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服刑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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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服刑那些年- 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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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走到一楼的大厅,高飞想了想,对后面的杨冲说:“冲娃,我有点事儿要跟这个伙计说,我们护办上人太多,到你那去吧!”

杨冲点点头,走在前面,掏钥匙打开了门。

进到屋里杨冲问高飞:“我就不妨碍你们说话了,你们说。”说着就要关上门离开。

“你别走,又不是外人,我难道还避着你?”高飞摆摆手:“没事的,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杨冲其实刚才说走的时候,脚下根本就没动步子,放佛就在等着高飞说这句话呢,一听此言,立马就坐在了椅子上,笑呵呵地看着高飞。

这虽然只是一个细节,但是我知道,高飞这样做是对的,因为无数次的亲身经历已经告诉我,监狱的人其实是很小气的,尤其是那些比其他犯人混的略微好一些的,在这方面尤为突出。

待我们坐定后,高飞让杨冲给我们倒了一杯水,又示意他给我发上了烟,我接过杨冲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抽烟的人发给我的烟,心中一时竟有了些许的忐忑。

他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他一开口就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龙飞,你认识吗?”

我点点头:“认识。”

“听说你们是哥们儿?”

“是的,我们关系很好,算得上是患难之交。”这话说出口,我微微有些羞愧,算起来龙飞已经分下队很长时间了,但是我一直都没有再见过他。我不能说我时间紧,我不能说我这边的环境恶劣,我更不能说我无找他的时候他们队上正出了越狱的事情,门口的监督岗挡着不让我见,这一切都不能称之为借口,因为在这里面,以我现在的状况,如果真的非要见到一个人,那也不是什么难事,总会有办法的。

是啊!我为什么后来一直没有再找过他呢?我在脑海里迅速盘旋了一下。表面上看起来是因为后来我微微有些生气,听说你在你们队上混的也不错,我不来找你,你就不能主动来找我吗?可是实际的原因却不是这个样子。

我仔细想了一下,其实是因为,在我内心深处根本就不能认同这种出生江湖所谓道上的人,哪怕龙飞曾经和我那样的亲密无间,哪怕我们之间那样的情深意重。这是两种价值观的偏差,与感情无关。我相信就算我们一年两年不见面,但只要知道对方需要帮助,绝对会是第一个援手的人。

这是我的性格,并不是我看不起混社会的人,其实我很认同那句话,仗义多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与很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相比,龙飞这样的血性汉子,才是真正的好男儿。我欣赏他,并不代表我就要成为他,我一直告诫自己,要保持自己的价值观和人生态度,不要轻易被别人所影响。

后来一直到今天,事实证明我做到了,不然,我今天也不会坐在电脑前,码出一段段文字……

高飞不知道我脑袋里想的什么,微微一笑道:“你别多想,我和他不是仇人,他也是我的朋|文|友。”说着,高飞把凳子向前挪了挪,看看我,又看看杨冲说道:“不然,仅凭我在主监见过你一面,那天的事我也不会管,这里面多管闲事是要遭报应的,|心|善良是要付出代价的。”|阁|

高飞接着道:“龙飞在老一队,就是现在的新六队,混的不错,现在已经是组长兼保管了,我以前还没有调到医院的时候,经常去找他要东西,关系不错,那人很够意思。他让我告诉你一声,你的很多事他都知道,这是你们分监区内部的事,他也帮不上忙,所以他也没有敢轻易过来找你,害怕给你带来麻烦。但是他相信,你会把一切都搞定!”

我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龙飞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的原因,这就是兄弟!

由于有了龙飞这层关系,我迅速拉近了和高飞之间的感情。那天晚上,就在杨冲的房间里,高飞托人买了很多的酒菜,我们一番畅饮,高飞酒醉之后,才说出万万年之死的内情!

那天晚上,高飞表示要请客,他说我是龙飞的朋友,既然到医院来了,他就不能怠慢,最起码要表示一下意思。我推辞不过只有从命。

那天晚上高飞喝了很多酒,不是因为高兴,我看得出来,他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有心事,但是我却我不好问,毕竟我是个外来人,毕竟我们也刚刚认识不久。说实话,我真的很感谢高飞,因为他已经很给我面子了,说来惭愧,监狱里最能体现关系的事儿,就是叫你吃好吃的,叫你喝酒,叫你用用私藏的手机。我们刚刚接触,他就摆下酒菜,真的令我有些感动。

杨冲在我们喝酒的过程中,不住的拿眼睛看高飞,欲言又止,我知道他们有话说,正想着是不是我该直觉点,回避一下,高飞就说话了。

“冲娃,你不要老是拿眼睛看我,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担心我有事儿是不?我告诉你,你放心吧!我很好,只是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

杨冲见高飞说话了,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赶紧端起一杯酒道:“我知道你没事儿,他妈的我们两个死缓都判了,等于是鬼门关上走过一遭的人,能害怕撒?来!喝!”

