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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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3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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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城头上的热闹所吸引,李建成顺着马道爬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突厥狼骑已经到了么?”

“还没!不过也很快了!”李旭伸手指了指长城外越来越近的浓烟,微笑着回答。自从他和李建成将中军大帐前移到长城脚下的定远堡后,每天登城巡视便成了二人的例行公务。只有站在长城之上,你才能真实地感觉到来自塞外的压力。虽然王须拔和窦琮二人就像两头随时扑下去的金雕般,让某些走得过于靠前的部落遭受了灭顶之灾。但那些由游牧部落烧柴取暖所造成的烟柱还是越来越多,越来越贴近长城。

“那有什么好笑的!”李建成咧了咧满是血口的嘴唇,不满地追问。他有些不适应涿郡的干燥凛冽的塞上寒风,也不太适应大战之前的紧张气氛。以前领军作战,敌人是谁,实力如何,武将能力大致如何他都有个模糊的印象。而这次,他只感觉到了敌人在慢慢向自己靠近,具体有多少人,有多少武将,对方士卒的作战技能和意志如何,一概不得而知。

这种与未知作战的感觉很令人压抑。就像在雪夜里孑然独行,看不到星光和灯火,也看不到道路在哪。能听到的,只有风声和狼嚎,能感觉到的,也只有孤单和恐惧。

可今天,李建成感觉到了一丝希望。因为他在李旭脸上又看了久违的自信。只要旭子没失去获胜的信心,这仗就不会输掉。凭着对李旭的理解,建成坚信这一点。

而后者脸上的笑容也的确让人心情舒畅。用手指指了远处沐浴在春日阳光下的残破城墙,李旭笑着继续提醒:“你自己看,是不是与咱们刚刚到来时不太一样?”

“差不多?不过,的确不太一样!”李建成顺着旭子的手指看去,皱着眉头回答。今天的长城和昨天的长城好像有很大差别,但具体差别在哪他看不太清楚。只觉得整个长城内外的气氛都有了很大不同,原来是悲壮中带着抑郁,而现在却由内到外散发着一股生机。

久违的春风已经吹到了长城脚下!李建成猛然明白了不同在那里。他们刚来的时候,长城附近还有残雪未消。天与地的颜色都非常暗淡。而今天,连绵的群山不再是青灰色,代之是一种葱茏的新绿。就像一瞬间被巨笔抹上去的一般,干净利落,层次分明。远处有暗灰色的烟柱渐渐迫近,近处的绿色却毫不犹豫迎了上去,犹如两军对垒一般,寸步不让。

“它好像活了!”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之后,李建成再次开口。这回,他脸上也有了笑容。“不但是它,咱们这边的风光好像是活的,而牧人那边却死气沉沉。眼下是春天,万物生发,始必可能挑错了南下的时候!”

“人家说蒙恬将军修筑长城时,请方士封了条小龙在城根下,所以万里长城有魂魄!”李旭手按长城外沿,大笑着说道。

“那它该自己跳出来,把南下的狼骑一口吞掉!”李建成被对方的情绪所感染,笑着回应,“不过,它看起来的确像条活着的龙。饮东海之水,踏西域之风!”他引用了前人写的一首诗,对照当前的意境。

在前人的短歌中,长城是活的,传说它会在某个特定的瞬间醒来,保护自己和整个中原的尊严。李建成一直不太相信这些文人们一相情愿的浪漫,毕竟在大隋建立之前的近四百年里,任由匈奴、鲜卑、羯、羌、氐在中原大地上纵横往来,这条巨龙从来都没醒过,从来没履行过自己的职责。

而今天,他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脚下长城的生机。仿佛随时准备腾空而起,在春天的空气里边飞翔舞动。

又看了一会儿,他终于看到了伫立在城头上的长槊,忍不住好奇地皱起眉头。“那是什么,你怎么光竖了根旗杆在那,上面没有挂旗子?”

“世子看不出来那是根槊么?不过你把它当旗杆也可以!”李旭顺着建成的目光扫了一眼,笑着回答。

第五百一十章 持槊(2)

“以长槊为旗杆,那用什么当旗面!”李建成对旭子别出心裁的举动非常不理解。但没过几天,他就找到了答案。

行军长史方延年赶着大批的牲口从定远堡入关。看到伫立在长城顶端那杆长槊,立刻从身边的驮马背上取下一堆乱七八糟的羊毛织物来给自己的亲兵,笑着命令:“挂到长城最高处去,让牧人们看看犯我中原天威者的下场!”

