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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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之下- 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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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窝阔台有意暴露假道计划,金军没有如同成吉思汗想的那样“千里赴援,人马疲惫”,相反却是以逸待劳,也没有如李昌国所言“谓我师从天而下”。
    这一打两军并无多大胜负。拖雷只能充分发挥本部骑军的机动性,时聚时散,将对方庞大的人马调动起来,但是拖雷军的战略威胁性实在太大,金军仍紧紧地咬住,虽伤亡很大,也不敢有丝毫松懈。绍定五年(1232)正月,拖雷部辗转到钧州三峰山,被金兵包围数重。
    三峰山中,拖雷仰天长叹。夜色深沉,天上看不见任何星辰,天空都被浓黑的乌云遮蔽着,让夜黑如墨。起初拖雷战事极为顺利,既使与金兵交上手,也不落下风,并且调动起金军的全部精力。然而钧州南面的三峰山,他被困住了。
    “信使已经派出了吗?”拖雷忧虑地问道。
    他今夜一口酒也没喝,因为他没有心情饮酒。
    “回父亲,已经派出了。”蒙哥回答道,又补充了一句,“这是第七次派人了。”
    “嘿嘿。”拖雷阴沉地一笑,如暗夜中山中寒鸦冷不丁的鸣叫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蒙哥、速不台与众将闻之。心中一颤。
    “拖雷那颜,想来可汗是战事吃紧,所以才没有赶来接应。”速不台小心地说道,“又或许是信使被金人截杀所致,再就是信使还未来得及将好消息传来。”
    “哼,战事吃紧?我军与宋人交战时。他就应该向潼关与黄河一线攻击,正面牵制金军,防止金军南下。他可倒好。用了四个月去打河中府,我收到最后的消息是,他从去年十二月以来又按兵不动至今,怕是快一个月了吧?速不台,你说他这是何意?”拖雷冷哼道,“我们在此拼杀,还不是为了他?他是可汗。我们所有蒙古人的可汗,他命我们往东,我们不敢往西,命我们往北,我们不敢往南。所有的事情都要根据他地命令行事,他地命令就是长生天地旨意,不允许任何人反对,哪怕是怀疑。”
    速不台在他的盯视下,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想当年我父亲成吉思汗弥留之际。不停地给我们讲一头蛇和九头蛇地故事,至今仍觉得就像是在昨日一样让我难忘啊。父亲如今尸骨未寒,就有人想致我于死地,可恨可叹啊!”拖雷道,“我还真有些羡慕我那拔都侄儿,带着自己的兄弟在西域过着自己地好日子,谁当可汗与他无关。或者,我应该效仿我那年事已高的二兄察合台,在自己的封地养老。天天举办盛大地宴会,闲时就去打猎,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拖雷抽出腰刀,奋力将篝火上用来烤肉烧汤的木架砍倒,发泄着心中的怒火。一锅将好肉汤倒在了篝火之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和一股妖异的烟雾。却浇灭不了熊熊烈火。
    “山中夜寒。拖雷那颜还是以身体为重。”速不台只得劝说道,“不如早些休息。明日再议大事?说不定明日就有好消息送来。”
    “本来我军是侧后袭击,他是正面攻击,这下主次颠倒了,变成了我来正面主攻,他来侧击。速不台,你说说看,我汗兄对我这个弟弟还真是厚爱啊,生怕我遇不到敌人?”拖雷根本就没有睡意,他恨恨地说道,“不儿罕真是个伟大的贤者啊,一切不出他所料,恨当年我不能将他放在我身边,为我所用啊。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轻视于他。”
    “父亲,我等若能逃过此劫,将会立下不世之功。到时候父亲再提出将不儿罕调到身边出谋划策,不就行了吗?”蒙哥劝道。
    “那得看我们能不能挨过这一次。”拖雷有些气馁。
    “拖雷那颜,您是全军主帅,可不能在儿郎们面前露怯啊。”速不台担心地劝说道。
    “这我是知道地。”拖雷点了点头,“我人虽少,金人又能奈我何?”
