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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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无双- 第5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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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泽如忽地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道:“这不可能。”

他知道,自己第一个孩子是残疾,耳聋而且脚掌外翻,但刘婷的这个儿子却很健康,决不可能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况且世间也不可能出现这么巧合的事情。

“什么不可能?你到底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你到底娶过几个老婆,生个几个孩子?”潘欣忽然发飙,抓起沙发上的垫子扔过来。

郑泽如苦笑着说:“小潘,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潘欣径直上楼,抱着小杰夫下来,还背着一包行李,脸上泪痕依旧:“我回娘家去了。”

郑泽如道:“回去住几天也好,我让小李开车送你们。”

潘欣就这样回娘家了,第一书记的家里恢复了平静,郑泽如点燃一支烟,开始细细回忆陈家二儿子,越想越觉得这孩子在某些方面还是很像自己的,他拿起电话,那端响起轻柔的声音:“首长您好,要哪里?”

“给我接十号。”郑泽如道,这是陈子锟家的代号,电话局的小丫头们都是烂熟于心的。

电话接通,刘婷却不在,家里人告诉郑书记,刘婷去江北了。

……

天色已晚,陈南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家里,王大婶早已回去,哥嫂也下班回来,正和小侄子一起玩,刘婷坐在院子里,神色如常。

“妈。”陈南的声音有些干涩,“今天来的那个人,其实才是我的生身母亲,对不对?”

刘婷点点头。

这个问题,陈南在江滩上已经想通了,但得到妈妈的亲口承认,还是承受不住这个打击,想哭又哭不出,想喊又没力气喊。

“好吧,其实爸爸也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对不对?”他继续问道。

刘婷再次点头:“小南,你听我说,当年……”

陈南道:“不要说当年,我不想听那些借口,我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情,我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

“孩子,其实你的亲生父亲你早就见过,他就是郑泽如。”

这个答案大大出乎陈南的预料,他本来估计自己的亲爹应该是一位烈士,早就离开了人世,临死前托孤给刘婷也就是自己的养母,没想到生父竟然还在,而且是省委第一书记,更有讽刺意义的是,正是郑书记亲自批示将自己打成的右派!

“这不可能,这不科学。”陈南喃喃自语着走开了,眼神有些恍惚,显然接受不了双重刺激。

刘婷没有去劝他,这种事情总要慢慢消化才行,她相信时间能抚平一切伤痕,只是这个儿子以后再不是自己一人独享的了,他会有另一个母亲,另一个父亲,而且那位父亲未必相认……

高土坡宿舍地方不大,刘婷回地区招待所去住,说明天再陪着儿子去见他的亲娘。

次日清晨,陈北起床刷牙洗脸,马春花去叫醒儿子,却不见小叔子的身影,问儿子:“叔叔呢?”

“上班班去了。”小陈光答道。

马春花喊道:“陈北,弟弟回学校了。”

陈北道:“这小子,回去也不打声招呼。”

……

陈南早早来到学校,却见所有人见到自己都绕着走,背后还指指戳戳,窃窃私语,再看宣传栏里贴着大字报,言辞犀利,字字句句直指着自己,他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回到图书室拿了暖壶去茶炉房打热水,只见聂文富脸上包着纱布,胳膊上打着石膏坐在门口,恶狠狠盯着自己。

这个恶棍竟然被放出来了,陈南吓坏了,顾不得打热水,仓皇逃走。

回到图书室,一个老师来传话:“小陈,校长让你去一下。”

来到校长室,校长和颜悦色,又是泡茶又是递烟,最后道:“小陈啊,我前几天去省里开会,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这件事影响很大,很不好,省委主要领导都亲自做出了批示,我也保不了你了。”

省委主要领导这六个字深深刺痛了陈南,把自己打落凡尘的不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郑泽如么,他是江东一把手,想保护自己的儿子绝非难事,可是他却反其道而行之,这是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校长道:“你不要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对你的改造是有莫大的好处的,地区教育局已经决定,下放你到南泰县城关镇中心小学去。”

陈南平静道:“我听候组织处理。”

第三十九章 雾茫茫的世界

谈话到这里就算结束了,校长站起来伸出手:“小陈,那我就不送你了。”

陈南和校长握握手,没说别的,转身离去。

看他落寞背影远去,校长深深叹了口气。

陈南的行李还放在学校宿舍,回到宿舍门口,只见自己的被褥脸盆衣物鞋子还有一大摞书籍都堆在门口,屋门已经上锁。

宿舍楼门前人来人往,每个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陈南,让他觉得如芒在背,恨不得离开离开这个地方,但是行李太多拿不完,只能拿了几本重要的书籍放进包里,匆匆出了学校,回到高土坡哥嫂家里。

