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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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明朝- 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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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晋放下了丝绸,有意无意地往琴声的方向走去,于新武不知琴声在哪里,茫然四顾着。

“再来看看这一匹,”孙晋说着又挑起了一匹,正准备说话,却看见于新武猛地抬起了头,闭起了眼睛。这是怎么了?

孙晋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过了一小会儿,于新武才睁开眼睛,轻轻摇了摇头,道:“可惜,可惜啊……”

“什么可惜?这匹丝绸销路也是很好的啊!”孙晋故意打岔道。

“《长门怨》错就错在这个地方。武答非所问地道,眼神也显得迷离起来,“陈皇后自幼荣宠至极,难免娇骄率真,被汉武帝打入冷宫后尽管心灰意冷,哀怨无比,却依然是对他心怀恩爱的。就算是哀怨也不过是对自己命运的哀怨,而并非是对汉武帝的哀怨。她也是没有资格对汉武帝哀怨的。李白此诗借用长门殿的情景来描述,也正是为了突出她命运的坎坷。因此这一段应该弹的是角调,后人不知,音转高亢,翻作宫调,以为其要对汉武帝诉苦,其实大错。”

孙晋的眼中闪出了光来。这种光不是此人已经上套的高兴,而却是有几分知音恨晚的感觉。杨金山买来了宁娘,她原本在杭州的青楼里就极为擅长七弦琴,孙晋感觉有些可惜,便时不时地教她些新奇的曲谱。她却对这首长门怨极感兴趣,每当弹奏这首《长门怨》的时候都会倾入全部的情感。孙晋自己也极为擅长七弦琴,因为在琴声中他才能暂时地逃离世间纷繁,享受到一丝难得的宁静,可对于这首《长门怨》,却怎么也找不到感觉。今天于新武一针见血的指出弹奏《长门怨》的要点,他也是兴奋不已。行家,这才是行家!

“鄙人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大人可否赏脸?”孙晋恭敬地冲于新武一拱道。

于新武自然也猜到了这不情之请,便是指点那弹琴之人,心中的雅气不由自主地散发出来,道:“请说。”

“请大人指点指点鄙人的这位琴师,既为了朝廷跟西洋人的生意,也为了弥补《长门怨》的错漏之处,不使其谬种流传。”孙晋肃容道。

一股天下间舍我其谁的豪情从于新武的**中迸发出来。若是由自己指出了《长门怨》的错处,能够流芳千古,不也是一件雅事?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好吧,切磋切磋也无妨。”

“那我先谢过了。”孙晋再度一拱手,然后疾步走到一边,拉下了架子上搭着的蝉翼丝绸,蝉翼风一般轻轻地飘了下来,在袅袅的蝉翼中,一个端坐在琴前的美人如冰山般显露了出来。且见她半眯着眼睛,神情似怨似愁,专注地弹奏着手下的琴弦,如泣如诉的琴声便传遍了整个琴房。

于新武的眼睛直了。脑海中仿佛出现了这样一副场景:在那高耸入云的山端,他站在峭壁前,身后坐着一个美人,弹奏着《长门怨》,如神仙一般,似幻似真!

第246章

。于新武的眼神凝固在这一瞬间里。

只见那女子一身素白底子点染着浅浅藕荷色的薄绸大衫,风雅绝俗却又似乎被一片风尘笼罩,竟如仙子一般,那专注的神情让人觉得她似乎已经不再食人间之烟火,令人陶醉。

惊鸿一瞥,于新武便显得慌乱不已,可还是忍不住看到她那低垂的眉目间,和轻闭的嘴角处。竟然有如此美人,若是能得,就算忘了天下又如何?这个念头突然在他的心底出现,继而如野草般疯狂地生长着。

“你有福。”身边一个极为冰冷的声音响起,蓦地打断了于新武的思绪,他有些恼怒地回望过去,只见孙晋用一种冷淡的声音道:“得遇高人,好好请教吧!”

那女子慢慢地直起了身子,两袖交叉在身前一福,轻启朱唇道:“宁娘从头弹,请大人指点。”

孙晋这时轻步向门边走去,稍微拉开门,侧身走了出去,顺手又把门给带上了。

偌大的琴房,只剩下如云如雾的丝绸,怔站在那里的于新武,和十指流动渐入佳境的宁娘。

大明朝到了这个时候,特别是在太湖流域一带,手工业作坊和商业经济空前发达,市井文化也进入了一个空前繁荣的阶段。托万历和朝臣的福,大家都在忙着骂来骂去,无暇他顾,于是就给民间留下了一个相对宽松的环境。无数的**雅士,徘徊于仕途与市井之间,进则理学,退则风月,使得青楼的发展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出了一大批色艺超俗的女子,集结在南京杭州苏州这些繁华之地,高烛吟唱。勾栏瓦肆纷起效仿,昆区评弹,唱,销金烁银,烹铀燃火,竟一时之胜!以至于官场有这么一句俗语:宁做长江县令,不为**河太守。可见这方乐土成了多少人魂牵梦绕的向往之处!

