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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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代言人-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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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的脸也和这些墙一样.没有任何表情,眼睛虽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安德,眼神中却没有一丝迹象,可以说明她知道这里还有他这么了一个人,至于作出一点请他进屋的表示,自然更没有了。 
  这幢房子里弥漫着某种瘟疫。安德揣度从前的娜温妮阿,看她的性格中有哪些自己看漏了的特点,让她甘于住在这样的地方。难道二十二年前皮波的死掏空了娜温妮阿的心,让她的心灵空虚到这种地步了吗? 
  “你妈妈在家吗?”安德问道。 
  科尤拉什么都没说。 
  “噢,”他说,“请原谅,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姑娘哩,原来你是一尊雕像。” 
  从她脸上看不出一点听见了他活的表情。开个玩笑让她别这么忧郁的努力遂告失败。 
  传来一阵噼哩叭啦的鞋底拍打水泥地面的声音。一个小男孩跑进屋子,到了屋中间突然止步,脸朝门口的安德猛地一转。他比科尤拉小不了多少,最多小一岁,六七岁的样子。和科尤拉不同,他脸卜的表情很灵活,带着一股子野蛮的饥渴神色。 
  “你妈妈在家吗?”安德再一次问道。 
  小男孩弯下腰,仔细地卷起裤腿,腿上用胶布粘着一把厨刀。他慢条斯理撕下胶布,双手在身前紧紧攥着刀子,照着安德猛冲过来。安德发观刀子准准地瞄着自己的裆部。这小鬼,对客人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眨眼间,小鬼已经挟在安德胳肢窝里,刀子扎在天花板上。男孩又踢又叫,安德只好双手并用才制住他的四肢。小鬼落了个手脚抓在别人手中,身体在安德眼前荡来荡去的下场。活脱脱像一只被捆住四肢准备打烙印的小牛犊。 
  安德瞪着科尤拉,“你要是不赶紧动身,把这家里管事的人叫出来,我就把这只小畜生带回家去当晚饭。” 
  科尤拉想了想,这才站起身来,跑出房间。 
  过了—会儿,—个满面倦容的姑娘走进前屋,头发乱糟糟的眼惺忪。“Desculpe,por favor,”她嘟嚷着,“o menino nao restabeleceu desde a morte do pai——” 她仿佛突然清醒了过来。 
  “O Senhore o falante pelos mortos!”你就是那个死者代言人! 
  “Sou。”安德回答。是我。 
  “Nao aqui,”她说,“哦,不,真抱歉,你会说葡萄牙语吗?哎呀,当然,你当然会说,不是才回答了我吗——噢,别,请别来这儿,现在别来。请你走吧。” 
  “行啊。”安德说,“我该留着这孩子还是那把刀?” 
  他抬眼望望天花板,她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噢,不,真太抱歉了。昨天我们找了一整天,知道是他拿的,可就是找不到。” 
  “粘在他腿上,” 
  “昨天没在腿上,那地方我们一开始就搜过。请放开他吧。” 
  “你真想我放开他?我想他正咬牙切齿呢。” 
  “格雷戈。”她对男孩说,“拿刀子戳人是不对的。” 
  格雷戈喉咙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咆哮。 
  “你知道,他死了父亲。” 
  “他跟他父亲那么亲密?” 
  她脸上露出一丝觉得好笑的表情,同时又明显带着某种憎恨。“也算不上。他从小就是个贼,我是说格雷戈,从他能拿起东西,学会开步走时就拿他没法子。不过伤人倒是件新鲜玩意儿。请把他放下来。” 
  “不。”安德说。 
  她的眼睛忽地收缩成两道窄缝,挑战似的看着他。“想绑架他?把他弄什么地方去?要多少赎金?” 
  “恐怕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安德说,“他袭击我,你却没有给我保证,说他今后再也不会这么做。你也没作好准备,等我放下他来时好管教他。” 
  和他预料的一样,她的眼睛里燃起了怒火。“你算老几?这里是他的家,不是你的!” 
