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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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无双- 第5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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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深夜,李花子仍在床上辗转反侧,他忍不下这口气,当了十几年的基层干部,好不容易树立权威,一朝尽失,这种失落感是难以忍受的,发生群众批斗公社书记的严重政治事件,县里恐怕也保不住自己,这回再下台,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他恨透了陈嫣,一个臭娘们而已,也敢骑在自己头上耀武扬威,她不就是仗着有个好爹么!反正乡下天高皇帝远,不如弄死她算了,这事儿只要不找别人,自己亲自动手,公安也破不了案的。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李花子动了杀人的念头就再也压不下去,他爬起来找了一把镰刀,在井口旁磨了起来,磨得风快,披衣出门,直奔卫生院。

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李花子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卫生院墙边,噗噗吐了唾沫在手上,一跃抓住围墙爬了上去,翻墙进去,刚落在地上就听到一阵狗叫。

卫生院里只住着陈嫣一人,夜里大门是反锁的,还养了一条小狗做护院之用,陈嫣睡的不沉,因为有时候会有急病患者来就医,但来看病的绝不会爬墙进来。

“谁?”她喊了一声,匆匆披衣起来,摸到火柴和煤油灯,想了一下还是没点。

李花子不搭腔,拔出了镰刀摸了过去,忽然他想到陈嫣水灵的脸蛋和苗条的身段,暗道计划不如稍作改变,弄死她之前先玩玩也不赖。

廊下趴着的小狗勇敢的扑了过去,李花子手起刀落,将这只三个月大的草狗当场砍死。

小狗的惨叫声让陈嫣明白,自己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坏人,她没有犹豫,立刻从床底下拖出箱子,取出一支双筒猎枪,撅开枪托,摸黑向弹膛里填了两枚霰弹,这把枪还是妈咪姚依蕾送给她的礼物,很有些年头了,据说二十年代的时候在南泰县里,妈咪用这把枪打死过军阀的乱兵哩。

有枪在手,陈嫣心中打定,端起猎枪朝着窗外道:“再不站住我就开枪了。”

李花子心道臭娘们你还挺会唬人,爷爷是吓大的么,不吃你这一套,他终于摸到了门把手,用力推了推,没推动,便用镰刀柄打碎门上的玻璃,将一只手伸了进来,去摸插销。

忽然眼前一道橘红色的火光亮起,一股巨大的力量劈面而来,火辣辣的感觉,如同沐浴着烈火,陈嫣开枪了。

李花子在近距离内被一颗霰弹命中,十几枚铅弹深深打入身体,整个人被子弹的力量推出去十几米远,一动不动了。

陈嫣不敢确定只有一个坏人,她继续持枪戒备,此时镇上的狗狂吠起来,灯陆续点亮,脚步声响起,被枪声惊醒的人们担心陈医生的安危,纷纷拿着家伙奔着卫生院而来。

大门被砸的山响,龚大鹏的大嗓门道:“陈医生,是我,快开门。”

陈嫣这才点亮煤油灯,一手提灯,一手持枪,过去开门,社员们拿着抓钩子镰刀斧头蜂拥进来,十几盏马灯高高举起,照着地上血肉模糊的犯罪分子。

伤者的胸膛面门都被霰弹打烂了,嘴里吐出血泡来,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这不是李花子么?”龚大鹏道。

“狗日的想来暗算陈医生。”社员们立刻明白过来,恨恨朝李花子吐着口水。

陈嫣道:“大家帮忙,把他架到手术台上去。”

龚大鹏瞪大眼睛道:“陈医生,让他自生自灭就是,救他干啥。”

陈嫣道:“坏人也不能私刑处死,我先救活他,再让人民法庭来判处他的罪行,这才是正道理。”

陈医生的话就是命令,大家将血淋淋的李花子抬到台子上,陈嫣给他实施手术,无奈近距离中弹,失血过多,无力回天,李花子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陈嫣摘下口罩,叹息道:“可惜。”

龚大鹏道:“可惜啥,这种人死有余辜。”

陈嫣道:“早知道救不活,就直接拉出去了,可惜弄脏了台子还得清理。”

群众们爽朗大笑起来。

李花子无神的死羊眼望着天花板,死不瞑目。

……

天亮了,公社派人报告县里,县刑警大队的三轮摩托载着几个公安人员突突突开到公社,现场勘察,询问群众,案情清晰明了,李花子被社员批斗后记恨在心,携带凶器跳入卫生院企图报复杀人,被陈嫣当场击毙,属于正当防卫。

