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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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小领主- 第2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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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各国卿大夫看到赵武的行为,他们感慨的无以复加,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赵武的这番举动。说赵武胸怀博大,根本不介意楚国人的威胁吧?但他最后让侍者高举着楚国人书写的八个大字,绕场展示一周,那时候赵武眼中分明透露着浓重的轻蔑,那股轻蔑姿态几乎要流淌下来,不仅联军统帅感觉到了,连楚国人也感觉到了。

不提楚国人怎么沮丧的走出晋国的军营,曾经的超级大国,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随后,赵武命令从人收起盟约,下令:“全军开拔!”

早已急不可耐的联军们开始逐步撤退了,最先出发的是鲁国的军队,齐国的军队尾随其后,然后是卫国的军队,再然后是诸侯小国的军队。等到他们都出营后,晋国的军队动了,由赵武带领晋国先驱鱼贯出营,整个队伍的后卫是宋国与郑国的军队。

中行吴与范鞅送走赵武后,两人回到军营才发现,赵氏家臣东郭离并没有随大军撤退,他依旧在军营忙碌着,见到他,中行吴诧异的问:“你怎么不走?”

东郭离露齿一笑:“元帅之前说要修建一座令楚国人印象深刻的建筑,那所谓的“塔吊”是糊弄其他联军统帅的,元帅真实的想法是,打算在江边修建一座巨型神灵雕像,这座雕像将兼做灯塔的用途,它将俯视郢都,作为盟约监督的神灵,以便让楚国彻底畏惧。”

中行吴耸耸肩,说:“盟约已经草签了,剩下就是双方商议盟誓的地点,以尽盟誓的细节了。既然双方已经签署了盟约,我们明天不免要开放楚都的封锁……既然你打算在江边修建灯塔,不如我们明天就撤到江边,大军沿你的建筑工地扎营,你看如何?”

东郭离点点头:“在江边扎营,恰好可以方便我们沿江输送补给物资。但这样一来,楚国的都城就少了监控人员,我们扎下的这座大营不免要废弃了。不如,下军佐将军队分做两支,以小部队驻扎在郢都城下,大部队则退往江边。才是稳妥的处置办法。”

中行吴点点头:“东郭离,你虽然是个商人,但对军事也很在行啊……你的建议很好,不过,与其在郢都城下只驻扎一支小部队,不如将兵力平均分配,以便彼此呼应。范鞅,你和列国联军分别立营于郢都城下,我带领大部队驻扎江边。如果你们这里受到攻击,可以点燃烽火,以便我随时救援。”

所谓联军,就是各国派来的杂牌部队,他们将与晋国部队联手监控楚国都城,直到双方正式缔约完成,这也是“城下之盟”应该走的仪式。

范鞅立刻响应:“没错,这座大营现在对我们来说太空旷了,不如我与联军分别在这座大营左右扎下两个稍小的营盘,而这座营房干脆就出售给商人吧!咱今后的辎重物资全靠商人们承运,此时讨好他们一下,至少能让我们过的舒服一点。”“就这么定了!”中行吴击掌响应。

太阳落山了,赵武因为被楚国的横生枝节耽搁了行程,以至于,此时离第一天的宿营地还很遥远。暮色中,赵武不得不命令士兵点起火把,连夜赶路。

这条大路是由商人们承包新建的战备大道,碎石硬化的路面很平坦。车马粼粼,行进在道路上,既轻快又方便。队伍没有在路上停顿,等整个队伍全部亮起火把的时候,行进在路上,仿佛在银河中徜翔,向前望,一片灯海看不到尽头,向后望,灯海一片无边无际。游动的星河奔流不息,赵武在自己的战车上摇晃着,欣赏着前后左右的灯光。稍倾,渺渺的歌声响起,初时细不可闻,渐渐全军轰然响应。

士卒们齐声欢唱的是《诗经。小雅。出车》:“我出我车, 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这是《诗经》中少见的一首凯旋歌,歌词大意是:“我履行义务出兵(兵车),待命在那牧地。出自天王所居,让我来到此地。召集驾车武士,为我驾车前驱。国家多,事多难,战事十万火急。我履行义务出兵,集合誓师外郊。插下龟蛇大旗,树立干旄大纛。

鹰旗龟旗交错,何不招展挥摇?心忧能否歼敌,士兵行军辛劳。周王传令南仲,前往朔方筑城。兵车战马众多,旗帜鲜明缤纷。周王传令给我,前往朔方筑城。威仪不凡南仲,扫荡狼玁狁(异族胡人)获胜。先前我去之时,麦苗青青夏初。今日凯旋归来,大雪落满路途。国家多灾多难,闲居那有功夫。

难道我不想家?恐有紧急军书。草虫咕咕鸣叫,蚱蜢蹦蹦跳跳。没见想念的人(未见君子),内心忧思萦绕(忧心仲仲)。见到想念的人(既见君子),心中郁闷全消(我心则降)。威风凛凛南仲,将那西戎打跑。春日缓行天宇,花木丰茂葱郁。黄鹏唧唧歌唱,女子采蒿群聚。押着俘虏审讯,高高兴兴回去。威风凛凛南仲,玁狁犹全被驱除。”

