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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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风云-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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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东王一把拦住。燕王给东王和北王磕了头,彼此又寒暄了一阵。文武百官走来,给翼、燕二王见了礼。整队之后,四王上马,开始入城。这时,城头上鞭炮齐鸣,奏起得胜大乐。
  东王走在最前面。前有金龙开道,后有鼓乐相随。花团锦簇,金碧辉煌,把老百姓看得眼花缭乱。接下来,是北王韦昌辉。在他身后,就是翼王石达开了。
  提到翼王的名字,那真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在天国军民的心目当中,威信极高。尤其这次,连破清军南、北两个大营,更是名声远扬。当翼王出现的时候,群众立时就沸腾起来了。石达开激动得热泪盈眶,频频向群众招手致意。燕王跟在翼王后面,笑呵呵向四外看着。
  入城仪式整整进行了一个下午。入夜后,万家灯火,耀眼生辉。街头巷尾,到处是说笑的人群。天王府几乎变成了一座灯山,太阳城、金龙城都披上了五色盛装。
  今晚,天王洪秀全要举行隆重的庆功宴。各王、侯、丞相,皆应邀参加。天王特别高兴,他头顶双龙双凤嵌宝珍珠冠,身穿甫绣平金杏黄缎子团龙袍,腰系缕金嵌玉八宝带,足蹬翘尖兜根黄缎云龙靴,满面春风,神采奕奕,满脸都是笑纹。王后赖氏,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面。她头顶凤冠,缨络垂珠,光彩照人。天王最宠爱的谢妃、方妃和惠妃,也浓妆艳抹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天王和赖后在御花园水上龙亭,接见了文武百官。东、北、翼、燕四王,给天王和王后见了礼,接着,百官见礼,礼毕赐宴。整个御花园,变成了大饭馆。假山旁、游廊间、水树中、画舫上,到处都摆上桌椅,燃起明灯。在水上龙亭中,安放着九桌宴席,除天王、东、北、翼、燕四王之外,在座的还有胡以晃、蒙德恩、洪宣娇、国舅赖汉英和各府的夫人。
  按天国制度,原是不准喝酒的。今日破例,摆上了江南名酒。洪秀全擎杯在手,笑着说道:“上赖天父天兄的庇佑,下靠达胞和纲胞的虎威,拔除江南、江北两大营,解了天京之危,实在可喜可贺,朕要给二位兄弟记功。”说罢,欠身离座,走到翼、燕二王桌前,手捧金壶,前来敬酒。翼、燕二王忙避席而立,口称“不敢”。天王笑道:“自家兄弟,理所当然。”说话间,给二王各满酒三杯。东王杨秀清说:“天王,你好不公平!”“何事不公?”东王道:“这次大功,也有我杨某一份。别忘了,是我让他们出兵的。”说罢,哈哈大笑。北王忙欠身附和道:“是啊!东王日理万机,又是五军统帅、左辅正军师,自然要喝的。”洪秀全的脸色微微一沉,问韦昌辉:“你说什么?”“这个……”韦昌辉忙改口说,“上赖天父天兄的庇佑,下赖天王哥哥的洪福,我说您……您应该先饮三杯,是吧?”春官正丞相蒙德恩道:“对极了,对极了。依我看,连你北王也应该有一份,我们在座的都该有一份。千岁们,你们说是吗?”石达开冷笑道:“我看应该归功于全体将士——特别是为国捐躯的弟兄们。