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岛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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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岛群-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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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又显得兴致勃勃。他同参谋长萨瑟兰开着玩笑:“这段路很近嘛。”他似乎忘掉了九小时的危险航程,平淡地补充道:“战时飞这条航线,生死成败都在眨眼之间。”
  3
  以后的一切,使麦克阿瑟感到被颠倒的世界重新颠倒回来了。他从一个逃亡者重新变成了“将军”。他们被澳大利亚政府当成贵宾,从北到南纵贯澳洲全受到国王般的接待。从达尔文港到阿利斯斯普林斯的八百二十英里航程,澳大利亚政府给他们派了一架DC—3型专机。简有了波音B—17飞机的体会,吓得脸色发白,诅天咒地不肯乘道格拉斯的DC—3。人们告诉她,广袤的澳洲内陆,只有荒原和沙漠,飞机是唯一的交通工具。她这才上了飞机。
  DC—3飞得平稳极了,飞行员的技术使整个航程无懈可击,足以媲美泛美航空公司的正规航班。人们惊魂甫定,才想起澳洲乃昇平盛世,一路风险几乎使他们成了惊弓之鸟。澳洲内陆极为干旱,机翼下是寸草不生的沙漠——当地话叫“吉伯石旷野”。陪同“将军”的澳洲政府官员莫里斯给他讲了“澳洲的麦克阿瑟”的故事,
  十九世纪初,一个叫约翰·麦克阿瑟的英军中尉到达了悉尼。他既经商,又贩酒,还致力于金融业和改良种羊。由于他的勃勃雄心,澳洲终于获得了最优秀的西班牙种美利奴羊,它成为本地外贸的支柱。那官员问“将军”,祖上是否同约翰·麦克阿瑟同源?“将军”笑而否认。如果莫里斯提到本地人对约翰·麦克阿瑟的评价是“锋利如剃刀,贪婪似鲨鱼”,那“将军”也许就不会带笑了。
  一路顺风,DC-3机降在阿利斯斯普林斯机场。临下飞机,麦克阿瑟打听了驾驶员的姓名。阿利斯斯普林斯是个媚人的小镇,恰好横跨南回归线。因为它位于澳洲的地理中心,周围八百英里内全是沙漠。本地人称它是“澳洲的肚脐眼”。“将军”站在这个沙丘起伏、岩石遍地的寂寞小镇上,深深意识到澳洲的辽阔广大,带有一种无边无际的纯朴的美。现在,他就要统帅美国和澳洲的军队,来保卫这片几乎同美国一样大的土地。
  晚上,当地官员和圆通的莫里斯请麦克阿瑟夫妇看电影。他们走过镇上,看见的都是单调的灰色铁皮屋顶房屋,知识渊博的莫里斯对简说,本地人管此镇叫阿利斯,是由创建本镇的托德爵士用他妻子的名字来命名的。简心有所动,也许有一天,世界上的一个地方会用她的名字命名,她毕竟是大名鼎鼎的麦克阿瑟的夫人嘛。
  电影是一部老掉牙的美国片,大家仍看得兴致勃勃。在巴丹,电影仿佛是另一个星球上的事情。第二天,简到当地的一座路德教堂去作弥撒,又买了几块本地特产的蛋白石。
