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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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风云录- 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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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她身边粗暴地夺走,就象李世民夺走她那处女的贞洁、李治夺走她那毕生的希望一样!
  挣扎,徒劳的挣扎啊,她还是逃脱不了命运的摆布、捉弄、践踏、折磨……
  忽然之间,她脑里迷迷糊糊的闪过一个念头:“为什么我不死掉算了呢?”一想到这,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死!她竟然想到这“死”字上来了!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每次母亲受了她那两个庶生哥哥的气而哭泣不止时,总叹说还不如死了好呢。每当听到这种话,她就忍不住痛骂母亲是个懦夫,连一点点苦都挨不住,就只会想到一个“死”字!
  “为什么要死?”她叉着腰向母亲质问,“就为了便宜那两个畜牲?就为了如了他们的意、称了他们的心?我们死了,他们才求之不得哩!便只是为了不让他们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也不要死,我也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得意洋洋,气他们个半死!”
  可是,如今竟是她自己想到了死!想到这她一直鄙弃的弱者之为!
  可是,不死又能怎样?真的要一辈子在这庵堂里终老一生?那岂不是更加生不如死?
  夜,就在这耳边的讥嘲和内心的煎熬中过去。
  天,亮了。
  她仍趴在案上,眼中的泪已流尽,桌面也已干成一片泪渍。她象一具死尸一样伏在那儿,连悲痛之情也似枯萎。
  突然,门外呼啦的涌进了一群人,当中一个高声叫道:“武媚接皇后口谕!”
  她仍是一动不动的伏在那里,好象什么也没听见。
  那人皱一皱眉,又叫一声:“武媚接皇后口谕!”
  她始终不动,只在心里想:“皇后口谕?哼哼,定是那女人听说了我昨天对李治的纠缠,这会儿来报复我了。”她已是哀莫大于心死,在她来说天大的事顶多也不过一死罢了,如今的她又何惧一死?
  这时有两个人走了过来,一边一人将她强行拖了起来,按她跪到地上去。
  那人便开始宣读起这道她一生之中最神奇、最不可思议的口谕:“皇后圣谕:”武媚温柔贤淑,皇后见之甚喜,特准留发还俗,返回宫中,为皇后之侍女。即日起行,不得有误,钦此!‘“
  这一句句话传入她耳中,她都听到了,但一时之间却又一句也没听懂,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茫茫然之中不知被谁拉了起来,扶了出去沐浴更衣,然后轻车快马,眨眼便回到了她阔别四年的皇宫。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太好了,有整整一个月里她还不能相信这是真的。最后,她才终于明白了。原来这时宫中李治的王皇后正与一个妃子萧淑妃争宠,王皇后争不过那萧淑妃,便想另找一个女子进宫去分薄萧淑妃的宠幸。那天她发疯似的要见到李治;李治读她那诗时泪落如雨、显是对她大有旧情难忘之意的情景,王皇后远远的都看在眼内。王皇后心生一计,想到若救了她出来,安排她到李治身边去,一定能受李治的宠爱,由此或可使李治从此冷落那萧淑妃。王皇后又自以为武媚是她自己救出来的,必然会对自己感恩戴德、不会与自己争夺李治的宠爱。
  “一定是父亲在天之灵在保佑我,上苍才会赐予我这样的良机!”她这样满怀感激的想,却半点也没想过要感谢那王皇后。“哼,你不过是利用我罢了,我也正好以利用你来报答你!”
  在此之前,她只痛恨李治的懦弱无能,可这时他的懦弱无能却教她高兴得梦里都要笑出来。她不过略施手腕,只短短两年之间已将李治捏在掌心,一嗔一笑之际便可教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对她服服贴贴、言听计从。这一来,王皇后和萧淑妃二人反而化敌为友,联合起来在李治面前与她相争。但这时她们才醒觉可就太迟了!无论她跟她们争什么,李治就只听她的一面之辞。
  而且她很快就生下男孩,那王皇后却始终没有子嗣。她又悄悄的在自己的女儿熟睡时将之扼毙,然后栽赃到王皇后身上。李治闻讯勃然大怒,连声高叫:“皇后杀了朕的女儿,皇后杀了朕的女儿!”
