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恩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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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恩的身份-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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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真见鬼!”女人尖叫。“你是谁!……”

“住口!”

侯爵放开金发女人赤祼的身子,翻身下床趴在地板上。他好似歌剧里的角色,身上还穿着浆得平平的衬衫,扎着整齐的领结,脚上还穿着长到膝盖的黑丝袜;但这些是他的全部穿着。那女人抓住被单尽量减少不雅。

病人急促发布命令:“不许提高嗓门。照我的话去做,决不伤害你们!”

“是我妻子雇你来的!”尚福叫道,大着舌头,眼睛迷迷糊糊。“我给你钱,比她多!”

“那是一个开始,”沃士伯的病人回答。“脱下你的衬衣和领结,还的袜子。”他看到侯爵手腕上闪烁的金表带。“还有表。”

几分钟以后,换装已经完成。侯爵的衣着不完全合身,但没有人能否认料子的质量和新颖的剪裁。表也是名牌“哥罗米雪”。尚福的钱夹里有一万三千多法郎。汽车钥匙也刮刮叫,[小说网·。。]一只只纯银头,上面刻着花体字母。

“看在上帝份上,把你的衣服给我。”侯爵说。难以置信的窘境穿破了酒精有朦胧。

“对不起,不能。”闯入者收拾起他自己的衣服和白肤金发女人的衣服。

“你不能拿我的,”她喊道。

“我说过要放低你的嗓门。”

“好,好。”她继续说,“可是你不能……”

“我能,能。”病人巡视屋子周围;靠窗子小桌上有架电话,他走过去使劲把电线拔断。“现在没有人会打扰你们了,”他说,一面从事 背包。

“你跑不了的,告诉你!”尚福厉声说。“干了这种事休想逍遥法外!警察会抓到你的!”

“警察?”闯入者问道。“你真的想叫警察?那就要写个正式报告说明情况。我不敢说这是个好主意。我想最好还是等人在傍晚来接你。我听说他可能瞒过侯爵夫人把你藏到马厩里。考虑所有这些问题后,我诚恳地认为你应该那样做。我相信你会编造一个比实际发生的事实好一些的情节。我不会戳穿你的。”

不知名的贼离开了屋子,随手把破了的门在向后掩上。

你不会束手无策。你会找到你的路的。

到现在为止,他确实如此,而且有点吃惊。沃士伯怎么说的?他的技能和才智会回来……可我想你不可能把它们同你的过去联系起来。过去。什么样的过去使他产生了24小时中所表现出来的技能?他怎么准确地知道朝什么部位发出一击?谁曾教他去利用犯罪心理?去诱发勉强的承诺?他怎能一听话音便知内中含义并且毫不怀疑自己的本能是正确的?他从哪里学会在肉店偷听到一句随意的谈话便想出敲诈主意?更确切地说,也许是马上做出犯罪的决定?我的上帝,他怎么会的?

你越搏斗就越折磨自己,越是每况愈下。

他集中精力驾车行驶在公路上,注视着侯爵的“嘉格”小汽车上红木仪表板。仪表的排列不熟悉;他的过去并未包括使用这种汽车的经验。他认为这一点对他有所启发。

不到一小时,他从一座桥上驶过一条大运河。他知道已到了马赛。四方方的石砌小房子,角度转变象水中的石柱;到处是窄小街道和墙壁——旧港的郊区。他了解它的一切,而他又不认识它。远方高处,周围群山中的一片黑影是教学的轮廓,教学尖顶上面可以清楚地看到圣母像。嘉达圣母院,他想起这名字;他过去看见过——而他又没看见过。

啊!基督!别再这样了!

不到几分钟,他就到了城市的脉搏中心,行驶在拥挤的堪尼必尔。出售高级商品的商店一家接一家,午后的阳光在马路两侧商店宽阔的有色玻璃上弹跳,两旁人行道上有许多露天咖啡座。他朝左转向港口驶去,经过仓库、小工厂和围起来的空地,那里停着准备往北送到圣艾蒂安·里昂和巴黎的陈列室去的汽车。还要往南送到地中海彼岸的一些地方。

本能。按照本能行事。因为一点疏忽也不能有。每种资源都有它直接的用途;一块石头也有用,如果它能抛出去;一辆车也是这样,如果有人需要它。他选了一块停车地点,那里有新车也有旧车,但都是豪华车。他把车停在场内,下了车。栏杆外面有一个旧车行,门洞好深,穿工作服的机械工手拿工具来来去去老练地忙碌着。他漫步走进里面直到他发现一个穿着细条薄套装的人。本能告诉他要走过去。

不到十分钟,经过简略到最低限度的解释,一部“嘉格”登记了引擎号码,准备准备运往北非。

银质刻字的汽车钥匙换来六千法郎,差不多是尚福的汽车价值的五分之一。然后,沃士伯的病人找到了一辆出租汽车,要司机开他去找一家当铺——但不要刨根究底的当铺。用不着多说就明白了,因为这里是马赛。半小时后,表不再戴在他手上了,换了一只精工表和八百法郎。什么东西的价值都应视其实用性而定。这只精工表是防震的。