诗中,“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途”与《采薇》诗中“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几乎意境相同,但表达的情绪截然相反。两首诗同样说的是为对抗异族侵略而出战,《采薇》表达的情绪是厌战、不战,及思归,深受后世儒家所倡导。《出车》表达的是以战为荣,前者是儒家,后者则是典型军国主义,正适合霸主国晋国士卒来欢唱。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不给面子的宋国执政

阵阵的歌声中,坠在队伍末尾的宋国左师向戎与郑国大夫良霄彼此面面相觑,停了许久,向戎感慨说:“就这样一个轻声细语说话的人,却让整个世界屏住呼吸,侧耳倾听……良霄,之前你能想到这点吗?”

良霄毫不犹豫的回答:“之前,任我如何大胆预测,我也想不到这样一位“弱不胜衣”的人、这样一位语气柔和的人,却让百年霸主楚国不得不低下横蛮百年的头颅,这大概就是所谓:有理不在声高的寓意吧!”

向戎叹息:“这是个乱世啊!人人都说这是一个末世,在这样一个末世里,武子的行为却像一缕阳光刺穿了无尽的黑暗。原本这世界以力服人,力大者、嗓门嘹亮者,别人不得不倾听他的话。但武子却用他的行为告诉我们:如果所行所为依据规则礼仪,即使轻声细语,别人也得服从他的话语,因为他的话语是代表规则(礼)。所以,那不是他在说话,是规则在说话。”

向戎想表达的意思是:中原之地与南方楚国争霸许久,昔日晋文公虽然也打出了“尊王攘夷”的旗帜,但却从来没有像赵武这样,把争霸战争上升到国与国之间的国家战争高度,上升到华夏与蛮夷之间的正统之争。

更早前,齐桓公称霸的时候也曾伐楚,责备楚国“苞茅之贡不入”。齐桓公是在谴责楚国不向周天王纳贡,但出于中原贵族的含蓄与婉转,齐桓公并没有直白的说出楚王妄称“王”号,不以臣子身份自居,而其战争诉求,也不是要求楚王去掉王号。齐桓公以“不纳贡”责备楚王,最终却没有要求楚王去掉“王”的尊号。

唯有赵武,撕开了温情含蓄的面纱,直接吼出:纳贡纳贡,不称臣如何纳贡?此战,必须以楚国称臣为目的,至于纳贡的事儿,只是在称臣之后的顺理成章。到了赵武这一次南征,唯有赵氏孤儿头一次抛弃了春秋贵族的含蓄,赤裸裸的、不加掩饰地、直爽无比地直指楚王是华夏的对立集团,不仅要求楚王去掉王号,而且第一次明确提出:楚王必须向华夏集团“称臣”。春秋之间的战争讲究一个“理顺”,赵武这次可算占足了道义的制高点,他轻声细语的鼓舞起联军死战不休的意识,直至楚王不得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其实,向戎错了,他说赵武轻声细语用道义降服了楚国,这话也不确实。国与国之间的争斗终究要靠实力说话。赵武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即使他说话再凶恶,也没有用;如果他实力足够了,即使他态度温柔,在楚国人看来,也足够凶恶了。这世界,归根结底要靠实力说话。

不过,向戎没有意识到这点,他把赵武轻声细语降服楚国的成就,归之于赵武站住了礼法的制高点,这种观点出自于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对于一个春秋人来说,这观点没错,良霄也为此频频点头。这两人都忘了,如果联军的实力不够,在战争中没有占据压倒性优势,即使赵武占据了礼法的制高点,也没有用。这终究是末世,是个一切靠实力说话的时代,是个丛林世界。

向戎与良霄一路慨叹着赵武取得的成就,等到了宋国的萧鱼,向戎决定隆重款待赵武。酒席之上,宋国国君亲手持酒爵,吟唱诗经的《牧野》篇,赞颂赵武取得了不亚于周武王伐商所取得的功绩。

论起来,楚国从商代起就桀骜不驯,与商王国征战不休。随后,南北方的正朔战争,贯穿了整个周王国存续的时代。而在原本的时空中,这场争斗还将延续到战国终结,秦王国王朝建立,并灭了楚国,而后才是终结。

但现在的时空中,楚国游离于华夏的历史由赵武一手终结。周王国因此而扩展的行政管辖区域,甚至比周王室原先的疆域还要大。它南至越南,北至日本的越中国(越国此时是楚国的附庸,越人此时已经渡海抵达日本越中、越前、越后地区)……

然而,春秋毕竟是个尊卑分明的世界,宋国国君亲手持爵吟唱《牧野》,以赵武的爵位,当不起。他连忙避席,谦逊的辞谢宋国国君的祝酒。原本的时空中,赵武因为在第二次弭兵之会,对楚国大踏步的退让,以至于和平协议虽然缔结,但华夏的尊严因此丧尽,所以赵武对自己产生了一种厌恶情绪,他的回答是:我每天朝不保夕,日夜忧虑,能够保全尸首葬入九原公墓,已经足感欣慰了,哪敢担当宋君如此隆重的颂祷。“朝不保夕”这个词正出于赵武这句回答。

现在的时空中,赵武举杯逊谢:“我赵武怎敢享用王者的颂祷词,宋君太过客气了,令我赵武惶恐不安,请停了这祷词吧!”