群众的证言,地上的脚印,带血的镰刀以及刀柄上的指纹,还有小狗的尸体,铁证如山,任谁来也翻不了案。

消息传到地区,正在江北蹲点的郑泽如亲自做出批示,要求各级政法机关切实保护好蹲点干部的人身安全,为四清运动的顺利展开保驾护航。

“陈家人个个不是省油的灯,陈子锟这个大女儿更是巾帼不让须眉,赶紧把她调回省城去吧,免得搞出大乱子来。”郑书记这样对下面人说。

第六十八章 风向

省委第一书记郑泽如心里很乱,最近政治上的风向很不明朗,少奇同志在调研了河北、山东、江苏、安徽、上海等省份后,成立紧急委员会,提出“农业十六条”,“三自一包”等政策,推行自留地,自由市场,自负盈亏,包产到户,仔细思量,这是和毛主席的三面红旗政策背道而驰,是路线斗争。

对于四清运动,两位主席的看法也不同,少奇同志认为四清重点在基层的地富反坏右,而毛主席则认为矛盾重点在党的上层出新了官僚主义阶级,运动重点在打击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党的主席和国家主席之间对于政治路线有了分歧,这让身为省部级干部的郑泽如很难抉择,郑泽如早年在白区工作,虽然不受少奇同志直接领导,但有过一些交集,印象也比较好,高饶事件中,郑书记差点被殃及,幸亏少奇同志伸出援手挽救了他……

所以,在陈嫣打死李花子事件中,郑泽如的态度很鲜明,这并非出于个人关系,而在于路线问题,他让宣传部门适度的宣传此事,表明江东省执行的是打击基层恶霸干部,地富反坏右的路线。

从某些方面说,李花子死的很是时候。

……

陈嫣离开苦水井的那天,全公社的乡亲们都来送别,大婶大娘们挎着篮子,装着熟鸡蛋和白面饼子,说啥都让陈医生带着路上吃,大伙儿都被三年自然灾害饿怕了,眼泪啪塔的拉着陈嫣说闺女拿着,路上别饿着。

“乡亲们,我会回来看你们的。”陈嫣眼泪婆娑的站在汽车旁向大家挥手道别,这辆车是省委书记亲自批示,由地区行署派来接陈嫣的,随车还有一名配枪的公安人员,负责陈嫣的人身安全,这个细节很能表明省里的态度,也打消了李花子家里人告状的企图。

汽车绝尘而去,苦水井恢复了平静。

陈嫣先来到北泰探亲,住到高土坡哥嫂家里,最近全国范围内正流行“工业大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活动,晨光机械厂连天加夜的加班生产,陈北和马春花都没时间照顾孩子,当姑姑的肩负起照顾侄子的任务,给小陈光买了许多铁皮玩具,还带他去军分区看大炮。

江北军分区司令员罗小楼的爱人戚秀是陈子锟的干女儿,这门战争时期认下的干亲最近得到了加强,两家经常来往,当然主要是戚秀热衷于此,罗小楼反倒刻意保持着距离。

戚秀是风尘出身,性格泼辣豪爽,陈嫣是富贵人家大小姐,内敛孤傲,可两人偏偏能聊到一起去,谈三线建设,谈学大庆,谈美国轰炸越南,后来又说到苦水井一枪打死李花子的事情,戚秀一拍大腿道:“痛快,想不到妹妹看起来柔弱,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陈嫣道:“学医的人什么没见过,我解剖过的尸体不下百具,不过还是有些后怕,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扳机一扣,人就没了。”

戚秀道:“这种人死不足惜,换了我,就先阉了他。”

正说着,外面忽然噼里啪啦炸起了鞭炮,紧接着锣鼓齐鸣,部队家属大院热闹起来,戚秀推开窗子问道:“小李,谁结婚?”

小李兴奋的展开手里的报纸道:“咱国家也有原子弹了!”

他手中报纸套红号外上印着“我国原子弹试爆成功!”配着大幅蘑菇云照片,极其震撼人心。

陈嫣看了一下日期,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是一九六四年十月十六日。

……

李花子的老婆受不了群众们在背后指指戳戳,带着儿子赶往县里,以往书记夫人进城总要兴师动众,找几个老娘们陪着,叫上公社的拖拉机,耀武扬威就走了,如今人走茶凉,拖拉机也不听招呼了,那些老娘们也搭理了,只能背着行囊步行而去。

先到县里找个旅社住下,等第二天一早来到县长途汽车站,六点钟出头,北泰来的客车风尘仆仆赶到,一群旅客蜂拥而上,李花子的老婆拖着行李带着孩子挤不上去,最后才勉强上车,早已没有位子,只能坐在行李上,颠簸了一路终于来到北泰。

中午时分,行署家属院门口来了一对母子,披麻戴孝背着包袱,一身臭汗两脚稀泥,不由分说就往里面闯,立刻被警惕性很高的门卫拦住,问他们找谁,娘们说找副专员杨树根同志,门卫说中午领导不回家,娘们说俺进去等他,门卫说你就在外面等,行署家属院是有纪律的,不是什么人说进就进的。

无奈,李花子的老婆只好带着小治安坐在门口,烈日当头,连口水都没得喝,想起横死的丈夫,如今人走茶凉到处碰壁,不由得悲从心头,拍着大腿就开始哭唱起来:“我苦命的男人哎,你被人活活打死就这么走了,丢下俺们娘俩可怎么活啊。”一把鼻涕一把泪,立刻吸引了不少围观群众。

正好李翠在家午睡,听到外面吵吵闹闹,打开窗子一看,哟,楼下坐着的不是大嫂子么,赶紧下楼把人接上来,倒茶削水果好生招待。

李花子的老婆又是一顿大哭,末了她说:“妹子啊,你可得让你们家老杨为俺们做主啊。”

李翠说:“中,大嫂你先坐,等老杨再说。”

傍晚时分,开了一天会的杨树根才回到家里,看到屋里多了两个披麻戴孝的人,不禁皱起了眉头,道:“大嫂,你怎么来了?”

