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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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小领主- 第2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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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的发展得益于这种制度。按现行观念,玻璃属于化工业,几种不同物资混合在一起烧制,需要精确控制各种化学成分的比例,才能烧出合格的玻璃。以前古人度量衡并不精确,所采用的矿物质成分纯度各不相同,所以偶尔烧制出“随侯珠”来,连古人自己都不清楚成功的原因,于是迷信的古人就将成功归之于神灵的偏爱。但有了精确度量就不一样了,如果再加一点精细的提纯手法,那么,五千年前两伊两河流域的玻璃工艺,便“传入”了春秋时期的中国。

随着工艺水平的发展,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像随侯珠这样昂贵的稀世珍宝,必将成为烂大街一样的廉价货物,就如同现在蜡的廉价化一样。后者,随着捕鲸技术的发展,原先需要足够的领地,才能采集到足够的蜂巢、搜集到足够的蜡,现在这一切都无用了,只要购买一条小小船,雇用几个熟练的捕鲸水手,到大海里捕捞一条鲸鱼,其体内蕴含的蜡,已经相当于楚国这样的超级大国十数年的产量。而且,这一切无需动用太多的人手,漫山遍野的长时间去搜寻蜂巢。

座上的赵武嘴角含着笑,欣赏着春秋人脸上的震惊与迷醉的表情,他无法告诉春秋人,眼前这一切所谓的奢华,在现代人看来全是廉价货。眼前满地的灯盏,以及这次千灯之会所消耗的蜡也必将随着时代的进步,变得微不足道。这一刻,他心中有一种现代人的骄傲:我无须知道历史发展的方向,我只需要知道生产力的发展方向,就已经足够了,我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现在,拥有了权位的我,也站在整个世界食物链的顶端。

灿烂的星河之下,地面上流淌着另一条星河。天上地下,一片星火当中,歌女们轻声唱了起来,唱的当然都是一些祝祷词。吴语阮浓,楚语婉转如黄莺,陈国、蔡国的语言鼻音很重,像是低声呻吟。

四国歌伎你方唱罢我登场,在一片莺歌燕舞中,赵武慢慢的回答良霄的疑问,他重复着晏婴当初的语言:“封建制和奴隶制的区别就在于此:封建制下,人人有权力,人人的权力神圣都不可侵犯,其中包括财产权。所以封建制下,庶民的草屋,风可以进,雨可以进,王不能进。在这种情况下,领主的一切享受都是要付费的,连周天王也不例外,所以,他才被债主逼的进入“躲债台”。

而奴隶制下,上位者的享受就与封建领主完全不同了。奴隶制下,天下人都是我的奴隶,天下的产业都是我产业的利息,我可以随意剥夺别人的一切,无需任何理由。多哟,任何享受我都无需付费,君王的享受自然建立在对他人的剥夺与侵占之上,所以,君王越是穷奢极欲,对国家越有害。

现在我是前者,这一切享受都是我凭本事挣来的,是我用钱买来的。我购买这些东西的时候,自然交纳了交易税,所以我买得越多,君上收到的税越多,商人们卖的货越多越想扩大生产,于是,庶民可以得到一份职业养家糊口。除此之外,商人们雇用的工匠也将得利,因为他们生产的东西卖得好,他们的工资越高,报酬越高。工匠们得利了,农夫也将得利。因为工匠手头钱多了,自然愿意花更多的钱购买农夫的粮食,农夫生产的粮食越多,也就越富裕,越有余钱购买更多的消费品。

农夫们满意了,武士们也满意,因为所有的交易都要付交易税,君主、领主收取了足够的税收,便可以有足够的薪水养活足够的武士。这些武士反过来保护了所有的人,让他们能够在安定的环境下继续现在的生活,继续生产、耕作、交易……如此一来,一个稳定的良性循环便诞生了。”

稍停,赵武看了看身边的长子赵成,以及随行的晋国大夫张趯与祈午,补充说:“当初(晋)文公变革,全盘采用管仲的理念治理我晋国,文公的臣子们、我晋国的先辈们学的很好,他们一一拟定了我晋国的各项制度,使得我晋国能够迅速取代齐国称霸天下……但他们只学习了齐国死板的制度,从没来得及完美体现管仲的精神内涵,现在,我来替晋国补上这一课。”

赵武说的意犹未尽,在场的人屏息倾听,这一刻,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一阵阵心灵激荡。管仲是春秋时代一个令人高山仰止的巨匠,连孔子都称赞管仲说:没有这个人,我华夏之徒要跟夷狄一样左衽(穿衣服的样式跟夷狄一样)了。管仲之后,晋国学习管仲进行社会变革,使得晋国维持了百年霸业。这导致列国纷纷开始研究管仲的治国理念,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赵武一样,明细的揭开经济学理论的面纱,让人看到管仲理论的内核。

