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往事(1-5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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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往事(1-5部)- 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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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钱。”

“嗯?”

“有多少花多少。和命相比,钱算啥?”

“咋花?”

“布施。”

“布施给谁?”

“先别问我布施给谁。四儿,咱谈谈理想吧。”

“好。”

两个头发都已经花白了的人,忽然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黑屋里开始谈理想。房间里,有呛人的烟味,浓浓的酒气。

“说吧,小时候你的理想是什么?”赵红兵发问了。

“小时候?当八路军啊,打反动派啊。咱们这代人,又有谁不是啊?”

“嗯,对,我小时候也是。当兵,消灭阶级,消灭压迫,把那红旗插遍全世界,解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做牛做马的劳苦大众。做什么事儿都跟马恩列斯毛五大伟人保证保证。”

“呵呵……”李四居然难得地笑了。可能,他想起了他那并不阴暗且充满阳光与憧憬的童年。

“那我再问你个问题,你三十岁的理想是什么?”

“赚钱。”李四沉思了一下,给了赵红兵这个答案。

“那让你三十岁时再参军,你还会去吗?”

“……”

“会吗?”赵红兵追问。

“如果到了国家危急存亡的时候,我肯定会。但如果没到那地步,我的理想还是赚钱。”

“那就对了,你小时候的理想并不是你真正的理想,是被强行灌输给你的理想。你三十岁时具备了独立思考的能力,那时的理想,才是你真正的理想。”

“对……”承认这个,挺难,但李四还是承认了。

“那我再问你,你的目标达到了没?”

“达到了。”

“我觉得你也达到了,你的钱可能几辈子都花不完了。今天咱们三个人在这里喝了这么多酒,醉成这样,可能花的钱还不够在你海鲜酒店里点一个菜。”

“红兵,你说这个干吗?”

“四儿,你是怎么有的钱,钱从哪儿来,我从来没问过你,也没想知道。但我知道,你的钱肯定不是在广州打工攒下的吧?”

“呵呵。”李四没回答,但又笑了。

“你的钱,归根到底还是来自老百姓,对吧?”

“对。”

“早晚有一天,你要还给老百姓。”赵红兵的话有点儿耸人听闻。

“……”李四沉默。

“你如果不还,会有人让你还的。让你家产充公,多少家产都全部归零。”

“……”李四继续沉默。

“但你还有一种选择。”

“什么选择?”

“自己把钱主动还给老百姓。”

“怎么还?”

“咱们这儿的几个敬老院的房子都该修了,孤寡老人的伙食也该改善改善了。咱们这儿的乡下,还有很多孩子读不起书,上不起学。咱们这儿的医院里,还有看不起病的人,活活病死在医院里。”

“我也没少捐款,上次跟二虎掐起来就是因为我在夜总会里捐钱。”

“你捐的不是地方,你的钱花的不是地方。再说,你那叫斗气,不叫捐款。钱,要花在刀刃上。钱送到敬老院去,送到读不起书的孩子家里,送到医院里去。那才管用。”

“全市那么多穷人,我帮得过来吗?”

“当然帮不过来,尽你所能吧。以你现在的能力,已经可以帮很多人了。”

“这就是你说的布施吗?”

“对,这和咱们小时候的理想不是很接近吗?你不是在帮助劳苦大众吗?这些劳苦大众,今天就在你的面前。”

“那目的何在呢?”

“帮助人肯定是目的之一,但不是最终的目的。”

“最终目的是什么?”

“救你。”

“……”李四沉默半晌。

“这些人,能救我?”过了一会儿,李四还是发问了。

“能!”

“……”

“相信我,能!”

古时,富人总爱布施,他们布施的目的应该不仅仅是大发慈悲,更多的是,他们都迷信,他们为了给自己积德。让自己的钱流出一些,保自己平安,也让自己赚更多的钱。

现在,赵红兵要李四布施,首要目的也不是大发慈悲,泽被苍生。今天的他们已经不再迷信,不再相信积德行善能有好报。赵红兵让李四布施,目的是保住李四的命。

当然,赵红兵、李四也好,古时的富人也罢,无论他们的初衷究竟如何,归根到底,他们做了好事。

“但,这些还不够。”

“还需要什么?”

“需要对领导布施。”

“那能叫布施吗?”

“随便叫什么。但是,能要你的命的人,太多。你非但一个都不能得罪,而且,关键人物你得个个‘布施’。”

“红兵,给穷人捐款也好,捐物也罢,我都心甘情愿。而且我之前也一直在做,广东人挺讲究这个的。但是,你说给领导‘布施’,这事儿,我……”

“我知道你不愿意做,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别急,会有人帮你做。”

“谁呀?”

“沈公子呗!”

