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额头上挂满汗珠,衬衣已经被汗水打湿,紧贴在身上。
“应该是吧。”
武藤章禁不住开始腹诽起来,原来这位也不知道,也是第一次过来,看看周围,周围全是这种小院式的房屋,这里是东京的大杂院区,这种大杂院一般住的都是外地来东京谋生的人,嘈杂而拥挤,卫生状况也差,立高之助住在这个地区让他有些意外。
中岛跳下车,让田边将箱子放在后面,自己推着车走,三人到了小院门,确实是立高之助留下的门牌号。
“立高君在吗?”中岛康健走进院子便大声叫道,院子里有两个老女人正在洗衣服,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匆忙从屋内出来,看见中岛康健三人,中岛和武藤的军装让她禁不住吃了一惊。
“您好,您们是找立高君吗?他不在,不过他留下话了,那位是田边君?”
“是我。”田边上前一步。
“立高君说他很快便回来,他请您到屋内等会。”女人说着冲三人深深一礼。
“那咱们就进去等他吧。”中岛康健不等武藤章和田边开口,也不征求女人的意见,便径直上前,脱下长靴,走进屋内,女人也不敢阻拦,急忙将靴子摆在一旁。
“立高君就住在这个房间吗?”中岛进屋便四下打量,屋内的陈设非常简单,一眼便看清了,一间房,中间是张小桌子,靠墙有两个并排的,半人高的柜子,柜子的上面放着两口箱子,显然这两口箱子才是立高之助的财物,其他的都是房东的东西。
第三部 血火抗战 第十章 狂澜 第十节 江户之花(七)
中岛不客气,武藤和田边也跟了进来,在屋里站了会,感到无趣便又走了出来,坐在屋檐下的地板上,女人送来开水,女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诉他们,家里没茶叶,只能喝白开水。中岛康健倒无所谓,田边连忙将他的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包茶叶,交给女人。
“哇,真太香了。”女人闻着茶叶的味道忍不住惊喜的叫起来,武藤章这时才注意的看了女人一眼,女人身材不高,黑色的头发盘在头上,露出白皙的脖子,脸蛋是那种传统的日本女人的鹅蛋脸,身上陈旧的和服说明了她现在的经济状况。
“这女人还挺顺眼,立高之助这家伙还有点艳福。”武藤章的目光霎时充满了暧昧,田边没有关心这些,他很客气的对女人吩咐道:“麻烦您了。”
“很快的。”女人仔细的将茶壶用开水冲过,然后跪坐在小茶几边,用竹制的茶匙从茶包里舀出两勺茶叶放进茶壶中,然后一边将开水慢慢倒进茶壶中,一边用茶匙轻轻搅动;便搅动边注意茶水的颜色,感觉到水的颜色合适了,女人才停止搅动,将茶水倒进茶杯中,双手端着恭敬的依次献中岛三人。
中岛三人也同样庄重的双手接过茶杯,女人纯熟的茶道动作让他们收起了轻视之心,茶道在日本很流行,但却不是下层民众所熟悉的,特别是它的一套繁杂程序,只有受过良好教育的上流社会女子才熟悉,中岛三人中就算出身最好的武藤章也不是很熟悉。
“非常感谢。”武藤章轻轻抿了口水后冲女人微微施礼。
女人轻轻一笑:“不用客气,是这位先生的茶好。”
“您对茶道很熟悉?”田边试探的问道。
“以前在学校学过,只是好久没作了,都生疏了。”女人似乎有些羞愧,目光中却流露出遗憾,似乎在回想以前美好的日子。
武藤章神情变得更加郑重了,日本是个男尊女卑的社会,明治维新以前只有贵族女人才有受教育的机会,明治维新后政府普及教育,平民女子才有了读书的机会,但也只有少数女子有机会上大学,而会教授茶道的也只有女子大学。女子大学费用不菲,上得起这样学校的,家中非富即贵。
“您知道立高君去那了吗?”中岛打断武藤章的试探,他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对女人也仅仅是出于礼貌。
“他说他去找房了。”女人的神情有些黯然,似乎对立高离去有些不舍。
“找房?他想搬出去?”田边一愣,女人点点头:“他说支那轰炸,这不过是开始,以后还有更大规模的轰炸,这里很危险,也让我们搬,可能搬那去呢?”
