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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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 第2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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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选侍现在带着朱由校去见王才人,冷宫寂寞,宫人冷淡,王才人摸着儿子的手轻声问:“儿呀,那西李待你如何?”

朱由校虽然年幼无知,生性贪玩,但现在看着瘦得皮包骨头面色腊黄的母亲,心里也很难过,强忍着眼泪道:“西李母亲待孩儿很好,和亲生的一样。”

王才人知道李选侍就在门外,叹了口气,说道:“儿呀,西李既视你为己出,你也要好生孝顺她,不得忤逆,我儿总会长大成人的,娘怕是熬不到那一天了。”

李选侍转出到门边,见王才人拉着朱由校的手,立即斥责道:“王氏,你怎么拉他的手,小爷不是吩咐不许你与哥儿接触吗,你有病知道吗。”

王才人赶紧缩回手,对朱由校道:“好了,我儿跟西李母亲出去吧。”摆摆手,让儿子赶紧走。

朱由校走了,王才人听得大门“怦”的一声关上,睡正身子,仰看天花板,眼睛的光暗淡下去,等待死亡降临——

这深宫中的苦楚谁能洞悉?

……!雅!骚!吧!丢丢!爱卖萌!

张原刚送走内侍小高,还没进二道门,老门子就叫道:“张姑爷,有贵客来访。”紧走过来呈上拜帖,张原一看,“友生郑养性拜”——

老门子生怕张原不知郑养性是谁,低声道:“姑爷,这个郑养性就是郑贵妃的侄子,现任千户。”

张原当然知道郑贵妃的这个侄子,心道:“郑养性与我素昧平生,而且年龄也比我大不少,却用友生帖来见我,何故?”当即迎出大门,与郑养性作揖寒暄,请进厅上喝茶说话,他虽然不打算与郑养性结交,但人家初次登门,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有些事可以做得婉转一些,现在又不是剑拔弩张的时候——

郑养性先是恭喜张原高中状元,又问了张原会试时的情况,对董其昌、周应秋陷害张原很愤慨,然后打量厅堂四合院,说道:“状元公与令内兄商御史住一起吗,那肯定有诸多不便,在下在大时雍坊有一座四合院,一直未曾居住,就赠给状元公吧,也沾沾新科状元的喜气。”

大时雍坊就在大明门外靠西侧,是京城官员聚居区,离六部衙门和皇城都很近,那里的四合院万金难求,张原中状元的第一天就有人送豪宅了——U雅U骚U吧U更新内容U不喜欢U楼中楼U

“郑千户,这个晚生万万不敢当,决不敢当。”张原拒绝。

郑养性也知道猝然送上大礼,一般人都不敢收的,就说道:“在下敬状元公的人品学问,别无他意,既然状元公不肯纳,那不如这样,算是在下借给状元公居住的,状元公日后供职翰林院,住在那里也近,而且状元公的女眷进京,也需要宽敞舒适的住所,寄人篱下总不方便,那处四合院里外三进,比商御史这处还要宏敞一些。”

张原婉拒道:“实在不敢当,晚生家眷人口不多,有一小院落居住足矣,晚生供职翰林院,工部自会择就近宅第让晚生居住,不敢叨烦千户大人。”

郑养性又劝说了一会,见张原就是不肯纳,怏怏告辞而去。

卷二 如今却忆江南乐 第三百七十七章 天上神仙

张原送走郑养性后回到院中,商周祚从西厢台阶上走下来问:“介子,这郑养性来此何事?”方才商周祚一直避在书房内,不愿与郑养性相见。

张原道:“那郑千户要送我大时雍坊的四合院,我已婉拒。”

商周祚摇着头道:“福王都已就藩,郑氏还是不死心——你若住到郑养性送你的房子里,那整个东林就视你为敌了,储君已定,浙、楚、齐、宣诸党也不敢明着支持福王。”

张原微笑道:“大兄放心,我岂会不知死活贪那个便宜。”

商周祚也笑了起来,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他这个妹婿心思之机敏、行事之稳重少有人能及,不过还是提醒一句:“姚宗文与郑氏关系最是密切,你要留点神。”

……

传胪大典的次日就是礼部为新科进士设的琼林宴,琼林宴又叫恩荣宴,始于唐代的曲江宴会,宋代叫闻喜宴,洪武时琼林宴在中书省举行,后来中书省撤了,琼林宴就改在礼部举行,会试和殿试的所有考官都要参加,今年因为出了两起重大的科举舞弊案,周应秋和另一位礼部官员已经锒铛入狱,而且浙、宣诸党的言官犹在攻击会试总裁吴道南,吴道南不慎将沈同和取为会元,这的确是个污点,所以今日琼林宴吴道南托病没有来,由首辅方从哲主持宴会,宫中内侍送出宫花和小绢牌,三百多名新科进士和一百多名考官都簪花戴恩荣牌,状元的恩荣牌要特殊一些,是银制的——礼部琼林宴热闹非凡,簪花穿大红袍的新科进士们满面红光,拜房师、拜主考官,酬酢交际,欢声笑语,方从哲特意把张联芳、张岱、张原叔侄三人请到一起叙话,张联芳是浙中名士,方从哲见过张联芳几次,而且方从哲与张汝霖也有点交情,这时笑对张联芳道:“葆生世兄,你这两位侄子殿试排名可是在你之上,你有何话说?”

