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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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 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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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巡旁观着,心里为杨速的理解感动,但更对妈妈愧疚。他伸手压下杨速,声音不高地道:“吃饭,吵什么吵。”

杨连忙伸手拉杨逦,但杨逦扭身挣开,一战失利,又要转回楼上,以绝食抗争。杨巡猛拍桌子,喝道:“杨逦,吃饭。吃完要分就分。”

大家一时都愣住,呆呆看向大哥。杨巡黑着脸先坐到桌边,又黑着脸道:“杨逦,盛饭。”

杨逦看到杨巡墨黑的眼珠,一时脑袋一片空白,鬼差神使地真去灶间盛饭。杨速急道:“大哥……”杨巡沉着脸摆手阻止杨速说下去,高深莫测地坐着一声不吭。杨连忙去帮忙盛饭,与小妹一起捧饭出来。四个人各据八仙桌一边,闷声不响吃饭。但谁都没胃口没心情,都是马虎吃一碗了事。

杨巡吃饭,将饭碗一推,道:“开始分家,我说了算。老二说得没错,家里本来是负资产,早已被我们四张嘴吃空。但老二忘记一件事,我们每人名下还有一份承包地。我们四个现在谁都不像种地的,名下的地都转包给别人。每亩半年六十块。杨逦名下四分地,一年四十八块。老二老三名下现在没地。老三以前帮着卖鸡蛋挣钱,我折算给你三年工资,每个月八十,逐月给你。老二贡献更大,毕业前每月三百。杨逦你没贡献,但你还没成年,不足十八岁,你依然可以住家里不搬,一直住到十八岁。你生活费自理。这样分配,你们有没有异议。”

杨连这回难得第一个发言:“我不分家,大哥你一分钱都不用给我,我就是不分家……”但说到一半,却见大哥冲他偷偷使眼色,他一时不知怎么办,但立刻噤声,感觉大哥有话要对他说。

杨速感觉大哥行止怪异,因道:“大哥,你即使要分家,今天也不是时候。你就是要分家,我也不会要你一分钱,你已经为我们做够多了。老四,你上去好好想想,老三,我们收拾桌子。”

杨巡看着杨速,眼眶热热的,满心安慰。他怕自己失声痛哭,掏出香烟猛吸,杨逦早就抽身上楼去。杨巡沉静会儿,又好好考虑了会儿,才能跟去灶间。杨速先轻道:“大哥,老四这人冲动,她现在自以为悲壮得很,你别生她气。我们不能分家,你的钱我也一分不要。”

杨巡叹声气:“老四这人,我现在不担心别的,只担心她自暴自弃。就像你说的,她现在悲壮得很,她就像炮仗,一点就爆。依老四脾气,一时三刻,想让她讲理,难。我刚才吃饭时候想了,她也不小啦,就算是你退学跟着她,老三停学一年管着她,她要自暴自弃,你们管得了?她是肯定会自暴自弃的。她要是个男孩,我随她了,可她是女孩,她乱来会吃亏死。我只能将计就计,老三,这任务就交给你。”

杨连不知道怎么执行,但忙上点头道:“好,我等开学就回去学校申请。”

“不用,唉……我就恶人做到底吧。明天我再提分家,你们都装作勉强答应。老三,以后小妹的生活费我都打给你,不限多少,要用多少给你多少,你计算着用。你回头装生我气,跟老四一起背后抱怨我去,骂我小生意人没见识眼睛只盯住钱分家都一定要搜光刮光,不给你们活路……”

“大哥。”杨连出声反对。

杨巡摇头,轻道:“听我说完。你这么跟老四说,争口气,咬牙忍一忍,你们两个艰苦几年,一起用我给你的工资,你的奖学金,还有你勤工俭学来的钱。你说你未来是重点大学毕业生,老四也一定要考上重点大学,你们要骄傲地拿血红文凭给压迫你们的初中生我一记最响亮耳光,这是唯一给妈妈报仇的办法。老四现在恨死我,只要能让我生气的事,她什么都会血性地去干。大概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她接受你的钱活命,激她钉在学校里,不要命读书了。等以后,过了这难关,她气头过去,再跟她解释吧。”

“大哥,这话我说不出。”杨连一脸为难。

“说不出也得说,这是任务,为老四好,一定得做。本来可以交给老二,可老二已经早爆了,不可能再让老四相信。”

杨速皱眉道:“大哥,别急,再想想其他办法。这办法……太邪门了点吧,谁家都不会想出这种办法解决问题。”

杨巡点头:“我现在心里很乱,好吧,先拖几天,有新办法的话,就照新办法做,没新办法,只有从权。不要计较过程,我们只看结果。老四不走弯路就行。”

两个做弟弟的都一筹莫展。尤其是杨速,虽然早知道大哥以前做生意时候什么办法都用得上,鬼脑子特别灵,可怎么都想不到大哥处理家务事也是不拘一格。可暂时的,他也想不出有更好办法,杨逦从小被宠得太倔了。