到家的时候,陈北和马春花已经上班去了,只有刘婷一个人在。

陈南道:“妈,不是说今天去见她的么?现在就去吧。”

刘婷很欣慰,儿子终于愿意见亲生母亲了,她并未注意到陈南的眼神与往日有些不同。

两人出门,正遇到红玉来迎,于是三人一起乘坐公共汽车去红玉家,一路上陈南默不作声,刘婷和红玉没话找话,也颇多尴尬。

到了地方一看,红玉居住环境还不错,一栋两层小楼,窗明几净,院子里摆着十几盆鲜花,打扫的一尘不染,屋里摆设简单朴素,但该有的都有,收音机、自行车这些只有高级干部家庭才能拥有的东西,红玉家一样不落。

招呼刘婷母子落座,红玉忙着倒茶递水削苹果,殷勤的不得了,时不时看陈南一眼,目光中带着慈母的温馨,但陈南始终躲避着生母的眼睛,不和她有眼神上的交流。

谈到当初抛弃儿子的经过,红玉的眼圈红了,拿着手帕不时擦拭泪水,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最终感慨道:“菩萨保佑,孩子遇到贵人,不但活了下来,还这么有出息。”

刘婷也跟着一番唏嘘,陈南依然一言不发,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嫂,这些年你们母子是怎么过的。”刘婷看到墙上的合影,年轻的郑泽如正向自己微笑,不由得问起。

红玉道:“这年头陈世美遍地都是,他抛弃我们娘俩,我们还是得活下去啊,好在他还算有点良心,每月都寄钱来,日子过得还行。”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红玉说我已经买好了菜,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刘婷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红玉很高兴,道:“孩子,今天让你尝尝娘的手艺,红烧狮子头。”

陈南道:“我不舒服,想回去了。”

刘婷责怪道:“小南,你怎么这样。”

陈南扭转脸,呆呆望着外面。

红玉赶忙劝道:“没事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自始至终,陈南也没有喊红玉一声妈。

今天阳光明媚,外面车水马龙,陈南和刘婷慢慢走远了,红玉依然站在门口望着他们,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悲是喜。

回去的路上,陈南没坐公共汽车,而是一路步行,昔日的博爱大道已经改名为中山路,路两旁梧桐树遮天蔽日,树影婆娑。

“妈,郑……郑书记他知道么?”陈南终于打破沉默。

刘婷道:“我给他留了信,现在他肯定是知道的。”

停了一会儿,陈南道:“今天学校通知我,下放到南泰去。”

刘婷一惊,县里生活极为艰苦,电灯自来水都没有,吃水都成困难,儿子从小锦衣玉食,怎能受得了这种折腾。

“你先别去,我会找你父亲想办法的。”刘婷道。

陈南苦笑一声:“我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从小就给爸爸添麻烦,长大了也不消停,妈,你当初就不该收养我。”

刘婷怔了一下,道:“小南,你是爸爸妈妈的好儿子,没有父母会嫌子女添麻烦的,你最近经历的事情多了些,还是回家休息一段时间比较好,不行妈带你去北京,换个环境也好。”

陈南淡淡道:“再说吧。”

……

省委,郑泽如坐在办公桌前已经一个小时没动了,桌前摆着那张泛黄的纸,此时他已经基本确认,陈南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长子。

对于这个儿子,郑泽如是始终心怀愧疚的,但他却从不后悔,因为在那个白色恐怖的历史时期,革命者朝不保夕,随时会被国民党反动当局逮捕甚至处决,又怎能确保一个有残疾的婴儿健康成长。

幸运的是,这孩子被陈子锟收养,让他过上了远超一般人的幸福生活,甚至连残疾都医治好了。

父子相认,本是人生一大喜事,但造化弄人,陈南卷入政治漩涡,被自己亲手打成右派,而且他的养父陈子锟身为民革高层,也许是下一步被打倒的人,在这种时候和陈家牵扯上关系,对郑泽如的政治前途是很不利的。

沉思良久,郑泽如拿出一盒火柴,擦着了,点燃这张泛黄的纸,盯着它慢慢卷曲,燃烧,变成灰烬。

按响电铃,秘书进来听候差遣。

郑泽如道:“省里对右派分子的处理要及时跟进,了解他们的改造及工作,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

秘书道:“我这去了解一下。”

郑泽如点点头,继续伏案工作,秘书悄然退下,轻轻带上了门,出去直接打了几个长途电话分别到盐湖农场和江北地区教育局,了解右派分子的改造,其中尤其对陈南的情况格外关注。