“诺!”满脸横肉的亲兵抱起那堆散发着羊膻味道的织物,一口气跑到了长城最高处。不用绳索,将手里的织物一件件如挑抹布般直接挑在了槊锋上。那是各式各样的旗帜,狼头、豹子、野鹿、大雁……林林总总,每一幅旗帜代表着一个被王须拔等人击溃的部落。大部分旗面之上都血迹斑斑,一看就知道有人为争夺他而付出了生命为代价。也有几面是很光鲜的,据方延年得意的介绍,有些奉始必号召而来的小部落发现打劫的代价非常大,丢下了营地连夜北逃。

“这面怎么不挂上去?”李建成听得心情大快,指着方延年半卷在马鞍后的一面旗帜问道。那是一面用蜀锦做成的旗帜,上面绣着七只白天鹅,刚好排成一个人字。

“这个需要交给骠骑大将军确认一下。可能是他的故人。点子非常扎手,我们仗着人多重创了他们其中的一个部落。但对方的后续部队追了我们好几天,直到靠近长城时才罢手!”方延年耸耸肩,粗声粗气地回答。总是跟着王须拔这个“土匪头子”混在一堆,他现在说话也带上了不少江湖专用字眼。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他曾经应过科举,并且在河北六郡所有应考的读书人中取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绩。

李建成双眼瞬间瞪圆,“你认为是阿史那骨托鲁的人?他不可能来得这样快!王将军和窦将军呢,他们两个哪里去了?”

“王将军和窦将军按原计划奔万全卫去了。”方延年坦率地向他汇报,“他们两个让我将彩号和战利品先押送回来。不是骨托鲁的人!这点可以肯定。据俘虏交代,骨托鲁的人还在濡水附近等待更多的部落汇合。”

“恐怕是等着始必可汗先上。免得自己打头阵损失太大!”陈演寿笑着摇头,“始必可汗来的这么慢,恐怕也是在等着其他几大部落先上。谁都不想为他人火中取栗。但谁都想做最后的占到便宜的那个!”

“我估计也是这样。始必可汗不会让他的狼骑做第一波攻城者。他会驱使别的部落武士当替死鬼。”方延年很严肃地点头。“但这次来得部落非常多。特别是那些距离长城非常远的部落,差不多两个月前就开始行军,到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

兴冲冲地前来掠夺,最后两手空空地回去。该部落头领肯定没法向等在营地里嗷嗷待哺的族中老幼交差。所以,即便始必可汗不以强力逼迫,只要稍作鼓动,就会有很多部族奋勇争先。对于那些大小埃斤们来说,到了这一步,他们已经没法回头。

“这种阴险的小人,居然也配自称为天可汗!”李建成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无法不想起父亲起兵之前,派遣刘文静向始必宣誓效忠的情景。虽然过后父亲解释说,那是为了麻痹塞外狼骑,保全大伙的后路。虽然打下长安后,父亲已经想方设法弥补这个错误决策。但这个错误决定在大伙心中都留下了一个非常大的阴影。特别是对着士气高涨的博陵军时,李建成总觉得对方背地里会暗中讥笑自己。

“草原上的确是以实力为王,跟咱们这边规矩大不一样。”在塞上历练小半个月,方延年心里深有感触。中原人诸侯无论平时做事如何,都喜欢把道义挂在嘴边上。而草原上根本没那么多顾忌,实力强的欺负实力弱的,实力弱的或者摇尾乞怜,或者死无葬身之地,一切看起来都天经地义。在行军途中,不止一次有被打残了的小部落派使者到王须拔马前请降,当着部族武士骸骨的面,请求整个部族成为李可汗的附庸。如果王须拔肯答应收留族中的老幼,他们甚至愿意掉过头来为博陵军打头阵。

为了保证行军的速度,王须拔没有接受这些归顺者。但他也没有一味地赶尽杀绝,而是分了些战利品给对方,命令他们去卢龙塞外,到罗艺的眼皮底下去安歇。至于罗艺如何对待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王须拔不想干涉。在他看来,这已经是非常善良的行为,至少比罗艺撤走虎贲铁骑,故意放突厥人南下的举动善良得多。

“那咱们就让牧人见识见识中原的实力!”李建成冷笑了一声,回应。眼下能洗刷李家耻辱的唯一方法就是给予始必可汗迎头痛击。那样,后人如果不仔细研究这段历史,会很容易地相信父亲所述那种“此不过掩耳盗钟”的说法,不认为李家是为了自己的家族出卖了整个中原。

“王将军和窦将军托我带消息给世子和大将军,说最近一大波牧人应该在三天之内便会到达!”方延年笑着点头,“世子可知大将军在哪里,我需要尽快找到他?”