于新武的眼睛闭上了。心神却随着宁娘的琴声从这封闭的小屋里,飞到了高山处,流水间。

乐曲恰好弹到了于新武进屋时听到的那段,宁娘的手停住了,当她抬起头看见儒雅**的他面目时,却又像是被雷击了一般慌忙躲开,瞅着眼前的七弦琴:“刚才大人说这一段应该是角音,宁娘明白了大人的意思,可所有的琴谱上却都没有记载,还望大人指点。”

听见这清脆的声音,于新武心中的小鹿在森林里飞速地奔驰着,一时间却忘了答话,而是睁开眼望了过去。

两人正好四目相对,他却突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立刻望向了一边。待半天回复了情绪后,才底气不足地答道:“……无妨,你只需把角音转成宫调即可。”

于是琴声再度响起,于新武这才敢大起胆子望向那一琴一人。他在心中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却怎么也不能控制住自己的眼睛,再也没办法从那一琴一人处挪开半分。又到了那个地方,宁娘再次弹错,他才又回转过神来。

“我来弹,你来听。”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琴边,又把气慢慢地吐出,缓缓地把手指放到了琴弦上。

在宁娘的心里,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她梦想中的男人终于出现在面前。却又是那般的不真实,那般的虚幻。不堪回首的往事仿佛都被忘完了,她只希望能够永远地跪在一边,听着这个男人弹奏《长门怨》。

一曲终了,于新武抬起头,却蓦地看见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于是他也愣住了。

许久,两个人才尴尬地收回各自的目光。于新武轻咳了一声:“这样吧,还是你来弹,我给你指点。”

在宁娘弹错的时候,于新武也轻轻地跪在她的身后,伸出右手捏住了她的芊芊玉指,放到了正确的位置上,宁娘顿时觉得全身都瘫软了,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右手,往后一靠,倒在了于新武的怀里。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琴声也止住了。时间仿佛停止在了这一刻。

许久,于新武蓦地惊醒,把宁娘松开自己跳到了一边,慌忙地四处望去,却不见了孙晋。他顿时警觉起来,大声呼道:“孙先生!”

没人答话。

于新武快步走向门口,正要把门拉开的时候,孙晋却正好走了进来,开口道:“大人,《长门怨》的难度很高,在苏杭不少人都会弹,却怎么也弹不出味道。弹奏此曲非得琴由心生,我们也都试过,无一例外地弹不下去。今天真人到了,指点了鄙人这位琴女后,鄙人还有好些话还要请教,刚刚去请了其他几位琴师,不知道鄙人有没有这福气?”

听他说出的竟然是这番话,让于新武大为惊讶,心中的警觉顿时少了半成,知音之感再度泛起:“孙先生,我冒昧问一句,你在织造局当的什么差?”

“平时和织布的师傅们商量一些新的花纹图案,”孙晋这才笑道,“主要还是跟外埠的商人谈谈生意。”

“可惜……”于新武略带遗憾地回头又望了一眼,正在痴痴地看着他的宁娘。

“是鄙人忘了跟大人说明,”孙晋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叫宁娘,我的亲侄女。长兄长嫂去世的早,我只好把她带在身边,教她些乐曲琴艺。心气儿高了,不愿意嫁人,等闲的我也不好委屈她,二十年了,居然也成了一块心病。”

“难得……”于新武点了点头,立刻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岔开话题道,“还丝绸的事情吧!”

宁娘依然痴痴地望着那个有着宽厚肩膀的高大背影。

当两个人走到了门口时,孙晋突然扭过头,深深地望了宁娘一眼后,苍然地开口道:“好好琢磨琢磨大人的指点,慢慢练吧!”

琴房的屋顶上,朱一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还在发呆的宁娘,又看了看已经走远的两个人。百无一用是书生,风花雪月倒是个好手!

杭州运河码头的边上,秦密神清气爽地看着眼前的风景,大船小船,乌蓬白帆,进离停靠皆井然有序。一千多年的营运,京杭大运河的…………,在这里已经形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他的目光又从京杭大运河转到了漕运码头上,那里有着鳞次栉比装货卸货的商船,川流不息背负货物的运工和行色匆匆的商人,果然是我大明税赋重地,好一片江南风光!

