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铁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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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戈铁马-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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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一抬,竟是遮住了满眼泪光。
  倏忽之间,白起大是感奋:“赳赳老秦,共赴国难!大军压境,探敌定策乃为将本分,不敢劳太后挂怀。”
  “如何?你去踏勘敌情了?”魏冄大是惊喜。
  “正是。”白起匆促一拱手,“启禀我王太后:六国大军尚未到达河外,白起便率十名铁鹰剑士出了函谷关,我等在洛阳伊阙山谷、在渑池苇草滩、在崤山东南、在宜阳铁山各自埋伏踏勘三五日,已经将六国联军实情要害查清。昨夜我等由崤山潜回,兼程回报,请我王、太后尽快定策破敌。”
  魏冄急迫道:“先说说,六国联军是否真的百万大军?”
  “白起逐一清点军营三遍,军兵六十五六万。连同辎重民伕,大体百万之众。”
  魏冄不禁哈哈大笑:“有底了有底了,我出三十万,一对二,还是胜算了!”
  此时侍女用木盘捧来一个硕大的陶盆,热气蒸腾,香气四溢。宣太后笑道:“先别说了,让白起先咥饱了。”此时秦昭王已经站起,竟亲自从侍女手中接过陶盆,端到白起案头笑道:“先咥饱,再说事。”慌得正在说话的白起连忙站起,面色涨红的深深一躬,却是找不出合适的一句辞儿来说。宣太后不禁笑道:“人有真心,上苍有眼。不会应酬日后咱就不应酬,憋个甚来?”一句话,君臣四人竟是一齐大笑。白起顿时坦然起来,肥羊炖吃喝得呼噜山响满头大汗,速度快得惊人,片刻之间大陶盆便一干二净!
  秦昭王不禁惊讶的“噫!”了一声。在燕国战乱的几年里,他与母亲落荒燕山,与鸟兽争食,自认生猛吃喝无人可比,一只烧烤得滚烫的山鸡,常人只咬得一只鸡腿,他便已经撕掳得寸骨皆无。今日一见白起这吞噬气势,他竟是自愧弗如,不禁笑道:“白起啊,你这咥法,是练出来的了?”白起接过侍女递来的热汗巾满脸一抹,也不禁笑了:“咥饭打仗,白起两长,练不练都一样。当年孟贲乌获不服,与我比咥烤羊,说好每人一只羊腿,七八成熟带血便咥。羊腿一上手,他俩满嘴便啃,我却用短剑将滚烫带血的羊腿,喀喀剁为五六截,而后开咥。此时他俩已经啃了一半,我却片刻间赶上,最后我连羊腿骨都咬碎咥了,他俩肉还没啃完。可是啊,他俩比我咥得多多了,一人一只羊,还哇哇乱喊没够。”
  “轰——”的一声,竟是举座大笑。
  秦昭王笑得最响,喘着气道:“这,这,这故事有趣!哪天我与你比比,咥烤山鸡!”
  白起认真比划着:“山鸡?这么大点儿,有甚个咥头?”
  几人又是一阵大笑,秦昭王边笑边点头:“看来啊,不是一个等级了,没个比!”
  宣太后笑道:“白起啊,国君与丞相都赞同你来做大将迎战,我也是这般想,你意如何啊?”
  白起一阵愣怔,慨然拱手:“末将以为:丞相统军,白起力战,朝野可心安。”
  魏冄大手一挥道:“我给你坐镇粮草辎重!你只放手开打便了!客套个甚来?”
  “至于朝野情势,你却不用担心。”宣太后极是利落,“我看,朝中军中都没事,惟独山乡庶民对你知之甚少,有些担心罢了。你只管好好打仗,这种事有王宫与郡县官府。”
  秦昭王竟是肃然一躬:“将军受命于危难之际,便是秦国长城了,请受本王一拜。”
  白起大感惶恐,连忙站起还了一躬:“赳赳老秦,共赴国难!我王信得白起,白起便当赴汤蹈刃,死不旋踵!”