女人叹口气不舍的看着四周的院子:“这房子还是我父亲留给我的。”
“那是您的孩子?”武藤章看着在院子里玩耍的几个孩子,他注意到女人看着孩子的目光中流露出的爱怜。
“大点男孩的是我的,旁边的两个小的是中村太太的,她上班去了那位是她婆婆中村夫人,那三个是邻居的。”女人介绍道,正在洗衣的中村夫人隐约听到他们在提自己的名字,抬头向这边看了看,见没什么事便又继续搓洗盆内的衣服。
“非常抱歉,还没请教您怎么称呼?”田边歉意的向女人施礼。
“拙夫姓石川,您就叫我石川太太吧。”女人的回答中规中矩:“我认识立高君好几年了,当年拙夫和立高君在满洲共事,前两年拙夫在苏俄战场阵亡,我便回国了。”
“那你怎么没带孩子回婆家呢?”田边有些纳闷的问道。
“婆家?”石川夫人苦笑下:“拙夫家兄弟三人全部应征入伍,大叔子在三年前的缅甸阵亡,小叔子两年前在湖北阵亡,公公伤心下也过世了,家里就剩下女人和孩子,日子过得很难,我就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听了石川的话,正在喝茶的三人顿时沉默,七年战争,或者说十四年的战争,日本举国上下竭尽全力,仅仅成年日本人在支那便战死了近四百万,这还不算在南洋群岛上的损失,日本总人口不过八千万,工业能力不过能满足三百万兵力,也就是说,七年前的士兵几乎全部阵亡,所有士兵军官在理论上都换了一茬。
巨大的伤亡将日本人力资源几乎耗空,很多工厂原来由男人干的重体力工作现在都由女人在干,农村的情况更利害,有些村庄就没有一个壮年男人。
“您怎么没工作呢?”田边打破沉默问道。
“上,我是晚班,晚上六点到十二点。”石川太太答道:“现在厂里都是三班倒,晚上两班,白天一班,我是做晚班。”
田边轻轻叹口气,想起自己的妻子在老家拖着三个小孩,日子过得也很艰难。正想着,门外传来叫声:“石川家的中村夫人粮店里来大米了,赶紧去赶紧去晚了就没了”
随着声音进来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女人,那女人肩上扛着条米袋子,进来后才看见屋檐下坐着的中岛三人,有些不好意思,石川太太向三人道歉,中村夫人也放下手中的活,小跑着跑进自己的家,转眼俩人便拿着口袋和粮本跑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打搅您们喝茶了。”来叫人的老女人边道歉边解释说:“粮店的米时有时无,要不赶紧去,就没了。”
看到石川太太和中村夫人出来,便赶紧随她们走了。三个女人离开了,院子里只剩下几个孩子还在玩游戏,孩子们玩的是战争游戏,三个男孩装成皇军模样,剩下个装成被俘虏的支那兵,两个女孩正羡慕的看着男孩们,拍着手大叫:
“支那猪支那猪杀死支那猪杀死支那猪”
石川太太走了,坐着喝茶的三人却都沉默了,他们感到非常压抑,日本现在在各方面都陷入困境,日本一直在宣传作为日本国民要坚韧,要忍人所不能忍,所以日本人一直在忍,物质匮乏。
日本现在各种物质都实行定量,随着华北失守,海上运输受到美军潜艇频繁袭击损失及其巨大,从支那和南洋运回的粮食越来越少,国内由于大量劳动力应征入伍,粮食产量急速下降,已经无法满足国内需要。
“中岛君,田边君,武藤君,您们怎么在一起了?”
立高之助满头大汗的走进院子,看到悠闲坐在屋檐下的三人,他先是楞了下随即高兴的给三人打招呼。立高之助穿着件陈旧的夏季军装,军装上没有领章和帽徽,军装的肩头和背部都被汗水渗湿,肩上挎着个洗得有点发白的军包,整个人看上去很是落魄。
“对不起,对不起,你们先坐,我收拾下。”立高之助说完便急忙进屋,将挎包挂上,随后端着盆子到院子里,接盆水便光着上身便用毛巾擦洗身子。
“这鬼天还真热,这才六月就这么热,这夏天可怎么过”立高之助边洗边说。
中岛一拍大腿,站起来说道:“立高君还是这样洒脱,这下我就放心了。作为武士就应该这样,不气馁,不退缩,好样的,立高君。”
“中岛君,您就别嘲讽我了,我难受的时候没让你看见,否则你一定不会这这样说了。”立高之助说着将盆内的水从头顶倒下,让冰凉的水顺着身体流下,消去全身的汗味。
这样接连冲了三盆水后,立高之助才将脸盆放下。将全身立高之助这才感到舒服些了,他用毛巾擦着身子,毛绒绒的大腿露在外面,湿透的内裤紧贴在身上,让男性特征显得非常明显。
“立高君,你这样子招待客人可不像话。”田边摇头说。
“大杂院就是这样,我这是入乡随俗,再说,你们也不是外人,”立高之助满不在乎的说:“这里的房东是我以前部下的太太,我们在满洲就认识,石川可是个不错的家伙,可惜在苏俄战场上死了。”
立高之助回屋换了身宽松的和服,武藤章给他倒了杯茶,然后开玩笑的说:“石川太太也同样漂亮,可惜成了寡妇。”