张岱殿试排名三甲第一百五十六名,张联芳是三甲第两百三十九名,张原就不用说了,状元抡魁——

张联芳道:“方阁老岂不闻殿试排名亦如积薪,都是后来者居上啊。”

方从哲笑,赞道:“山阴张氏,一科三进士,四代两状元,门第之荣,前所未有啊。”笑容一收,目视张原,徐徐道:“状元郎,万言廷策辛苦。”

张原躬身道:“阁老阅卷辛苦。”

听到这话,方从哲不禁笑了起来,说道:“的确是辛苦,老眼昏花了。”问:“状元郎的‘冰河说’有足够依据否?”张原道:“禀阁老,三百年一轮的冰河说学生是有依据的,二十三史的天文志、五行志都有关于气候变化和灾异的记录,即近三十年来的气候变化也足以说明问题。”

方从哲道:“你披览史籍、旁涉西学,提出的冰河说真可谓是一鸣惊人啊。”话语中似有揶揄之意。

张原恭恭敬敬道:“学生岂敢哗众取宠,实是心忧国家灾患,提出冰河说是让朝野内外、君臣士庶都对这天灾有长期的警惕,并早作救备预防,而不是抱着侥幸之心,把心腹大患当作疮癣小疾。”

方从哲沉吟片刻,问:“灾荒将持续三十年,这实在骇人听闻,恐怕会导致民心不安,明日内官监就将刻印新科进士廷对策,老夫有个建议,刻印时将那冰河说删去,状元郎以为如何?”

张原眉头微皱,他若服从阁老的权威答应删改,自然能让方从哲欢喜,以后仕途自有好处,但万言廷策是他救国大计的第一步,小荷才露尖尖角就要被掐去,这绝不行,必须顶住压力,说道:“万言廷策乃是学生呕心沥血所作,冰河说亦非一时兴到之言,学生不想删改。”

正旁听方从哲与张原说话的其他官员和张联芳等进士都是脸色微变,状元郎少年气盛,这简直是驳方阁老的面子啊。方从哲却是不露愠色,含笑道:“本朝最年少的状元郎刚直不阿啊,是老夫失言了。”

张原长揖道:“方阁老雅量非常,实乃学生楷模。”

方从哲不再多说,回席饮酒。

张联芳低声埋怨张原:“介子,你何必当众拒绝方阁老的建议,廷策删改一下又何妨。”

张原心道:“葆生叔你还是玩你的书画古董去吧。”口里道:“冰河说是那小侄殿试对策的中心要点,一删就成满纸无用之言了。”

张联芳摇摇头,不好再说什么。

张原去拜见房师张鹤鸣,徐光启也在座,兵部郎中张鹤鸣心情愉快,今科状元出自他的《春秋》一房,这是房官的荣耀啊,说道:“张原,这次若非徐赞善的坚持,你只怕参加不了殿试。”

徐光启忙道:“张大人出力最巨,若非房官力荐,我一阅卷官有何能为,还有刘尚书、吴阁老,都是今科状元的伯乐啊。”说话时,注目张原,心下极是欣慰,他能坚持不容易,张原更不容易,张原以一甲第一名让那些无耻宵小卑污言论都销声匿迹了——

……

琼林宴毕,张原率新科进士去鸿胪寺学习礼仪,官场上有一套礼仪的,由鸿胪寺卿亲自教导,练习了一个下午,傍晚出皇城各自回住所。

三月二十日,鸿胪寺赐状元张原冠带朝服一裘和十两一锭的纹银五锭,其他进士只有银子没朝服,状元总是享有格外的恩典,除此之外,朝廷还要传令绍兴府为张原建状元坊以示荣耀。

三月二十一日,张原执笔代丙辰科三百四十八名进士上表谢恩,这日要举行朝会大典,鸿胪寺设表案于皇极门之东,锦衣卫设卤簿法驾于殿前,本来皇帝是要到场的,但万历皇帝能出席传胪大典已经非常难得了,哪能指望他再升殿——

皇极殿中作乐,中和韶乐奏升平之意,司礼监的宦官在阶下鸣鞭,这个鸣鞭很有特色,不经长期训练施展不出来,鞭用鳄鱼皮制成,有一丈多长,那宦官执着鞭柄上下飞舞回旋缭绕,“啪”的一声,音长而韵,如鸾凤齐鸣,响彻云霄,迥异凡响——

鸣鞭三响后,鸿胪寺官员引张原及诸进士上殿列班,现在是按殿试名次排队,张原、文震孟、钱士升居前三,二甲第一名是贺逢圣,翰社其他社员的殿试名次分别是,洪承畴二甲第十二名、黄尊素二甲第五十九名、阮大铖三甲第五名,倪无璐三甲第十九名、张岱三甲第一百五十六名、许观吉三甲第二百一十名、孙际可以三甲最后一名垫底,丙辰科进士第一名和最后一名都是翰社中人,实为奇巧之事——

