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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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 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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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孙淡不说话,嘉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思索了片刻。突然一鼓掌:“有了,有法子了。清丈土地肯定会有阻力,因为涉及到很多具体的利益问题。要不这样,朕就以各地地方官清丈耕地的成绩好坏决定他们的去留和升降。就是你清丈之后必须要有所增加,如果清丈之后跟原来一样,或者说比以前还少,那你这个官员就是不称职的,要革职查办。”

孙淡心中“咯噔!”一声,赞了一声:好一个聪明的小皇帝,这不就是张居正的考成法吗?事实证明这一手非常管用,你想做官就得增加耕地。而在任何时候,都不乏有对功名心异常热切的官员。你不做,自然有人来做。无论怎么说,最后得利的还是国家。

聪明人之间果然有相通之处,张居正能想到的,嘉靖一样能够想到。

孙淡心中突然有些振奋,看起来,嘉靖也是一个有理想的君主,由他来做大明朝公司的董事长却也是个正确的选择。在他手下打工,可以充分施展胸中的抱负。

第二百章 一条鞭

可是,孙淡却想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这事情不是不能做,是不能太急着做。

他道:“陛下还是太急了,这事得等到政局稳定下来再说。”

“恩,是这个道理。”皇帝显得有些兴奋:“朕是操切了些,那么,整顿税制应该可以马上实行吧?”

孙淡:“这个倒是可以马上实行,也能立竿见影见着成效。”

“好,快说,快说,朕都等不及了。”

刚才说了这么多话,不知不觉中,天已经暗了下去。

玉熙宫本就空旷,而嘉靖因为长期服用丹药,体内燥热,平日间穿得极为单薄,精舍的门窗都大敞着。清风入室,固然凉爽。可天一黑,风一大,倒吹得人有些凉。

现在虽然是八月初,正值盛夏,可孙淡却还是觉得有些冷,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嘉靖见他有些冷,忙喊道:“来人,把朕的道袍给孙卿穿上。”

便有两个太监匆忙跑来,捧了一件道袍过来。

孙淡看了看袍子,心头苦笑,可却还是谢了恩穿在身上。虽然一身道士打扮有些不伦不类,可他却不想拂了嘉靖的心意。嘉靖这人是个虔诚的道教徒,不但自己一身道士打扮,更恨不得满朝文武都同他一样穿戴。夏言就是因为不肯穿道袍,还出言讥讽,才同嘉靖合作得非常不愉快,以至于后来惹来杀身之祸。

嘉靖的袍子比较宽大,可因为很新,穿着很不舒服。这天也怪,不穿厚衣服又冷,穿上却热。只片刻,孙淡身上就出了一层汗水。

正要说话,一个太监走到嘉靖身边:“主子,该进膳了。”

嘉靖这才恍然发觉天色已晚:“对对对,该进食了。朕也是个怕麻烦的人,随便进点就可。也不用换地方,摆在这里,朕一边进膳,一边同孙卿说话。”

他这么一说,孙淡也觉得有些饿了。

嘉靖的伙食其实很简单,也就一份炒豆角,一份凉拌腐皮,一盘炒豆芽,外加一盆豆羹。比普通人家吃得还简单一些,倒让孙淡有些意外。

回想起书上的记载,清朝皇帝每餐都一百多道菜,这个嘉靖道也简朴。

嘉靖用筷子给孙淡夹了一筷子豆芽,说:“朕平日都吃素的,不知道孙卿要来,也没准备。”

孙淡忙端着饭碗接了过去:“臣也是寒门出身,对吃穿倒没有什么讲究。”

同皇帝一起吃饭实在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尤其是这个皇帝还喜欢吃素。吃惯了肉的孙淡只觉得难以下咽,只用筷子扒拉着碗中饭粒,吃药一样往下吞。

皇帝:“孙卿,你且说说你的税制改革。”

孙淡正要放下碗,皇帝一摆手:“不用,边吃边谈。”

孙淡只能苦着脸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将赋税和徭役折合成现钱。”

“这个我好象听说过,江南和山东许多地方好象都在实行。”

“对,臣本就是山东人。武宗皇帝在江南用兵的时候,军费匮乏,也征收过现银。”

“好,你仔细说说。”

孙淡:“以往的赋税是出粮食的,徭役则是出劳动力的,臣这个提议就是把这两样不相干的东西都变成银子,就是变成货币:赋税,不要粮食,你交银子来;徭役,我不要你的劳动力,你交银子上来,我去雇佣闲散人员来承担徭役。因此,全部征收银两。这个税法就像是两根草绳变成了一条鞭子,所以,臣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一条鞭法。另外,臣认为,在实行这一条鞭法的同时,也要将一部分人丁税转移到土地里面去,土地多的人,你就应该多承担一些土地税,从而逐步减少人定税。”

“一条鞭法,名字不错。”皇帝还是有些不明白的样子:“若全部征收现银,和征收实物有什么区别,税款的总量也没什么变化啊,何必多此一举呢?再说,实物税实行了这么多年,如今这么一改,不是扰民吗?”

