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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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 第1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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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了村子,孙淡才发现事实并不如外面看起来那样。村民都还很穷,村中的房子也大多是黄泥土坯房。房山还是在京城今郊,按道理不应该穷成这样。就孙淡所知,他山东老家的百姓也比这里的人生活要好许多。

一问,那个叫周新树的里长才回答说,之所以这么穷,那是因为人多地少,每年单靠土地里的那点庄稼,根本就不够吃饭。村里的人力倒是富裕,可没土地,青壮年大多闲在家里。

孙淡闻言苦笑:谁说古代就没有失业人口,像眼前这种情况,至少也算是隐性失业。古代人,除了种地,就没被的出路,一旦土地被大量兼并,人地矛盾一突出,就是一场不可控制的大动乱。

据孙淡所知,明朝中期以后,人口有多少一直存在争议。在明末清初,因为战乱,大部份人留离失所,但有户可查的人口仍然达五千万,所以保守估计当时明朝的人口大约在七千到八千万左右。若真仔细来一个人口普查,孙淡认为明朝起码有上亿人,甚至更多。当时全世界的人口又不超过四亿,所以明朝绝对是世界第一人口大国。

而明朝中期正是人口大爆炸时间,从嘉靖年开始,人口一直呈高速增涨的态势。到清康熙时,竟达到了惊人的四亿人。

明朝土地终究有限,正如孙淡以前对皇帝所说过的那样。全国共有土地,六亿多亩。平摊下去,一人也不过六亩,在没有现代化农业的古代,六亩地的出产也只够普通一户人家吃一年。况且,这六亿多亩土地还有一半以上集中在大地主大贵族手里。如周家庄这样的普通村,人均土地也不过两亩多一点。

人地矛盾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这也是孙淡带史万全来房山的缘故,就是想能不能把这富裕的劳动力利用起来,给百姓找一条副业,消化人口膨胀所带来的社会矛盾,并为地方百姓增加收入。

对于未来,孙淡早有计划,也有心大干一场。

周新树虽然是里长,家里也很穷,只比普通贫民好一些。多少还有两间大土坯房,家里的人穿的衣服比一般村民干净些,可也满是补丁。

坐在热炕上,喝了几口热水,身体暖和起来,人也舒服了许多。

同周新树聊了几句农民,了解了一下地方上的情况之后,孙淡这才问:“周里长,花家庄同你们周家庄的情形一样吗?人多不,地里打的粮食够吃吗?”

周新树回答说:“花家庄和我们周家庄情况一样,人多地上,地里的粮食不够吃。”

“那你们为什么械斗,可是为争夺水源?”一般来说,地方上宗族械斗,大多是为争夺水源,争夺矿产,孙淡以为这次也不会例外。

“不是,不是。”周里长叹息一声:“还不是因为小女……也就是财力惹的祸。其实……我们老周家同花家比邻而居已经百余年,大家相互通婚,都是沾亲带戚的,这回打成这样,小民也没想到。”

“哦,是因为一桩亲事。”孙淡倒有些意外。

第二百五十章 原故

孙淡意外的是,既然周、花两家世代通婚,怎么说也算是粘了点亲戚关系。两个村子只隔了一条小河,抬头不见低头见,双方有事,也彼此照应。这回打成这样,确实有些不可思议。

他便对周新树道:“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情,你慢慢将这件事情的原委一一禀来。”

周里长又叹息一声,说:“怪就怪花家的人实在太吝啬,想不花一文钱就将我家闺女给接过去,世界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叹息声中,周新树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慢慢说了个分明。他说话的声音很低,语气颇为沉重。

原来,这事情得从一年前说起。

周新树家有一个独女,年方十五,待字闺中,经媒人说合,许给了花家庄一户普通农民家。这户人家有四口人,父亲叫花金生,下面有两两个儿子,花大牛和花二牛。周新树女儿许给的是老大花大牛。做媒的是花家庄的村长花必信。

周新树家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平日爱若珍宝,加上有是族长,索要的彩礼比普通人家自然要高上一些。

双方约定,以花家所有的六亩水田做聘礼。

花大牛家也算是个中等人家,有二十几亩上好水田,按说,这样的聘礼还是能够拿出来的。

但可惜正德十四年正德皇帝在江南用兵,军费匮乏,就将赋税加了三成。

正常情况下,明朝的田赋也不高,也就是产量的十分之一。加行三成,普通百姓也能承受。

但可惜,朝廷的税法中有一项很特殊的规定:累进税。

也就是说,普通百姓所有的田产在额定的数目内,只收取百分之十,可只要超过一定数量,就在额定树额的基础上不断累加。百姓所拥有的土地越多,所需交纳的赋税也像翻跟头一样往上翻,直到一个让人无法承受的数字。