张原率诸进士向皇帝的龙椅宝座四拜后起立平身,赞进谢恩表,鸿胪寺卿举表案于殿中,赞宣表,礼毕。

翌日,张原又要率新科进士到北京国子监拜谒孔子庙,行释菜礼,繁文缛节,极是隆重,礼毕,易冠服,这便叫释褐,从此不再是平民之身,是官身了,出则舆马,入则高坐,堂上一呼,阶下百诺——

唐代进士要在大雁塔刻石题名,明代进士同样要刻石立碑,公推一名楷书好的新科进士书写碑文,众进士推举状元张原执笔,张原自知书法算不得佳,推荐文震孟,文震孟便用楷书大字写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万历四十四年丙辰科三月十五日策试天下贡士张原等三百四十八名,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用兹告示——”

然后书写诸位进士的名字,碑文刻好后存放于国子监。

至此,殿试后的一系列典礼结束,选官授职开始,先前看着一甲二甲三甲似乎差别不大,都是进士,一到选官授职这差别就显示出来了,按《大明会典》,状元授翰林院修撰,从六品,榜眼和探花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二甲进士授给事中、御史、主事、行人这些正七品京官,三甲进士放外职为知县、推官之类的从七品官,从七品要升到从六品,往往就要十年的官场经历,张原以丙辰状元直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这官场起步就大大超越侪辈——

当然,在正式选官授职之前,还有一次翰林院的庶吉士考试,二甲、三甲进士都可参加,争夺二十四个进入翰林院的机会,一甲三人直接进入翰林院,除授品官,俗称“天上神仙”,从二、三甲经馆选进入翰林院为庶吉士的称“半路修行”,因为庶吉士无品,要在翰林院经过三年学习再授官,自英宗天顺二年以后,非翰林不入内阁,也就是说只有进到翰林院才有成为内阁辅臣的可能,所以除了那些年过五旬的老进士之外,其余进士都参加了三月二十四日的翰林院馆选——

三月二十七日,馆选结果公布,倪元璐和张岱名列二十四人名单,翰社十人竟有四人进了翰林院,大明第一社盟的地位确立了,对于张原来说,今日还有一件快事,科场舞弊案终于水落石出,那个已经乘船到了济宁的松江装裱匠被抓获,星夜送回京中,经三司会审,礼部郎中周应秋枉法及董氏父子陷害张原一案证据确凿,董祖常与三名董氏家仆以谋杀人定罪,董祖常是主谋造意者,斩;三名董氏家仆是从而加功者,绞;汪守泰因参与谋划,杖一百、流三千里;周应秋,绞;沈同和充军抚顺,赵鸣阳杖责并革除举人、秀才功名,终生不得参加科举;董其昌因年老,疾病缠身,在刑部狱中治疗,未判决——

大明朝对科举舞弊案并无重刑,这次周应秋若不是主谋杀人并在贡院纵火,单是割截试卷至多就是革职,绝不至于死,只是人一旦犯错就止不住,越陷越深,终至灭顶。

……

三月二十八日上午,张原等十位翰社进士到朝阳门外运河码头送那些落第的翰社举子还乡,善谑的周墨农叫道:“凄凉啊,吾辈落魄而归,介子、宗子你们十人春风得意留在了京城,实在是不公平。”

文震孟笑道:“诸位莫只看着介子、宗子连捷,且看看我文震孟,八次会试落第,这回却在礼部复试侥幸中式,尔来二十有一年矣。”

周墨农连连摇头道:“文榜眼是少年举人,还熬得起,如我今年都三十三岁了,也来个八次落第,那这辈子算是废了。”

张岱笑道:“这话莫让跌断腿的张老进士听到,张老进士今年高寿六十五,老当益壮,听你这般颓言,必当面唾你。”

张原道:“不知那位老先生腿能不能好,好不了的话只有致仕还乡了,场屋蹉跎一辈子,却是为了致仕还乡,人生跌宕悲喜,无过于此。”

王炳麟把张原拉到一边,问:“介子,你可有书信要我带回去?”

张原明白王师兄的意思,有些惭愧,王老师一家人待他太好了,王老师、王师兄、王师姐对他误了婴姿师妹的婚姻却无怨言,婴姿师妹比他小两个月,今年也十九岁了,士绅闺秀,十九岁未嫁人的很少了,去年七月的避园小溪中,他与婴姿师妹又有了肌肤之亲,婴姿师妹是决不肯嫁他人了,他又有什么办法把师妹迎娶进门呢,这似乎比救国御虏还伤脑筋啊——

张原取出昨日花了三个时辰重录的万言廷策递给王炳麟:“王师兄,将这个带给婴姿师妹看吧,可惜婴姿师妹不是男儿身。”抚竹痛哭的少女身影清晰如昨——

王炳麟长叹一声,对于张原与她小妹婴姿的事,他也不知该埋怨谁,张原或许不够决绝,可其中也有小妹婴姿情丝深系的缘故,情之一字最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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