  他们还要启程。简这回是死活不乘飞机了。她已经打听到有铁路。妇女们一旦顽固起来,绅士们也会束手无策。澳洲政府连忙准备了专列。一辆老式蒸气机车拖着几节车厢在大沙漠中吭哧吭哧地走着。景色单调凄凉。无穷无尽的新月形、金字塔形、抛物线形沙丘上点缀着沙蒿和野草,巨大的蜥蜴和袋鼠出没其间。铁质的山丘随着太阳的移动变幻色彩:早晨孔雀蓝,中午鳄鱼灰,傍晚的绿色像菲律宾的一种翠鸟。有时候,可以看到与铁路平行的公路上对面开过来一辆汽车,车后拖起长长的烟尘。有时候,也可以见到一两匹萎靡不振的骆驼。莫里斯说,牵骆驼的是修筑这条铁路的阿富汗人的后裔。
  车轮辗压铁轨的铿锵声使每个乘客昏昏欲睡,麦克阿瑟也睡着了。简轻轻地把他扶到临时搭的卧铺上,小声对莫里斯先生说:“我从来也没感到乘火车旅行有这么舒服。最要紧的是:他从珍珠港事变以来,实际上从未睡过这么香。”
  其实,麦克阿瑟只睡了一会儿就醒了。老人觉少。他身负重任,被任命为西南太平洋战区司令官,统帅美澳联军。可惜是个光杆儿司令,澳洲的优秀儿女都编入第六师到北非打仗去了。剩下的三万民兵,许多人连枪也没正经放过。一百五十架飞机徒有其名,三分之一是陈芝麻烂谷子的双翼机。他已经获知,就在他逃亡后的几天内,惨烈的爪哇海战以盟军的惨败而告终,四艘盟军巡洋舰沉入海底。没有海军,在澳洲绵长的海岸线上,日军就可以随心所欲地登陆了。
  陪同他的澳大利亚军官富尔顿问及“布里斯班防线”一事。布里斯班在墨尔本东北七百英里的海岸上。如果在此设防,等于把澳洲北部拱手送给日本人。就算能在那里设一条防线吧,可是整个澳洲竟没有一辆坦克!澳大利亚历史上从未有过入侵者,真没办法。
  唉!麦克阿瑟想起巴丹,他的部队,他得心应手的指挥系统,武器装备,全丢在那里了。他仿佛看见,在日本兵的刺刀下,长长的美军战俘的队伍,耷拉着脑袋,双手抱住后脑勺,往战俘营行军。失败、恐怖、屈辱、怨恨、绝望,星条旗的荣誉在哪里?美国陆军的荣誉在哪里?从一七七六年就没有打过败仗的军队,唉!
  一股楚痛咬噬着他的心,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麻痹了他的神经,他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软弱过。
  4
  从阿利斯斯普林斯到阿得雷德,纵贯澳洲的铁路就算走完了。从这里折往东南,下一站就是墨尔本。实际上,在阿得雷德就能够看见印度洋蔚蓝色的波涛了。阿得雷德是澳洲南海岸屈指可数的大城市,它自诩为澳大利亚最贵族化的城市。在这里,钟摆的节奏不像阿利斯那么缓慢,而是同纽约、伦敦一样又快又有力。万绿丛中的港口城市,加上它大街上的名媛淑女,光是她们那些蔷薇花瓣帽、粉红网罩帽、头巾式无边帽就使外来人眼花缭乱了。这一切,小个子莫里斯都告诉了“将军”,而且还告诉他,全澳洲和美洲的记者都将在这个以英王威廉六世的王后命名的城市里采访他。
  他当然得有—次讲演。他知道会有人拍下他的形像,记下他的语言,然后,把这些都印到历史书中。演员在舞台上演戏,军人和政治家在生活中演戏。他麦克阿瑟应该在这个戏剧性的时间和戏剧性的地点,说出一句震撼山岳的台词。
  果不其然,车刚进站,黑压压的人群就包围了列车,冲在前面的全是记者。麦克阿瑟从车门中挤出来,所有的目光和相机镜头部对准了他。
