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向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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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我向你看-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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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小北侧着头,韩述起初以为她是为这句没头没脑的问话费解,原来她是在回忆。

    “我以为你会早一点儿问我这个问题,你们南边的男人,就是差了这点儿爽快。你是问我跟谢桔年吗?我跟桔年是去年在火车上认识的,她从G市到兰州去,当时正好我也要从兰州站转车回,36个小时,差不多两天两夜,她就坐在我对面的位置上,想不认识都难。说来你都不信,更巧的在后头,那次我回到新疆还没坐热,办好了手续又得屁颠屁颠地往回赶,没想到在兰州站候车的时候又让我遇上了她返程。她跟我的车票不是同一个车厢,结果我跟别人换了个位子,又跟她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你还别说,她这人有意思。”

    “兰州?”韩述费力索着自己关于谢桔年的贫乏记忆,没有一项与这个地点相关,而且根据他从卷宗里了解到的情况,桔年父母双方均没有北方人。他不知道她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孤身千里迢迢地奔赴塞北。

    朱小北好像猜到他有此疑惑,说道:“人家是去旅行的。怎么,一个人就不能旅行?看你这想法俗的……别以为就你们这儿四季如春,西北大漠就是光秃秃的一片,其实那边值得一去的地方多了去了。”

    既然说到了这里,韩述也不想再遮遮掩掩,追问:“她在火车上有没有跟你聊起过什么?”

    “其实你想问的是她有没有问起过你吧?”朱小北说话一点儿弯都不拐,让韩述颇有些狼狈,虽然那确实是他的本意。

    韩述这才意识到他们两人此刻正站在绿化带的一个垃圾桶旁边,一个大煞风景的场所,这场突如其来的对话本来就是唐突的。他和朱小北是一对名正言顺的恋人,可他们聊起对方的**,却犹如隔岸观火,这种感觉稍微往深处想一想,都是非常怪异的,以往他们似乎都没有感觉到,是不约而同的粗心,还是大家都刻意地忽略?也许朱小北第一次在布艺店里就看出了什么,有些东西是那么明显,可是她没有问。同样的,韩述不也没有追问,身为自己女朋友的朱小北为什么草草交代两句就赶赴新疆,连一个归期都没有吗?

    朱小北看了一眼韩述手里拎着的东西:“新窗帘看上去真不错。商店里最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顾客了。韩述,有些事情你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自己问她,我发誓如果当初我知道我跟她的关系会这么狗血,我会八卦得更加彻底一些。”

    韩述试着去探究朱小北话里的意思,可是她眼里的坦荡一览无余:“韩述,你认为非明是你的孩子?我跟这女孩打过两场球,小小年纪球打得不错,过几年我都赢不了她。”

    原来她连谢非明都认识。韩述摇头:“我不知道,大概不是……可我忽然觉得,好像不是孩子的问题。我今天去找了谢桔年,是,我承认我心里有愧,一句话,她说她原谅我了,所有的一切一笔勾销。可是,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啊,小北,我没有想到我刚刚开始准备,她就按了停止键。”他继而自嘲地笑,“我不知道怎么停下来,不久前,我还在孩子的老师面前撒了个谎,她们都以为我真的是孩子的爸爸。”

    “我说你这人平时看上去挺正常的啊,怎么关键时候彪乎乎的……好了,我明白了。你说,还是我来说?”朱小北用她习惯性的咱哥俩谁跟谁的姿态拍着韩述的肩膀。

    “说?说什么?”

    “别跟我装傻,你看起来可不像说废话的人。”

    韩述沉吟片刻,抓着朱小北停留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说道:“不如等到你从那边回来再说。如果你在那边……在那边……总之,小北,不管到最后怎么决定,这件事里错的那个人都是我。”

    朱小北不以为然:“谁对谁错,我都免不了我老娘一顿胖揍。在她看来,甩男人可耻,被男人甩更是可耻的立方……你快给我上去换衣服,说好要陪我打够三个小时,趁你状态不好,姑奶奶就不信赢不了你!”

    朱小北和韩述的这场球其实只打了四十分钟,期间韩述的电话响了好几次,放在背包里,谁都没有听见。直到中场休息,他才回了个电话,之后走向朱小北,脸色说不出的怪异。

    “咋……咋了,你玄孙降生了?”

    韩述摇头,一边用毛巾擦拭脸上的汗水:“院里打来的,公事。”

    “今天不是周末吗?”