  “言重了。”宣太后笑着,“揣着个必死的心去打仗,能有个好?只能是他们死,老秦人要好好的给我回来,谁个也不能少。记住了?”
  白起慷慨正色道:“太后教诲,原是正理!白起铭刻在心:只能教他们死!”
  “便是这个道理。”魏冄接道,“你有甚个请求?一并说了。”
  “为将者,唯求兵符而已。”白起倒是简洁非常。
  宣太后一如既往的挂着笑容道:“国君以为呢?”秦昭王慨然拍案:“大兵压境,邦国存亡,这场大战非同寻常!我看,但凡彰显大将权力威仪者,尽加白起。”魏冄欣然拍掌:“好!我也是这番想头,不谋而合。”白起却是分外冷静,向秦昭王一拱手道:“大将权力,臣坦然受之。至于彰显威仪,白起却以为不必了。”宣太后笑道:“这却为何?不是说大将威仪,震慑三军么?”白起拱手道:“将之威仪,有才则自立。我军将士历来朴实无华,仪仗礼节过盛,上下反多有不便。这是白起肺腑之言,尚请我王、太后明鉴。”魏冄却是哈哈大笑:“白起啊,你偏是没说一条:碍手碍脚,自己别扭!可是?”白起局促笑道:“原是我村气太重,确是有这个想头,不敢欺心。”宣太后却听得大是高兴,笑着赞叹道:“不受虚赏,论功任职,我早听说了白起这番秉性。大丈夫本色,要说村气,这村气好也!”魏冄一拍书案:“便是这般,不说了。明日白起回归蓝田大营,后日秦王亲临蓝田。”
  白起却是一拱手:“禀报丞相:我要连夜赶回蓝田大营。”
  秦昭王关切道:“如何这般紧急?总得沐浴歇息一夜了。”
  白起匆忙道:“我已让铁鹰剑士先期回营,约定诸将今夜等我会商敌情,不能耽延。”
  “如何?你没带护卫,自个几百里回来了?”魏冄分明是惊讶责备兼而有之了。
  宣太后一声叹息,竟是悚然动容:“来人,立即将我的燕山红牵来,给白起坐骑!”白起尚未说话,老内侍已经答应着匆匆去了。秦昭王立即大步走出书房,在廊下对当值将领高声下令:“立即派定一个百人骑士队在宫门外等候,护送左更去蓝田!”转身之间,便闻一声悠长的骏马嘶鸣,宣太后那匹火焰般的燕山红便到了宫前车马场。白起向宣太后三人深深一躬,便大步出了偏殿书房,飞身上马便风风火火出宫去了。
  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宣太后低声问道:“白起成婚了没有?”魏冄一怔道:“没有问过,太后想收女婿了?”宣太后一笑:“我是说呀,该当问问,有则罢了,没有么,事情自然是我的了。”魏冄便道:“还是太后周到,这件事我来办理。”宣太后啧啧笑道:“你忙你的大事,这种事我在行,不用你管了。”魏冄知道宣太后长于秘事,便道:“也好。我便告辞了。”说罢匆匆出宫。
  清晨,当太阳爬上东方山塬时,全副王室仪仗隆重的出了宫门,在那条宽阔的正阳街缓缓行进,直走了半个时辰。咸阳城万人空巷,从王宫宫门到城门外的白石桥,涌满了观望的百业人众,其中多有留下来没走的山东商人。万千人众默默凝望着青铜轺车上的年轻国王与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威猛丞相,竟是没有一声欢呼。仪仗但过,两边人众便席卷跟随前行,仿佛依依相送,又仿佛忐忑不安,待王车仪仗到了十里之外的郊亭,原野上已经是人山人海了。秦昭王遥望茫茫人海,竟是泪眼朦胧了,突然,他从轺车伞盖下霍然站起,向四野民众拱手环礼一周,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国人父老们,大秦国战无不胜!”骤然之间,民众山呼海啸般的呐喊起来:“大秦国战无不胜——!”“秦国万岁!”“太后万岁!”“秦王万岁!”连绵不断的声浪掠过原野,竟绕着秦昭王车驾隆隆远去了。