    三峰山下,忠孝军总领完颜陈和尚心中也充满忧虑。
    完颜合达是主帅,移剌蒲阿是副帅,但后者却是皇帝陛下的心腹。虽然后者也曾立下不少战功,但为人过于刚愎自用,以致此次与拖雷军交战数度延误战机,却无人能驳了他的己见。移剌蒲阿无持重之略,领兵时往往为小利让军士劳师动众,一日夜驰二百里,也曾仅俘虏一位蒙古小卒,而上报大捷云云,既加官又进爵。陈和尚曾与同僚私下议论,却被人打了小报告。但陈和尚面对移剌蒲阿的当面质询时,并不害怕,移剌蒲阿也知陈和尚勇敢,虽心里不太痛快,但也不想让自己损失一大将,所以不了了知。
    先前拖雷军渡汉水时,花帽子军名将,绰号“赛张飞”的张惠曾建议应趁蒙军半渡迎头痛击,但是移剌蒲阿拒绝;初战之后,两省认为蒙古军三万人马其中至少一万是辎重之军,而且又相持数日正人饥马乏,正是反攻的大好时机,移剌蒲阿又拒绝。所以拖雷军消失了,不与其正面交战,不停地骚扰,让金军苦不堪言。
    完颜陈和尚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夜空,心中忧虑不已。他手中把玩着一支长筒状的物什,这正是赵诚曾送给他的千里眼。陈和尚对这个精巧的东西十分珍爱,如同自己地兵器一般爱护,这物什帮了他不少大忙。
    他由物及人,想起了送给自己这件宝物的那位假冒商人。他在凤翔府被克前不久才知道原来那位商人正是贺兰国王,可是他当时知道又能如何呢?况且对方又不是什么领兵大帅,杀之又有何用?只是对方明知自己是金国领兵之人,却故意送给自己千里眼,这让陈和尚百思不得其解。眼下这些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只有战事胜负与国家存亡才是他焦虑的事情。
    不远处的山脚下,时不时地传来喊杀声,然后又是一段沉寂,反反复复。陈和尚将千里眼别在腰间,抽出自己的佩刀,找来一块布,仔细地拂去上面还残留的蒙古人血迹,他在准备明日的大战。粮食越来越少,士卒越来越疲惫,忠贞与勇敢仍在,也仅有凭此与蒙古人拼杀。
    夜越来越深沉,他感到冷得慌,尽管他还在烤着火。不一会儿,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脸上和脖子和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有点点轻凉地感觉,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下雪了,起先是断断续续的小雪花,在夜空中随风飘荡,甚至让人察觉不到它的潜入,然后就是更大一些雪花,半个时辰之后就变成了鹅毛大雪。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就是黑夜也无法掩盖住所有苍白的色彩。
    完颜陈和尚立在正月里地大风雪中,他体内地热血似乎已经被冻结,如同一具僵尸。
    三关即鱼关、仙人关、武休关。其中,鱼关和仙人关属沔州防区,鱼关在今陕西徽县北;仙人关在今陕西略阳西北,此二关保卫着古时北线入川的主要通道,即秦岭西麓山口。武休关属兴元府防区,在今陕西留坝县南,扼兴元府北通往凤州地支路。
第五章 猎㈤
           “这是长生天的庇佑!”三峰山中,蒙军争相欢呼。
    拖雷没有等到窝阔台的援军,却遇到了一场救命的大风雪。大雪连下了三日,战地多麻田,金军人马所践泥淖没胫,军士披甲骨僵立雪中,枪槊结冻如椽,且有许多人三天未进食,南迁近二十年,早已不耐苦寒的金国人寒不能立。而蒙古人生于塞北,早已习惯于寒冷的冰雪,对三峰山的大雪并不当一回事。在此情况之下,金军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
    窝阔台在拖雷遣使的催促下终于南下,就在拖雷准备反攻之时,他才带中军抵达三峰山与拖雷会合。
    “汗兄来得真及时啊。”拖雷忍住心中的怒火,平淡地说道。
    “拖雷莫怪,前些日子高丽国王反叛,西域花剌子模余孽札兰丁又死灰复燃,为兄不得不处理妥当。听说弟弟被金国人缠住了,所以为兄日夜兼程,前来救援。”窝阔台像是什么事也没有,轻笑道,“如今金兵大势已去,你我兄弟二人共同收割金人的人头。”
    “就像小时候,汗兄与我打猎一般?”拖雷道,“说到打猎,我记得我猎取第一个大的野兽,还是在汗兄的帮助之下完成的。”
    “咱们兄弟中,你拖雷最小,我不帮你,帮谁呢?”窝阔台像是在回忆,脸上挂着让人十分温馨的笑意。
    “呵呵。”拖雷大笑,高声说道,“汗兄厚爱,弟不敢相忘。”
    “都是兄弟嘛,又都是同一个母亲的儿子,就是要相互帮忙嘛。”窝阔台道。
    两人合兵一处。却故意对金军放开通往钧州的生路。
    金军大势已去,无奈之下只得向钧州突围,走到半途,被蒙古兵拦腰一击,切为若干段,全军被屠杀。声如崩山。花帽军的名将“赛张飞”张惠步持大枪,奋战而死。武仙只剩下几十人,逃进竹林。向密县走。移刺蒲阿向着汴梁的方向走了一阵,在“望京山”被俘,不屈而死,虽然本人刚愎自用,还颇为硬气。完颜合达、完颜陈和尚,与一位叫做杨沃衍的,逃到钧州。企图死守。