原本的时空中,赵武说出朝不保夕的话,一旁的宋国执政、司城(首都警备司令)子罕马上对从人叹息说:“元帅要死了,他年纪轻轻,竟然说出这样沮丧的话,仿佛是个垂暮的老人,他怎么能不死?”“垂暮”这个词出于子罕的私语。

现在的时空中,子罕叹息:“泱泱乎,大人哉(气度恢弘,进退有节,赵武子是个大人物啊)!他胜不骄败不馁,晋国此后要想不兴旺,恐怕很难啊!”向戎在旁边接话:“我看是:赵氏想不兴旺恐怕很难。然而,赵氏兴,晋国得兴,不正是我宋国的福气嘛?”

子罕欠身,他本来做出的是离座避席的姿势,但因为赵武避席到了台下,身为主人,子罕不能再站在场中央与赵武并列,所以他只是欠了欠身,做出避席动作,而后严肃的回答:“我宋国哪里有什么福气,这只能说是我们的幸运。”

其实,赵武在春秋那么久了,他还是没有适应春秋时代人的思维模式。在春秋时代,虽然格外讲究尊卑秩序,但春秋人从不拿超越前人当作一件禁忌的事情。春秋之后,或者说宋以后,中国人才开始画地为牢,处处模仿着过去,重复着过去。比如,书法家以重复前人为最高标准,诗人以写得像唐或者像宋而沾沾自喜……

赵武回避宋国国君的祝祷,他是出于对先贤的尊重,但在春秋人看来,超越先贤才是他们这一辈人应当做的。细论起来,赵武在为周王国开拓疆土这件事上,功劳确实超越了周王室所有的先贤,并且赵武这次压迫楚国低头,实际上他打破了其后中国诞生的一个恶劣习惯:词语弱化的习惯。

在春秋早期,一直到赵武现在所处的时代,“王”这个词都是神圣的,是天下共主的标志。而真实的历史上,第二次弭兵大会造成的一个恶例就是“王”不值钱了。赵武默许了楚王以周王之外另一个“王”的资格称霸天下,使得“王”这个词语的神圣受到践踏,于是,后来人们只要觉得自己国力强了,便纷纷想要称王。

到了战国时代,首先爆发的是“五国相王”事件。连中山国这样的一个小国,都觉得“君”的称号与自己的国力实在不相配,必须称王才能显示自己的国家地位。于是,战国时代,各国纷纷称王,“君”的称号成为一个普通尊称。再到最后,“王”的称号泛滥成灾,以至于现代社会里,一个小流氓在一条街道上无人敢惹,就敢自称“霸王”。

赵武这次让楚国称臣,只是其中一个成就。而他压迫楚王去掉王号,从此以一位国君自居,这一举动维护了“王”的神圣性,使得词语弱化的恶例因此推迟了很多年。所以,他这次“城下之盟”对于文化上的贡献,其意义远远超过开疆拓土。

宋国两名重臣说话间,他们的国君已经拱手招引赵武重新回到座上。作为“诸国之伯(霸主)”的“冢宰(执政)”,赵武的行政级别是与小国国君相等的,在正式的场合中,招待赵武的工作必须由国君出面,而宋国两个执政就显得级别不够了。赵武在宋国国君的引导下,重新回到座位上。

向戎舔着脸,出列向本国国君祝酒。他先是长篇大论叙说了一番自己的劳苦功高……没错,他确实劳苦功高,真实的历史上,向戎的外交斡旋,促成了第二次弭兵大会,使得宋国从此摆脱了楚国的侵略威胁。而现在的历史当中,向戎的功绩更大,他使宋国的国土面积扩张了一倍,并鞍前马后、寸步不离的尾随赵武,迫使楚国去掉王号,彻底向周天王称臣。因此,宋国不但获得了长久的和平,更获得了丰厚的战利品。

向戎仗着赵武在侧,絮絮叨叨的叙说了自己这两年的功劳,而后恳求宋国国君赐予“免死之邑”。这个“免死之邑”大约类似后世的“免死金牌”。但实际上,后世的“免死金牌”都是作家的虚构,其意思是从“免死之邑”引申而去的。在正常的历史上,春秋之后,历朝历代正史中从来没有记述过“免死金牌”的存在。春秋时代的“免死之邑”,其意思是永远不被剥夺的封土。哪怕子孙后代犯了叛逆大罪,这块“免死之邑”也不能被国君夺走。

此时,赵武还在场。赵武是谁?天下第二人!他现在打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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