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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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 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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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喝一声:“你们将来都是要做管事牌子,甚至做内相的。唐太宗有云,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为相者,当胸襟宽阔,能听进去不同意见,能调和阴阳,能海纳百川,能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什么人都要认识,什么事都要去看,去想,如此,才能至中和,才能察乎天地!”

“大哉斯言!”吕芳突然叫出声来,眼睛里有泪水涌出:“吕芳今年十四岁了,读了五年书,本以为一理解了天地之间所有的致理。今天听先生之言,才知道吕芳以前不过是一个懵懂学童,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走到孙淡面前,恭敬地跪了下去,响亮地磕了三个响头:“吕芳拜见老师。”算是正式行了拜师之礼。

第二百四十六章 第一课(四)

吕芳虽然年纪不大,可却非常聪明。否则当初司礼监掌印太监钱宁也不会将他送到内书堂来读书,作为人才储备大力栽培。

当出,吕芳在宫中也算是天之骄子,不要说同龄人,就算是成年太监对他也是诸多巴结。

他当时也是少年得志,飞扬跋扈到不可一时,颇得罪了不少人。

可惜,钱宁一倒,他失去了靠山,处境顿时大变。想起他以前的嚣张和狂妄,以前巴结他的那些人都将脸一变,折腾起他来,比其他人很厉害些。

吕芳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太监,要想在这宫中生存下去,还真得要早一个大靠山才行。他也动过心思要去旁高枝。

只可惜他以前实在太狂妄了,真到这个时候,举目看去,却找不到一个知心的朋友,甚至连可以动用的关系也没有。

如今听了孙淡着一节人事关系学的课程,他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同人交往上有大问题。

孙淡这一席话如醍醐灌顶,当头将他喝醒过来:我吕芳当初怎么就没有遇到一个这样的老师呢?

情绪激荡之下,吕芳禁不住走出作为,恭敬将头朝孙淡磕下去。

见吕芳向孙淡行拜师大礼,众学员才醒悟过来,都站起身来,陆续走到孙淡面前三拜九扣。

孙淡心中暗自点了点头,心道,说起来这些学员的文化程度已经非常高了,若再教他们一些老生常谈的东西,也制服不了他们。还好我这个现代人别的学问不高,可论起杂学来,在这大明朝至少能排进前三。而这些宦官学生们因为没有科举压力,所学的东西更趋向于实用。如此,以后索性教他们一些实用的学问好了。真若起教《四书》《五经》圣人之言,我孙淡也未必能强过那些翰林院学士。要想显出我的手段,只能剑走偏锋。

第一课就取得这样的效果,收复了这群无法无天的小太监,孙淡很是满意。

不过,他还是发现陈洪依旧坐在座位上没动,不但一脸的冷笑,反瞪着眼睛用犀利的目光威胁着上前拜师的同学们。有几个胆小的学员畏缩了,再加上两个陈洪的死党,一共有六个学员没有上前行礼。

孙淡也不将他们放在心上,在心目中,这六个学生已经被他归类于黄锦一党,要想收服他们可能性也不大。

圣人云:有教无类。

反正他孙淡是来教书育人的,无论是谁,只要愿意安静地坐在教室里听他讲课,他都一视同仁。

等拜师礼行完,书屋里再次安静下来,孙淡清了清嗓子,道:“今天我只有一节课,也就大概讲讲《人际关系学》的基本纲要。接下一年,大家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孙淡的课并不仅限于儒家经典,将来还要教授道家的学问,还有基础物理。另外,《行政管理》、《小学数学》、《会计基础》、《机关公文写作》、《基层秘书工作》和《档案管理》都要学,这些可都是实用的学问。将来你们回到工作岗位上,立即就能用上。希望在未来一年中,大家能够努力学习。”

听孙淡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学科的名字,太监们虽然不知道这些学问究竟有何用处,可他们也知道孙淡教的东西都是好的,也倍感雀跃。

等大家的兴奋劲过去了,孙淡才扫视众人一眼:“那我接着讲人际关系学吧,离下课还有半个时辰,应该来得及把纲要讲完。”

听孙淡这么说,众人忙收摄起心神,提起笔随着孙淡抑扬顿挫的声音记录起来。

孙淡的课没有教材,也没有课本,不著于文字,若不抓紧时间记录下来,错过了,也就错过了。

一时间,教室里出来孙淡讲课的声音,就只剩下学员们写字的声音,间或墨锭在砚台上摩擦的轻微声响。

孙淡原本以为陈洪等人会捣蛋的,放眼看去,陈洪比任何人听课都认真,手中的笔也飞快地在稿子上划过,速度极快,竟是一手漂亮的行书。

而且,看这小子脸上的惊骇之色也越来越浓,看样子是将孙淡佩服到五体投地了。

实用的学问,超时代的学问,没有阵营之分,对任何人都有极强的杀伤力。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孙淡将《人际关系学》的基本纲要讲完了,看看日头已经不早了。他便清了清嗓子,还没说话,吕芳就飞快地将一杯香茶端了上来。

他依旧是那副木讷的神情,可眼睛里却多了一丝晶莹的光芒。

孙淡接过杯子朝他点了点头,又对众人说:“今天就上到这里,我留一道课外作业给你们。这道题的题目是:如果你是一个部堂的官员,有同品级的客人第一次到访。你在迎接客人进屋的时候,应该走在客人的哪一边?”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简单了,便有学生站起来说:“老师,当然是让客人先进屋啊!”