“大兄弟,你要给俺们孤儿寡母做主啊。”李花子的老婆又抹起了眼泪,杨树根立刻制止:“别哭了,注意影响,地委主要领导都住这个院子里。”

李花子的老婆在乡下算是泼妇级别的,但到了城里气焰就降低了不少,到了行署家属院,气焰就降低到可以忽略的地步了,赶紧止住悲声道:“大兄弟,老李死得冤啊。”

杨树根道:“李花子同志的死,我也很难过,但这是公安机关的事务我不好过问,这样吧,你们还没吃饭吧,李翠你拿些钱和粮票,带嫂子和治安到机关食堂去吃饭,晚上就在招待所开个房间,记我的账上。”

李翠早已从当年不谙世事的农村小丫头成长为察言观色的干部家属,丈夫一个眼神,她就明白了,带着嫂子和大侄子去机关食堂饱吃一顿,招待所开了个单间安排住下,这才回家。

杨树根很生气,责备李翠道:“把她弄家里来干什么,披麻戴孝的影响很不好,再说李花子是怎么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案子是铁案,翻不了的。”

李翠道:“来也来了,总不能看着他们娘俩在外面哭丧,再说李花子这些年鞍前马后为你出了不少力,不能寒了人家的心啊。”

杨树根道:“李花子出力那是他应该的,我把他从一个乡下二流子提拔成公社书记,他难道不该为我出力?李翠你要搞清楚一点,他是我的人,但我不是他的人,下属为领导背黑锅是理所当然,但领导给下属擦屁股就要看具体情况了,李花子这件事决不能插手,明天你买张票,把他们娘俩送回去,对了,给孩子买些玩具,给嫂子买些料子什么的。”

李翠道:“我知道了,就是……李花子就这样白死了?”

杨树根道:“娘们家家的,别管这些。”

次日,李翠拿了布票去百货大楼买了五尺布料,又给孩子买了个铁皮喇叭,二斤点心,来到招待所和李花子的老婆唠了半天,道:“老杨说了,等他这段时间忙完就处理这个事儿,嫂子你也不要急于一时,照顾好自己吧,看你都瘦了。”

又拿出汽车票来说:“回去的票买好了,我就不留你了。”

李花子的老婆见好就收,带着礼物回乡下去了,到家之后不免又炫耀一番,说自己在城里住的是招待所,吃的是行署机关食堂,还是副专员派了吉普车给送回来的哩。

牛逼吹完之后,半年过去也没啥动静,申诉信也被县法院驳回,李花子不但死翘翘了,还死的身败名裂。

李花子的老婆后来又去了一次北泰,这回连杨树根的面也没见到,灰溜溜回来之后,没过多久就改嫁了。

李花子的儿子李治安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被好心的姥姥收养,从此养成桀骜不驯的性格,和他爹当年一样成了祸害乡里的二流子,这些就是后话了。

……

我国第一颗原子弹在罗布泊试爆成功后,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从遥远的苏联莫斯科传来,苏共中央全会解除了赫鲁晓夫中央第一书记、部长会议主席的职务,破坏中苏关系的罪魁祸首赫鲁晓夫终于倒台了。

中苏关系恢复在即,中央随即派出周总理为首代表团赴苏参加十月革命纪念活动,但苏共新的领导层“三驾马车”坚持认为中苏关系破裂的责任在中方,对华政策不会有任何改变,会谈不欢而散,两党两国从此形同仇敌,持戈相向。

中苏交恶的副产品之一是解放军取消军衔制,以前学习苏联的那一套东西全部都要废除,军衔制和肩章武装带这些象征资产阶级军队威权的东西怎么能保留,六五年六月,全军实行新的六五式军服,陆军上下全绿,空军上绿下蓝,海军也废除了白色军服,换穿蓝灰色军装,三军都取消军种符号,只在帽子上缀一颗红星,领子上缝两面平绒红领章。

这就叫“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

省城枫林路的警卫们都换穿了新军服,人人手里都拿着新印刷出版的毛主席语录,随时随地学习,气象为之一新。

住在十号的陈子锟站在窗前,看着一队年轻的战士高唱着“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从远处经过,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这一天,郑泽如卸任省委第一书记,上调中央另有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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