四个人清冷地度过第一个没有妈妈的春节,杨巡不知挨了杨逦多少白眼,杨逦始终梗着脖子一点不肯被哥哥们软化,三个哥哥最终不得已,只能拿出分家这一激将的法子,四个人还郑重其事地在协议上盖了手印。杨逦果然被杨连激得热血沸腾,咬牙切齿发誓一定要用文凭跳出老大魔爪。杨巡见激将法成功,心里虽然非常难过,可只能装作愤然离去,让离家稍近的杨速每礼拜回来一次关心杨逦生活。杨逦不知,看着杨巡的愤怒,她觉得自己胜利了。

杨巡装样装到底,虽然非常不放心弟妹三个,可还是给最懂事的杨速留下钱,自己装作被气走了。心里一直念叨着家里不要岀事家里不要出事,好在杨速懂事,隔三岔五给个电话汇报一下。母亲去世后,这个家需要艰难地调整重心,家里的每个成员也需要艰难地调整重心。

杨巡虽然担心家里的弟妹,工作的事则是一点不敢耽误。他自己虽然没总结,但觉得杨速说得没错,生意这事儿,须得日日努力,否则不进则退。他除了抓紧时间给头头面面的人物拜年,也一刻不拉地抽出时间,先单枪匹马去市里次高大厦里的国际信托投资公司探路。

杨巡骑摩托车到国托楼下,见门前广场一排排自行车后面,有一排全部放的是摩托车。他一向最烦摩托车自行车混放,取出时候得扛走好几辆自行车才能把摩托车取出。因此见到广场上有专放摩托车的,他立马放车过去,而毫无疑问的,一个收钱大妈不知从哪儿机警地钻出来问他要钱。

杨巡几乎是职业病似的,在这么一长溜摩托车阵中,嗅到财富的气息。他一边停车,一边顺口就跟大妈搭话:“这儿人富啊,那么多人骑车上班。”

大妈道:“大半是国托的,瞧瞧,都是新买的。”

杨巡一听,心头一震,连忙拿眼睛好好打量眼前的崭新摩托车,飞快打量一遍之后,立马决定返程,不上去了。还怎么上去啊,坐驾都还不如国托普通员工,上去铁定被人看不起,人家还怎么肯掏钱贷款给他。杨巡做了这么几年生意,借钱还钱是家常便饭,他最清楚借出方的心理:借债的人越富,越光鲜,越借得到钱。越穷,越需要钱,越借不到钱。

回去自己市场里的办公室,见几个前市场员工在门口探头探脑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他两只眼珠子只是稍微捎他们一眼,就径直进去,理都不理。那些本地人,用他们的时候,他们干活挑三拣四,暗着欺负他是外地人,拿方言背后乱笑,真不用他们,他们又恋恋不舍。但杨巡才不怕那些本地地头蛇,他有寻建祥,他还有刚从老家带来的一批老乡,老乡一来就接上手,把门的把门,把关的把关,把市场管理搞得服服帖帖,都有心一同地听他的话。因此被解雇的本地人,想进门闹事都别想。

而市场门口原本乱停乱放,抓了这头乱那头的三轮车,大板车,也都整齐了许多,起码,让出一条可以让人货方便进出的宽道来。老家人就是让人放心。

寻建祥正大模大样坐着舒舒服服地抽烟,见杨巡进来,扔一根香烟给杨巡,好奇地问:“不是说去国托吗?还以为你得吃了中饭才回。”

杨巡利索地打火点燃,吸上一口,才道:“国托那帮孙子太富,比银行的还富,那样的人,看得上我这骑摩托车上门的吗?我看来得放血买车。你说哪种车好?”

“你问我?你摸摸兜里几个钱不就得了?拉风点买桑塔纳,实惠点买天津大发。”

“怎么能买大发,开岀去就跟跑出租似的,白买车了,没点风头。除桑塔纳还有啥?只能桑塔纳了吗?那就桑塔纳,进口车可买不起。有没二手车,便宜点的?”

“二手的不便宜,摩托车店那个小白新买的上海牌二手轿车,都没比大发便宜,还净见他每天一条破席子垫着钻车底下修呢。既然下决心买了,干脆咬咬牙,买辆新的,风光到底。”

杨巡愁眉苦脸地道:“可是,全部手续下来,车牌拿出来,得二十多万吧,我听说的。”不知不觉地,杨巡眼前似乎冒出吉普车的影子,而那拉风的吉普车影子,正属于某个东北的夜晚,让他铭心刻骨的回忆。

“别一说到用钱,一张脸就跟臭屁一样。我们先打听着,可能税务局还不一定批我们买车呢。”

“对,不晓得买车钱给不给算到成本里面抵税。要是能算,哈哈,国家替我们岀一些买车钱。大寻,你赶紧去报名学车,我的名也报上,我找税务局去。”

杨巡说完就走了,寻建祥当然没起身相送,只是看着杨巡背影想了会儿。他奇怪杨巡母丧之后回来似乎心事重重的,说话有时虽然好像挺开心的,可总给人皮笑肉不笑的感觉,刚才观察仔细了,原来杨巡“哈哈”的时候,鼻梁上面一丝不动,就嘴巴做出笑的样子了。寻建祥耸耸肩,心说杨巡不至于这么经不起打击吧,他给判那么多年坐那么多年牢都还好好活着,杨巡何必为难自己。估计是还伤心着,过几个月就好。