“不对。”又有一个小太监大声反驳:“一个六部级的部堂,起码有十几间屋子,遇到如户部这样的大型衙门,三四十间屋子,三四进院子也是正常,客人如果是第一次来,你让他怎么找地方?”

“对对对。”大家都笑了起来。

又有人道:“自然是在前面带路了。”

马上就有反对的声音:“人家与你同级同品,你在前面扬长而去,是不是有些失礼?”

孙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笑了笑,说:“行了,你们下来自己讨论吧,我大后天再来。下一节课教《庄子》,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去查查相关资料。”

说完话,他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之所以教庄子,孙淡是这么考虑的。他不能老教诸如《行政管理学》和《基础物理》之类的东西,老讲这些,怕会引起其他教习的反感,传统国学还是应该讲一讲的,正好他手头一篇专门研究老庄的文章,正好拿来对付对付。

背后教室里传来小太监们激烈的讨论声。

其中,陈洪响亮的冷笑声传来:“我看这个学长教的都是异端邪说,我等在这里读书,孔孟之道才是正经。”

“可老师讲得真的很好啊。”

“你这个马屁精,小心吃我的打!”

教室里开始抓扯起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新官上任

“这回终于有官身了,也是堂堂其品县大老爷了!”

从吏部拿到任命书之后,孙淡不禁感慨万千。虽然他现在还不是进士,可一旦受到任命,也算是朝廷命官,总算是混进体制内了。

吏部那边孙淡倒没遇到任何麻烦,毕竟他同吏部尚书乔宇是老交情,见了面也就喊一声“老乔”了事。遇到心情好的时候,喊一声“乔老爷。”

刚开始的时候乔宇听孙淡喊自己乔老爷,很是生气,说:“静远,你们是忘年交,什么老爷不老爷的,反显得生分了。”

孙淡呵呵一笑,说:“在我们老家,乔老爷可不是什么好称呼。有一句俗语,叫请乔老爷上轿。”

乔宇不解,孙淡这才将乔老爷上轿的典故同他说了。

《乔老爷上轿》是现代一部有名的电影,故事说的是生乔溪乘船赴京赶考,途中游览江南某名山古寺时,与天官府小姐蓝秀英相遇。两人一见钟情,互生爱慕之心。秀英之兄蓝木斯经常依仗父势,胡作非为。他见黄家女儿黄丽娟年轻美貌,便欲抢亲。黄家母女闻讯出逃,投宿于某客店。蓝木斯带人抬轿追至客店,嘱咐家丁四周埋伏,待天亮后行动。

乔溪游山后迷失途径,寻船不得,又身无分文,见客店前停有空轿,遂进入轿内休息。众家丁因天黑看不清,把乔溪误认为是黄小姐而抬往家中。乔溪在轿内听到他们窃窃私议,始知自己被当作黄女,为免使弱女遭难,遂将计就计,换上轿内女装,扮成“新娘”,任他们抬回蓝府。

……

听孙淡说完这个故事,乔宇哈哈大笑起来:“静远,我听人说你经常帮展家班写戏文,这一定是你写的新戏,有时间把本子给我看看。哈哈,静远啊静远,你一定是拿我做人物原型了。想我堂堂进士出身,硬生生被你栽赃了一段风流韵事,我可真是冤枉啊!”

孙淡心中暗笑:你乔宇不说,我还想不起这出。上次你同杨慎一道来赚我,咱也不客气,给你栽一个风流浪子的名声,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了。

……

吏部那边也没什么故事,孙淡也就是例行公事地去领了任命。唯一让他觉得有些不满的是吏部的给事中实在太厉害了,态度很是粗暴,见到地方官员都没好脸。

六科给事中不过是一个六品的官员,可架子极大,可以说什么人的面子也不给。

孙淡就看到一个广西进京来述职的巡抚就被吏部的一个小小的给事中训斥得面红耳赤,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堂堂封疆大吏也敢大声呵斥,朱元璋当初设下的六科还不是一般的霸道。

乔宇也知道这里面的名堂,怕孙淡吃亏,就亲自陪着孙淡跑上跑下,让吏部的官吏们大觉吃惊。一个小小的举人,竟然由尚书大人亲自接待,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问,才知道是孙淡孙静远,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一个帝师级的举人,自然当得起尚书亲自作陪。