这个税法已经实行了上百年,朝廷当初之所以颁布这个法令其出发点主要是为了防止土地兼并。因为中国人有购买地产的习惯,加上古人又没有什么消费,一旦有钱就存起来,存够一定数量就开始买地置产。如此一来,土地就会以惊人的速度朝富人手中集中。

其实,这个税法也不是不好。可朝廷在颁布这个法令的同时却忽略了一点: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和达官权贵是不需要交税的。

普通百姓无法承受这样的累进税大不了不再买地,可读书人和达官权贵却不受此约束,自可肆无忌惮地买地。

就孙淡身边的人来说,当初会昌侯孙家因为不用交纳赋税,就在北京、济南、山东三地购买了大量土地,连天津卫那边也有庄园。

如此一来,土地的兼并自然就不可避免地朝统治阶级手中集中,也限制了普通中农向上的通道。

这情形有点像后世的民国时期,蒋委员长也颁布过同样的法令,可惜一样无法限制官僚资本对土地的贪欲。

总体来说,在古代,没有功名,你就没有成为统治阶级的可能,就算你想勤俭持家积累财富做地主,光一个累进税就能收死你。

如今,花大牛家也遇到了这个一个问题。他们家也算是个中农,原本还能够承受朝廷的累进税,可皇帝这三成赋税一加,就无法承受了。

也让花二牛家到了破产边缘。

于是,花大牛父亲一咬牙,将家里所有的土地都送给了房山县大户郭老爷家,希望通过这个手段合理避税。这个郭老爷乃是举人出身,做过一任县丞,有免税特权。

花家做下这事之后,周新树还不知道。双方也约定了婚期。

等到下聘礼的时候,花家才来一个土地已经全部送人了,要钱没有。反正已经有了媒妁之言,十里八乡的乡亲都知道你周家的女儿要嫁给我们花家,你也已经答应了,总不可能反悔吧。大不了,我花家出点银子弥补你们的损失好了。

花家耍无奈让周新树大为恼火,就连整个周家庄也觉得被花家给戏弄了,双方的矛盾开始积累。

事情的导火索发生在今年年初,周新树见花家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女儿的年纪也一天天拖大了,便准备吃个哑巴亏,主动把婚约给解除了。就通知媒人把双方家长找到一起,准备将花家以前送给周家的财物退还过去。

花家本就打着一个空手套白狼,白赚一个媳妇的心思,自然不太乐意。见了面之后,一句话不对,就与周新树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双方见面的时候自然是冷嘲热讽,争吵不休。周新树毕竟是做里长的人,常年在场面上行走,口才很是来得,花家人被骂得抬不起头来。花大牛父亲花金生一怒之后就要离开。

周新树却不肯放过,又骂道:“看你那怂样,事都没说完就想走,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花金生不高兴了,冷笑道:“我没用,我怂,可我好歹也生了两个儿子。”

这句话在古代已经算是一种极大的侮辱了,只生了一个女儿的花新数暴跳如雷,一脚就朝花大牛父亲踹过去。

见开了打,花家两个儿子也动了手。

可惜这里是周家庄,一场决斗的结果是花家三父子被愤怒的周家人揍成了猪头。

回去之后花家父亲越想越气,等养好伤,便纠集了整个花家庄的人杀上门来。

于是,花、周两姓就开始了械斗。

从年初打到年尾,大大小小械斗十数场,各自付出了十几个重伤员,三十多个轻伤员的代价。

见这么打下去占不到便宜,花家也怒了,找到了郭老爷家寻求帮助。郭老爷也是个干脆的人,说他认识京城打行的人,可以帮他们出面去请他们过来镇场子,不过,钱得花家人自己出。

花家也在这场持续不断的械斗中打出了真火,全村人凑了二十两银子出去,希望借助外力将周家一举扫平。

不过,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个消息传到了周家人耳朵里,这才有周家人半路伏击孙淡的后话。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不给面子

周新树口才还真不错,这一段故事被他说得条理分明,孙淡倒不觉得如何。可身边的孙浩、冯镇、史万全等人都听入了迷。

听完,史万全嘿嘿一声笑:“这个花金生一家还真他妈狡猾,我老史也算是会算帐的人了,他们比我还精明。把土地全部送给郭家逃税,就算每年交纳一定数量的租子,可算下来,也被交给朝廷的要少许多。”