下一个停留地点是在堪尼必尔南边一家中型百货商店。从货架上挑了几件衣服,付钱后在试衣室中穿上走出来。不合身的运动衣和裤子就丢在那里。

他从楼上皮件部挑了一只软皮箱,把不穿的衣服和背包都放在里面,病人看了看新手表。差不多五点钟了。该是找一家舒适的旅馆的时候了。他好几天没有真正睡过觉,在到沙拉辛路赴约前该休息一下。约会是在一家叫“海上公羊”的咖啡馆,在那里将安排去苏黎世赴一个重要的约会。

他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下面街灯的光线形成不规则的图型在光滑的白顶上面舞来舞去。夜幕很快降临到马赛,随着它的到来病人有了某种自由的感觉。黑暗好似一块巨大的毡子,阻挡着把事物披露得太多太快的白天的强烈光芒。他开始明白自己的又一件事:他在晚间感到更加舒适。象一只半饥饿的猫,在夜间搜寻猎物更敏捷。但是也有矛盾,他承认在诺阿港隐居的那几个月里,他曾渴望日光,如饥似渴地等待每一个黎明,只盼望黑暗快些过去。

事情正发生在他身上;他正在变。

事情已经发生了。在某种程度上,事实拆穿了在夜间觅食更敏捷的概念。12小时前他正在地中海的一艘渔船上,心中有一个目标,腰上有两千法郎。两千法郎,按照旅馆大厅挂着的牌价折算,还不到五百美元。现在,他已添置了几套不错的衣服,躺在相当高级的旅馆的床上,尚福侯爵的皮夹子里有两万三千法郎……将近六千美元。

他是从哪里来的,能够做成这些事情?

停止。

沙拉辛路是条古老的街道,换在另一个城市可能被列为名胜古迹。一条宽宽的砖砌弄堂连接着几个世纪以后修建的马路。但这就是马赛。古的与旧的共存,两者与新的都格格不入。沙拉辛路全长不到两百英尺,没有路灯,靠海的建筑物石墙缝到冬天会结冰,因为老是笼罩在从港湾翻滚过来的雾气里。人们爱到这条偏僻的街上来进行不愿为他人所注意的简短集会。

唯一的灯火与声音来自“海上公羊”。这家咖啡馆约莫位于宽胡同的中间,九世纪时曾是办公楼。许多小房间给打通了当酒吧间放餐桌,另一些小房间保留下来供比较不公开的聚会之用。这就是为什么堪尼必尔沿马路的餐馆里都有这些雅座的原因。而且,为了适合需要,只有帘子没有门。

病人从拥挤的台子中间向前走,在烟雾中一路道歉经过东倒西歪的渔民、喝醉了的士兵以及浓妆艳抹想找张床休息和挣几个法郎的妓女。他张望着一间间小房间——是水手在寻找他的伙伴。找到了,那条渔船的船长。桌旁还有一个人,身材瘦削,脸色苍白,狭窄的眼睛骨碌碌的很象雪貂。

“坐下,”板着脸的船长说。“我以为你会早点来。”

“你说在九点到十一点之间,现在差一刻十一点。”

“你拖延了时间,威士忌钱由你付。”

“我很乐意。不妨要点象样的东西,如果他们有的话。”

白脸的瘦子露出了笑容。看来事情能顺利办成。

确是这样。这张护照自然是世界上最难窜改的,但是到了有设备有本事的人手里,只要多花些功夫,能办到。

“多少钱?”

“这种技巧,还有设备,价钱不便宜,两千五百法郎。”

“什么时候可以拿到?”

“精工细作,工艺技巧,这些都要花时间。三、四天,还得把那位艺术家逼得紧紧的,他非对我哇哇叫不可。”

“我加他一千法郎,如果明天能给我。”

“明天十点,”白脸马上说,“挨骂,由我担当。”

“一千也由你拿,”绷着脸的船长插话说。“你从诺阿港带了什么出来。钻石?”

“本事,”病人回答。他这话说得很认真,但自己也不理解。

“需要一张照片,”联系人说。

“我在商场拍了这张,”病人回答,从衬衫口袋拿出一张小照片。“用你的昂贵的设备肯定可以把它修一修。”

“衣服很漂亮,”船长说,把照片递给白脸。

“上等剪裁,”病人同意。

早上会面的地点定下来了,酒钱也付了。船长偷偷收进五百法郎。会谈结束。买主离开小房间,通过拥挤的人群,穿过烟雾腾腾、闹哄哄的酒吧间走向大门。

事情发生得如此迅速、突然,完全出乎意料。没有时间考虑,只有反应。

这次相遇是突然的,是碰巧,但是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睛绝非无意。那双眼睛似乎要从眼眶中迸出来,张得大大的,充满怀疑,到了歇斯底里的边缘。

“不,我的上帝,不!这不可能……”这人在人群中一转身,病人冲上前去用手去抓那人的肩膀。

“等一等。”

那人又一转身,叉开手指抓住病人的手腕一把甩开。“你!你已经死了!你不可能还活着。”

“我还活着。你知道什么!”