高飞捂住杯子,瞪着杨冲,一言不发,半晌才摇摇头道:“你说错了,我很害怕。”说着,他指指自己的心口:“我害怕晚上我睡不了心痛,你明白吗?”

杨冲有些发愣,反应过来之后才笑着说道:“你真的想得太多了,估计也是因为你刚来,所以还有些适应不了,时间长了你见得多了,自然就习惯了。”

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听得我云山雾罩的,心里想着,估计是人家看我在场,说话不方便,不想让我听清说的是什么,我站起身来,就准备告辞。

“哗啦”一声清脆的破碎声,高飞重重地将手里的杯子扔到地上,瞪着我低低地吼道:“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这就要走?”

我闻言不禁愕然!这话是从何说起?我不就是要走吗?怎么能上升到看得起看不起的高度上,这也太夸张了吧?

我还没有说话,高飞就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对我和杨冲道:“前天,就是前天,自从前天下午万万年死了之后,我这就……”高飞指指自己的胸口:“我这就难受的痛,不是因为我可怜他,这里面人人都需要同情,同情不值钱!我也不是内疚,那天也不是我一个人值班,他死了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说着,他打了大大的一个酒嗝,好半天才接着道:“我是为自己,为自己知道吗?你们知道吗?”他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吓得杨冲赶紧上前扶住他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的亲哥哟!我说你说就说吧!能不喊吗?”

高飞推开杨冲,摆摆手道:“不!你们不懂。”说完这一句,他就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疑惑地看看杨冲,露出询问之意,意思是,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杨冲向我点点头,又摆摆手,意思是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示意我不要说话。我于是便很明智地闭上了嘴巴。

那头高飞一阵魂游天外,好半天才又重新开始低低的絮语。

“我看见万万年的尸体,忽然觉得,我们的命在监狱里原来真的是一文不值,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也像他一样,会不会我的这些同事们也会根本不当成一回事儿,任由我自生自灭?”他问了杨冲一句之后,好像根本不是为了答案似的,又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他的叙述断断续续,絮絮叨叨,一会激动,一会儿悲伤,但是我却完完全全听懂了他要说的话,这一来不要紧,我才知道万万年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死的!

原来万万年的病已经很严重了,经常昏迷而且下半身不听指挥,监狱已经在和他的家里联系,准备把他重新保外就医。按说他的这种情况,是应该住院的,但是医院以病房紧张,他这样的病住在队上和医院都一样为由,让其回中队呆着。

后来的事儿我也看见了,万万年病发,被送到医院来,经过抢救之后,被留在医院观察室滞留,本来按照规定,医院护理办公室的几个犯人,每天要轮流值班,24小时密切关注观察室的病人情况。但是那天,大家都被那张新买的兵乓球桌所吸引,全部跑到楼下过瘾去了,一个个你争我抢,根本没有人操心楼上会发生啥事儿。

那天是高飞和那个叫张永华的值班,中途张永华说高飞兵乓打得不错,要高飞再和他切磋几把,高飞还说了,楼上观察室有人,会不会有什么状况。

结果这话还遭到大家都嘲笑,纷纷取笑他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张永华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管他干什么。”

“就是,该死的娃儿俅朝天,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要是真要死,监狱长守在这里也挡不住。“旁边的人也这样说。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诸如此类不负责任的话说了一大堆,强烈要求高飞和张永华打几把,来个强强对决。全然忘了自己的职责是什么。

高飞说,当时他的想法是,既然大家都说没事儿,那自己作为一个刚刚过来新人。也真得不好说什么。打就打吧!他这样想到,于是就欣然上阵。

但是世上的事儿就是那么的邪乎,就在高飞和张永华在下面激战正酣,大家看的正兴起的时候,楼上的万万年真的出了状况了。

万万年下午被抢救之后,身体就一直很虚弱,队上的保健员给他提来一口袋苹果放在他的枕边。告诉他队上安排的陪护估计要晚上才能来,反正在观察室有医院的护士看着,暂时没有陪护也不要紧,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但是他也没有想想,医院的这伙人能靠得住吗?

