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囚徒到省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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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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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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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傻,太麻木了!一开始他居然还抱着幻想,还不明白自己已成了阶下囚!他绝对不相信,对着自己从小追随的共产党会没理可讲?省委弄错了还有中央呢!党中央毛主席会弄清楚的。他相信只要摆脱了原单位,到了别的地方向上级说明真相,问题就会解决。

那一次不平常的经历,给了他这种信念。

1955年,全国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反对胡风反革命集团运动。运动一开始,白刚起初是惊讶,有点不相信,但是随着胡风反革命集团材料一批批的公布,机关内一次次的学习批判,他也不得不由怀疑、惊讶而检讨自己警惕性不高了。检讨归检讨,心中却一清如水。因为反革命一词和他绝对不沾边。所以这种检讨是轻松的、愉快的,学习中还说说笑笑,毫无防人之心。随着报上陆续公布一些胡风分子的材料,他在学习中曾说这个人我见过,是个有名的诗人,诗写得很好,在解放区他找过我们的一个同学,想不到他也是个反革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过了十几天,主持学习的领导全业兴同志,笑眯眯地问他那个同学叫什么,在哪里工作。不久,学习转成了“运动”,扩大了反的对象,不仅反胡风,而且变成了肃清一切反革命分子,这就是有名的“肃反”运动。令人诧异的是,白刚竟然成了“肃反”的重点。让他交待他谈到的那个胡风分子和跟那个同学的关系,还有和另一个在全国作协工作的同学的关系。接着便搜查了他的宿舍,他的办公室,把所有的东西都翻了个底朝天。把他的信件、日记、诗歌小说草稿和一些笔记本全拿走了。

想不到他还真经得住审查,那么多东西中竟找不出有严重问题的话来,和那几个人也没有什么往来。但是在那种无限上纲的年代,要整你问题总是可以找出来的。他们集中地追问他在一个笔记本上写的几句话,他说写的什么早忘记了。他问写的什么,他们却不告诉他。僵局持续了好几天,全业兴才十分神秘地提示了一句话:“你反对文艺写工农兵,这思想有没有?”他一直因为自己面对的都是知识分子没法写工农兵而苦恼,怎么会反对写工农兵呢?当然不能承认。全业兴说:“你不要顽固不化,我们一再追问这个问题,是有证据的。‘不能写工农兵!’这句话是你写的,白纸黑字,你还想抵赖吗?”全业兴龇出了一排黑牙笑了,声音也缓和下来,表现了十分与人为善的样子劝说道:“你好好想想吧!领导没根据,是不会批判你的,机关这么多人,为什么不批判别人,单单批判你们几个?”白刚也迷惑了,看来领导是有根有据的。可是我没这种思想怎么能写出这种话来,他没有立即回答。

大家气愤了,一次又一次地喊叫,但是白刚仍然没有说话。全业兴两眼笑眯眯,悠然自得,稳操胜券的样子,一任大家喊叫,他在屋子里倒背着手走起溜来。在他转过身去的时候,白刚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红皮的漂亮笔记本。白刚眼睛一亮,认出来了,是他的笔记本,那还是1949年参加全国第一次团代会时的纪念品。他突然想起来有一次到北京去开会,他找过他大学的一个老师,现在是全国作家协会的一个领导。白刚谈了自己的苦恼:做学校工作,面对的是教员、学生,很少接触工农兵,没法创作。当时他正是把毛主席说文艺为工农兵服务就必须写工农兵,当作天经地义的。他的老师解释说:“你不能写工农兵也可以写一写教员、学生、青年知识分子……”写知识分子那时一直是禁区,老师、理论界权威这么一说他觉得很有启发,便记在了这个笔记本的后面。正是在这句话的启发下,他写了几篇关于青年学生的小说。对了,可能就是这样的话引起了怀疑,可是这样的话又有什么问题呢?

在大家喊声的间歇中,白刚突然喊起来了:“不会是只有一句话,前后一定还有话。”

会场立即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把眼光投到了全业兴身上。全业兴停住了悠然的脚步,愤怒地说:“没话怎么样,有话又怎么样?不能写工农兵这几个字是你写的,意思还不清楚吗?”

“前后有话那不一样,我记得好像是‘你不能写工农兵,也可以写一写教员、学生、青年知识分子’。”白刚犹犹豫豫地背出了这段话。

全业兴没有因为揭露了他的断章取义而尴尬,反而胜利了似的皮笑肉不笑地说:“对!对!你一个字不差地背下来了,可见你是铭刻在心,当作座右铭的。这意思不是仍然说你不要写工农兵,去写知识分子吗?毛主席要文艺工作者深入到工农兵中去,写工农兵,要深入生活,胡风也没公开反对,但他说‘到处有生活’,这一句话就把毛主席的文艺思想全否定了。既然‘到处有生活’,那还深入生活干什么,也不用深入工农兵了,实际上也就不必去写工农兵了。你写的这几句话比胡风说的那句话更直截了当,更露骨。干脆就明确主张去写知识分子。你这不是反毛泽东思想是什么?”