  她遂乘机哭闹要李治废了王皇后,“否则,”她哭着说,“今次是我的女儿,下次就是我了,再下次只怕会是皇上您啊!”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幕。
  屏风后的武媚思如潮涌,殿内的长孙无忌和褚遂良闻言却俱各大惊。
  长孙无忌高声道:“皇上何出此言?皇后出身名门,又是先皇为皇上亲自挑选的妻子。当年先皇临去时,曾拉着皇上的手对臣说:”朕的好儿子、好儿媳,现在就交托给你了。‘这话皇上自己也是亲耳听闻的。言犹在耳,皇后又不曾有过什么过失,怎可轻易罢黜?臣不敢为了奉迎皇上的意思,就违背先皇的遗命!“
  李治强道:“先皇又何尝不曾嘱托朕要善待恪哥哥?可是恪哥哥犯下弥天大罪,便是罪无可恕;皇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什么就不能罢黜?朕只怕对兄严而对妻宽,会招来物议,说朕这是上下其手!”
  长孙无忌登时哑口无言,心中暗暗气恨,想:“你这小子,竟也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拿我的话来堵我的嘴巴?”
  他一时无言以对,那边褚遂良便急了。他虽是不满长孙无忌的专横,但这件事上他却是义无反顾地站到长孙无忌这一边来的。
  原来在贞观晚期,朝廷之上出现了两个势力圈子:一个圈子里的人都是关陇一地出身,以原来的关陇世家为首,他们虽然不一定与关陇世家中的人有亲缘关系,但都统称为“关陇派”,如长孙无忌、褚遂良、李靖等都是这一派的人;另一个势力圈子里的人都出身于山东,因此称为“山东派”,如魏征、徐世绩、秦琼、程咬金等均属这一派。李世民本人就是关陇世家的出身,自不免偏爱“关陇派”的人,但“山东派”中也人才济济,不可轻忽。是以李世民临死时任命的托孤辅命大臣中,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是“关陇派”的,徐世绩却是“山东派”的。三个辅命大臣中有两个是“关陇派”的人,表面看来朝廷中是“关陇派”占了上风。但自从李靖去世后,徐世绩成了掌握军队兵权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在军队之中却是“山东派”占了优势。事实上李世民手下的武将大多出身山东,“山东派”在军中的声势一向比“关陇派”显赫。这两派一者控制政权,一者操纵兵权,李世民在世之日当然都受着他的节制,不敢为派系之争而公然对峙。李世民死后,这六年来总算一直还相安无事,未发生过什么正面冲突。那王皇后也是出身于“关陇派”,是“关陇派”掌握后宫控制权的一枚重要棋子。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之间就算有什么个人恩怨,这时面临“关陇派”势力被削的危急关头,自然都得暂且捐弃前嫌成见,先要合力阻止李治废掉王皇后。
  且说褚遂良见长孙无忌一时被李治驳斥得作声不得,一急之下冲口便道:“皇上就算一定要改立皇后,也该从天下的名门世族中选择佳偶,为什么非要那武昭仪不可?武昭仪从前曾侍候过先皇,此事天下皆知!难道皇上以为可以蒙蔽住全国亿万百姓的耳目吗?就算皇上强行压制民情,后世的人又将如何评说皇上?皇上又岂能堵住这千秋万世的悠悠之口?”
  他这样直言李治乱伦,李治霎时面红耳赤、羞怒攻心,正不知如何发作,屏风后的武媚早比他更忍不住了,尖叫出来道:“你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奸佞之徒!为什么不扑杀这目无君上的獠贼?”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听到武媚的声音,都是骇然色变,长孙无忌喝骂道:“大胆妖媚!皇上正与臣等商议国家大事,岂容你一介女流之辈插手干预朝政?”转头又对李治道:“皇上,褚尚书是先皇托孤的大臣,别说他如今不过是秉忠直言,就算他真的有罪,也不可用刑!”
  褚遂良跪倒在地,哭道:“臣今冒犯皇上,罪该万死!但只要劝得皇上回心转意,臣便是千刀万剐,又有何惧?”说着用力的磕头,直磕得额上鲜血直流。
  李治见此情景,不禁惊慌起来,转眼看到徐世绩仍在那里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忙问:“徐爱卿,褚尚书如此劝阻朕,朕是不是应该就此罢手?”