  午后时分,辽阔的蓝田大营一片紧张忙碌:没有了晚操的号声鼓声喊杀声,覆盖山塬的军帐已经全部拔起,带甲战马已经装备齐整,喂饱刷光,马蹄已经全部用三层粗布包好,整齐排列在校军场;骑士们则在马下各自检查自己的长剑弓箭;除了面具与粮袋,重甲步兵的全副甲胄已经上身,正忙着相互查看,收拾好稍微能发出声响的松动部分;粗大的炊烟随风飘散,大锅炖肥羊的香气便弥漫了军营。
  秦昭王车驾到得营门,魏冄便笑了:“白起好利落,已经准备发兵了。”秦昭王从轺车上站起跳下车便道:“仪仗马队留在营门,我与丞相骑马进营便了。”魏冄欣然道:“如此正好,不扰军营。”便转身对王室长史吩咐道:“十名文吏随行,其余车驾护卫原地就餐等候!”
  此时长史已经向营门将军出示了王室金令箭,军营报事斥候已经飞马进营禀报,待王室仪仗车马并一千铁骑护军散开在营外树林中时,便见军营内战车隆隆,白起已经率领十员大将分乘十一辆巡营兵车出了营门。参见礼罢,白起便道:“启禀我王:巡营兵车一辆可载三人,请我王与随行臣工,一并登车入营。”秦昭王正色道:“好!入得军营,自是军法为上。”长史已经清楚,秦昭王话音落点,便已经分派十名文吏上了战车。白起便对随行大将们一摆手:“人各驾车,直入中军。”十员大将“嗨!”的一声答应,便各自飞身跳上了一辆兵车。待白起亲自驾驭的载着秦昭王与魏冄的兵车一启动,十辆战车便哗啷飞出,直向中军大营而来。
  秦昭王魏冄与长史文吏等刚进中军大帐,便见从各营飞马赶来的十三员大将几乎同时到达,在帐外与原先的十员大将会齐,在白起率领下铿锵进帐,“唰!”的一声整齐拱手轰然高声:“参见我王!参见丞相!”
  年轻的秦昭王极是练达,在中间长案前便是虚手一扶,随和笑道:“众位将军请入座。白起将军,你还是到帅案前来了。”白起答一声“遵命!”便跨步走到帅案之前,转身高声下令:“众将入座!”二十三员大将“嗨!”的一声,便唰的分做两列坐在两排将墩之上,竟是连铁甲叶片也不曾轻微响动。
  “各将报名!”这是白起特意增加的一道程序,为的是让秦昭王与丞相认识诸将。
  “蓝田将军芈戎!”左手第一个年轻将领霍然站起。
  “中军副将蒙骜!”
  “前军主将王龁!”
  “后军主将王陵!”
  “步军主将山甲!”
  “骑兵主将嬴豹!”
  “辎重将军胡伤!”
  “斥候总领樗里弧!”
  “弓弩营主将孟羽!”……
  二十三员大将连珠羽箭般报完,白起便又高声发令:“就座!听我王训示!”
  大将们唰的重新落座,竟似一个人般整齐利落。秦昭王手按着腰间那口大将们人人识得的镇秦剑,不禁便是神色肃然:“本王与丞相亲临蓝田大营,一则代太后激励全军将士,二则授左更白起统兵大将之权。此战,为大秦立国以来前所未有的一场大战,国命所系,存亡所在!诸将久经沙场,浴血百战,务必同心协力,在白起将军统率下大败六国,战而胜之!”