领导这一分析,就等于定了调子,在那种运动里,谁也不敢和领导唱反调,于是开始了更激烈的没完没了的批斗。白刚如实交待了他和老师谈话的详细经过,谁知道这造成了另一个批斗的高潮。

一天深夜,在一个灯火通明的大会议室里,坐满了全机关的人,而且破例包括了机关的全体领导和下属单位的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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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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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一开始,还是让他交待那几句话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白刚说我已经说过多少遍了,没有新情况。全业兴说:我让你再讲一遍。白刚又详细交待了一遍。他认为大家又会喊起来说他不老实。可是意外的却没有一个人打断他,显然这是事先开了会,有了新的斗争策略。

沉寂了片刻,全业兴才面带讥讽地说:“和以前交待的一个字不差,看起来你都背熟了,还是你那个老师谈的。你的老师是全国有名的文艺理论家,是他说的,那就没错了。你和这位老师关系怎么样?”

白刚想不到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他意识到可能有什么不利于他的证明,但他还是要讲真话:“我们关系很好!”

全业兴等待的就是这句话。他会心地笑了,笑得那么得意。在大会议室里不停地走动,一边走动一边把他那得意的笑容向大家显示:大家等着看好戏吧!一会儿就让这个顽固分子“入瓮”。然后又微笑着凑到白刚眼前和和气气地说:“你这位老师不会害你吧?”

白刚的一颗心悬了起来,越来越觉得这提问是有来头的,要把他引到一个什么圈套里。可是他觉得老师是个正直的人,故意害他?那不可能,所以作了坚定的回答:“不会。”

“他不会说瞎话吧?”全业兴又轻轻说了一句。虽然白刚越来越觉得问题的蹊跷,在运动中什么反常的事情都是可能发生的,但也只能照直回答了:“不会。”

全业兴沉默了一会儿,会场也鸦雀无声。斗争会上出现这种场面,是十分少有的。然后全业兴来到白刚面前,歪着头,戏谑地微笑着,对着白刚的眼睛轻轻地说:“你还坚持那几句话是你老师说的?”

“是他说的。”是祸是福,白刚也只能这么说了。

全业兴举着一只手,对白刚指指点点,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十分庄严地说:“好啊!你还嘴硬,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然后又对大家说:“这些天我们一直就追查他那典型的胡风思想的来源,他一直坚持是作协领导成员、他老师说的。他以为拉一个名人做挡箭牌就可以把我们吓唬住,他以为他的老师会掩护他,他错了。我们已经外调回来,正是他的老师说他是胡说。同志们!听清啊,说他是胡说。”突然全业兴抡起一只胳膊在空中一挥,像指挥千军万马一样,斩钉截铁地说:“他不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吗?好!给他看看,看看他的老师说的什么!”

温原走过来,拿出了一个三指宽一巴掌长的小纸条,在手里举着,让白刚看。白刚很奇怪,全国作家协会,能缺张纸吗?他出于什么心情,为什么用了这么一个小纸条?涉及一个人终生命运的证明,要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要分析事情的性质,这样的小纸条可能吗?这不是开玩笑吗?是真的吗?可是他看了看,字迹非常熟悉,是他老师写的。他怀着惶惑心情仔细看了条子上的那两行小字:

“说我宣传胡风思想,那是胡说。作协党组可以证明。”下面是签名,作协党组印章。

这一看白刚心里有底了,那三指宽小纸条是对他们这种愚蠢的怀疑、调查的蔑视。而且这证明充满了智慧,根本不讲那话是不是他说的,只是针对那句话的定性。如果白刚违心承认那话是胡风思想,他将自作自受,那就是他胡说;如果白刚没承认那是胡风思想,那么说那话是胡风思想的人,就是胡说。

全业兴又凑到白刚的面前来,带着狡黠的微笑,一字一板地说:“这证明材料可是真的?”

“真的!”白刚果断地说。

“你老师材料中说的对吗?”全业兴说完转过身去面对大家胜利地笑了笑,表示他已经胜券在握了。

“对!”白刚说。

全业兴以为白刚还会狡辩,没想到他这么狡猾的人会这么快说他老师说的对,这不是他自己要打自己嘴巴吗?所以格外高兴,兴奋地喊叫起来:“那么你承认自己是胡说啦?”