    “刚刚接到通知,我负责的那个建设局的案子……当事人上厕所的时候,撬开卫生间的气窗,从六楼跳了下去,当场死亡。就在半个小时前。”

    “不会吧?就是你说马上就要结案的那个?”朱小北也吓了一跳,虽然她跟那个贪污的小科长素昧平生,但是一条人命就这么生生地没了,还是让人发懵。

    事关职业机密,韩述也没有说太多,匆匆点头,跟朱小北交代了几句,衣服也顾不上换就飞也似的赶往单位。他一度认为,他在城南区最后一个案子确如蔡检所说,简单到如切白菜一样容易,一切如同板上钉钉,不用费多少工夫,就可以结案,然后他顺利走人,到市院赴他的新任。这一次韩述错了,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他认为简单的事情,其实都远比他想象中的要错综复杂。

第1卷 第十四章 我原谅,并不代表我忘记

    如果一句原谅可以让韩述回到他的生活,大家互不打扰,那我就原谅他,其实说实在的,也早就不恨了。

    韩述临时离场,朱小北在球馆里独自坐了会儿,一个中年大叔见她落单,邀请她打了两局,朱小北在大叔身上收获了大获全胜的快感。末了,大叔邀请她共进晚餐,她以自己要回家带孩子为由拒绝了,收拾好东西走出球馆,太阳西沉,在天边只余一抹红晕。

    这个球馆朱小北来得少,附近一带也不是很熟,今天韩述跟她提起了谢桔年,她才记起桔年以前跟她说过,离这儿不远有个小牛肉面馆味道相当不错,朱小北却一直无缘得试。看样子韩述短时间内是不可能脱身了,现在不正是去品尝牛肉面的好机会吗?朱小北也是行动派,决定了,就二话不说按桔年说起的方向寻找。

    朱小北从小生活在北方,脚踩着的是一马平川的土地,她们家乡给人指路习惯指东西南北,东西走向的是街,南北走向的是道,一说就明白。可是到了南方,这些概念完全失去了意义,G市就是一个典型,大大小小的马路、巷子如蛛网,完全不按牌理出牌,这里上个坡,那里拐个弯,朱小北自认方向感极好,初来之时也犯了晕。这边的人指路也有意思,不说方向,只喜欢讲左右,往左,往左,再往右,往右,拐个弯,一不小心就走成了个中国联通的标志。

    好在谢桔年不这样,她指路别有一番意思,她说你在XX路,看见一栋高楼,金灿灿的,就朝那儿走,然后走过那个有点儿歪的红绿灯,往前数第五盏路灯对面的地方就是巷口,巷子里有不少小吃店,那家牛肉面馆没有招牌,只有一棵很像“亢龙有悔”的樟树,树旁边就是了。

    谢桔年说起那些特征物的时候那么言之凿凿,好像比起左右东西,那才是永恒不变的。朱小北当时听着觉得好玩,现在一路走过去,金色的大楼,有点儿歪的红绿灯,第五盏路灯对面的巷口,巷子里的小吃店……竟然一样不少,而且那棵奇形怪状的樟树,除了黄日华版《射雕英雄传》里郭靖经常比画的降龙十八掌第十八式“亢龙有悔”,朱小北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出更合适的词来形容它。

    站在树下,红烧牛肉面热腾腾的香味扑面而来,其实比起跟韩述吃饭时,他对场所、餐具、气氛的讲究,朱小北更喜欢这样人间烟火的味道。小小的店面,简陋得可以,不过正赶上晚饭时间,食客那叫一个多。朱小北吆喝了很久,店老板才给了她一张招牌牛肉面的塑料小牌,然后她又继续为在拥挤的店面里找位子而发愁。

    店里的空间也就十来平方,不规则地摆着几张低矮的小方桌,朱小北放眼望去,挥汗如雨毫无形象吃面的人里,年轻的俊男靓女还不在少数,她看着看着,眼前忽然一亮。奇了怪了,难道真的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桔年,谢桔年?”

    朱小北可管不了那么多,隔着好几个人呼唤着那张熟悉的面孔。

    谢桔年真的是在那里,她忙了一天,现在才下班,布艺店离这儿就两个路口。非明去上羽毛球训练课的日子,她通常很少开伙,随便找个地方就地解决肚子问题。

    牛肉面很烫,桔年吃得很慢。她的那种慢不是培养出来的优雅和矜持,而是不赶时间的闲适,没有人在等着她,她也不等待任何人,仿佛这样一碗面条,可以慢悠悠地吃到地老天荒。

    桔年听到有人在唤自己,停住了筷子。“朱小北!”她不由得笑了起来,招呼朱小北过来。

    “我第一次来,就逮着你了,你说巧不巧?”朱小北说。

    “一直说要跟你一起吃牛肉面的,择日不如撞日。”

    说话间,朱小北才发现桔年并不是一个人,她的对面坐着个年轻女孩——又或者说是女人。之所以这样不肯定,是因为那女子浓妆覆盖下,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更无从分辨年龄,朱小北只能从她蕾丝的粉色低胸露脐T恤包裹下的妖娆身躯判断出她年纪不会太大。这个时候天还没有全黑下来,说实在的,朱小北没有在自然光线下见识过如此艳俗的打扮,颇有些惊讶。