中岛康健鄙夷的瞟了他一眼,田边装着没听见,立高之助平静的端起茶杯,他感到嗓子在冒烟,喝了一大口水后说,才心满意足的将杯子放下。
“现在日本到处都是这样的寡妇,这场战争再这样打下去,战后日本会严重缺少青壮年,很多女人都找不着丈夫。”立高之助望着武藤章说。
武藤章一愣,感觉到立高之助语气中的不快,神情有些怅然,中岛康健这时插话道:“立高君,知道吗,英美联军在法国登陆了。”
立高之助眉头一皱,神情严肃起来,他想了想说:“关东军最好立刻撤军。”
武藤章一愣,中岛康健嘴角流露出轻蔑,立高之助解释道:“英美在法国登陆,苏俄受到的压力必定减轻,苏俄便有力量向东方增兵,支那人很清楚斯大林的野心,他们绝不容许苏军打入满洲,否则满洲很可能就不再是他们的了。”
“所以他们很快便要对满洲发动进攻了,”中岛康健接过立高之助的话说道:“另外,华北会战已经过去快四个月了,按照支那将军的习惯,每次会战后,总要休整三到四个月,算算时间也够了,还有,满洲的夏粮也快成熟了,支那军打入满洲,立刻可以获得军粮,也可以缓解华北严重的粮食危机。”
“此外,支那新疆叛乱即将平定,中苏签订了重庆声明,解决了双方在蒙古的争执,至少暂时缓解了,这让双方都减轻了后顾之忧,这种种变化说明,对满洲的进攻就要开始了。”立高之助又补充道。
俩人一唱一和,让武藤章目瞪口呆,他呆呆的看着中岛康健和立高之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三部 血火抗战 第十章 狂澜 第十节 江户之花(八)
田边脸色微变,他微微皱眉,看看中岛康健又看看立高之助,轻轻叹口气:“说这些事干嘛,立高君,让我搬来和你同住,可你这也不大呀,而且你也要搬走。”
“哦,我们两个大男人怎么能住一间房呢?石川太太还有间房,想租出去,不过,暂时还是不要租吧,先和我挤两天,我正在另外找房子。”立高之助说。
“这挺不错的,干嘛要另外找,支那空军也不会轰炸这。”武藤章说。
“难说,”立高之助摇头,神色有些凝重:“对支那空军来说,东京,甚至是日本的天空都是敞开的,我不知道支那人会轰炸什么,如果换我的话,先炸工厂港口,然后是商业区,居民区;最让人难以应付的是支那的轰炸方式,我注意了下报纸,他们采用的是燃烧弹攻击,东京,或者说,日本的多数建筑都是木制,火势一旦燃起,就是毁灭性打击。”
这个话题更加沉重,武藤章轻轻叹口气低头不语,田边目光转动,四下观望,中岛康健盯着手中的茶杯,深黄的茶水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立高君,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制止支那空军的轰炸呢?”中岛康健沉声问。
立高之助轻轻喝了小口茶,让茶水在唇齿间停留会才缓缓咽下,中岛康健始终紧盯着他,立高之助沉默半响,终于摇摇头,中岛康健的神情变得无比失望。
立高之助的语气沉重:“要制止支那人的轰炸,必须要空军,可我们没有,没有足以飞上万米高空的飞机;高射炮只是被动防御,其实并不能完全守住,而支那人的攻击也不是普通的炸弹攻击,而是燃烧弹,……。
中岛君,你看看,东京有多少建筑是木制的,我们日本人习惯榻榻米,习惯木地板,支那人这样作,正好击中我们的命门。”
武藤章目光迷离:“是呀,日本的木头太多,其他东西太少。”
“对工厂我倒有个建议,”立高之助看着中岛康健说:“可以将工厂一部分车间分散到农村,变成家庭作坊式的生产方式,这种方式可能降低生产,却能避开损失,最终却能增加生产。”
说到这里,立高之助迟疑下,他看看中岛康健,又看看武藤章和田边,犹豫着压低嗓门:“其实,如果,我说如果,军部通过全盘考虑,确定帝国无法取得最后胜利的话,最好立刻求和,即便是接受盟国条件也要求和。”
闻听此言,中岛没有开口,武藤章略有吃惊,田边则大为不满的摇头:“立高君,怎么能这样,这样屈辱的条件不能接受,战争赔款会让日本破产的还有陛下也要被他们审判,这不行,绝对不行。”
立高之助苦笑下,没有与田边争论,低头喝茶,武藤章缓缓开口问道:“接受敌人的条件,立高君,为什么呢?难道我们已经到了这样的困境了?”
“到了那种处境可以由军部评估,武藤君,日本经过明治维新发展到今天,花了近百年时间,整整三代人的奋斗,这些房子,那些工厂,都是日本人拼死拼活干出来的,是日本工业的基础,这些积累要被毁去,日本要倒退百年。”
立高之助眼中噙泪,声音有些梗塞:“作为军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