    后来有人作诗,对三峰山这一场具有决定性地战役有这样的评述:
    短兵相击数百里,跃马直上三峰山,黑风吹沙河水竭,**乾坤一片雪。万里投会卷土来,铁水一池声势接。丞相举鞭摔沾言,大事已去吾死节。彦章虽难敌五王,并命入敌身与决。逆风生堑人自战,冰满刀头冻枪折。一败涂地直可哀,钧台变作髑髅血。二十万人皆死国。至今白骨生青苔。
    钧州随即被蒙古兵攻破,完颜陈和尚见大势已去,等蒙古军杀掠稍定时,主动走出了自己的藏身之地。蒙古后立刻将他团团包围。
    “我是金国大将,想见你们主帅。”陈和尚面无惧色,高声呼道。
    蒙古兵心中窃喜,俘虏一重要大头目,哪里舍得一杀了之,遂以数骑夹之。将陈和尚解到拖雷的面前。
    拖雷打量了一下完颜陈和尚,见这位金国将领虽然衣甲皆破,身上数处流血不止仍一声不吭,心中有了一些敬佩。
    “跪下!”蒙哥喝道。
    陈和尚身材壮硕,左右只得强行压服他,他拼力反抗。额头的青筋暴起。仍是不服。
    “你叫什么名字?”拖雷问道。
    “我忠孝军总领陈和尚是也。大昌原之胜者我也,卫州之胜亦我也。倒回谷之胜亦我也。”陈和尚高声回答道。
    “哦,我听说过你,你的勇猛我不止一次听说过。我敬你是个好将军,你不如投降我,荣华宝贵将等着你。”拖雷眼前一亮,诱惑道,“虽然以往你往各为其主,但是我拖雷向来最敬重忠臣,你是个大忠臣,虽然杀了我不少人,但我可以选择忘掉你对我蒙古犯下地罪行。”
    “是啊,我看完颜将军不如投降,别的我不敢说,当个世袭万户那是免不了的。”速不台也劝道。他在陈和尚手下是吃过大败仗地。
    “哼,我死乱军中,人将谓我负国家,今日明白死,天下必有知我者。”陈和尚冷笑道。
    拖雷仍不肯放弃,叫他降,他不肯。完颜陈和尚免不了一顿毒打,挣扎中,腰间的一个管状的物什掉到了地上,拖雷很好奇,便握在手中观看。
    “这是何物?”拖雷问道。
    陈和尚一声不吭。拖雷偶然轻轻一拉,管状物居然被拉长,他凑近去一看,大感意外。
    “这等宝物,正是我辈行军打仗用得上的,中原人能工巧匠真是不少啊。”拖雷道,“不过,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左右也都摇摇头,没人见过这种物什。
    “哈哈、哈哈!”陈和尚突然狂笑,似疯狂了一般。
    “大胆!”左右怒喝道,又是一顿暴打。
    “可笑此等物什,你们蒙古人居然不知道。哈哈……”陈和尚吐了口血沫,仍狂笑不已。
    “中原汉地多精工巧匠,我们蒙古人不知道,又不是什么太稀奇的。”拖雷承认道。
    “可是这件千里眼却是你们蒙古人送给我的?”陈和尚道。
    “蒙古人?”拖雷感到很稀奇,根本就不相信。
    “贺兰国王算不算蒙古人?这件千里眼就是贺兰国王所送。”陈和尚道。这倒不是他的本意,既然拖雷对自己地千里眼感兴趣,陈和尚借机离间,不介意拉一个垫背的。
    “你可有凭证?”蒙哥喝道。
    “没有!”陈和尚道,“不过,那人身高与我差不多,看上去更像是文士,潇洒豪爽。对了。他还有一匹赤红色的宝马,十分神骏。”
    陈和尚尽力地描述着赵诚的模样。
    拖雷及左右对视了一眼,深知完颜陈和尚描述的极准确。
    “那你所见之人戴帽子吗?”蒙哥问道。
    “戴了一顶狐皮帽。”陈和尚肯定地答道。
    他这么一说,拖雷等人都大笑了起来,因为赵诚通常是不愿戴帽子的,他们哪里想到赵诚那次深入秦州夕阳镇正是冬天。而且是扮成商人地,正戴了一顶帽子。所以拖雷等人认为陈和尚是故意陷害赵诚,临死还要拉一个垫背的。
    陈和尚不知道。赵诚上次见拖雷,分析形势利害,与后来发生的事实无异,拖雷已经将赵诚看成自己最可以信赖的人之一,只会相信这是陈和尚地故意陷害之语。要知赵诚虽不参与征战之要,但他也是有名气之人,陈和尚长期据守边关。接触边事,能知道关于贺兰国王的一些消息也不太令人意外。
    “胡说!我地耐心是有限的,我再问你一句,你降是不降?”拖雷大怒。
    “哈哈,你们蒙古人残虐,投降你们为虎作伥,还不如给我一个痛快。我完颜彝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你们蒙古人舔我地靴子还不配呢!”陈和尚破口大骂。
    拖雷火冒三丈,命人砍断了完颜陈和尚的脚,接着又割开了他的嘴。伤口直到耳根,但他至死不降,最后喷血大骂而死。
    拖雷对他的忠义十分敬服,酹以马(蒙古一种高级食品),祝曰:“好男子,他日再生,当令我得之!”
    完颜陈和尚死了,但是他地忠孝军仍然在誓死抵抗,会继续出现像完颜陈和尚这样的人。完颜合达等人也不是战死就是不屈被杀。三峰山之战,金国失去了最杰出的一批将领和最后地的一支精兵。来。
    他稍整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换上了一身短打扮,便要去院中练习武艺。十多年以来,他天天如此。通常会练出一身汗后。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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