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冷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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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冷血热-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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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王德泰从“长江好队”中拉出一支20多人的队伍——这应该是延吉游击队中最早的一批汉族队员了。

王德泰没读过书,能在“长江好队”中当上“字匠”(文书)。一口流利的朝鲜话,跟朝鲜(族)人没什么两样。如果仅仅是这些天分、悟性,汉族同志在东满再稀有、宝贝,从小队长到2军独立师政委、师长、军长,王德泰这步子也未免太快了点儿。

延吉游击队初创时期,人多枪少,没枪的当然不高兴了。王德泰出个主意,叫“歇人不歇枪”。除了几个神枪手外,全队分成几个战斗小组,每组20人左右,每天派一两个组持枪出去活动,回来后别的组接枪再干,一支枪顶两支用,而且每个人都受到锻炼。

惨烈的苏区保卫战,火烧血浸的根据地,使人们认识到死顶硬抗是不行的。只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人还须付出相当的代价,才能摸索到游击战的真谛。而王德泰就在那弯弯沟神出鬼没的伏击战中,打出“东满一只虎”的心得和虎威。

车厂子是安图县东部的一个据点,地处僻远,地势险要,抗联就喜欢找这种地场建立根据地。王德泰率2团一天一夜行军90公里,突然出现在那里,一个猛攻,将其拿下。

这是撤离老区后的第一仗,车厂子成了新区开辟的第一个根据地。

大甸子镇是安图县城西北部敌人的重要据点,拿下它不光是拔掉一颗钉子,关键是为撤离延吉的军民开辟新区扫清障碍。

1934年7月,王德泰指挥独立师和山林队近千人,突然将镇子团团围住。先把电话线割断,再把敌人援军来路卡住,断绝镇内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主力按兵不动,每天只是派出小股部队偷袭、骚扰,特别是晚上,这边还没消停,那边枪又响了,闹得敌人惊恐不安。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昨天烈日暴晒,今天大雨倾盆,蚊虫脸前脑后“嗡嗡”,一把能抓好几个。山林队闹不清这是打的什么仗,独立师官兵也耐不住了,说怎么不打呀?围到啥时是个头呀?

王德泰给大家解释:咱们今天跟日本子打仗,就像要饭花子跟龙王比宝,比不起,就得跟它斗心眼儿。你们看人家那工事,就算一家伙冲进去了,痛快了,得死伤多少人哪?这两天兵营里冒烟少了,镇子里枪声也稀落了,说明敌人吃的东西不多了,心劲也不大足了。俺估摸着,再挺上几天,不用打,它自己就得跑了,那时揍它就容易、省事了。

围到第11天头上,敌人终于熬不住了,弃城而逃。独立师和山林队一顿猛打猛追,缴获无数,只有几个人受了轻伤。

接着,又拿下大浦柴河镇和大沙河镇。

8月中旬,得知敌人来犯,王德泰即下令撤离驻守一个多月的大甸子。就在敌人庆贺“收复”大甸子时,王德泰已经指挥部队攻进安图县城,占领部分市街。当敌人狗爬兔子喘地赶回来时,兵营的大火已快熄了。

8月29日,王德泰联合山林队和两江口起义的伪警察,趁敌不备,再次攻打安图县城,激战5天,将其攻克。

“政治问题知道的很少”,说的是王德泰对马列主义和党的理论、知识,乃至共产党员为之奋斗的终极理想、目标,知道的很少。

在当年的文件中,类似的评述干部的文字,并不鲜见。

像王德泰、夏云杰、戴鸿宾,以及后面将要写到的一些军长、师长,包括政委(政治部主任),让他们理解这样的“政治问题”,应该说是很困难的,甚至是不现实的。但是,从统一战线到分区作战,毫无疑义,王德泰是党的路线的忠实执行者。

酒量挺大有节制,话语不多,吐口吐沫是颗钉。豪爽、义气、强悍,机敏、灵活、果断,用脑子打仗,又总是身先士卒,靠前指挥。1938年(无月日)《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二军之产生及其发展的经过》中写道:

第一师政委王德泰同志,因其同士兵在战线上,共同甘苦,枪林弹雨之下,来往指挥。所以他的威信,亦猛然提高,使所有反日部队内部发生的任何事情,都要求他去解决,一切的战事活动,听他指挥。

2军坚忍不拔,英勇顽强,能打硬仗,又善打巧仗的战斗作风,与王德泰息息相关。

车厂子根据地建立不久,日伪军就来“讨伐”。王德泰利用山势地利,采用灵活的游击战术,一次次重创来犯之敌。1935年秋,敌人在附近建起“集团部落”,根据地重又陷入半年前延吉老区的那种窘境,不得不再一次撤离了。

1936年1月中旬,最后一块根据地安图县南部的奶头山也丧失了。

3月上旬,在安图县迷魂阵召开的2军领导干部会议上,决定由王德泰、魏拯民指挥1师、3师,向抚松、桦甸、濛江、临江、长白等地进军,建立长白山根据地,与1军呼应,配合作战。