  道格拉斯·麦克阿瑟上将摆好了他惯用的姿态。尽管此刻罗马的墨索里尼称他为“懦夫”,东京的报纸管他叫“逃兵”,柏林的戈培尔说他是“脚底下抹油的将军”,而科雷吉多尔的美国大兵为他编了一首顺口溜——《战壕中的道格》:‘战壕中的道格躺在岩石上,不怕飞机轰来炮弹炸。道格嘴里塞满了肥肠,他的士兵饿得贴脊梁。“他仍然把自己当成伟人,当成格兰特将军,当成威灵顿,甚至当成尤里乌斯·恺撒。”美国总统命令我突破日本人的封锁线……我为了组织美军发动反攻,暂时离开了菲律宾。“他讲述了巴丹的苦战,讲述了守军急切需要援助,讲述了美国的价值观点和伟大传统。关于结尾的话,他曾经用很长时间思索过,早在穿越辛普森大沙漠的时候就细细地推敲。他要有一句给人们留下深刻印象的话,一种历史性的演说结尾,一句能镌刻在花岗石纪念碑上的词语。他早把它想好了。他的目光透过人群,停留在远方天边的一点上,那是他想象中的巴丹。
  他挥动手臂,大声说:
  “I Came through,and I shall return。”
  “我脱险了,我将要回来。”这句话就这样载入了史册,并且变成了千千万万人熟悉的语言。并不是每个人的豪言壮语都有书可载的。伟人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是一个行动者。他不屈不挠的行动使他的权力变成了动量,这动量又影响了历史。这种动量无论朝那个方向,都影响了千百万人的命运。
  伟人又总是自我的。麦克阿瑟用心良苦地使用了I(我),而没有使用We(我们),一字之差,用记者亚瑟·小施莱辛格的话来讲,是“体现了恺撒式的语言”。而麦克阿瑟的反对者弗兰克·肯莱的评论是:“愚蠢,华而不实,实在是句蠢话。”
  “将军”的部下们则解释:将军的“我”代表了“我们”。
  真正的解释权还是留给演说者本人吧。麦克阿瑟坚信,从今天——一九四三年三月二十日星期五起,美军在太平洋上的溃退开始减缓,从回旋,等待,进而聚集,试探,最后将铺天盖地地向日本帝国冲去。
  ①节:指船舶航速,每小时一海里。
  第二章 反攻
  1
  这种徽章的图案是一只雕踏着西半球。请注意,不仅是美国,而且是西半球。球的背后有一只缠着锚索的铁锚。雕嘴衔着丝带,上书:Sempre Fidelis——忠贞不渝。这就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的队徽。在一八四二至一八四七年的墨西哥战争中,它的图案还非常复杂,弄得象佛罗伦萨城教堂中一幅意大利文艺复兴代的壁画,有代表美国的雕和代表海军的锚,但把它们画得很小,锚和雕的周围有代表十三州的十三颗星。还画蛇添足地加了许多装饰性的花边,花和树叶,带着旧大陆贵族纹章的风格。左边是炮,右边是枪。另外还分出两条绶带:一条写着“在陆边”,另一条当然是“在海边”。还有背饰和背书“从的黎波里和蒙特祖玛山”,指的是陆战队打过的两次战斗。这两次仗都很小,参战的陆战队士兵不过几百人。然而海军陆战队本身就是小单位,它对自己的一点一滴历史都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镶着队徽的大盖军官帽戴在查尔斯·惠特尼中校头上。惠特尼中校身高六英尺三英寸,鬓发有些斑白。四十一岁的年龄在削瘦的脸上留下了岁月的刻痕。他人很瘦,长脸,英国式的鹰钩鼻,一头金发,蓝眼睛。他的军装永远干干净净,裤线直,皮鞋亮,勋章闪闪发光。他的动作也一丝不苟,带着安纳波利斯海校和英国桑赫斯特军校的烙印。
  然而,战争的烙印更深。他挺英俊的脸孔和前额,有些猫爪样的伤疤和棒创,那是日本人在巴丹用烟头、皮鞭和粗木棒干的。这种创痕,身上比脸上更多,尽管如此,他的目光锐利而清澈,嘴角严肃,身板笔直。他说一口地道的牛津英语,而不是平民百姓那种杂烩英语。惠特尼世家是英格兰索默塞特郡的一个小贵族。后来,惠特尼先祖到了美国东部,保持了英国的传统和气派。惠特尼家族中出过许多著名的律师、经理和军官,其中还有一名参议员和一名众议员,他们一贯投民主党的票。