只是可惜啊,秦密再转过头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那些建筑时觉得,高宅大院下有**影,红烛灯笼下有血泪,这些又何尝不是百姓们辛苦努力的结果,人们只看到江南的富饶繁华,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生活。

“请问下粮船什么时候开市?”秦密对一个扛包的运工问道。

“一般都是辰时末到已时初,快开市了!你要是想赶早这会儿就赶紧去吧!”那运工表情漠然地答道。

正当他往粮市走去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跑步声,回头一看,一些衙役跟军兵跑了过来,手里拿的不仅有钢刀还有火铳!这是要干什么?他疑惑地想到。

“快点走!就是靠左边的那十几艘粮船!围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一个跨刀的队官大声喊着,指挥着众人往前跑着,撞翻了无数的运工和货物,丝毫也不理会。

秦密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他决定也跟着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兵们抓船果然是一把好手,先把栓船的缆绳给拉住了,然后十几个提着火铳的兵就对着桅杆开了火,帆蓬被打断了桅绳,立刻就飘了下来。继而几个兵跳上船,拿着刀枪对着船上的诸人,大声喝道:“都给老子出来,跪倒码头上!谁也别乱动,不然老子的枪子不认人!”

船上的人们极不情愿地走下船到了码头上,却都不愿意跪下。

顿时火铳全都对准了他们,队官厉声道:“跪下!”

一个兵跑过来对着他耳边说了几句,他的目光立刻转向了码头边一艘货船上,那上面的人既不出来也不跪下,都直直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边的听着!马上上岸跪下,不然就以谋反处决!”队官脸色青了,大步走过去高声道。

船上的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了主见,渐渐地有人跪了下去。

“不要跪!”一个人从船舱里钻了出来,大声对众人道:“咱们又没犯法,凭什么让咱们跪?!”赫然就是王大牛。

“把那个领头的,干掉他!”那队官对着身边几个军士下达了命令。

王大牛却突然几步就跳到了码头上,对着鸦雀无声的众**喊道:“乡亲们!咱们是淳安的灾民,淳安遭了灾,大家伙都没了饭吃!每天都有人饿死,我们凑了些银子来买粮,就是为了回去救命!大家伙说说,咱们犯了哪条罪?!”

码头上顿时嘈杂声响成了一片,议论纷纷。队官愣住了,这个大块头也不*吗,还知道鼓动不明真相的群众**?!他怒吼道:“给我抓了他!”却不敢再喊开火杀人。

于是周围的军兵们反应过来,跑了过去,准备把这个大块头给拿住。可有个兵却没听出口令,慌里慌张地开了一枪。

“砰!”巨大的火铳声突然响了起来,码头上也突然陷入了死寂。

秦密咬着牙死死地看着这一切。

第247章

。原来是一个兵在惊慌失措之下听错了口令,慌里慌张地抠下了火铳的扳机。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一张小脸顿时变得惨白。

可老百姓们却不会在乎谁先开的枪,反正是有军兵对手无寸铁的灾民开了火,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于是大家群情激昂,码头上乱成了一片。

队官也有些紧张了,若是百姓们真要是造了反,只怕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自己!到了这个时候,再让军士们不要开枪已经是不可能了。他一咬牙,大吼一声:“都不许妄动!擅动者杀无赦!”

这一声吼立刻就淹没在了人民大海的汪洋之中。眼瞅着带来的军士都有些心神不宁,队官决定豁出去了,抢过身边军士的火铳,朝天开了一枪。

这才算是把所有人都给镇住。

“这个人有罪没罪,咱们说了也不算!那得知府老爷说了算!可他现在必须要跟咱们回去接受调查!谁要是敢阻拦,那就是谋反!”情急之下,队官声音格外地响亮。

百姓们又都沉默了。民不与官斗,这是多少年来的古训了。

“既然没罪,你又为何要把人给带走?”秦密站了出来,不紧不慢地对着队官说道。

“你……你个刁民,看来你是铁定要了?来人!”队官眼珠子都鼓了出来,这个人胆子也太大了吧!

“谁敢?!”秦密怒视着那些逼上来的军士,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了官印——淳安知县的官印。军士们于是都*了眼,其中一人接了过来,然后递给了队官。

队官一看也愣住了。现在是怎么样,连县官都带头了?他疑惑地拿过官印,又仔细地瞅了瞅秦密,确认了眼前这人的确是淳安知县后,胆气又壮了起来:不就是个小小的知县嘛,这里可是杭州!还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他清了清嗓子道:“你要是有什么话,就去府衙对知府大人去说!现在这里挑动百姓**,你是何意?!”

秦密还是不慌不忙地说道:“这光天化日之下,你没有足够的证据就直接抓人,这是刻意破坏杭州的稳定;到了码头你又没有直接的罪名说出来,是不是杭州的衙门就能以莫须有的罪名随意抓捕百姓?淳安遭了大灾,百姓们自发到粮市上买粮也无可厚非,你却要说他们是反民,难道他们活活饿死就是良民了?!”

这番话说的队官是汗如雨下,却又一句话都迸不出来。

“这个人既然是我淳安的灾民,那自然就是交给我这个淳安知县去处理,闹到了府衙也是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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