8月中旬,王德泰指挥6师和几支义勇军攻打抚松县城,虽未攻克,但2军之强悍,已使敌人惊悸。

接下来,从落叶纷飞到大雪飘飘,2军的两个师就在长白山区到处游击,将越来越多的敌人拖进林海雪原。10月10日,在安图县东清沟附近,4师与伪混成7旅10团遭遇。两军相逢勇者胜,4师毙敌数十人,其中包括鬼子石川隆吉大佐和河村中佐。

随着日寇“治标”、“治本”的不断深入,建立巩固的根据地已不可能,只有依托密营,选择敌人薄弱部位灵活游击。而1路军成立后,2军攻打抚松县城和接下来的到处出击,还有一个重要的战略意图,是牵制、调动敌人,掩护、配合1军的第二次西征。

11月初,王德泰率4师来到抚松、濛江交界处的小汤河村,被敌人探知。7日凌晨,从抚松、濛江赶来的伪骑兵团和教导队学兵,突然向4师发起攻击。激战中,军部警卫班机枪手金山浩中弹牺牲,副射手也阵亡了,王德泰端起机枪射击,不幸头部中弹,倒在雪地上。

从军长到士兵,官兵的鲜血染红了白山雪。正是因了这种献身,牵制了敌人大量兵力,才使西征失利、再次遭受重创的1军,得以顺利完成战术撤退,在密营中休养整顿,渡过险境难关。

读下去,读者或将感叹,兄弟军的这种相互协同、配合,对于东北抗联是多么地重要和弥足珍贵。

痛打“红袖头”

离休前为总后勤部车船部副部长的蒋泽民老人,1。80米左右的个头,光头上的头发茬子全是白的,八十四岁身板仍很结实。

他是辽宁省黑山县小蒋屯人。老人说那地方穷,想扛活都没个地主,我十一岁给地主放猪,然后当半拉子,都是在外村。“九一八”事变,到处都是义勇军,胡子也下山打日本。那年我十八岁,血气方刚,也去参加,人家不要,说你没枪。詹家窝棚有个小地主苏海泉,挺和善的一个人,有支撸子,我给他扛过活,知道。我起大早去的,说你把抢借俺打日本子,天下太平了就还你。老爷子说行,俺为反日出这把枪。他儿子不干,这小子是个大烟鬼,说你得给钱。爹就“喝呼”儿子:要什么钱?蒋老二哪来的钱?这世道枪是惹祸的东西,弄不好把小命都丢了,老老实实过泰和日子比什么都好。

老人说,我参加的那个队伍有200来人,头是个营长,姓刘,大个子,东北军的。第一仗在大虎山附近打的,开头是伏击,把鬼子打死不少,飞机就来了。那飞机狂呀,欺负人,贴着树梢飞,一些人仰卧在高粱地里打,真打下一架。接着又在沟帮子打,之后就往南退,退到岫岩北边被打散了,我就回家了。回家不行,日本人要抓我,又跑了。兵荒马乱,乡下有钱人进城了,城里工人失业,我这干几天,那干半月,混口饭吃就行。这样挨了大半年,这“满洲国”没法待了,进关吧。走到热河省北围场东边一个镇子,一个伪军冲我喊,这不是“蒋半拉子”吗?仔细看,是陈国清,当初一块儿给地主扛活,后来当了做饭的大师傅。

两个人唠一阵子,已是伪26旅少尉副官的陈【“文】国清说,到俺那【“人】儿混吧。蒋泽民【“书】没吭气儿,心想【“屋】俺才不穿这身狗皮呢。陈国清见他不乐意,就说:没亲没友的,你去关里咋办?还得过“国境线”,你有护照吗?俺也是混日子,好歹有个待着的地方,还能发俩钱。听说就要进关打仗了,那时你爱咋的咋的呗。

二等兵当了没俩月,蒋泽民所在的伪26旅35团1营1连开拔了,不是进关,而是坐着闷罐车“呼隆呼隆”开进了长白山的珲春县大荒沟。

大荒沟四面环山,山上森林遮天蔽日,沟里一个小村十几户人家,大都是朝鲜(族)人。原来驻防50多日军,还有部电台。村子里有反日会,经常给抗联送粮食送情报。鬼子不知道,接防的伪军也不知道,2军4团什么都知道,副团长侯国忠就是这大荒沟人。

这个连是1935年3月末在枪口下起义的。

1连有个指导官远藤,因为过年时跑了两个士兵,被上司叫去延吉挨训了。连里没了日本人,就像放假了似的,摸纸牌,打麻将,连长也不管。蒋泽民烟酒不沾,更不用说赌博了。二十多岁,精力充沛,心情郁闷,有空就去爬山,出一身透汗,心里就敞亮、舒坦点儿。

这天早晨,蒋泽民爬到半山腰,站那儿一口气没喘匀乎,猛然间发现周围都是人。清一色灰衣服,把他吓一跳。再一看,几个山头上也是人,还架着机关枪。

六十二年后,在沈阳蒋泽民老人的家里,老人说:

侯国忠,三十来岁,高个,挺壮实,挺和气,让我不用害怕,告诉我他们是什么队伍,来这儿干什么。他说你们的情况俺们都有数,投降也行,起义也好,别的都是死路。我说我乐意跟你们打日本子,可我是个小兵,哪主得了这样的大事呀?他笑了,说你把俺的话跟你们连长学一学,告诉他,想打歪心眼子,那就不客气了。

这个连原是东北军张海鹏的部队,事变后打日本很厉害的。当时100多号人,有12挺捷克式机关枪,带领一些义勇军打下黑山、北镇、义县,想进关没进去,弹药也不多了。大汉奸张海鹏派人劝降,就降了。那一茬军官都换了,老兵大部分还在,都恨日本人。连长赵玉玺是中尉,远藤是少尉,就是中校也得听日本人的,谁叫你是亡国奴呀?

这时,山上开始唱歌喊口号,山下就乱了。打吧打不过,跑又怕被山上“点名”。我下山也没去连部,直接找到于喜奎。

于喜奎四十多岁,山东人,上等兵,参加抗联后牺牲了。这人脑子够用,有主见,在老1连打日本时就是把好手,是连里的拜把子大哥。9个班长,就8班长没磕头,全连近半人是把兄弟,都听他的。他说咱去找连长,得把大伙都带走。连长说让他们下来谈判,派我俩上山,还让带些香烟。这事也真得上去合计合计,得听抗联的。

连部里面在谈判,于喜奎等得不耐烦了,对我说:谈个屌,你把房子点了,俺去招呼弟兄们准备走。

春天风大草木干,营房是草房,在房檐下点着了,“呼啦”就蹿上房顶了。

这下子就不用谈判了,想不起义都不行了。

东宁县老黑山驻扎一连伪靖安军,连长是个日本大尉,一脸络腮胡子,人称“大胡子连长”。靖安军军官都是日本人,官兵一长一短都是双枪,除轻机枪外,每连还装备重机枪和迫击炮。这个连四处“讨伐”,特别骄狂,当地抗日军都挺怵它。这帮小子还经常化装成抗日军,怀疑谁家“通匪”,半夜三更去敲门,不少人上当受骗,抓走就没影了。谁家孩子哭闹,不听哄,说声“大胡子连长”来了,立刻就噤声了。

伪靖安军是“九一八”事变后,由久居东北的日本浪人和田劲在奉天建立的,由关东军供给武器并指挥。“满洲国”成立后,交与伪军政部直辖,但始终由日本军官统率,其中有些在乡军人,会说中国话。兵员开头都是些兵痞,后来主要招募青年学生。这支非同一般的伪军,装备精良,待遇也高。一般伪军都是布衣,靖安军清一色黄呢子。一般伪军每月津贴,二等兵5元1角,一等兵6元5角,上等兵7元2角,靖安军最低也在10元以上。因其袖口有一道红边,老百姓叫它“红袖头”,一般伪军则称其为“‘满洲国’的‘皇军’”。

“红袖头”最先在东北道投入战斗,之后陆续在东满、吉东、北满出现,和抗联交手,屡吃苦头。

1935年6月,2军北满远征队在金日成、侯国忠率领下来到老黑山,决心教训下这连“红袖头”。先派出一支小部队,到“红袖头”驻地附近筹粮,临走时让老百姓去报告敌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把粮食弄走了,这还了得,“大胡子连长”立即集合人马,跟踪追击,进入远征队在头道沟布下的口袋。

敌人进了沟口,骑马的都是日本军官,另有重机枪、迫击炮驮在马背上。按照骑马者的先后顺序,远征队已事先编好号数,选神枪手两支枪打一个,侯国忠一支三八大盖专门对付“大胡子连长”。

“吧——勾”!“大胡子连长”应声落马。这一枪也是开始攻击的发令枪,头道沟顿时被枪声填满了。鬼子军官纷纷跌落马下,有的被惊马拖着乱闯,把蒙头转向的敌人冲得更找不着北了。这时两侧伏兵齐出,随着出手的炸弹的爆炸声,基本就是抓俘虏了。

有几个敌人快跑出沟口了,蒋泽民眼尖,拔脚就追。

老人说,开头那距离少说也有半里多,可我个高腿长,又总爬山,他们根本不是“个儿”(对手)。那也追出二里多,他们都累瘫那儿了,有个小子还吐血了。他们把长枪都扔了,我就去他们身上摸短枪,共是7支。后来想,就我一个人,要是回头搂一梭子,可能就跑了。侯团长表扬我,说小蒋真行啊,一个人抓了7个。

前面曾经引用过的王润成给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的报告中说:

以前在东满关于“满”军、自卫团、大牌会等工作,可以说是没有,将他们与日军看成一样,别的话没有,就是“打”。自冯昆(魏拯民——笔者)到后,才开始转变这一工作。

但是,转变了,并不是什么样的“中国人”都不打了。像老黑山的“红袖头”,能不打?大荒沟的那个伪军连,要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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