这头杯酒我不喝,要敬天父天兄!”把酒泼在空中。又说:“这第二杯酒,要敬给死难的弟兄们。”说罢,又轻轻洒在地上。石达开端起第三杯酒,向四外扫了一眼,说道:“这杯酒要追悼为天国立下卓越功勋而升天的南王和西王!”宴会上,立时出现了一阵平静。天王道:“还是达胞考虑得周全。来人!”一大群宫女应声进来,跪下叩头,天王道:“传朕的诏旨,给南王、西王各开一桌酒宴。”“遵旨!”宫女们转身退了下去。天王归座,笑问翼王:“兄弟,你是怎样大破清妖的?”石达开便把几个月的战斗过程,简要讲了一遍。天王大喜,又命王后赖氏给翼王敬酒。
  这时,典天橱的官员已摆上酒席两桌,是专为祭奠冯云山和萧朝贵的。天王亲自动手,在每张桌上敬酒三杯,然后归座。杨秀清冷笑道:“看来,活人不如死人吃香啊!天王能给死人敬酒,就不能给我满三杯吗?”说罢,眯缝着眼睛,盯着洪秀全。天王似乎没有听见,只顾吃他面前的白蘑煮豆腐。北王见势不妙,赶紧站起身来,端着酒壶来到东王面前,笑呵呵地说道:“天王哥哥累了,我替他给四哥满酒三杯。”说着,就要斟酒。杨秀清突然把袖子一甩,立时一只雕花白玉杯滚落在地,“啪!”摔了个粉碎。众人大惊,欢乐的气氛一下子跑光了!杨秀清站起身来,晃晃悠悠来到天王面前,毫无拘束地说道:“既然二哥不肯赏脸,我就自己动手了。”说罢,他操起天王的赤金酒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嘴对嘴喝了起来。众人见了,无不大惊失色。
  这阵儿,天王的两道浓眉绞在一起,面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嘴唇抖动着。两只眼睛也由小变大,射出了两道光芒。人们的心情,随着天王面部的变化在不断地压缩,眼看着一场大祸就要爆发。
  第五十四回 施阴谋三王外遣 明利害各有安排
  利令智昏野心狂,
  一意孤行欲称王。
  光见名利不见害,
  魂绕鄷都梦黄粱。
  杨秀清在庆功宴上非礼僭越,气坏了天王洪秀全。人们猜测,他必然要大发雷霆。可是,洪秀全并没有发怒。稍停片刻,突然仰面大笑——笑得那样轻松,那样放荡,那样宏亮,而又那样可怕。王后赖氏偷偷拉了天王一把,示意他不要这样狂笑。天王勃然大怒,把一肚子火都向王后发泄而出。只见他把桌子一拍,厉声问道:“你要干什么?”王后吓了一跳,忙跪在天王脚前:“臣妾请陛下节劳养神。”“呸!”洪秀全喝斥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干预朕的一切?我愿哭就哭,愿笑就笑,你还敢强迫我不成?哼,真是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别忘了,我是万岁,是一国的君主;你是臣子,是我的属下!”洪秀全说到此处,还嫌不解气,抡起拳头,就要打人。谢妃见了,忙探出双手,把天王的胳膊拖住。天王大怒,飞起一脚,把谢妃踢出五六尺远。这一脚很重,当时谢妃就背过气去了。刹那间,龙亭上一阵大乱。除杨秀清安坐未动而外,其他人都站起身来。
  洪宣娇气得柳眉倒竖,满脸绯红。猛一扬手,把眼前的桌子掀翻,大声说道:“二哥!你疯了不成?冤有头,债有主。论盆说盆,论碗说碗。堂堂的天王,为什么拿老婆撒气?”“住嘴!”洪秀全气得直哆嗦,手指洪宣娇,怒喝道:“你……你要造反哪?你以为我不能杀你吗?”洪宣娇冷笑道:“你可以杀我。来,给我个痛快。受制于人的日子,我过够了。”说到此处,顿足捶胸,放声痛哭起来。
  整个御花园都震动了。几千只眼睛都盯在龙亭上,一个个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北王韦昌辉、燕王秦日纲,还有胡以晃、蒙德恩、赖汉英等,都跪在天王脚前,不住地解劝。洪秀全急得直摇头,一甩袖子,走出龙亭,回归寝宫去了。