  徐世绩双目一张,眼光如冷电一般迸射出来,正要开口,长孙无忌却已抢先道:“徐司空!皇后仍母仪天下之重位,既可导人向善,也可引人入恶,请您慎言!”
  徐世绩一仰首,迎上长孙无忌凛凛的目光,心中一阵冷笑,想:“好啊,你也太专横霸道了吧?”原来他一直以来对于长孙无忌独揽朝政十分忌恨。当年褚遂良不过是跟长孙无忌一言不合就被贬为刺史,长孙无忌对自己“关陇派”中的同党稍有不如意便已这般打击,他身为“山东派”之首,岂可不心有所虑乎?但他自知自己在朝中的势力不及“关陇派”,长孙无忌与皇帝李治又是甥舅至亲,自己若贸然与他公开对立,轻则自取其辱、重则有丧权亡身的大祸。所以他一直隐忍不发,尽量不招惹长孙无忌。但他心中一直忧惧,想到长孙无忌用的很可能是“先安内后攘外”的策略:先压服他“关陇派”内部的人,待他在“关陇派”内独一无二的首领地位一旦确立,就会与“山东派”摊牌,将他徐世绩这些“山东派”的人也清除出朝廷军队。到了那个时候,这天下可就真的成了“关陇派”甚至是长孙家的天下,他徐世绩在这世上还能有立足之地么?
  他知道跟长孙无忌翻面的日子不远了,但他始终苦无良策,不知该怎么样对付那即将降临头顶的雷霆攻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这废立皇后之争,一向对长孙无忌言听计从的李治竟破天荒第一次与他那舅父站到了对立一面去。
  “如果李治这次一意孤行,不听从长孙无忌的话,这先例一开,以后他要摆脱长孙无忌的控制,可就容易多了。这是削弱李治对长孙无忌的信任,削弱他长孙家乃至‘关陇派’势力的天赐良机!”徐世绩一边装出闭目养神的样子,一边在心中筹思,“但如果李治逼于长孙无忌的压力,终于又屈从,那么他从此再也无法反对他这舅父的任何意见,以后长孙无忌要铲除我‘山东派’可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一瞬那间,他已立下心志,毫不畏缩的直面长孙无忌的逼视,缓缓的道:“废立皇后,那是皇上的家务事,何必要动问外人?”
  他此言一出,长孙无忌等勃然变色,李治却是喜动颜色,道:“徐爱卿这么说,那是赞同朕改立武昭仪之见了?”
  徐世绩面上仍是一副漠不关心之色,道:“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份属私情而已,与国家大事有何干系?臣不敢妄置一词。臣年已老迈,议事这么久,已是神困力倦,请皇上特许臣退下歇息。”
  李治欣然道:“徐爱卿请便!”
  徐世绩施施然的退出。
  待徐世绩一走,李治面色一寒,喝道:“来人!将褚遂良这妄言奸臣给朕乱棍赶出去!”
  长孙无忌急叫:“皇上!”
  李治站起来一拂长袖,冷颜道:“朕心意已决,舅父不必多言!”说罢,也不管他还要再说什么,转入屏风后去,将一个呆若木鸡的长孙无忌抛撇在后面。
  武媚听着这一切,心中得意非凡,想:“长孙无忌啊长孙无忌,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我斗?哼,竟敢阻拦我做皇后?目下先设法宰了褚遂良那口出狂言的匹夫,日后才慢慢的对付你!嗯,以后该怎样向长孙无忌报复今日之仇?”她美目流盼,片刻间已想到妙法:“对了,他刚才那么得意洋洋的想出赐李恪自杀的报仇之法,他日到我报复他时,便要他作法自毙,也一尝被赐自杀的滋味!哈哈,李恪啊李恪,你可要感激我来替你报了这个仇呢!”
  她一边想得高兴,一边抬起头来,望向窗外的天边。只见漫天乌云遮蔽着苍天,一轮红日从云层后透射出来,给那乌云镶上一道奇怪的金边。她长长的吁了口气。
  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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