“当初在楚国城下,我曾谈到楚国的弊端,那就是阶层板结。我说阶层板结出于不公正,而管仲的理论当中,最重要的内容就是公正。即使是国君,在商品交易当中也需要公正的付款,不能随意的掠夺,更何况中小贵族。楚国现在的僵化源于不公,唯有彻底的公正,整个社会完全建立在契约交易的基础下,这才是管仲学理论最重要的核心。”赵武说完这话,自己也觉得跑题,因为即使按照现代观念,这种彻底追求公平的契约精神也是邪恶的,是西化。

他怎么就从这场夜宴的奢华,跑题跑到强国之术。察觉到这点的赵武收住了话题,但在场的人还在意犹未尽,他们随后个个陷入深思。此时,夜空下的奢华已经无法吸引他们,由赵武的话引申开来,每个人都想到了切身。

赵成想的是如何继承家族产业,他想得简单,在父亲家臣们的庇荫下,只要按部就班就行了,至于能否超越父亲,他压根没有想到。张趯与祈午出身环境相同,两人的想法几乎是一样,由赵武的话马上联想到晋国国内的政治:莫非,晋国家族之间惨烈的争斗也是源于不公,也是源于阶层板结,因此,使得下层社会永远无法跃升到上一阶级,这才有了各大家族之间你死我活、动辄灭族的惨烈搏杀?莫非,武子现在的各项改革,是想为我们重新寻找一个公正的基点?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世上唯一的“王”

张趯与祈午现在想到这些,是因为智氏家族被转封,如此一来,远离国内政治的智氏就兼顾不上国内事务了,那么下一步,赵武必须要从中小家族中提拔一人,补充智氏留下的政治空缺,而祈氏与张氏就是当下最好的的选择。这两位家族原本就是大夫阶层,这几年追随赵武出战,要军功有军功,要人脉有人脉,可以说:下一位正卿不是出自祈氏,必定出自于张氏。

想通了这点,祈午与张趯相互目光一碰,马上又躲避开来,两人心潮动荡不安,充满着阵阵狂喜:我们家族经过这么多年奋斗,终于有望进入卿的行列了。长久以来,晋国的卿位都是当初追随文公出奔的那几个家族把持着,如今,轮也轮到我们家族了。

此刻,良霄心中也在思索着赵武的话:公平,郑国能够寻求公平吗?

这场夜宴在众人各怀心思中接近尾声。智盈在舞蹈结束后,恭敬的上前向赵武行礼:“姑父,我智氏感谢姑父的照顾,能够获封于这块土地。诚如姑父所言,这块土地肥沃的令人难以想象,先不说稻谷两年三熟使得粮产丰富,光是做为南下货物的中转地,我智氏的商业交易税,这一年就收取的让我感到震惊……侄儿在此拜谢姑父的照顾,还请姑父对智氏今后的发展做出指导。”

所谓“做出指导”是婉转的说法,实际的意思是请求帮助。智氏的领地孤悬于晋国之外,虽然楚国一二十年内无法再发动战争,但作为一个小小的领主,要独自面对庞然大物般的楚国,想到这点,智盈心里就发怵。

赵武微笑的摆摆手,家臣东郭离得到赵武暗示,从怀中取出一个木匣,随即招呼仆人用琉璃盏盛过来几碗清水。在高台跳动的灯火下,琉璃盏内的水呈现出琥珀色,赵武端起碗来,稍微端详了一阵,将碗端到唇边,举手示意其余的人共饮。碗中的水很甜蜜,众人喝了之后,神情疑惑。智盈知道赵武的习惯,赶紧打开东郭离递上的木匣,端详着匣内那说不出的物体。

一名智氏家臣凑上来,小声解释:“这是楚国的柘,原来我们刚才喝的是柘浆(甘蔗榨出来的甜汁)。”

赵武点头:“酸甜苦辣咸,人生五味啊!怎能缺少其中一项。昔日管仲把持了一个咸字,搞了个“食盐专卖”,控制了各国的钱袋。我这次南征,最大的收获不是土地与俘虏,而是发现了柘。诸位还记得管仲是如何利用收购鹿皮打击楚国的吗?”

等智盈回味一番后,赵武继续说:“甜也是人生一味,目前这种植物只有在南方生长,十根甘蔗里面榨出的甜汁,几乎相当于一窝蜜蜂一年的产量,但一亩农田不止能收获十根甘蔗,所以栽培甘蔗控制天下甜味输出,就是一项大利益。你这片新领地邻近南方,原本就是楚地,所以我建议你,不妨钻研一下对甘蔗汁的提纯与利用手段,然后向天下销售你的“甜蜜”。

一切源于技术,我赵氏的兴起源于技术的进步。一旦你能够掌握了甘蔗汁的提纯手段,你甚至无需自己去栽种甘蔗,只管收购楚人种植的甘蔗树,就能像管仲一样控制楚国的生产方向,并从中获得巨大的利润……我给你提个醒,我听说木炭能吸附杂物,你试着将柘浆稀释后,用木炭过滤一下……”