孙淡笑了笑,皇帝毕竟是才亲政没几天,还不明白地方上的那些门道。其实,这个一条鞭法别说是嘉靖,他孙淡在现代也是看了许多资料,琢磨了半天才弄明白的。

他笑着放下碗,想借此机会罢吃这难以下咽的御用伙食:“食物税是比较简单,你如果是种地的,交粮食就可以了,你有山林,交木材吧。真若换成现银,还要预先变卖,受物价和市场的影响,遇到丰年,也有谷贱伤农的可能。但是……实际执行中,各级官吏很快发现,能钻空子捞钱的漏洞实在是太多了:比如你交地瓜,他可以挑三拣四,拿起一个,说这个个头小,算半个,那个有虫眼,不能算。你交棉花,他可以说棉花的成色不好,抵一半,你也只能回家再拉去。

这还是轻的,最大的麻烦是徭役。因为田赋和人头税多少还能见到东西,县太爷赖不掉,徭役可就不好说了,修河堤、给驿站当差、整修道路,这都是徭役,完成了任务,就算完成了徭役。么谁来判定你是否完成任务呢?——县太爷。

这就是所谓的黄鼠狼看鸡了,遇到良心好的,还能照实记载,遇到不地道的,就要捞点好处,你要没钱,他就大笔一挥——没干,有意见?这事我说了算,说你没干就没干,你能咋地。”

孙淡本就是穷人出身,如今接触的都是上层建筑,眼界开阔。有高屋建瓴的理论基础,又有地方生活经验,可说是理论和实践都来得。

他笑了笑,石破天惊地说出一句话来:“陛下,依臣看来,大明朝的官除了一小部分品行较好的人外,大多数朝廷官员还是不地道的,是不值得信任的,有漏洞不钻,有钱不捞,这个要求实在有点高。臣老家有句俗话:有钱不要王八蛋。

所以,旧有的税制对朝廷没有好处,全被地方包干了。”

嘉靖面色突然一白,骇然道:“吏治真的崩坏到这等地步了?”

孙淡也不回答是否,只道:“没有相应的制度,好官也会变成坏官。陛下应该做的不是去品评官员的品德,追究其责任,而是消灭可能导致贪污的土壤。”

吏治是得罪人的活儿,孙淡不想涉入其中,便打了酱油,将话题扯到另外一方面,又道:“陛下,其实实物税还有一桩坏处。”

“孙卿你说。”嘉靖平息了胸中怒气,总算镇静下来。

孙淡:“食物税最大的问题是成本太大,由于收上来的都是东西,且林林总总,花样繁多,又不方便调用。比如江浙收上来一大堆粮食,京城里吃不了,本地人又不缺,听说西北缺粮食,那就往那边运吧?一算,粮价还不够运输费。那就别折腾了,放在粮仓里喂老鼠吧。更头疼的是,各地虽然上交了很多东西,除了粮食,还有各种土特产,中药药材等等,却没有多少银两,这些玩意放在京城里又占地方,每年光仓库保管费都是一大笔开支。”

嘉靖猛地将饭碗摔在桌子上,怒道:“孙卿不说,我还真不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多问题。依朕看来,国库中的很大一部分都消耗在物资转运保存和调集上面,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前些年怎么没人想着要改一改。朕手下这些官员宁可让这些东西烂在库房里,甚至用来抵扣官员们的俸禄,也不肯想着变革。都是一群废物,国家每年花这么多俸禄养了他们,他们却不肯为君父分忧,要他们有何用处。”

饭碗碎开,听到这一声巨响,太监们才慌忙跑过来收拾。

嘉靖焦躁地站起身来:“不吃了,不吃了,吃了一肚子气。说一千道一万,根本还是在吏治上面。难怪杨廷和要朕整顿吏治,淘汰多余的官员。”

孙淡巴不得快点结束这场晚餐,道:“杨阁老的手法激进了些。臣以为,官员的不作为同他们的品德和才能无关,实在是现在的税制有大问题。”

屋中总算掌了灯,照得明晃晃地。

接过茶杯漱了口,皇帝这才道:“税制改革也不能急,太快实施也是要出问题的。”他虽然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可心机深沉,是个做事稳妥的君王。

孙淡也觉得皇帝说的对,毕竟,对皇帝来说,当务之急是稳定权位,至于改革一事,也要等他权位巩固以后才谈得上:“陛下所言极是,不过,如今虽然不实行新税法,却也可以先做些调查,手头的资料多了,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一条鞭法虽然经过后来的张居正实施后,效果极好。可孙淡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具体实施起来是何情形他心中也是无数,话也不敢说得太满。

