武方把话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打断。

“不是。说来惭愧,当时我们几个老掌柜的都吓傻了,不敢跟响马讨价还价。是那伙卖解的出头去做中人,询问对方要杀几刀。”武方说到兴奋处,忍不住用双手上下比划,“结果卖解的头领去跟对方的大当家交涉,不知道怎么着,他们居然拜了干兄妹。然后就将我们的孝敬全免了!”

有些细节他不便在唐公面前讲,只好含混带过。当时的真正情况是,那伙响马中有人起哄,说卖解的女头领如果能哄得他们大当家一笑,就不要商人们一文钱孝敬。而卖解的女头领去了后不久,一直躲在马车里的响马大当家就出来了,当众宣布不会抢众人的钱财。

“那卖解的女子难道是倾城倾国?”纵使身为国公,李渊也有普通男人常见的毛病,提及女人,首先想到她的容貌。

“开始的时候她故意用药水抹了脸,所以大伙没看出来。最后几天不向脸上抹药水了,我们偷偷看了看,啧啧……”武方满脸惋惜,看样子恨不得自己年青二十岁,“岂止是倾国倾城,那份天美简直不是世间人物……”

“哦,那就难怪了!”李渊点点头,微笑。一个胆大心细的响马头子,一个倾国倾城的江湖女子,还一见如故,结拜为义兄妹,这段故事越来越有趣了,也难怪姓武的提起来就像闻到了蜜味的狗熊般,马上忘乎所以。

“这还不够古怪,那响马头子居然跟二小姐认识,好像彼此之间还很熟!”武方得意忘形,把不该说的话也顺嘴吐了出来。

“什么!”李渊惊的手一抖,举在嘴边的半盏酒全泼到了前胸上。“你怎么知道他们认识?这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事情?你回到河东多少天了?”

“草民,草民路上一刻没有耽搁,七天,不,六天前过的王屋山。在山上逗留了一天,然后就向回赶。那响马头子还特地派人送了我等一程,过了上党才分开!”武方被李渊的表现吓了一跳,想了想,才犹豫着说道。唯恐哪句话说错了,引得对方再次跟自己“讲理”!

“你怎么知道他们认识?王屋山中的还有其他当家么?响马头子的名号是什么?”李渊见对方老是回答不到正题上,心痒得如猫挠一般,站起来追问。

看到唐公站了起来,武方连忙也跟着站起身。“本来,本来大伙说好了要闯山而过,不给王屋山的当家留半文买路钱。结果眼看着要打起来了,我们这边的响马头子忽然叫出了拦路者中一个人的名字,然后对方立刻放下了兵器。接着,二小姐也下山了,与这边的响马头子对着看了好一会儿。”

‘那情形,分明是彼此都恨不得拉住对方,永不分开。’武方心中暗自评价,嘴上却不敢胡说,斟酌了一下,继续道:“我听山贼和二小姐都叫那响马仲坚,那卖解的女子和响马同姓,据说是都姓张,所以推测他们一个叫张仲坚,一个叫张出尘。至于山贼那边,不通王的名号大伙早就知道,这次听得真名是王元通,还有一个叫大刀齐的,真名是齐破凝!”

“天呐!”李渊在心里低低地叫了一声,不知道自己该感谢苍天有眼,还是恨造化无情。是王元通和齐破凝在王屋山落草,所以婉儿才能轻而易举地为李家收了一伙强援。是李旭扮作商贩从当年驰援雁门的旧路上绕返博陵,所以婉儿才会与他相遇。

他又想起了当年的破粮军,那伙无忧无虑的年青人,那一双双对自己充满信赖和崇敬的眼睛。还有辽河桥上那场大火,燃烧在梦里,多少年来,怎么扑都无法扑灭!