  “说实话,”安德道,“从广场到你家可是老长一段路呀,奥尔拉多的步子又那么快。我倒真想坐下歇歇。” 
  她朝一把椅子点点头。格雷戈在安德铁钳般的掌握中又挣又扭。安德把他举起来,两人脸对着脸,道:“知道吗格雷戈,要是你挣开了,你肯定会大头冲下栽到水泥地上。如果有地毯的话,我保证不摔昏过去的可能性还有五成,可是没地毯。而且实话对你说吧,我一点儿也不在乎听到你的脑袋瓜在地上砸个稀巴烂的声音。” 
  “他的斯塔克语还没好到听明白你的话的地步。”那姑娘说。 
  安德清楚得很,格雷戈听懂了他的意思。屋里的气氛他也了如指掌。 
  奥尔托多又回来了,站在通向厨房的门口,身旁是科尤拉。 
  安德愉快地冲他们笑笑,迈出一步,坐在姑娘指给他的椅子上。这个过程中。他把格雷戈朝空中一抛,放开他的手脚,任那小鬼在空中一阵乱舞。格雷戈预感到摔在地下的滋味好受不了,吓得尖叫起来。安德朝椅子上一坐,接住格雷戈朝自己膝头一按,重新钳住他的胳膊。格雷戈拼命踢着安德的胫骨。但那孩子没穿鞋,踢也白踢。转眼工夫,安德又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 
  “坐下来真是好哇。”安德道,“谢谢你的招待。我叫安德鲁·维京。奥尔拉多和科尤挣我已经认识了,格雷戈跟我显然也成了好朋友。” 
  姑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好像打算和安德握手,最后手却没伸出去。“我叫埃托·希贝拉,埃拉是埃拉诺娜的简称。” 
  “认识你很高兴。看得出来,正忙着准备晚饭是吧。” 
  “是的,我很忙。我想你应该明早再来。” 
  “哦,忙你的去吧,我不介意等。” 
  另一个男孩,岁数比奥尔拉多大,比埃拉小一点,推开别人走进房间。“没听到我姐姐怎么说的吗?你在这里不受欢迎!” 
  “你对我可太热情了。”安德道,“不过我来是见你们母亲的,我就在这儿,等她下班回家。” 
  提到母亲。姐弟几个都不吭声了。 
  “刚才我说她在上班,这是瞎猜的。这儿这么生猛活泼,如果她在家,我想一定会出来凑凑热闹的。” 
  听了这话,奥尔拉多露出一丝笑意,但大一点的男孩仍然阴沉着脸,埃拉脸上则现出一种奇异、痛苦的表情。 
  “你见她干吗?”埃拉问道。 
  “事实上,我来见你们全家。”他朝那个较大的男孩笑了笑,“我猜你是伊斯特万·雷·希贝拉,和牺牲者圣史蒂芬的名字一样,就是那位亲眼看见耶稣坐在上帝右手边的圣徒。” 
  “这种事你懂什么,你这个无神论者!” 
  “就我所知,圣徒保罗①从前也是个不信上帝的人,我记得他曾经被当作教会最凶恶的敌人。不过后来他悔过自新了,对吗?所以,我想你不应该把我看成上帝的敌人,而应该把我当作还没有找到正确方向的使徒。”安德微笑着说。   
  【①耶稣十二门徒之一】   
  那男孩紧紧咬着嘴唇,瞪着他,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不是圣保罗。” 
  “正相反,”安德说,“对猪仔们而言,我就是一个使徒。” 
  “你休想见到猪仔,米罗绝不会让你见他们。” 
  “也许我会。”门外一个声音道。 
  其他人当即转身,看着来人走进房间。 
  米罗很年轻.肯定还不到二十岁。但从他的神态和举止上,安德看出这是一个惯于承担远超出其年龄的责任、忍受成年人的痛苦的小伙子。他注意到其他人是如何让开路、给他腾出地方的,不是躲开自己害怕的人,而是调整姿势,面向着他,朝他周围聚拢,仿佛他是房间的引力中心,他一到场便影响了房间里的一切。 
  米罗走到房间中央,面对安德。他瞧了瞧安德手里的俘虏,“放开他。”声音冷若冰霜。 
  埃拉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米罗,格雷戈刚才想拿刀戳他。”她的声音里还有一层意思:冷静点,没什么大事,格雷戈没有危险,这个人不是我们的敌人。这些,安德都听见了,米罗也是。 
  “格雷戈,”米罗道,“早告诉过你,总有一天你会碰上一个不怕你的人。” 
  见大家都站到敌人的立场上去了,格雷戈嚎啕大哭起来,“他弄疼了我,弄疼了我。” 
  米罗冷冷地打量着安德。埃拉也许已经对死者代言人产生了信任,但米罗还没有,现在还没有。 
  “我是在弄疼他。”安德道。他早就发现,赢得别人信赖的最好办法就是实话实说。“他每挣一下,就会更不舒服一些。他可始终没消停。” 
  安德沉着地迎上米罗的视线。米罗明白了他无声的要求,不再坚持要他放开格雷戈了。“格雷戈,这回我可帮不了你啦。” 
  “难道你就由着他这么做?”伊斯特万道。 
  米罗指指伊斯特万,对安德歉意地说: “大家都叫他金。”这个词的音与斯塔克语的“国王”相似,“开始是因为他的中间名是雷①,后来则因为他什么都管,觉得老天爷给了他特权。”   
  【①葡萄牙语,国王的意思。】   
  “混蛋。”金骂道,咚咚咚走出房间。 
  其他人坐下来.做好谈话的准备。既然米罗决定接受这个陌生人,哪怕是暂时的也罢,大家觉得可以稍稍放松戒备。奥尔拉多坐在地下,科尤拉回到『术上自己的老位子,埃拘靠在墙上。米罗拉过一把椅子,在安德对面坐下。 
  “为什么到我们家来?”米罗问道。 
  从他问话的样子上,安德一跟看出,他也跟埃拉一样,没有把自己邀请了死者代言人的事告诉家里人。这么一来,发出请求的两个人谁也不知道对方也等待着这位代言人。另外一件事,几乎可以肯定,他们没料到他来得这么快。 
  “来见你们的母亲。”安德回答。 
  米罗如释重负,不过表现得不明显。“她在干作。”他答道,“很晚才回家。她正在努力开发一种新马铃薯,具有极强生命力,能跟本地的杂草竞争。” 
  “和苋一样?” 