  这时,谢妃已经苏醒,吓得呜鸣直哭。赖后怕天王做出什么意外的事情,忙率领三妃和宫娥、才女,追赶天王去了。
  寝宫乃三尺禁地,男女有别,旁人不奉旨是不能进去的。唯有国舅赖汉英和御妹洪宣娇,可以破例。众人商议了一阵,让他二人进宫解劝去了。
  这次宴会,就这样结束了。人们的心头都蒙了层阴影,预感到这是个不祥之兆。“轰隆隆”天空响了几声闷雷,接着下起了瓢泼大雨。
  五天后,杨秀清突然升殿议事。他把北、翼、燕三王请来,说道:“三位兄弟为大国立下了汗马功劳,本应在京纳享清福。可是,大敌当前,使人不能安枕,昨日接到战表,妖头张国梁死灰复燃,纠集残部数千人,骚扰丹阳、宁国一带。曾国藩联合满妖和春,屯兵湖北、江西和安徽。武昌兵微将寡,岌岌可危。为此,还要烦劳三位兄弟领兵督战。”韦昌辉忙站起身来,躬身说道:“同为天国大计,我等愿听四哥驱使。”翼、燕二王也同声说:“愿听分派。”
  东王大喜,命秦日纲率本部人马,出兵丹阳,扫荡张国梁残部;命北王节制江西军务,收复南昌;命石达开出师湖北,守把武昌,全力对付湖北、安徽之敌。并且,限令三天内出发。三王领命,分头而去。
  且说翼王。他归府后传下训谕,命爱将张遂谋、曾锦谦做好行程准备,通知水师营安排战船。接着,他又把府里的事情一一做了交代。就这样,整整忙了两天。按计划,明天就要出发。当晚,他与王妃黄氏红烛高烧,一边吃着,一边谈心。王妃觉得这次很突然,考虑再三,开口问道:“怎么刚出征回来又要走呢?这是天王的主意,还是东王的安排?”翼王眼盯着跳动的烛光,轻轻地打了一个唉声:“上命难违呀!天王也罢,东王也罢,谁的活也得遵命照办。我身为武将,领兵打仗责无旁贷。清妖一日不除,我就休想安枕。”“是啊!”王妃道,“这本是家常便饭,司空见惯的。不过,我总觉得这次有点突然……”翼王把眼光移到妻子脸上,轻声问道:“何以见得?”王妃有些局促,稍停片刻,说道:“清妖的两大营新破,怎么也得叫人休息几十天哪!再说,前方又没有紧急军情,何必追得这么紧呢?”翼王苦笑道:“难得你有这样的细心。我呀,可没考虑这么多。也许,我习惯了战场的生活,几天听不见炮声和喊杀声,就觉得寂寞。”翼王站起身来,背着手在房中来回走着。他边走边说:“你要知道,战场虽然是艰苦的,可是,人们劲儿往一处使,心往一处想,只知道争城占地,杀敌立功。可是在天京,这一切一切都不存在,明争暗斗的世界,找不到什么幸福、欢乐。所以,我愿意走,越远越好。眼不见、心不烦,耳不听、心不乱啊!”
  王妃看出丈夫的苦恼,也不敢多说。她走到床边,打点好被褥,说道:“明日还要行程,早点休息吧!”“嗯!”翼王答应一声,刚要就寝,突然发现窗子上闪出个黑影。接着,“当当当”,又轻轻敲了三下。夫妻俩同时惊问了一声:“谁?”“我,请把门打开!“石达开一听,是个女人的声音。他怀着不安的心情,刚把房门开放,只见一个年轻女子破门而入。她反手把门关好,轻轻说了一声:“是我。”石达开定睛一看:原来是天王的御妹洪宣娇。
  洪宣娇从来就不串门。今夜未经通报,突然而来,使翼王深感不解。不过,她深夜登门,肯定是有什么大事。石达开稍怔片刻,急忙让座。黄氏颤抖着双手,给洪宣娇倒茶。
  “翼王,我有事找你!”洪宣娇开门见山地说。“请讲当面。”翼王忙问。“庆功宴上,杨秀清的一切举动,你都看到了吧?”“看到了。”“那么,你是怎么看的呢?”“这个……”石达开微微一愣,说道:“可能是酒后无德吧!”洪宣娇冷笑道:“五千岁,咱们水贼过河——用不着狗刨,有话就直说好了。你翼王胸怀锦绣,明察秋毫,什么事情能把你瞒过,何必与我斗智?”