说完话,他扳着手指头,将朝廷的田赋、劳役、派饷和累进税一一列举出来,得出一个对普通百姓来说相当高昂的数字。郭家的田租同皇粮国税比起来,少到可以忽略。

孙淡也苦笑一声,国家赋税就这么白白流失掉了,这也是一件让人没奈何的事情,这也是皇帝派他来房山试点,清丈土地的缘故。

不过,孙淡并不想动大地主们的奶酪,动明朝的统治基础中分一杯羹,他还不想同整个士大夫阶层为敌。开源也不需要动土地上开源,这世界上有的是比种地更赚钱的行当,单靠一天田赋也不可能让明帝国摆脱财政危机。

孙淡的考虑的问题在更高一个层次,可是,眼前这件事情还得好生处理,毕竟这是自己上任以来的第一桩案子,需要靠事树立威信,否则新法根本没办法推广。

况且,在说完话之后,周新树已经一头跪在地上,脑袋蓬蓬地磕在地上,大声哭号道:“青天大老爷啊,你可要为草民做主啊!”

因为磕得实在太用力,转眼,周新树的脑袋上就有热血迸出,与眼泪混在一起。

他这一磕不要紧,惊动了家里人,只听得两个女子的声音传来:“老爷!”“爹爹”。

就要两个女人扑过来,也跪在孙淡面前。

这两个女人,一个四十来岁,一个十四五岁,估计就是周新书的老婆和女儿。

孙淡给冯镇和孙浩递过去一个颜色,又对周新树一家人说:“起来吧,本县自然会秉公办理的。”

冯镇和孙浩忙将这一家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周家的两个女人慌忙给周新树裹着头上的伤口。

孙淡定睛看去,周新树的老婆不过是一个黑壮的中年妇女,长得实在不怎么样。他女儿也是普通姿色,但身材窈窕,在庄户人家也算不错,难怪那花家要搞这么多鬼。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花、周两家的是非曲直本就不好说。不过,按照封建社会的伦理道德来说,道理占在周家这边。

对孙淡来说,这件事情也好处置。大不了把花、周两家的族长和相干人等找在一起来说说,然后让花大牛家赔点银子了事。

可现在花家居然去请打行的人过来帮忙,有郭家参杂其中,事情就有些负责了。说到底子,还不是因为那个什么郭大老爷家收了花大牛家的土地才引起来这么大一件事情。

从更深层次来看问题,其根本就是人和土地和朝廷赋税之间的关系出了大问题。人地矛盾,特权阶级与平民之间的矛盾,朝廷和士大夫之间的矛盾。

孙淡所需要做的就是捋顺这里面的关系,找出一个能够解决问题的法子来。

他想了想,就问周新树:“老周,这个什么郭大老爷究竟是什么来头。”

周新树脑袋上包着纱布,看起来颇为滑稽,回答道:“回大老爷的话,郭大老爷本是举人出生,在广东做过一任县大老爷。他家有良田万亩,乃是本县第一富户。这几年,颇有不少破落户送他土地,依附于他。”

孙淡笑了笑:“不过是一个举人出身的县丞,也没什么。他是读书人出身,估计也听得进去道理,本县刚来房山,正要与地方上的大户们来往来往。周新树,等下你拿了我的帖子去见这个什么郭大老爷,就说,本县让他不要参与进周、花两家的事情当中去。又让他本花大牛家的土地退还给花家。花家有了土地,再用没有土地做借口,道理上也就占不住脚了。到时候,本县自然会给你一个公断。还有,让他把打行的那群人给打发掉了。我大明朝自然有法制,弄一群泼皮过来算什么。小心本县将那群人都给抓了,丢见大牢中去喝西北风。”

没有那个什么郭大老爷杵在这件事中,事情也就好办了。

周新树大喜,又磕了个头,用双手捧了孙淡的帖子,骑了一头大青驴子,带着两个周家的后生喜滋滋地朝郭家跑去。

郭家离周家庄有三十来里地,一来一去需要大半天时间。

孙淡堂堂一县之尊,自然不可能在周家庄等着,又吃了周新树老婆女儿准备的热汤面,身上暖和了,便说了一声“叨扰!”就到着冯镇等人欲走。

临到出门的时候,周新树女儿突然喊一声:“大老爷请留步,民女有一句话要说。”

孙淡被一个小姑娘叫住,心中奇怪,按说明朝女人都很害羞,她能叫住自己这个一个县官,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勇气。

于是孙淡便停下了脚步,和气地说:“你说。”

小姑娘垂泪道:“禀大老爷,小女子说给了花大牛,这事已经传遍了整个房山县。小女子既然有婚约在身,自然是要嫁给花家的。还请大老爷给我一个公断,否则,小女子还有何面目见人。”

孙淡想笑:“好,我想办法说合花、周两家,其实,你们也门当户对,结成亲家也不是不可以,又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看得出来,小姑娘是喜欢花家老大的,爱情这种东西还真不能以常理来看待啊!

得了孙淡的承诺,周家小姑娘又欢喜地磕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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