第四百三十八章 羽化(5)

如果没有当年辽河上的那场大火,很多人的命运将会是完全不同的走向。至少对于李婉儿来说,此刻她不用面对着曾经让自己心跳不止的男人硬装出一幅从容模样,嘴上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肚子里边却翻江倒海。

她曾经以为他死了,死于那个突然出现的流言下,带着满腹的悲愤和绝望跳进了滚滚黄河。为此,她偷偷地哭过好几回,甚至在渡船上还悄悄地将几个饭团丢进水里以寄托哀思。然而,他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山下,并且身边还伴着一个倾城倾国的美女。

那个女人年龄和婉儿差不多大,除了看上去令人眼前一亮之外,身上还带着股说不出的风韵。既不华贵,也不卑微,平平和和让人不知不觉间便想与其接近,又不敢拿世俗的眼光去亵渎。

如果用花来比喻女人的话,婉儿是一朵绽放的牡丹,萁儿是一株傲霜寒梅,而跟在李旭身边走上山梁的这个女人,则是一株红莲,娇艳、挺拔且不失高洁。在乍一见到的时候,几乎半个山寨男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偏偏婉儿不能追问她到底是谁,和李旭什么关系?这些话要问也得由萁儿来问,她现在的身份,没有资格干涉妹婿的家务事!

可她又无法做到视而不见。虽然此刻‘使君有妇,罗敷有夫’,但作为李家的长女,她有责任捍卫妹妹的生活不被打扰。眼下风闻罗艺正在率军攻打易县,萁儿和六郡将士正为了他浴血奋战。而他却自顾伴着美人逍遥,这算什么道理?

经历了初见时的诧异之后,李婉儿心中的喜悦很快被怒火所取代。可当着齐破凝、王元通等故人的面,她又找不到机会发做,只好打落牙齿向肚子里吞。

李旭、王元通、齐破凝等人一上山,就没完没了地聊当年战败后的各自经历。这些故事婉儿或者早就烂熟于心,或者已经听王元通等人阐述过,无论如何打不起精神陪着听。而李、王等人却体会不到她的心情,只顾互相大笑着举盏。

“除了你们两个,还有谁被靺鞨人卖到北方去了,后来有没机会脱身?”李旭放下酒盏,笑着追问。

“应该还有秦子樱,不过他为人机灵,没几天就逃出了部落。不像我们哥俩,人高马大,一看就像有力气的样子。所以日日被人看得紧,足足当了一年多牧奴才有机会出逃!”王元通一边喝酒,一边笑着摇头。过去经历在他眼里都是一碟子风干了的牛肉,可以拿出来和好友慢慢分享,把酒而品。

“其他人就不知道了。靺鞨部落很分散,互相之间交往也少。帮高句丽人作战抓了我们的是一个部落,买了我们当奴隶的是另一个部落。后来部落之间又打了起来,把我们变成了第三家的战利品。好在老王和我一直没被分开,彼此之间有个照应。待熬过了最初那段苦日子,身体骨反而熬得更结实了。于是趁着他们春天搬迁,抢了马逃走,倒也没人来追!”齐破凝也是个大咧咧的性子,对李旭有问必答。偶尔粉衣女子为他添一次酒,他就高兴得两眼眯缝起一条线,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泥鳅般跳动。

“若早知道你们几个还活着,我说什么也会到塞外去赎你们回来!是我疏忽了,以为你们早被垒了佛塔!”李旭举起酒盏,大声赔罪。

“旭子兄弟,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其实躲在靺鞨没什么不好,苦是吃了些,但也没被逼着第二次征辽。否则,谁知道我们两个倒霉蛋会死在哪?”王元通笑了笑,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后来的经历就更简单了。和所有不愿意为朝廷卖命的人一样,回到中原后,他们不敢回乡,只好上山当草寇。好歹在护粮队中受过正规的训练,齐、王两个很快便从喽啰兵中脱颖而出。然后小头目、大头目、分寨主,像李旭在官场中那样,一步步往上爬。直到在一次山寨火并中,原来的大寨主中了流箭身亡。二人就顺理成章地做了王屋山方圆三百里最强的山寨中第一、第二把金交椅。

“其实我们在两年前看到过你。那时你当官当得正过瘾,所以我们也没好意思下山相认!”喝了一会儿酒,齐破凝又笑着回忆。

“什么时候?”李旭惊诧地问。

“你上次路过王屋山,李密那厮给大伙下绿林令,让我们务必拦住你。老齐和我好言打发走了他的信使,然后一人搬了个马扎,坐在山头上等你过路。然后看着你小子骑着一匹黑马,威风凛凛。心说,咱们的旭子当了大官,还真人模狗样的……”