  洪宣娇口快心直,为人公正,这一点石达开是十分了解的。可是,他又不愿意谈及杨秀清的事,只好敷衍搪塞。略停片刻,说道:“隔墙有耳,人言可畏,不容某不小心介意。”洪宣娇道:“正是为了这个,我才深夜孤身前来。实不相瞒,为谨慎起见,我是施展夜行术,越墙进来的。礼貌不周,请五千岁和王妃体谅。”石达开问道:“王妃深夜至此,究竟为了何事?”洪宣娇说:“庆功宴上,杨秀清安心潜越,是有意卖弄他的淫威,既煞了天王的尊严,也压了文武的威风。天王忍无可忍,才拿王后和谢妃撒气,给杨秀清一个难堪。不过,天王有容人之量,始终没和杨秀清撕破脸皮,一再盼望他幡然悔悟。依我看,杨秀清不但没有悔改之意,却变本加厉,日甚一日。照这样下去,天国总有一天要发生悲惨事件!我是天王的御妹,又是天国的重臣,岂能熟视无睹?拿这次军事调动来说,完全是杨秀清一手策划的,天王连半个字也不知道。你们远征在外,天京都换了杨秀清的兵马,难道不使人怀疑,谁都看得出来,杨秀清稍有顾忌的,就是你们王。在三王当中,尤其畏惮你翼王。所以,才把你派得最远!”
  翼王听罢,说道:“你不同意我离开天京?”洪宣娇道:“晚了!现在木已成舟,无法收回成命了。”石达开道:“然则王妃打算如何?”洪宣娇道:“我盼五千岁人在战场,心在天京。在征战之余,多留心京里的变化。”石达开道:“你说得很对,达开一定牢记心头。不过,我料杨秀清还不至于那么愚蠢。倘若真有那么一天,达开必星夜回师,进京勤玉!”“好!我要的就是这句话。”洪宣娇站起身来,飘飘下拜:“祝你一帆风顺。”达开道:“请西王妃保重。”“告辞了!”
  洪宣娇开门来到院中,向翼王一摆手,飞身跳上短墙,三晃两晃就踪迹不见了。
  石达开送走洪宣娇,回到屋中,两眼发直,不住地嗟叹。王妃黄氏问道:“天京真的会出事吗?”翼王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西王妃的判断,是有道理的。”王妃吓得颜色更变,暗暗祷告说:天父天兄,显灵显圣吧!保佑着太平天国,千万别出乱子啊!
  第二天,翼王早膳毕,与举家告别,乘马来到江边。这时,曾锦谦、张遂谋早把战船准备好了。翼王吩咐一声:“上船。”马步三军分九路登船,人喊马嘶,一片喧乱。石达开看了一阵,从马上跳下来,顺着跳板,登上一只大楼船。侍从几百名,也跟在左右。
  石达开遥望天京,心里一阵难过。又见江水滚滚,白浪滔滔,心情愈发沉重。这时,有人禀报道:“禀五千岁,一切就绪。”石达开把手一挥:“开船!”霎时,各船扯起风帆,排江压浪,浩浩荡荡奔西驶去。
  在翼王接待西王妃洪宣娇的同时,韦昌辉正在北府的一间密室里,召集心腹爱将许宗扬、韦列成、北殿尚书安秉昌、魏世贤,燕王秦日纲和他的心腹刘大鹏、宁建成,也商议军情。他们商议了好长时间,韦昌辉拍着秦日纲的肩头,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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