说起沈公子,两人都会心地笑了。

的确,拥有沈公子这样的朋友,谁想起来,心都会暖暖的。

“这些事儿,沈公子一直在帮我做。”赵红兵继续说。

“也算我一股。钱咱是不缺的,但和领导沟通这样的事儿,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帮助些穷人,我愿意亲自去,不敢劳人家沈公子大驾。”

“我就知道你乐于做这样的事儿。而且,这样的事儿,最好你自己去做。”

“嗯。”

黑暗中,两人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显然,两人都轻松了。

今天的对话,拨云见日了。

“几点了?到晚饭时间了吗?”在小黑屋里,根本就不知道时间了。

“不知道,快了吧。问这个干吗?”

“沈公子晚上请人吃饭,他让我也去。”

“请谁吃饭?”

“检察院的刘检、冯检。也许,还有谢科长。”

李四没说话,捏了捏赵红兵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个江湖大哥,两个兄弟,前后脚走出了那间小黑屋。

夕阳的余晖对这两个在小黑屋里待了十来个小时的人来说,还有点儿刺眼。

夕阳下,他俩衣着光鲜,宝马香车。

赵红兵显得自信满满,英气勃勃,神采奕奕。他又变成了当地江湖中人人敬仰的老大。

李四又恢复了懒洋洋没精打采大烟鬼的样子,又变成了谁一见心都一哆嗦的社会大哥。

又有谁能想象得到,几个小时前,他俩曾像受了欺负的孩子一样,蜷曲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抱头痛哭。

又有谁能知道,两颗看似坚不可摧的心,其实,早已伤痕无数。不知,还能经受多少风浪?

或许,摧毁它们,只需要一个小风浪。

【二十二、制服诱惑】

赵红兵回到公司,路过沈公子的办公室时,沈公子正开着门坐在办公桌上,操着一口正宗的北京腔大声打电话。

“哎呀冯检,我想死你啦……我小申啊!”

“……”

“冯检,咱俩多久没喝酒了?”

“……”

“那是,那是,晚上,能赏光来吃顿饭吗?”

“……”

“没事儿,啥事儿都没有。就是想请你吃饭!这不是想你了吗?”

“……”

“我咋不想你呢,我一想起你那检察官的制服,我就受不了。”

“……”

“嗯那,老冲动了,根本抵制不住你那身制服的诱惑。”沈公子还来了两句东北口音。

“……”

“不行了,我控制不住了,你快来……”

“……”

“我真控制不住了!”

“……”

“你就说你来不来吧?”

“……”

“哈哈,那好,就知道你肯定来。要么,把刘检和谢科也叫上?”

“……”

“我真没事儿,我一守法良民,能有什么事儿啊?就是想你了,就是想跟你喝酒了。”

“……”

“好嘞,那一会儿见!”

赵红兵看着沈公子在那儿挤眉弄眼打电话,乐了。

“你他妈的现在是真骚啊!跟个老爷们儿打电话你也能骚成这样?”

“我现在老骚了。”沈公子坐在桌子上,学着赵红兵的口音,还对赵红兵抛了个媚眼。

“操!”赵红兵肯定起了鸡皮疙瘩。

“操啥?不是你要我请人家吃饭吗?”

“对,是我让你请吃饭,但我让你这么骚了吗?”

“我不骚能请到人家吗?这不就是跟人家拼面子吗?”沈公子有点儿愤愤不平。

“跟个老爷们儿打电话这么骚,恶心人嘛!”

“我要是跟老娘们儿这么骚,我媳妇不得扒我的皮啊?”

“问题是,你不能总这么骚啊。上次你给税务局的打电话,你也说什么税务局的制服,你一看就控制不住,太冲动了,你太想人家了,你必须要看到,让人家过来。”

“我就这一套说辞啊,要么你教我点儿新的?”

“我不会,我请人家吃饭从来没像你这么骚过。还有,检察院和税务局的制服真能诱惑你啊?你咋说得那么逼真呢?”

“真的,真能诱惑我。”

“认识你这么多年,以前咋不知道你有这癖好呢?”

“红兵我告诉你,现在城管的制服都能诱惑我。只要穿制服的,都能诱惑我。”

“操!”赵红兵不跟沈公子说话了。

“真的,只要穿身制服,就能管到咱们,就能诱惑我。红兵你说说,税务管咱们吗?工商管咱们吗?消防队管咱们吗?就连城管,都管咱们,说咱们建筑垃圾乱扔。你看,哪座庙不拜行啊?”

“那你至于这样吗?”

“哎呀,红兵啊,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只要是个穿制服的,肯定就能找到借口处理你。我现在一见穿制服的就哆嗦。”

“然后穿制服的就能诱惑你?”