“在两山口迎接窦建德的部将!”李建成和陈演寿同时回答。出于对家族荣誉的珍视,他们没有陪同李旭去迎接一伙土匪。虽然三方很快就要并肩作战。在他们两个看来,窦建德能不从背后扯大伙的后腿,已经是最大的帮忙了。至于那三万衣衫不整援军,还是算了吧。用来搬搬辎重,运运粮草还凑合。真的上了战场,恐怕会拖累了大伙一块跟着倒霉。

“啊!”方延年明显也没料到窦建德会真的派兵前来相助。但他很快适应了这种变化。李将军对大伙说过,不要将窦家军当作一般的土匪对待。所谓土匪,指得是乱世中一伙人的作为,而不是他们原来的出身。窦建德能在河北南部垦荒屯田,安置百姓。反倒是那些原来为大隋官吏,却趁着战乱拼命搜刮……

客气地与李建成和陈演寿等人打过招呼,方延年带着缴获来的天鹅旗去寻找自家主帅。这两年博陵军委托行商们到塞外购买马匹,其中一个重要的落脚点就是霫部和契丹羽棱部。那两个部落都有李旭名下的商号,留守在塞外的王可望会很尽职地将大伙没卖完的货物收下,然后将私下收购来的马匹交给行商们带走。

其中,霫部所打的就是白天鹅旗。听说过一些相关传闻,所以细心的方延年才将天鹅旗留下来,交给自家将军去鉴定。根据他的直觉,发现同族受袭后,从临近赶来的那伙部族武士并没有尽全力。特别是其中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头领,射术简直能和李将军相提并论。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让部下向博陵、河东联军过于靠近。否则,双方血战一场,很有可能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当他赶到两山口的时候,看到自家将军正在于一个身高九尺的壮汉寒暄。援军的确像李建成等人描述得那样,铠甲、器械都十分简陋。但士气非常高涨,军容也十分齐整。相对于曾经败于博陵军手下的任何一支流寇队伍,这批援军的确堪称精锐之师。特别是一些装备上了标准步兵长槊和环首宽背大砍刀的壮士,站在那里杀气毕露,一看就知道是经历过很多次战斗活下来的老兵。

“延年,你来得正好。这是窦天王麾下的征北将军,王将军!”李旭仿佛已经不再会吃惊,见到方延年跳下马背,立刻笑着向他介绍。

“博陵左军行军长史方延年,见过王将军!”方延年赶紧向客人抱拳施礼。

来客是个非常粗豪的汉子,抱拳相还,然后大声补充,“什么征北将军,在下姓王,唤作伏宝。此番前来就是听李将军调遣的。咱家窦大王说了,李大将军尽管将咱们这批人当自家弟兄使唤。如果有人胆敢不听从号令的话,博陵军有什么军法,就尽管执行什么军法。他绝无二话!”

不禁方延年,几乎所有人听了这些话都凛然动容。“多谢窦天王仗义!”为了不失礼数,李旭再度抱拳致谢。

“按理儿,该致谢的是我们家窦大王。弟兄们从来没用过这么好的铠甲,也没用过这么快的刀!”王伏宝大笑着回应。“咱家大王说了,李将军守的不是涿郡,而是整个中原的门户。外边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自己兄弟之间无论有什么过节,都要暂且放一放。这叫什么来着,看我这脑袋!”他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国仇大于私怨!”

国仇大于私怨。出兵之前,面对着高开道、杨公卿等人的质疑,窦建德如是解释。单凭这一句话,他就已经彻底洗白了自己过去的身份。

他不是土匪,在这乱世之中,他是个顶天立地的豪杰。

第五百一十一章 持槊(3)

安顿好了王伏宝等人,李旭叫过方延年,边走边询问此番出塞后的详细作战情况。他之所以安排王须拔和窦琮二人赶在始必可汗到达之前主动出击,一方面是为了给始必的追随者们一个强硬的警告,告诫对方长城并非像他们想象得那样毫无防备。在另外一方面,两支试探攻击的骑兵还带有收集情报的任务。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而这场即将爆发的恶战当中,敌我双方都几乎是睁眼瞎。一方根本没把敌人视作对手,另一方对敌人的情况一无所知。

行军长史方延年非常出色地完成了李旭交代的任务,不但通过俘虏之口,将突厥人的大致攻击方向摸了个差不多,而且非常系统地总结了各部族武士的战斗实力和战斗意志。

“正如大将军所料,始必老贼打算兵分两路。一路沿马邑、雁门、河东南下。另一路准备攻取涿郡、博陵、汲郡,直逼东都洛阳!”带着几分钦佩的口吻,方延年低声汇报。在出塞之前,他也怀疑过自家主帅是不是过分小题大做了。经过亲自探查,才发现李旭根本没有高估突厥人的胃口。

事实上,突厥人这次根本没打算给中原留任何退让余地。在一份从某个战死的大埃斤的行囊里,方延年居然搜出了此人被封为护瀛可汗的“圣旨”。而从突厥王挺草草划就的地图上,方延年判断出该部落头人的封地大致在岭南的南康、衡阳一带。不但远远越过了长江,并且远远超过了五胡乱华时塞外部族能染指到的最南界限。

经过杨广那次给树枝缠绕绸子的炫耀,塞上部落都认为中原繁华得遍地都是金子。仓库里藏着永远无法吃完的粮食。既然中原的主人已经没有力量保护自己的财物,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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