“对,先调查下也好。”皇帝颔首:“孙卿,你就替朕在顺天府调查一下,朕给你一个特权,允许你查阅户部和顺天府积年的档案。你四处看看,再拟个章程上来给朕。”说着话,他走到案前,抽开抽屉,拿出一大堆东西,一边整理,一边说:“本来,以孙卿的功劳,朕应该给你一个出身的。不过,孙卿志存高远,将来是要做朕的阁臣的,还是依正途入仕吧。这一副王命旗牌给你,也方便你调阅相关文档。”

第二百零一章 宁向直中取

孙淡慌忙走上前,定睛看去。却见眼前是四件木牌和四件三角小旗,上面印着一个“令”字,用蓝缯制作,牌用椴木涂以金漆。

他有些吃惊,这东西可是等同于尚方宝剑一样的存在,是皇帝授予地方大员,作为便宜行事时的标志。一般来说,只有总督和巡抚一级的官员才有此特权。因为古代法制混乱,很多时候依靠人治。加上信息不通,遇到紧要事务时,需要总督们临机决断。所以,需要一种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权威。

当然,皇帝临时派出钦差的时候也需要授予王命旗牌。像孙淡现在的情形,也有些类似于钦差。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若没有这种东西,根本没有权利阅读皇家档案。

能够被皇帝授予如此大权,孙淡惊讶的同时也感觉到身上的压力。由此可见,朝廷的财政恶化到什么程度,也由此可见皇帝意欲扭转正德以来糜烂的财政状况之决心。

谢了恩,接过旗牌,收进一个漆木盒子之中,皇帝又问他什么时候能够拿出一个确实的章程来,还需要做什么准备工作。

孙淡整理了一下思路,心中已有定计。若说是章程,这个倒难不倒他,到时候大不了从张居正的改革中抄几条就可以了。不过,张居正的改革那是在四十多年以后的事情。时世不同,社会形态不同。若生搬硬套,未必适合如今这个时代。为了保险,还是先做些社会调查为好。而且,皇帝现在威权不重,匆忙改革,未必有一个好的结果。

摸着石头过河是最佳选择,实在不行,可以先在顺天府的一个县城做个试点看看效果,如果可行,等以后再推广也不迟。

孙淡把自己这个想法同皇帝简单地说了说,嘉靖点了点头,赞道:“孙卿虽然年轻,却是个老成之人。先在顺天府弄个偏远县份试试也好。一边试,一边斟酌,几年下来,大概可以摸索出一套切实可行动的办法。”

说在这里,他眼睛突然一亮,看着孙淡,嘴角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

被皇帝用这种古怪的眼神盯着,孙淡心中有些不安。可表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状:“陛下圣明。”

皇帝嘴角的笑容绽开:“要不,孙卿你选一个县试试,你来做这个县令?”

孙淡吓了一跳,内心中,能够在地方上独挡一面固所愿也。如果能够借此机会在地方上磨练几年,有了基层工作经验,将来回中央,也算是一笔从政资历。可是,他现在小秀才一个,真去做七品命官,天下文人的唾沫喷也将他喷死了。

孙淡忙道:“不可,孙淡如今是一个小秀才,如今突然做一县的县令,于朝廷制度不合。”

“如果朕下恩旨呢?”

孙淡不动声色:“会被内阁驳回的,休说内阁,只怕吏部那关都过不了。”

皇帝有些失望:“那些文官们也实在有些难缠,有没有其他法子呢?”

孙淡也觉得无奈,只道:“臣马上就要参加恩科考试,只有等明年中了进士才能为君父分忧了。”

“这倒是一个好法子。”皇帝兴奋起来了,背着手在屋中走来走去,喃喃道:“还有几天就是顺天府乡试,等孙卿中了举人,就有资格做县令了。到时候,朕一道恩旨下来,谁还敢说三道四?”

乡试考中了以后就称为举人,举人实际上是候补官员,有资格做官了。按明朝的科举制度规定,举人可以到吏部注册,可以取得一定官职,可以当县官了。当然这个职位很少,每年大概就四十人到一百三十人的名额。举人的名额很少,那么举人当中候补做官的人就更少了,这样就往往有候补官。

正如皇帝所说,到时候,只要他下一道圣旨,吏部的人也不好说什么。

孙淡脑子有些发蒙,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皇帝使劲地搓着手,笑道:“反正秋闱结束到春帷也有三四个月时间,孙卿一边做官一边在你所管辖的县中实行新政,一边准备考试。到时候再去考进士……呵呵,朕突然想起一件事。”

孙淡禁不住问:“陛下突然想起什么事?”

皇帝:“若孙卿你在会试的时候中了会元,然后殿试的时候中了进士甚至进了三甲,朕若就不得不让你进翰林院,到时候,你那个县令可就做不成了。”说着话,嘉靖竟然有些发愁起来。

孙淡心中好笑,道:“陛下,科场上的事情谁也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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