“是啊,我从小就对能管住我的穿制服的人心存敬畏。然后,我对穿制服的就特别地感兴趣。”沈公子还故作羞涩地低下了头。

“你小时候都有什么样穿制服的管你?”

“我小时候……那什么啊,我小时候,最敬畏的啊,就是……哎呀,我不自幼体弱多病吗?小时候,我去南礼士路那边儿的一个医院的次数比较多,成天有大夫护士拿大针管儿欺负我。”

“然后呢?”

“然后我就对穿白大褂的特别敬畏,特别有兴趣。长大了以后,就想……”沈公子笑得有点儿不怀好意。

“就想什么?”

“那什么,长大了以后就想欺负她们呗。要么我以前怎么喜欢你三姐呢?白大褂嘛。”

“滚远点儿。”

“你看看,是你问我的,现在又不让我说。”沈公子看样子挺委屈。

“那你也不应该请人吃顿饭还那么不正经。”

“不正经是我的特点啊,是个人就知道我没正经。你说说,俩人儿坐一起正襟危坐,谈论国家大事人生理想,能成为朋友吗?不可能啊!必须得不正经,两个人必须得说点儿不正经的,才能真正成为朋友。”

“人家冯检是个副地级干部。我真纳闷儿,你没一句正经的怎么就把人请来了。”

“副地级干部怎么了?副地级干部就不是人啊,检察长就不是人啊?说不定人家比我流氓多了。再说,你把他当副地级干部,我可没有。当年,咱们开亚运饭店时,冯检就是个研究生毕业没几年的小伙儿,没少在咱们饭店赊账。你不管钱当然不知道,我要是把以前开饭店那堆欠条儿找出来,说不定里面还有他签的条子呢。”

“人家现在是检察长了,身份不一样了,你就不能那样跟人家说话了。”

“红兵,问你件事儿呗。”

“说!”

“咱刚复员那会儿,你爸的官儿比冯检大吗?”

“权力大一点点吧,级别一样的。”

“好,就算是一样。那我问你一句,为什么你爸除了我骑摩托太快以外从来没批评过我,但一见到小纪就习惯性地抬腿就踢。四儿啊什么的,一见你爸就哆嗦。这是为什么?”

“小纪、四儿,他们几个从小我爸就认识,收拾他们收拾习惯了。你不同,我爸认识你的时候,你至少23岁了。”

“21。”

“就算21,那也不小了。我爸那是不好意思训你。”

“扯。”

“那你说是为什么?”

“因为,我从来就没怕过你爸,从来就没因为你爸的地位而对他有什么畏惧。我和他聊天的时候,我俩地位平等,我把他当成朋友。你爸爸在我眼中,不是市委常委,只是个和我比较谈得来,而且懂得比较多的慈祥老人。久而久之,你爸爸也把我当朋友了。小纪他们一见到你爸爸就是一副要挨踢的熊样儿,换了我,我也踢他们。”

“你是要教育我?这道理我能不懂?”

“你懂,你最懂。”

“我是说你别那么不正经,操!”

“我不正经三十多年了,你第一天知道吗?”

“我第一天知道你这么骚。”

“我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谁能把你怎么着?”

“不服比划比划呗。”

“你是对手吗?”

“……”

沈公子说得对,只要是穿制服的就能诱惑他。

无论沈公子有多少钱,见到这些管事儿的人,都得恭敬着点儿。自古以来,社会的各阶层无论怎么划分,官都在商之上。经商的想做大,没“官”的支持挺难。尤其对于赵红兵、沈公子这样的从事房产开发的来讲,没有官员的支持,想成功简直是天方夜谭。

九哥说过:“你要适应这个社会,而不是让社会来适应你。”

赵红兵、沈公子当然懂,他俩在当地有点儿厚积薄发的意思,多年开饭店积累下的人脉,现在都派上了用场。这也是赵红兵团伙始终能在当地能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原因。

20世纪80年代没钱没地位的刘海柱等人每天晚上和一群混子吃饭,是个警察就能管他们,是个警察就能收拾他们,因为他们是地痞流氓。

20世纪90年代的有点儿钱但在主流社会中没什么地位的张岳、李老棍子等人每天晚上跟一群有钱人吃饭,有钱有底气,敢于跟警察叫板,但都败了,所以他们只能称得上是黑社会性质的团伙。

2000年以后,赵红兵等人有钱有地位,每天晚上和政府腐败官员吃饭,和司法部门的腐败领导称兄道弟,所以,他们是——黑社会。

如果赵红兵等人现在再去拿片儿刀砍人、拿喷子轰人,那他们的确是太不长进了,越活越抽抽儿了。街头打架斗殴,不可能再是赵红兵等人做的事儿了。

赵红兵和沈公子开始肉搏了,他俩之间肉搏,从来都不是闹着玩儿,从来都是下“死手”。肉搏的结果通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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