明清时代,中国曾经研究出用黄泥水吸附杂物的方法,制作出洁白如雪的“霜糖”。但黄泥水并不是最好的吸附物,现代工艺认为,活性炭才是最好的吸附物。木炭制备工艺这时代已经有了,赵武提出的这一技术,直接跳过了黄泥水的阶段,让甘蔗水的提纯进入了近代化……当然,他对具体提纯方法说的很含糊,只是指出方向,剩下的,就靠智氏自己研究了。

智盈脸上惊喜交加,停了一会儿,他想起一件事小心的问:“姑父搜集这截甘蔗,是不是也想自己动手栽培?”赵武点头:“没错,我打算试着在我的领地栽培这些植物,为此我特地搜罗了一些知道甘蔗栽培技术的楚国农夫。但我听说甘蔗这东西,只适合在炎热湿润的南方生长……这样吧!我把那些楚国蔗农给你留下一半,你我同时研究栽培技术。”

赵武的东西从来没有白给的,智盈想了想,咬牙说:“这样啊?那么我智氏留在国内的小块领地,以及留在国内的部分店铺,就拜托姑父的照顾了。”

良霄嚅嗫的插嘴:“甘蔗、南方……执政,不知这东西我郑国能否栽培?”良霄现在才后悔。虽然郑国在这场战争中也掠夺了不少财富,但他们邻楚国,怎就忘了搜集一些南方的植物,也顺手发财呐?刚才赵武点明管仲的食盐专售,如果糖类也象盐类一样采取专售措施,那么郑国还用为缺钱而发愁吗?想当初,赵武派出人手,四处搜寻南方植物以及矿物,他和宋国人不止一次的背地偷笑,认为赵武这纯粹是下雨天打孩子,闲的无聊……没想到,植物当中蕴含着如此大的利益。

赵武摇了摇头,难以确定的回答良霄说:“谁知道呢?我也只是想试一试……如果郑国有兴趣,回头再说吧!”赵武想试一试种植甘蔗,是因为他隐约记得,仿佛春秋时代,齐国、秦国也有种植甘蔗的记录,但这段记忆很模糊了,他不确定是否正确。

古人没有气候变迁的概念,赵武现在已经明显的感觉到地球气候正处于大变迁的转折点,几年前遭遇的千年大旱就是预兆。而历史上,每次气候大变迁都伴随着朝代变迁,伴随着大屠杀以及连绵不断的生存战争,这或许就是季礼所说的“末世”吧!在这个气候大变迁中,或许赵武还能赶上一个温暖季节的尾巴,在北方成功栽培甘蔗。但可以肯定的是,北方甘蔗种植的历史一定不会长久,甘蔗的生长必将逐渐移向南方。

赵武的态度勉强,良霄级别低,不好再三要求,于是,这场夜宴在众人意犹未尽当中落幕。此后若干年,智氏的领地里都流传着这场夜宴的传说。当然,这场夜宴的流传,也因为在宴会上,赵武对管仲学理论进行了发挥,由此影响深远。世人记录赵武的治国之术时,就不得不提这场宴会。这场宴会的另一个意外好处是:赵氏生产的琉璃盏也因此名声大振,销遍南方各国数十年。

数日后,赵武抵达郑国,郑国重臣都出来欢迎元帅。所谓郑国的重臣,就是“郑国七穆”,它是指:郑穆公姬兰(前627年…前606年在位)的七个公子的家族,即罕氏、驷氏、丰氏、游氏、印氏、国氏、良氏七个大家族。现在的“七穆”已经是公子们的儿子了,当时的执政是贤臣子展,一代名臣子产位列第四,子大叔位列第五。

此时,郑国的形势正在由混乱走向稳定,但七大家族之间的矛盾依然十分尖锐。在这次宴会上,赵武邀请郑国的七位重臣一一赋诗(就是吟唱《诗三百》中的篇章)明志,一是增进宴会气氛,更是要借以考察“七穆”的为人。结果,子展(罕氏)、子西(驷氏)、子产(国氏)、子大叔(游氏)、印段(印氏)、公孙段(丰氏)六人得到赵武的当场夸奖。

宴会结束,赵武继续前行,转向了周王室的领地。新王周景王派卿士刘定公在颖(在今河南省登封县东)慰劳。刘定公一见面,首先向赵武告丧。周王的冢宰、赵武的岳父单靖公辞世了,现在周王的管家(宰相)是刘定公。

周景王是新继位的,先周灵王在赵武与楚国交战中途辞世,赵武曾经因为吊丧问题,犹豫着回不回国。但现在,一切问题已经解决了:他取得了罕见的胜利,楚王国第一次俯首称臣,愿意去掉“王”的尊号,准备向周王室纳贡称臣。带着这样的胜利回国,让赵武更加无可指责了,因为不管怎么说,他替王室增加了声望,也增加了贡赋来源,所以先王的葬礼他没有参加,就成了为国事操劳,误了钟点都是无关紧要的小节了。

周王室现在很困窘了,局促在狭小的领地上,几乎没有什么收入来源。以前依靠单靖公,在虎牢城做一些转手倒卖的活儿,挣一点小钱,如今单靖公去世了,虽然王室新增加了楚国的贡赋,但刘定公还是希望重新拉上赵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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