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服刑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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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服刑那些年-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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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娃从这晚就不知所终,狗娃却被顺藤摸瓜给挖了出来,最要命的是,他居然在抓捕他的时候刺伤了个警察。这一下子就给判了个死刑。现在他们的案子已经成了省公安厅直接督办的大案。全省的警察都在抓他哥。最要命的是二舅,本身身体就不好,一听说自己两个儿子都要吃枪子,当即脑溢血发作,人还没到医院就完了……

听完他的讲述,我久久说不出话来,我真无法接受,转眼间自己所熟悉的一家人就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家破人亡了。好半天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半晌憋出一句我自己都没想到的话:“这么早,谈什么恋爱呀!弄的这事儿,唉……”

“哥,你不懂,你是城里人我们乡下就是这样。”狗娃擦干泪水:“你出事我们知道,本打算你判下来后,来看看你。谁知道在这见面了。”

文±我不知怎么回答,刚想±心±安慰一下他,没想到他突然长叹一声:“唉……这都是命呀!”一句话说的我直想掉泪。±阁

接下来我们一起回忆起了过去的时光,他笑着说:“还记得你替我挡了一刀吗?”

“怎么不记得,刀疤还在呢,但是那次事情是因我而起的呀!”我拍了他一下:“差点把小命搭上!”

“其实要说还是我哥厉害,要不是他突然爆起袭击,我们谁都走不了!”

“是啊!牛娃真是好样的……”

说着说着,话题很自然的就转到了牛娃身上。想想我们当年在一起的欢乐时光,不禁唏嘘不已,感慨地说:“也不知你哥现在咋样?”

“他现在没问题,你就放心吧!”或许是太相信我了,狗娃想也不想脱口答道。

我的脑海里像划过一道闪电!紧盯着狗娃问:“你是不是知道你哥在哪?”

狗娃看了看我,脸上猛的一抽搐:“知不知道放到一边,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书念的多,教教我怎么办。”

他看了看我,低下头玩弄着自己的脚镣:“你知道的,我家就我兄弟两个,我被抓起来之后,家里就剩我老娘了。我可不想我老娘死的时候连个戴孝的人都没有。”停了停他看着我仿佛是下了重大决心似地说:“与其两个都搭去,还不如牺牲一个保一个!我估计我哥很有可能被抓住!”

“是啊!”我点点头:“你们的案子现在是省厅大案,按你说的,专案组是给上面立了军令状的!牛娃让抓住那是早晚的事。”

“嗯!那你跟我分析分析,我现在该咋办才好。假定我知道我哥的去处,我要不卖我哥,我肯定得死。而且我老娘今年才不到五十,等她死那天估计我哥早就吃了花生米。我要卖了他,兴许我还能给我娘抱上灵牌牌。但我现在就是矛盾,我哥从小就对我好,我要是卖了他,那我良心不是被狗吃了吗?”

我忽然觉得一阵紧张,面对这个为了自己亲生哥哥而走上犯罪道路,现在又打算以亲生哥哥的性命换取自己活下去的亲人,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语言回答。思量许久,我定了定心绪,勉强一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二舅母必须要有人送终。”

他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不再说话。许久,他才轻声细气地说:“表哥,你说我要是不把我哥卖了,警察能抓住他吗?”

我一愣,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看了看我,随即微微一笑:“没事儿,你就跟我说说。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跟谁都没说过,要不是遇见你,打死我也不会跟谁商量。”我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说:“我觉得你哥真的有可能被抓到的。你想,这个案子本来是省厅的督办大案,社会影响那么大,怎么可能就不抓了呢?而且我担心这么大的案子,你哥已经上了公安部的通缉令了。”

“那他就是藏不住了?”他满脸失望地看着我。

“难,”我点点头,随即又赶紧安慰他:“其实想藏住也不难,我就见过跑了十几年才抓住的。”他一摆手,眼神中满是失落:“那有什么用。我和我哥从小就好,他要是上路我陪着他都无所谓。但是我想让我们中间留下来一个的原因就是为了我娘。表哥,你觉得我要是不卖了他,我死了以后他还能回家照顾我老娘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径自唉声叹气地说:“其实你不说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哥这案子,他都够枪毙几次了。你说他能藏得住吗?到时候他藏不住,我又已经上路了,真就没人给我老娘送终了。”

我看着他,半天才问:“你怎么会袭警呀?”

“谁他妈知道那是警察啊!那几天我紧张的,几个人冲上来就追我,我以为是坏人呢!最后他们把手铐掏出来我才知道的!”狗娃把手中的烟狠狠地摔在地上,“要让我知道是警察,给我十个胆子我都不敢袭警!”

听了狗娃的话我叹了一口气:“那你一审的时候怎么判的。”

“死呗!”他眼神黯淡了下来,“说我杀人袭警就是情节恶劣。现在我上诉了,我说我不知道追我的人是警察,老祖宗都说了,不知者不罪……表哥,你觉得能改判吗?”