    那女子看到桔年遇到了熟人,拍拍膝盖站了起来,腾出自己的位置,然后对桔年抬了抬下巴:“我先去开工了,你们聊。”她没有跟朱小北正面打招呼,说完就走了出去,擦过朱小北身边时,一股浓烈的廉价香水味灌入朱小北的鼻子,朱小北强忍住了打喷嚏的欲望。桔年倒也不留,只低声说了句:“小心点儿吧。”

    那女子笑笑,也不回答,走出了几步,从紧身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佝偻着背点着了一根,渐渐走远。

    朱小北自称走南闯北,没什么没见识过的。其实她的家庭根正苗红,老娘管得紧,从小到大受的教育又中规中矩,虽喜爱四处闯荡,可遇见的结识的多是斯文人。她不习惯韩述的精致生活,真正的社会底层却也难得接触到。之前坐在桔年对面的女子,一身的风尘疲惫之色难掩,很容易对其从事的行业有不纯洁的联想,对于这类人,朱小北过去只从各类媒介的社会纪实栏目中得见,这么近距离打照面,倒是头一遭,因此很难不多看两眼。

    “你的面条来了,还不肯坐下?”桔年笑着唤回她的注意力。

    朱小北收回目光,自觉有些唐突,坐下来之后“嘿嘿”地笑了两声,好奇地问道:“你朋友?挺有个性的啊。”

    桔年对她的疑惑毫无惊讶之意,拿着邻桌的小调料罐子递到她面前:“这个你要不要……呃,是啊,以前的一个舍友。”

    也许桔年是明白的,这样简单的一句回答满足不了朱小北的好奇,她笑笑,又补充了一句:“在‘里面’时的舍友,晚我几年出来。”

    相识以来,桔年并没有刻意在小北面前掩盖她过去人生中的那段“污点”,当然,也没有刻意渲染其中的曲折离弃。关于那段岁月,她最常用的语态是“进去了,后来出来了”,就此一笔带过。不留心听的话,会以为她进出的不过是世间最平凡的一个场所。

    若不是桔年身边方才出现的那个旧时“舍友”身上沦落的气味,朱小北一直很难把自己认识的谢桔年和真实的罪恶联系起来。她眼里的谢桔年就是眼前这个样子,小小的一张脸,恰到好处的五官,没有什么特别让人惊艳的地方,不张扬也不魅惑,但是组合在一起,就是再合适不过,说不出的耐看。她不算是特别美丽的,但也并非不美丽;给人的感觉并不凌厉,但也不是温婉;她话不多,却并不沉闷木讷;她看上去并不算太精明,可该知道的东西她全都知道……她什么都像,又什么都不像,宛如一个模糊而矛盾的混合体,偏偏又跟别人是完全不能混淆的,她就是她,一个叫谢桔年的二十九岁的女人。

    小北想起初识的火车上,她们相对而坐,漫长的枯燥旅程,谁可解乏?朱小北一向是健谈的,跟谁她都能聊得热火朝天,当然不会放过自己对面的同龄之人。谢桔年好说话,但并不容易混熟,朱小北说十句,她往往才适时地回应一两句,可这一两句就让朱小北觉得整节车厢跟她讲话最有意思,她最能听懂自己讲的隐讳笑话里的意味,总在最恰当的时候问一句“然后呢?”让朱小北得以滔滔不绝地继续往下侃,你以为她听得漫不经心,她说出来的却正是自己要表达的意思。

    路途过了大半,开往兰州的火车上的最后一个夜晚,车厢里的乘客已经寥寥无几,朱小北几乎一夜没睡,她就这么跟一个飘相逢的陌生女孩说着自己的前二十几年生活,她说起她的幸事,说起她的遗憾,说起她的朋友,说起她爱过的人和错失的人。

    谢桔年倚在车厢的玻璃窗旁静静聆听,几乎没有任何打断,她的平静如水让朱小北觉得自己的过往变成了一条河流,就这么慢慢地,慢慢地在两个人的车厢里流淌,甜蜜的,辛酸的,如水波跃动,历历在目,可是没有声息地,就过去了。

    那是朱小北有生以来最酣畅淋漓的一次倾诉,她并不是没有朋友,但是她的倾诉不需要安慰,不需要劝解,也不需要同情,她只需要倾听,一种能够理解的倾听。她还记得,那个晚上赶上了坏天气,玻璃外的荒野,大雨倾盆,闪电的光划过谢桔年无风无雨的眼睛,是一种极富参错的对照。

    次日清晨,七点刚过,火车抵达兰州站,是桔年叫醒了有些犯困的朱小北下车。朱小北在月台的人潮中短暂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囊,她的同路人已经不知道去向。那一次,她甚至不知道桔年的名字,关于自己,桔年绝口未提。

    返程时,在候车室的再次偶遇两个人都是意外的,对此,朱小北归结为“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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