寻建祥想着,起身出去市场巡查。这市场,即便是哪儿钉子稍微露出一点锈斑,他都是知道的,而出自消防重点单位的敏感,让他对市场的消防也加倍小心,所有干粉灭火器上面的压力表,他每天都要亲自查一遍,不行就换下。虽然杨巡曾经如释重负地跟他说过,开市场有一个好,只要房子不塌不垮,火烧水淹都没事,旱涝保收,因为里面货物都不是自家的。但总不能掉以轻心吧。寻建祥笑自己可能是跨入中年了,现在做事异常周全小心。

如今他成家立业,收入稳定,住的是东海厂的市区宿舍,宋运辉给搞特权,硬是分给他妻子一套两室一厅的,现在他只等着妻子怀胎十月时候生个女儿或者小子出来,生什么都好。宋运辉曾笑话他,说他现在一点浮躁的心都没了,是,他现在生活有盼头,有准头,还浮躁个头。不过他生活也有压力,他现在要给怀孕的妻子最好的营养和最愉快的心情,以后要给生出来的孩子最好的环境和最好的教育,也让孩子学宋运辉的女儿,活的跟小公主似的。他这爸爸得为儿女努力。

寻建祥笑眯眯地巡视完市场,又跟市场里摊户聊天说话,算是了解摊户动态。有他在,杨巡都不用操内部管理的心。

杨巡跟跑进自家家门似的跑进税务局,走进门这个办公室打个招呼,那个办公室打个招呼,几乎是全部招呼遍了,走廊里响彻大伙儿欢快的笑声了,杨巡才跑进他的专管员的办公室。专管员看见他就笑,但笑眯眯没说话。杨巡走过去二话没说就操凳子夹在专管员和一个胆怯的外来企业会计中间坐下,满不在乎地看看那会计,才对专管员道:“你看你,你看你,我不在,你一个春节就饿成这样子,前胸后背排骨都看不见咧。”

专管员哭笑不得:“啊呸,你才饿成一根条肉,扔巷子里狗都不理。”

“狗能不理吗,狗起码舔我一口。哥儿,我有个事情紧急着要来请教你,路上狗追着都不停一步。”

专管员立刻扬起严肃的脸,嘱咐先来的会计出去会儿,听杨巡咨询买车的事。不等杨巡说完,专管员就轻轻一拍桌子,道:“你等着,我替你问问,有家单位那辆拉达有没有卖掉。不管是不是二手货,好歹是进口车。哈哈,苏联的。”

杨巡笑道:“要还在,以后狗都别想舔到我了。”

专管员笑着作势要拿话筒扔杨巡,笑会儿才着手打电话。杨巡也是笑嘻嘻的,等着专管员打好电话问好情况,他就力邀专管员一起过去谈。正好也是下班铃下,两人说说笑笑地出去先吃饭喝酒,都没注意到走廊上那个先来一步的会计无奈的脸。

杨巡和专管员酒足饭饱去到那家过去曾经辉煌过一阵子的集体单位,见那领导比较有些老实,等寒暄过后,带他来的专管员走了,杨巡就说什么都不肯付钱买车,硬是跟那领导谈下租车一年,一万五千块给那家单位入帐,两千块私下给领导自己。大家倒是皆大欢喜。

回到市场,却见宋运辉在。他忙抢上前去问好斟茶。宋运辉见杨巡红光满面,略有酒意,再说大家也是熟落无拘,就随随便便问一句:“你今天忘戴黑纱?”

杨巡一时有些尴尬,难得期期艾艾了一下,才道:“不想到处跟人解释说明,我妈是我自家的,藏心里就是了。”

寻建祥补充道:“有些人没事做,看小杨戴黑纱上门,恨不得刨根究底问得小杨哭出来。还有人更下作,嫌小杨晦气。”

宋运辉一愣,心说杨巡这小子也真是不容易。杨巡却早已道:“宋厂长来也不叫我一声,否则中饭一起吃。”

宋运辉摆摆手,“你忙,能见你一面已经挺有福气。我走了,刚刚抢着送一个癫痫发作的伤员过来,现在应该抢救过来,我去医院看看。”

杨巡一定要送宋运辉出去,反而寻建祥被他拦在办公室,宋运辉哭笑不得。杨巡一路告诉刚刚是怎样斗智斗勇租下一辆轿车,省去买车费用,又问宋运辉认不认识国托里面的人,帮忙做个介绍,一直絮絮叨叨说到大门口宋运辉车上。宋运辉上车前,拍拍杨巡的肩,很是温和地道:“杨巡,我们多年相识,再有大寻一起,你以后不用跟我客气,都是朋友。国托……我问问。”

看着宋运辉走,杨巡原地傻了好久,但他以后敢像大寻一样地与宋运辉交往吗?他自问不敢。大多数时候,人得自知身份,谨守规矩。

宋运辉心里一直感慨杨巡刚才的表现。从寻建祥嘴里知道,杨母对于杨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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