很巧,孙淡居然在吏部碰到了陈榕。

陈秀才因为是陈皇后的亲族,又得了举人功名。他也知道以自己的本事将来不要说进士,只怕连同进士也未必能中。就通过皇后的门路,来吏部报到,看能不能补一个缺。

一般来说,秀才要补实职,也不知道要等多少年。短的三年五年,长的十年八年。不但需要时间,还得将大把银子撒出去。

不过,以陈榕的关系,当然是即刻就补,也不需要等。

陈榕见了孙淡,高兴地大叫起来:“静远先生,可见到你了,让我好生想念。”

孙淡:“原来是树志,你这小子,中了举人之后就不见了,也不知道这段日子跑哪里去了。这一见面,你居然到吏部来补缺了。”

陈榕有些不好意思,拱了拱手:“惭愧,惭愧,陈榕中举之后就被皇后叫过去见了一次面。娘娘关照,让我补了个十三仓衙门的监督。”

“啊,你到京仓做官了,那可是个肥缺啊!”孙淡有些惊讶,所谓十三仓,其实就是一般人对京仓的通称。归户部管,是国家仓场重地,计有禄米、南新、旧太、海运、北新、富新、兴平、太平、储济、本裕、丰益十一仓,加上通州中仓、西仓,总计十三仓。

十三仓的监督品级很低,也就是七品、八品。可因为这个职务油水很足,不是一半人能够进去的。

孙淡没想到陈榕一个小小的举人竟然就能捞到这么一个油水十足的官职,他笑了笑:“树志你也是穷狠了的人,进了十三仓之后,每年随便吃点损耗就够你受用了。对了,你去的是哪一座仓库?”

“是城中的禄米仓。能得这个差使还不是皇后娘娘垂怜。”陈榕正色道:“陈榕读了一辈子圣人言,此去上任,绝对要做一个清官好官,如此才不至于给娘娘丢人。”

孙淡笑了笑,也不多说。清官难做,如果陈榕真清得一毫不取,只怕他这个官也做不下去了。据孙淡所知,禄米仓那边每季的仓米入库换库都外包给京中权贵的子弟负责,每年光吃损耗就足够让那些子弟捞上一大笔。陈榕这样的监督,就算什么也不做,每月都有好几百两孝敬送来。到时候他收还是不收。若收了,清官自然是做不成了,若不收,得罪了权贵,他这个官也做不下去。

看来,做人不能带死心眼。只要对国家和百姓有利,小节上也不需太认真。正如后世的张居正,也贪得厉害,可因为在内阁首辅位置上做出了一番大事业,也不失为一代明相。他的一条鞭法帮助朝廷度过了财政危机,至少延续了明朝五十年国运。

孙淡可不想做像海瑞那种穷得什么事也干不了的清官,做人当做张居正,大柄在手,惠及亿万百姓,富贵荣华一生。

这些孙淡自然不会对陈榕多说,做官做事是一门学问,需要在实践中慢慢琢磨。

他大概同陈榕说了说自己要去房山做知县的事情,正准备告辞,陈榕却叫住了孙淡:“静远,你不说,我还忘记了一件事情。”

孙淡:“什么事?”

“皇后娘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陈榕大概也不明白皇后是怎么知道孙淡的,又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疑惑:“娘娘说,多谢你前一段时间对她的帮助,若有时间,请孙先生去见她一面。”

孙淡也想不通皇后需要感谢自己什么,道:“我是外臣,进不得禁中。”

陈榕:“娘娘还说了,静远一直都在西苑。她也经常去西苑侍侯天子,或许有机会见面。”

孙淡想了想,这才想起自正德死后,豹房那边就荒废下来。皇帝有意将那处略做修葺,做一个消暑纳凉的好出去。只不过,如今皇帝手头没钱,加上又是冬季,也没急着动工。

“若有机会,孙淡自然去拜见陛下和娘娘。”

二人又说了半天话,孙淡这才告辞回家。

回家之后,自然是准备行装,在家中安歇了一夜。

第二日大概是凌晨四点钟的时候,孙淡带着冯镇、孙浩和山西商人史万全一道出了京城。

因为时间紧迫,四人也没做车,都骑着快马。

孙淡这一年也京城骑马,骑术还算可以。冯镇本就是军汉出身,骑术自然了得。至于史万全,山西的云中一带本就是产马地,他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一上马就跑得飞快。反倒是孙浩惨了些,跑了几十里路,屁股都磨肿了,疼得不住叫唤。

等到天朦胧亮开,孙淡见孙浩实在挺不住,只得下了马召唤众人下地休息片刻。

孙浩一身重孝,神情有些落寞,孙淡安慰了他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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