想到这,我望了望杨冲,心中暗道,恐怕老残队的那个保健员,他不是来看万万年的,给杨冲上贡才是主要目的。

据高飞他们后来的推测,保健员走了没有多久,万万年想坐起来吃个苹果,刚刚把袋子抓在手里,就觉得一阵心慌意乱,随之而来的就是恶心眩晕感,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要说万万年这不是第一次出出现这种情况了,要是平时通知医护人员,打支急救针也就罢了,常常是有惊无险。但是这一次,他要彻底悲剧了!

因为,他的身边没有人!没有人他可以喊啊!但是更加悲剧的是,他说不出话来了!

完全失声,下半身也动不了!情况很是危急!

但所幸他的手还勉强能动,手里还紧紧攥着一袋苹果!

当时的情况是,万万年躺在床上,近在咫尺的窗户口传来医院的人阵阵欢笑和尖叫声,他很想挪下床去,站在窗口大喊一声:“你们他妈的给老子滚上来!”

但是他已经没有了这个行动能力。万万年的身体虽然不听使唤了,但是他的大脑还是清醒的,危急之下,真的被他想出一个办法。

他将手里苹果,取出来,颤颤巍巍的尽力伸出手去,还好,刚刚能够到窗边。于是接下来下面的人就发现了奇怪的一幕。

‘砰’一个苹果砸在楼下观战的人身边,果浆四溅,吓得那人一大跳。抬头一看是病房的方向,接着就破口大骂:“操你妈!是哪个哟!顺便乱扔东西,还想不想住院了?不想住就说一声,明天就让你滚蛋!”

骂了半天,楼上没有了动静,其他人都还在纷纷在取笑他:“狗日的,你娃运气好啊!天上还掉苹果了。”

“是啊!小心再落下来一个把你娃砸成牛顿,再发明个第五第六定律。”

大家就这样调笑着,都知道上面的那排窗户是住院区,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想到,楼上是观察室,里面还住着一个重症患者。

又过了一会儿,第二个苹果落下的时候,还是高飞第一个反应过来:“不好!这是重症观察室扔出来的,楼上有事!”话还没有说完,离楼口最近的一个人就飞一样的奔上了楼梯。

但这个时候为时已晚,第二个苹果,已经是万万年最后的一掷,这一掷已经耗尽他生命的所有力量,他就这样去了,始于医院一伙人的集体渎职,但是这一切都已经死无对证,要不是高飞的良心难安,恐怕这件事儿再也不会被任何人提及……

我听完后,才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什么高飞早上打兵乓的时候是那种状态,原来,他打的不是兵乓球,是他自己心中的那份郁结……

杨冲看着失魂落魄的高飞,沉默良久才缓缓地说道:“这真的不算什么,你不要想太多。”

高飞猛地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杨冲:“这还不算什么?”

“是的!”杨冲肯定地说:“今天既然说到这了,我就跟你讲讲,什么叫做真正的草菅人命!”

高飞听一次这样说,根根本没有当回事儿,依然只是低低地说:“我不相信,你不要想安慰我,我自己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杨冲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说了起来,看那样子大家都喝得有些多了,要不然他们两个的倾诉欲望不可能那么强烈。我也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贪杯误事,以后真的要少喝点酒,最好能够做到滴酒不沾。

我这头还在想着,杨冲那边就已经开始了他的讲述。

“那个时候我也是刚下队时间不长,一心想着好好改造,多挣些成绩,好早一天出监。”杨冲以这样的一句话开了头。

“当年真是纯洁啊!心里看着这些到医院来看病的犯人,心里还真的不落忍,感觉到大家都是受苦的兄弟,所以我就跟着师傅学看病,学的很认真,就想早一点出师,自己能够有朝一日坐堂。”听着杨冲这样说,再看看他的表情,我丝毫不怀疑他所说的话的真实性,因为我相信,没有人生来就是恶的,杨冲肯定当初也和我一样,保持着少年人的天真和正直。

“后来时间一长,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来看病的很多人其实都是没病装病,泡病假条的。试图以此来逃离生产劳动,还有一种更夸张,为了达到住院的目的,甚至故意和肺结核或者肝炎患者接触,用他们的东西,他们的食物,就是想得上病,好到医院住院!”杨冲说到这,语气有些激动了。

“后来我就明白了,人们常说的那句话是对的。”杨冲一字一句地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和高飞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我们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来了。静静地听着。

“再后来,我的心慢慢的也就变得硬了,既然他们自己都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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