“能!肯定能!”我赶紧附和着,“那个老板本身就有心脏病,又不是你杀的。而且你袭警也是因为你不知道啊!对了,你把那个警察扎什么样了?”

“三刀,定的重伤。”

“哦!”我声音一下软了下来,但是旋即又说:“那也没问题,只要没死就没问题!”

狗娃笑起来,边笑边说:“表哥,你可别安慰我了!弄死那个老板已经到死刑了,袭警又是重罪,而且加上是个重伤。我这改判的可能太小了,我现在甚至在怀疑我要把我哥卖了是不是也活不下来!”

“那肯定不会!”我看着他:“你哥现在算全省主要案犯了,而且省厅督办,你要是能确定你哥在哪儿的话……”

他抬起头看着我:“你怎么想?”

我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你要想你们哥俩一定要活一个的话,还是保你自己。有句话说起来难听,而且你知道,咱们从小关系那么好我也难受。”说到这,我的眼泪也下来了:“但是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你哥被抓只是时间的问题,肯定难逃的,可你却又希望……”

“别说了。”他打住话:“哥,其实我最矛盾的就是这个,我要是卖了我哥,别说他原谅我,我自己都难原谅自己。这事儿,还是让我自己想想吧!这是命的问题。”说着,他坐在角落不再说话。

或许是因为内心的煎熬吧!那天之后他就不在怎么说话,包括我在内他都很少搭理。一直沉默到他开庭的前几天。

因为接见的事号子里紧锅故而全号子整整两天都噤若寒蝉,死一般的沉寂,气氛压抑的可怕。大家都和我一样,甚至没有一个敢到马桶去撒尿的,生怕水花声激怒了李哥,招来无妄之灾。一直到第二天

傍晚,赵军趴在窗户上喊叫李哥,才使得号子里有了一点生气。

“华华,东西劳动号子给我了,谢啦啊!”

“客气啥,有事您说话!”李哥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不满。

哎!我说,今天班不错,咱们是不是搞点传统节目娱乐一下?“赵军殷殷地向李哥发出邀请。

“谁值班呀?敢吗?”李哥好像不怎么感兴趣,声音懒洋洋的。

“你算嘛!前天老周老蔡,昨天老陈老张,今天那肯定就是老李和小封了,他们两个……”说到这,赵军语气有点轻蔑:“一个老了,耳朵背,一个年纪轻轻的给发配到看守所来,心情不佳,一直都没好好上班,现在肯定不在。”

李哥环视号里众人一圈,似乎也觉得空气有些过于紧张,想活跃下气氛。于是便说:“那行,你们先来。”

“哈!虚了吧!你们号里不是我说,论唱歌,就没有拿得出手的人。哈哈!”赵军大笑不已。

“废话少说,要唱就唱,你是唱歌,还是说相声?”面对赵军的嘲笑,李哥脸上有点挂不住,没好气地说。

“那好,我们先来就我们先来,你听着!”赵军欣然应允。

院子里瞬间就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从二号那边飘来一个哀怨的歌声:

“秋风凉/秋雨怅/秋风阵阵无限凄凉/梧桐叶儿落/盛夏秋送/秋虫啼啼/无限凄凉///抬头望/泪成行/大雁子排人字南飞回故乡/失去自由的人儿啊/心里是多么悲伤/悔恨的眼泪/淋湿了我的衣裳///想爹娘/想断了肠/孩儿无数夜躺在这地板上/失去亲人关怀啊/心里是多么悲伤/失去自由的人/悔恨难当/秋风凉/秋雨怅/秋风秋雨伴儿上刑场/漫山遍野的人啊/洒下了同情的泪/为何看不见/孩儿的爹和娘///秋风凉/秋雨怅/一阵枪声响儿倒在刑场上/孩儿我已知错/今生是难改过/待到20年后/再孝敬爹和娘 ……”

我已不是第一次听见牢歌了,以前在部队,在看守所监墙上站哨的时候,我经常会听见押犯们唱牢歌。可那个时候我总是一笑了之。今天变换了场景,变换了身份,听着这如泣如诉的歌声,体会着其中深深地思念和悔恨之意,歌声飘荡在看守所昏暗光线里,歌声诡魅,灯影摇曳,一时间竟令我生出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然。

一曲终了,还未待我们回过神来,由远及近又飘来一阵歌声,这还是个合唱,说实话,我刚进来的那天,已经觉得李哥们合唱的《国际歌》够有水准的了,但和这个歌声一比,高下立判。

一进牢门,心惊肉又跳

二人同带一副手铐

三顿牢饭,顿顿吃不饱

四季如冬日子更难熬

五座高楼,楼外有保镖

六尺板子刚好好睡觉

七跟钢条,根根都牢靠

八项监规条条要记牢

究竟为什么,抓我来做牢

实实在在莫名其妙

十一个牢友全都释了

只剩我在为你歌唱了

这歌声整齐划一,铿锵有力,一听就是经过无数次磨合的,我不禁为其高超的水平和歌词里那种玩世不恭的洒脱所折服。

“四院的那一伙嘴又痒了!”赵军在窗户上大叫:“华华,给他们来个牛逼的!免得这伙烟民还以为自己是帕瓦罗蒂!”