  他笑道:“已经听说苋了?不不,我们可不想让这东西的生命力强到那个份儿上。我们这儿的食谱实在太单调了,添点儿土豆倒不错。再说,苋可酿不出有劲头的饮料来,矿工和农场工人只好自己动手。他们创造出的耶种劣质伏特加,在这里就称得上是蒸馏饮料之王了。” 
  在这个房间里,米罗的笑容仿佛是穿过裂隙照进洞窟的阳光。安德可以感受到屋子里的气氛缓和下来。科尤拉的腿扭来扭去,开始表现出普通女孩的天性;奥尔拉多脸上挂着傻呵呵的笑,半闭着眼睛,免得眼睛的金属光泽太引人注目;埃拉脸上的笑容比米罗的俏皮话应该引起的微笑更加热烈。连手中的格雷戈也放松下来,停止了挣扎。 
  突然间,安德膝头上感到一阵热乎乎。看来格雷戈还远没有认输。安德受过的训练是绝对不要一触即发,作出敌人预计的反应,他必须深思熟虑,谋定而后动。于是,在格雷戈尿液的冲刷下,安德纹丝不动。他清楚格雷戈等待的是什么:一声惊呼,然后厌恶地将他一把抛开,就此重获自由。这就是他的胜利。安德不想让他获得胜利。 
  埃拉显然熟悉格雷戈脸上的表情。她的眼睛睁大了,生气地朝那个捣蛋鬼走上一步。“格雷戈,你这个天杀的小——” 
  安德笑着朝她眨眨眼,止住她的脚步。“格雷戈送了我一点小礼物,这是他能给我的惟一一种东西。还是他自己制造的呢,其意义就更重大了。我真是太喜欢这个孩子了,肯定永远舍不得放他走。” 
  格雷戈一声咆哮,再次挣扎起来.拼命要脱离安德的掌握。 
  “你这是干什么!”埃拉道。 
  “他是想让格雷戈拿出点人样来。”米罗说,“早就该这么做了,可没人愿意费这份心。” 
  “我作过努力。”埃拉道。 
  坐在地上的奥尔拉多开口了,“埃拉是家里让我们保持文明状态的人。” 
  金在另一个房间里叫道:“别告诉那个混蛋家里的任何事!” 
  安德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仿佛金提出的是一个了不得的好点子。米罗不由得微笑了一下。埃拉翻了个白眼,在床边挨着科尤拉坐下。 
  “我们这儿算不上是一个快乐家庭。”米罗道。 
  “我理解。”安德说,“毕竟,你们的父亲刚刚去世没多久。” 
  米罗冷笑一声。奥尔拉多又说话了,“还不如这么说,我们不快乐,因为父亲不久前还活着。” 
  埃拉和米罗显然持相同看法,但另一个房问里的金又嚷嚷起来,“什么都别告诉他!” 
  “过去他伤害了你们?”安德轻声问。格雷戈的尿已经凉了,腿上湿漉漉的很不舒服,但他没有动弹。 
  埃拉答道:“如果你问的是他打没打过我们,答案是‘没有’。” 
  在米罗看束,事情进展得太快了一些。“金说得对。”他说,“家里的事跟外人没关系。” 
  “不。”埃拉道,“跟他有关系。” 
  “怎么跟他有关系?”米罗问。 
  “因为他来这里就是要为父亲代言。”埃拉道。 
  “为父亲代言!”奥尔拉多道,“chupa pedras!父亲刚死还不到三个星期!” 
  “我原本已经在路上了,来为这里的另一位死者代言。”安德道,“但的确有人请我为你们的父亲代言,我会替他说话的。” 
  “不是替他说话,而是斥责他。”埃拉说。 
  “是替他说话。”安德回答。 
  “我请你来是想让你说出事实。”她气愤地说,“说出父亲的事实就是斥责他。” 
  房间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一动不动。 
  最后,金慢慢走进门。他谁都没看,只瞪着埃托。“是你叫他来的。”他轻声道,“你!” 
  “来说出事实!”他的谴责明显刺痛了她,尽管这些谴责并没有出口:背叛自己的家庭,背叛教会,召来这么一个异教徒,揭露小心掩盖了这么长时间的真相。 
  “米拉格雷所有人都那么好,那么体贴人。”她说,“老师们对咱们的毛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如格雷戈的偷窃,科尤拉的不说话。她在学校里一个字都不蜕,可那些当老师的却提都不提。人人都装模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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