“怪不得我当时总觉得被人盯着,原来是你们两个!”李旭大笑,一边倒酒一边擦眼角。这才是真正的兄弟,即便彼此的道不同,也会看着对方前行,并在心里默默地为他送上祝福。人一辈子有几个这样的兄弟,无论何时都不会寂寞。

他们只管喝酒叙旧,刻意地不去提今后的路怎样走。旭子能看出来,齐破凝和王元通二人已经选择了河东李家为效忠对象。从眼前时局上推算,这是一个不错的安排。河东李家树大根深,门生故旧无数,真的举起义旗的话,东都以西的大部分地区很快便会落入其手。而李渊也是个相对比较宽厚的人,不会亏待了从龙有功者。

齐、王两人也不做河东李家的说客,他们相信旭子会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三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追求的目标不会一致。对于齐、王两个来说,他们需要将自己的山贼身份洗白,并且建立起一番属于自己的功业。而对于已经成为一方诸侯的李旭而言,功业、名声都有了,辉煌的滋味也品尝过了,接下来需要做的则是平安回到博陵去,保住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将来进而争夺天下也好,退保一方平安也罢,都远非齐、王两人能够左右。

彼此间没有任何要求时的交情往往最热,这种酒饮起来也更痛快。很快,三人便忘记了婉儿与粉衣女子的存在,杯觥交错,喝得十分尽兴。

“让他们几个发疯去,咱们到后山走走!”李婉儿听得实在兴致缺缺,向粉衣女子使了个眼色,微笑着站起身。

“义兄!”粉衣女子低声向李旭请示。

“去吧!如果你吃饱了,跟柴夫人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也好。咱们在这里只待一个晚上,明天一早便得继续赶路!”李旭挥挥手,大咧咧地说道。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当时的遗憾已经慢慢变淡。偶然的重逢让它再次浓烈起来,但李旭知道,自己的心已经满了,再腾不出更多位置给任何人。所以,他只能把握自己,让遗憾永远成为遗憾。

“走吧,男人们见了酒,就像狗见了肉骨头!”李婉儿笑着骂了一句,伸手拉起粉衣女子的胳膊。

“红拂倒是欣赏其中的慷慨豪迈!”粉衣女子的话被山风送回来,听得人心里分外舒服。

两个女人虽都非寻常脂粉,很会把握分寸。一边聊,一边走向后山。才行了小半个山坡,已经慢慢熟络起来。

“早就听闻柴夫人是女中豪杰,一直遗憾无缘拜见。”粉衣女子做事甚有眼色,言谈间始终保持着对婉儿的尊敬,“今天终于有了机会,红拂纵使再多吃些风露,此行也值了!”

“妹妹还是叫我婉儿的好,又不是在正式场合,你一口一个夫人,听着感觉都生分!”婉儿笑了笑,低声抗议。

“红拂不敢,夫人何等尊贵身份,岂能由我一个卖解的女子直呼名姓!”张出尘微微蹲了蹲身子,礼貌地坚持。

“眼下咱们所处的王屋山早不属于大隋管辖。外边的人无论国公的女儿也罢,普通百姓也罢,进得山来便一摸一样,谁也不比谁高半头!”婉儿伸手搀住对方的胳膊,笑容令人难以拒绝。

红拂的手臂跟她的一样有力,但她本能地选择的退让。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平素与人相处的习惯使然。“那民女就高攀了,婉儿姐姐!”她笑着回应,带一点点吴地口音的话听在人耳朵里感觉甚是柔和。

“什么叫高攀,堂堂的冠军大将军之妹,怎么算高攀呢!”婉儿的眉头跳了跳,轻笑着责怪。她曾经在军中历练多年,最近又刚刚做了王屋山群寇的老大,言语之间自然而然地便流露出几分霸气,虽然是在笑,却也气势迫人。

“我当初不知道他是冠军大将军,还以为他是个想牵肥羊的马贼头儿。所以受众人之托去找他谈条件,顺便在袖子里放了一把刀。谁知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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