那张又怕又怒的脸变了形,眼睛斜着,嘴巴张着,一口口喘着粗气,龇着一口象野兽似的黄牙,突然,只听得刀出鞘咔嚓一声,这人抽出一把刀子,手臂挥刀朝病人的腹部笔直刺来。“我知道我要叫你完蛋。”这人低声说。

病人的右臂从上往下一抡,象钟摆似的把它面前所有的东西扫到一边,他一转身飞起左腿猛蹬袭击者的胯部。

“che…sah。”他耳边充满这两个字的回声。

那人踉踉跄跄仰天倒在三人一堆饮酒的桌上,刀跌落在地。人们看见武器,喊叫声随之四起。一些人拥上来用拳头和手把两个格斗者隔开。

“滚出去!”

“要吵到别处去吵!”

“我们不想惹警察来,醉鬼!”

用粗鲁的马赛方言发出的叱喝声盖过了咖啡馆里嘈杂的声音。病人被团团围住;他望着他的未遂凶手捂着小肚子从人群里一路到门口,推开重重的大门,消失在沙拉辛路的黑暗中。

有个认为他已经死了而且想要他死的人知道他还活着。

04

开往苏黎世的法国航空公司客机经济舱坐得满满的。飞机颠簸得厉害,叫人坐在狭窄的座位上感到更不舒服。一个婴儿在母亲怀抱中啼哭;有的孩子在抽噎,父母忍住内心的恐惧微笑着安慰他们别哭。多数旅客沉默不语,有几个以明显快于正常情况的速度喝下他们的威士忌。还有少数人从揪紧的喉咙里强发出笑声,但强颜欢笑,与其说掩饰,不如说更突出了内心恐惧。在可怕的飞行中,每人有每人的想法,但归根结底逃不了一个怕字。身在离地面三万英尺的金属盒子里,命是悬着的。飞机一声长啸,一个倒栽葱,不就完了?伴随着这种基本的恐惧而来的是各种根本性问题。在这种时候人们的头脑会想什么?怎样反应?

病人试图把它搞清楚;这对于他是重要的。他坐在靠窗口的位置,眼望着机翼,看见宽幅的金属在风力残忍的撞击下弯曲和震荡。气流彼此冲击,敲打着这只人造的管筒,要它屈服,告诫这些渺小的自命不凡者,他们绝不是浩大自然现象的对手。压力如果超过承受度,哪怕只超出一英两,机翼就会断裂,保持飞机上升的两翼就会从筒状的机体脱落,在风中变成碎片;只要有一只铆钉绽开,也可能产生爆炸,紧接着就是尖叫声中的坠落。

他会怎么叫?他会怎么想?除了对死亡和湮没的不可遏制的恐惧之外,还会不会有其它内容?这是他必须集中思索的,也是沃士伯在诺阿港一直强调的投身进去。他又想起医生所讲的话。

不论何时,只要你遇见紧张境况,而你又有时间,那么尽最大的努力投身进去。尽可能地与自己联系起来;让言语和形象充满你的思想。你或许能从中找到线索。

病人继续凝视窗外,有意识地试图唤起他的下意识(不自觉的思想、欲望、行动),双目注视窗外大自然的狂暴,攫取每一个动作的数理化,默默地尽最大的力量让他的反应产生语言和形象。

它们出现了——缓慢地。又是黑暗和狂风的声音,震耳欲聋,持续着,音量越来越大,直到他感觉到头都快迸裂开来。他的头。……风在冲击他的头和左半边脸,灼烫他的皮肤,迫使他抬起左肩来保护……左肩。左臂。他举起手臂,左手戴着手套的手指抓住一个直的金属边缘,右手抓着……一根带子,等待着什么。一个信号、一道闪光或肩膀上一记轻击,或两者兼而有之。陷入黑暗、空虚,他的躯体在翻滚、扭曲,冲进夜晚的天空。他……跳降落伞!

“您不舒服吗?”

他疯狂的幻想破灭了。坐在他旁边紧张的旅客碰碰他的左臂——他举起的那只手臂上的手指张开着,好象是在抵抗,死死保持保持原来的位置。他的右前臂横在胸前压在夹克衫上,右手紧揪住翻领,他前额上冷汗直流;情况发生了。有件事情清楚了——短暂地、疯狂地。

“对不起,”他说,放下了手臂。“一个噩梦,”他不假思索地说。

天空突然放晴,飞机飞得很稳了。忙碌的空中小姐脸上的笑容又变得真实了;困惑的旅客彼此相望的时候,机上恢复了正常的服务。

病人观察着他的周围,但得不出任何结论。他被心灵的眼耳所清晰刻画的形象和声音所充斥。他设想自己从飞机上投了出去……在夜间……信号、金属、带子都与这一跳有关。他跳伞了。哪里?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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