做秘书的都是极有眼色的,郑书记突然关心右派分子的改造,肯定和不久前关于陈南的检举信有关,考虑到领导和陈家的关系,估计是以保为主。

他心里这么一想,语气中不由自主就带了出来,对方也是善于领会领导意图的人精,焉能听不出来,说教育局本来打算让陈南下放到南泰去,不过具体也要看他近期表现。

秘书回报郑书记。

郑泽如陷入沉思,秘书不敢打扰,也不敢出去,只好站在原地,跟郑书记这么久,他从没见过领导如此长时间的思考一件事。

“下放改造很好,但县城的环境不免过于优越,我建议把陈南下放到比较艰苦的地方,比如苦水井或者大青山里的一些小山村,这样才有意义嘛。”

秘书有些不解,不过看到郑书记熠熠生辉的双眼,忽然明白了,领导是在真心为陈南好,只有置于死地才能后生,只有经过艰苦的改造,才能脱胎换骨,才能摘掉帽子。

秘书走后,郑泽如来到窗前点燃一支烟,天边一道惨白的闪电滚过,隔了几秒钟,一连串闷雷响起,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你是我郑泽如的儿子,就要有一颗坚韧的心,就要有承受暴风骤雨的能力。”第一书记按灭烟蒂,自言自语道。

……

高土坡,一家人正在吃饭,对于弟弟的下放问题,陈北两口子的态度截然相反,陈北强烈反对把弟弟下放到县里去,而马春花却说县城比农村的条件好多了,吃点苦对成长有利。

陈北将酒杯重重一放,瞪着通红的眼睛道:“臭娘们,你懂个屁,若是组织委派去乡下锻炼,那是对成长有利,可是这算什么?是发配,是左迁,是流放,小南已经这么惨了,还要把他弄到乡下去受罪,这不是整人么。”

马春花虽然是政工干部,但论讲道理却不是陈北的对手,孩子慢慢长大,她的火爆脾气也改善了许多,不和丈夫争论,抱着孩子到一边去了。

但刘婷却能看出,马春花不是吵不过陈北,而是让着他,便劝道:“小北也少说两句吧。”

陈北一仰头又干了一杯,道:“反正别想把我弟弟发配到乡下去。”

忽然传来敲门声,马春花过去开门,外面站了两个穿中山装的干部,拿出工作证自我介绍说是地区教育局的,要送陈南下乡。

他们身后停了一辆嘎斯吉普车。

马春花将二人领进来,说教育局的同志要送陈南下乡。

陈北一听就爆了,摔了筷子道:“还追到家里来了,我倒要问问是哪个做的决定,下放我弟弟到县城?”

教育局干部鄙夷的笑笑,道:“首先纠正你一个错误,陈南下放地点不是南泰县城,而是苦水井乡,其次,我们只是来通知一声,顺便把陈南丢在一中的被褥送来,并不负责下放人员的交通问题,最后告诉你,陈南的处理,是省委第一书记郑泽如同志亲自批示的,你有意见,找省委说去。”

说罢,两人留下一纸调令和陈南的行李卷,扬长而去。

家里人面面相觑,陈南的问题似乎又严重了,直接被贬到江北最穷最艰苦的苦水井去了,那地方连喝水都成问题,要到十几里外去挑,小南能受得了这个苦?

刘婷很惊愕,她万没料到郑泽如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非但不挽救亲生儿子,还变本加厉的无情打击。

陈南却没有什么剧烈的反应,本来他就没怎么吃饭,此时将饭碗一推道:“我休息去了。”

陈北想去劝两句,被刘婷拉住:“让你弟弟静一静。”

陈南躺在床上,两眼瞪着天花板,这一年来的整整遭遇浮现眼前,自己从上海到省城,又从省城到北泰,现在又要到南泰县乡下去,生活上的落差远不如心理上的落差大,以前他是天之骄子,现在是过街老鼠。

更让他倍受刺激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郑泽如,竟然如此绝情。

深夜,辗转反侧的陈南披衣起床,拿出纸笔洋洋洒洒写了几封信,分别用信封装好,压在墨水瓶下,自己的手表和钢笔也放好,然后穿戴整齐,悄悄出门。

黎明的街头,薄雾笼罩,只有清洁工扫大街的沙沙声传来,陈南来到市政厅对面的工人文化宫大楼,上到四楼顶,最后看了一眼这个雾茫茫的世界,然后跳了下去。

第四十章 永离

工人文化宫是苏式建筑,虽然只有四层,但层高五米,整体很高,陈南求死心切,头朝下栽下来,脑袋先着地,落在坚硬的花岗岩地面上,当即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砰的一声重物落地,如同摔碎了一只装满水的暖水瓶,立刻引来了附近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大婶,大婶在跑反的时候见惯了死人,对满地红的白的并不恐惧,扯开嗓子道:“有人跳楼了!”

晨练的,上班的,上学的,下夜班的,都聚拢过来,在陈南身边围成一个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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