  查尔斯·惠特尼中校坐在海岸警卫队的一艘漂亮游艇里。游艇叫“海马”号,它从理查德森湾往南开,绕道巍峨的金门桥,沿着旧金山市北岸向特里塞尔岛方向驶去。在它的浪尾中,意大利钱商基安尼尼投资修的那座金门大桥融在夕阳的金光中,凛然像美国国门的门栓。
  在惠特尼对面,坐着一位中等身材的海军少将,他的脸晒得黝黑,鼻子又短又圆,眼睛大得出奇,看上去像一个风尘仆仆的汽车推销商。然而他又严厉又粗暴,周围的人畏之如雷霆。在他面前,懦弱的人恨不得钻入地缝,他就是里奇蒙·特纳少将。欧内斯特·金海军上将的作战部长。
  惠特尼不是胆小的人,他同特纳之间既有上下级的关系,更多的是军人之间的互相尊重。
  “海马”号的左舷出现了林立的帆樯,那是渔码头。在渔码头背后,高大的电报塔拔地而起。特纳少将终于开口了:“惠特尼中校,听说你在巴丹同日本人交过手,能谈谈你对他们战斗力的看法吗?”
  惠特尼说:“将军,我认为,日本士兵就个人而论,作战勇敢顽强,富于攻击精神,同世界上最优秀的士兵不相上下。在巴丹的沙马特山防线,我的部队俘虏了一名日军。他的大队企图从原始森林中迂回越过防线。由于森林又厚又密,他一周没吃到一粒米,人都快饿昏了,枪打得仍然很准。我们决不能低估他们的忍耐力。当然,如您所知,每一个日军士兵都不畏惧死亡,他们常常进行自杀性的攻击,士兵和军官全一样。按他们的宗教,战死以后是会成为神的。”
  特纳点点头。他刚从东所罗门前线回来。对日本兵的情况并不陌生。一个多月前,他指挥了“了望台”登陆作战,把一个海军陆战师送上了瓜达尔卡纳尔岛的海滩。
  惠特尼又继续说:“日军班排级的指挥属于一流。连营指挥差劲了,越往上越糟。我军初期的失败,并不是敌人高明,主要是我们缺乏准备,受到了奇袭。将军,等我们喘过气来,就有他们好受的了。比如说,中途岛……”
  “瓜达尔卡纳尔岛也是如此。”特纳斩钉截铁地说,“惠特尼中校,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从圣迭戈叫来吗?”
  惠特尼笑了笑:“为了那个古怪的西班牙名字的海岛。”
  “是的,查尔斯。”特纳变得客气起来。他掏出一个光滑的红色木盒,从盒中拿出两支雪茄烟,请惠特尼吸。惠特尼刚咬掉烟头,特纳已经自顾自点上了。
  “查尔斯,我们在卡纳尔很困难。”他吐出的烟立刻被迎面的海风吹散。他现在丝毫没有严厉的样子,显得很自然,很随和,如同在酒吧间和熟人聊天。
  “我们的掩护舰队第二天就在萨沃岛被日本海军敲掉了,损失了四艘重巡洋舰。美国海军从保尔·琼斯时代起还没这么丢脸过。敌方毫无损失,战局一边倒,制海权现在在山本手里。敌人的舰队经常炮击飞机场,步兵也有许多部队登陆,激战常常发生,尼米兹将军担心范德格里夫特少将的陆战一师顶不住。”
  “所以要派海魔师,让我们上。”
  “是的,先派你们团你们营。”
  两个人都沉默了。“海马”号折向南方,暮色沉沉,美洲银行大厦上已经亮起了灯光。奥克兰渡口一带建筑物上的霓虹灯,把五彩缤纷的光投映在漂动的大海里。
  “特纳将军,一个营怎么够用?为什么麦克阿瑟将军不派陆军增援卡纳尔?”惠特尼说惯了“卡纳尔”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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