  举帐轰然齐声:“大败六国!战而胜之!”
  秦昭王一摆手:“长史宣诏。”
  长史捧起一卷竹简高声宣读:“秦王稷三年诏命:左更白起,临危受命,统军出战六国联军。兹授白起龙符虎符左半,得调国中所有驻军;另授白起鹰符左半,得调都城驻军与王宫禁军,并可在郡县临时征发!秦王稷三年秋月。”长史宣罢,竟是满帐肃然无声。龙虎符自不用说,那是所有统兵大将必须拥有的权力——调动所有要塞关隘的正规大军迎敌。可这黑鹰兵符却是从来不授给任何将领的秘密兵符,它只能由秦国国君一个人掌握,调遣的是都城与王宫禁军以及一切秘密力量!权倾朝野如商君者,也从来没有被授国黑鹰兵符啊。如今竟连黑鹰兵符都授给了白起,如何不令将领们惊讶?一时间连白起也感到意外,竟愣在那里忘记了礼节。
  魏冄拍案高声道:“王命如山!白起犹疑何来?”
  “臣,白起受命!”白起不再犹豫,对秦昭王肃然一躬。秦昭王便从两名执掌兵符的文吏手中接过两只铜匣,郑重地交给了白起。白起正要谢恩发令,秦昭王却又解下腰间那口镇秦剑双手捧起:“左更白起,本王特授你镇秦金剑,军前处置大将无须禀报。”白起这次却是毫不犹豫高声领命:“白起谨遵王命!”双手接过,交给中军司马架在帅案之上,中军大帐顿时一片肃然。
  “听丞相训示!”白起高声发令。
  魏冄霍然起身:“我只一句话:魏冄坐镇栎阳,征发督运粮草辎重,确保你等不少干肉,不少舂面大饼!若有一兵一卒挨饿,唯魏冄是问!”
  这番话虽则简单,却实在是大大的不容易。古往今来,为将者谁个不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谁又不知战事一旦旷日持久,胜败十有八九便在粮草?而今丞相立下军令状,且坐镇故都栎阳,那里非但是丞相的老根,更是关中军粮的大仓,凡此种种一想,将领们便大是振奋,竟是齐齐高呼了一声:“丞相万岁!”
  魏冄哈哈笑道:“我万岁?将士们才是万岁,谁立功谁才万岁!”又伸手指点着两排将军,“魏冄没别的本事,记人记得准。你你你你你,一个个我全都记住了,班师之日,谁功劳最大,我便喊谁三声万岁!一言为定,记住了?”
  “记住了!”大将们拼命憋住笑意,整齐的喊了一声。
  魏冄转身对秦昭王道:“臣启我王:大军即将开拔,我等早走为好了。”秦昭王笑道:“正当如此。说好了,谁也不要送。”说罢对着白起肃然一躬,“凯旋班师之日,本王亲迎将军!”慌得白起连忙还礼,抬起头来,秦昭王却已经出帐了。
  白起凝望着帐口遥遥远去的身影,静了静神肃然下令:“各将回归本帐,迅速将我王诏令晓谕全军将士!一个时辰后,按商定部署分头开拔!”二十三员大将“嗨!”的一声,立即大步出帐。
  黎明时分,蓝田塬月黑风高。一队队人马悄无声息的开出了军营,急速散开在辽阔黑暗的原野,向不同的方向兼程疾进。身后的蓝田大营却还是军灯高挑,刁斗声声,仿佛依旧驻扎着千军万马。
  三、齐王夜入军营 联军横生波澜
  孟尝君听斥候禀报完毕,不禁愣怔了:“白起?白起是谁?”
  春申君哈哈大笑:“噢呀孟尝君,左右是支滥竽了,管他是谁,打败便是了!”孟尝君却皱着眉头不停地转悠,猛然一拍手道:“想起来了!张仪曾经对我说起过秦军趣事:有个千夫长叫做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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