“不!”白刚也大声喊叫起来:“他说谁说他宣传胡风思想那是胡说。我向来没说他宣传胡风思想,他是说谁说那些话是胡风思想他就是胡说。”

“好哇!倒公开为胡风思想辩护起来了。你这是公开抗拒运动。”全业兴怒不可遏。他以为拿出这王牌证据,一定会打得对方服帖在地,谁知这“请君入瓮”的锦囊妙计,被白刚轻轻一反驳,瞬间这“胡说”便转到了自己身上,成了人们的笑柄。

全业兴羞恼成怒,从此白刚被没完没了地批斗,半年多以后,有问题的一些人都“解放”了,白刚还被关押着。但运动总会有个终结,经省委宣传部审查以后,认为白刚笔记本上那几句话构不成政治问题,更不能作为现行反革命的依据,终于没能把他定为反革命。领导虽然很不甘心,但仍不得不给他做了没有任何问题的结论。只是为了保全面子,没有按政策规定在什么范围内搞错在什么范围内纠正,而是全业兴一个人告诉白刚暂时回处室工作,结论也一直没有公布。经过这一次的较量,白刚觉得不管领导怎么不想纠正错误,也拗不过党的政策,真理必将胜利。这一点在他思想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但正是这一次的经验对白刚产生了误导,使他以后屡屡产生判断错误,带来一系列的“想不到”,从而陷入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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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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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颠簸簸的大车,在荒凉的乡村土道上行走了整整一天,天已经黑下来了,仍然看不到目的地在哪里。白刚被押送着向死亡之谷走去,可是他却比任何人都心急,想早点到达那个他一无所知的目的地,老问车夫还有多远。车夫早就回答说:“快了,快了。”再问,还是这话。起初白刚以为车夫是在骗他,往好里说是在安慰他。后来才发觉,车夫确实不知道准确的到达时间。从县城出发时,每经过一个村庄,他还说说这村叫什么名字,走出了多少里。后来离县城三十多里时,经过一个小桥,进入一个较大的村庄。在这里车夫说:“咱们吃点东西吧,也喂喂牲口。现在这里没事了,以前人们经过这里,就像到了鬼门关,都是胆战心惊的。”白刚说:“为什么?”车夫说:“土匪多呀!再往前几十里地就没什么人家了。人们都知道:杨家铺,洼里桥,雁过也拔毛。男人不在家,女人也不饶。也有人说是大人不在家,孩子也不饶。”说得人毛骨悚然。

过了这村,真是便不见村庄了。极目远望全是白茫茫的盐碱地。没有什么可供辨认的建筑物,也不见树木。地上光秃秃的,连根草也很难见到。走了多半天了,仍然是这种荒凉景象。给人一种无情的压抑。天黑以后,黑蒙蒙中觉得走到哪里全是一模一样,连方向也难辨认了。车夫也感到迷惑了,不时下车去看看前面有没有岔道,该往哪个方向走。还不断自言自语地说:“这是到了哪儿啦?”为他这种惶惑的情绪所感染,车上的几个人,不管是押送的还是被押送的,心情也都有些沉重。连车夫也不知道到了哪儿,还能再问吗?人们都沉默了。

沉默给大家带来了压力。对于白刚来说,则不仅仅是压力,把我弄到这么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干什么?他原以为是把他送到一个什么农村进行改造,所以没有害怕。他知道现在农村还很苦,物质条件很差,不过再苦也苦不过战争年代。他还愿意生活在农村,和农民在一起生活虽苦一些,但相处愉快,没有那么多的是非。可是现在这是到了什么鬼地方?早就听说这个县份是历史上有名的充军发配罪犯的地方,他以为那早已成为历史,怎么现在还是这样荒无人烟?看来他又错了。什么可以接近群众,可以创作,这只是幻想。天哪!这是去一个什么地方?

终于在漆黑的夜里,远远的天边,在高空中出现了一片微弱的红光。车夫突然用鞭子朝那里一指,高兴地说:“快到了,那不是?那里就是要去的地方。”于是几个人精神为之一振,把目光集中在那一点亮光上,越来越近了,越来越亮。由一片红光,渐渐的变成了耀眼的白光。哈,真的到了。在白光的映照下,已经可以看见一个黑黝黝的村庄。白刚这时也从烦闷迷惑中抖起了精神,立即坐起了身子,对着这片白光,心中高兴起来,不仅终于到了,而且这里还有电,在黑夜里还能有这么一片光明,这在黑黝黝的农村之夜是很独特的。在灯光里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许多房屋了,啊!那不是村庄,一排排的房子非常整齐,还有高大的建筑物,里面发出耀眼的白光。车夫说那里是“供应站”,就是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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