后来交道打多了我才知道,原来看守所的四院有点特殊,它是解毒所,和我们这边刑事号不一样,全部关押的都是吸毒者,这伙人看似文化素质相对高一点,其实更坏,个个都是一肚子坏下水!他们一天到晚就爱唱歌,所长骂,处罚都不管用,反而更来劲!因为说句不客气的话——吸毒的人大部分都是没脸皮的!他们恬不知耻的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瘾君子’合唱团,真是寡廉鲜耻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听了赵军的话,李哥对我们笑笑说说:“咋样?谁去把他们震一下,免得狗日的欺我中华无人!搞好了有赏。”

我心里正在回味刚才那两首歌呢,闻言并没有在意,好半天我发现不对头,号子里咋一下没了声音。一抬头——我的妈天!这些坏人居然一个个都把目光投在了我的身上。

“我操!简直是众望所归呀!看来这个光荣的任务非你莫属了。”李哥的表情看似随和却又不容抗拒。

我的脑袋有点发蒙,推脱道:“我不行,五音不全,人家都把我叫音乐杀人犯!”

“叫你唱你就唱,哪他妈那麽多废话,别狗肉上不了席面了!”曹哥永远都是那么的粗暴。

“就是,听说你们Q县是民歌之乡呢,都是少数民族后裔,还不会唱歌?该不是害怕给你们族人丢脸吧!没事,你们家该还有祖上传下来兽皮缝的衣服吧?唱不好回去后你找一块,缝个面巾戴头上就没有人认识你了。哈哈……”

李哥充满侮辱的话语引得众人一阵大笑,也勾起了我心中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妈的,打我不是你们一群人的对手,唱歌还不敢唱了?唱就唱!”我一个箭步就从从床上蹦了下来,立在窗前站定,清了清嗓子——

众人眼巴巴的等我我接下来的歌呢,我吸了口气正待引吭高歌,突然又问李哥:“唱啥歌?”

“操你妈!不管啥你唱就是了,过场还那麽多,和便秘一样半天挤不出来。”曹哥恨恨的牙痒痒,看那样式恨不得过来踢我一脚。

“无所谓,唱着玩嘛!不过我听说你们那儿的地方小调不错,会吗?”

地方小调?这个容易,闻言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在我们本地最富盛名,流传最广,我们那儿混社会的人都会唱一首歌《Q州混混》

对了,就唱这个!

想也不想,提气纵息,脱口高唱:

第一中学翻过墙,东山坡上打过狼,西北望,射天狼,Q州混混就是狂!

红石梁里烧过山,天桥上面扔过砖,自古风水轮流转,Q州混混就是站!

中心广场耍过猴,玉带河里搞漂流,山外青山楼外楼,Q州混混就是牛!

盘山路上玩漂移,嘉陵江中下过棋,海枯石烂山可移,Q州混混就是奇!

幼儿园里选过美,女生楼前酸过腿,衣带渐宽终不悔,Q州混混就是美!

自来水场撒过尿,炸药库里放过炮,暗里只觉芳华俏,Q州混混就是操!

麻将桌上翻过本,医院厕所吸过粉,千秋万世血未冷,Q州混混就是狠!

东皇沟里挖过矿,政府街上耍流氓,万里长城万里长,Q州混混就是强!

三角公园坎过树,凤凰山头挖过墓,此生行尽天涯路,Q州混混就是酷!

农贸市场下过海,步行街上挂过彩,云龙颜色终不改,Q州混混就是拽!

汉水源头洗过澡,高速路上赛过跑,天若有情天亦老,Q州混混就是叼!

红灯区里嫖过娼,街心花园扫过黄,天苍苍,野茫茫,Q州混混就是王!

部队驻地打过劫,法院门前彪过血,意气精魄坚如铁,Q州混混就是爷!

清虚观里练过武,看守所里吃过苦,天下英雄皆如土,Q州混混就是虎!

加油站里抽过烟,招待所里捉过奸,逍遥快活似神仙,Q州混混就是天!

马路中间接过吻,公安局前砍过人,傲视古今英雄魂,Q州混混就是神!

打架要在闹市口,兽医站里喂过狗,劝君更进一杯酒,Q州混混永不朽!

Q州混混永不朽哟永不朽——

随着我最后一个长长的‘朽’字音结束,整个看守所鸦雀无声,连四院也悄了声息。突如其来的静谧,吓得本在洞口露出脑袋也充当听众的老鼠也‘嗖’的一声缩了回。

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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