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志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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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志怪-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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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众人喜气洋洋翘首以盼,谁也未曾料到,这顿年夜饭,端木翠竟是再不曾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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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再说端木翠,在晋阳三月,设坛祭天,作法抚鬼,委实累了个够呛,好容易挨到事毕,正值北方最冷的一月,端木翠最是怕冷,哪还待得住?吩咐了底下收拾行装立马返程,一路上又把土地河伯等数落了个遍,因想着若不是他们误事,现下略施土遁,早已回到开封。

紧赶慢赶,这天方到文水地界,当晚投宿在文水县最大的连锁客栈分店悦来客栈之中,本待第二日一早赶路,谁知道晚膳之时,却自邻座客人口中,得知明日文水县城的一桩“大事件”。

坦白说,若是什么婚嫁出殡私奔浸猪笼,端木翠是断提不起兴致来的,偏偏这件事跟端木翠专业相关,术语称之为“收妖”。

端木翠委实纳闷,进文水县之前,她无聊之下也曾用排山掌法九星飞伏之术暗暗掐算,这文水县虽非富贵旺地,但无惊无险无风无浪,周遭云气平和细散匀净,怎么着也跟妖扯不上关系。

收妖?收哪门子的妖?莫非挂羊头卖狗肉招摇撞骗?在端木翠面前卖弄收妖,岂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

端木翠决定在文水耽搁一日,明日前去会会那所谓的收妖大师,然后当众拆穿其虚伪面目,顺便警醒文水县居民收妖要认准诸如细花流一样的专业品牌不能盲目上当。

如此一想,洋洋得意,做梦都是笑的。

第二日便兴致勃勃前往观瞻,本来还想着若是找不到地方便问问路人,其实哪用她问,满街人流所趋,都是前往本次收妖所在地王大户家中。

一路上,端木翠混于人流之中,倒是把事情缘由起末了解了个大概。

事情倒是简单,文水首富王大户的女儿王绣,婚嫁在即,突发怪病,群医束手,均道无救,忽一日有游方的道士上门,言说王大户家宅上方黑气盘绕,必是有妖作祟,要择吉日收妖。

当真一派胡言,进王大户家门之前,端木翠特意留意了王大户家宅上方,除了灶房烟囱往上冒黑烟之外,哪有什么“黑气盘旋”?

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将王大户家宅围得密密匝匝,争先恐后一睹收妖壮举,守门的下人只敬罗衣不认人,将大半看热闹的都拦在门外,见端木翠穿着气度不凡,也顾不得看着面生,客客气气请了进去。

饶是经过严格筛选,院内还是拥挤的很,不时有撞了挤了踩了踏了的抱怨之声,端木翠正往里走时,只听边上“啊呀”一声,有个托了茶盏的年轻小厮便往端木翠身上倒了过来,端木翠眼疾手快,赶紧伸手将那人扶住。

那人窘的满脸通红,茶水洒了一身,忙不迭地跟端木翠致歉,端木翠抬眼看时,面前的男子不过十八九岁,虽说身上穿的寒酸,但面皮儿白白净净,眉清目秀,话虽不多,但礼数极为周到,心中倒有三分喜欢,也不怪他冲撞,反拿话宽慰他道:“人这么多,撞到蹭到也是难免的,小心些就是。”

那年轻小厮先还心下惴惴,见端木翠如此说,满眼的感激之色,恰此时一个小丫鬟过来,见那小厮打翻了茶盏,不满道:“姑爷,你倒是悠着些,这茶水又不是不要钱的。”

端木翠吃了一惊,看向那小厮道:“你,你是王家的姑爷,那王绣岂不是你的……”

那年轻人低了头不答话,匆匆收拾了茶盏离开,端木翠见他后襟老大一块补丁,不由失笑,心下忖道:怕是我听错了,穿着这么寒酸,一个小丫鬟都能对他指手画脚,怎么可能是王家的姑爷?

俄顷金锣三响,却是那道士在院中起坛,人群便往院中蜂拥而去,端木翠也不去凑这热闹,远远地寻了张椅子坐下,便有人过来替端木翠斟茶,端木翠抬眼看时,却是方才见到的那年轻小厮。
端木翠咦了一声,笑道:“又是你,方才那小丫鬟怎么称呼你作‘姑爷’?”

那小厮似是十分犹豫,良久方才低声道:“在下梁文祈,王家长女王绣,确系小生未过门的妻子。”

端木翠愣了一愣,想到自己一直当他是小厮,倒有些局促起来,忙起身道:“原来是梁公子,怎么敢劳动公子为我斟茶。”

梁文祈声音压的更低,轻声道:“无妨,我原本就是在岳丈家中做些打杂之事。”

端木翠更是如坠云里雾中,明知不该问,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你既在王家打杂,那王老爷怎么会将女儿允了你?”

先前梁文祈撞到端木翠时,端木翠不但没有恶语相向,反而温言宽慰,因此梁文祈对端木翠怀了三分感激之意,见端木翠如此问,倒也不觉为忤,勉强笑道:“先时定亲之时,两家尚是门当户对,后来家父遭人构陷,在下唯有投奔岳丈……”

说到后来,面露伤感之色,声几不可闻。

端木翠听他开口说“先时结亲之时”,便已猜了个大概。彼时门当户对,自然乐于结亲,现下一方家道中落,另一方自然就露出悔亲之意来,虽说碍于颜面收留梁文祈,但是作践他做些下人粗活,料想梁文祈在此处的日子也不好过,日后这门亲事作不作得数还说不定,不由有些喟然,将话题岔开道:“这王家小姐,生的什么怪病,大夫竟瞧不好么?”

提及王绣,梁文祈眉宇间更是笼上忧色,摇头道:“也不知绣妹是怎么了,入冬就卧床不起,我几番想去探她,唉……”

端木翠听他如此说,便知王家人必然不允他去探王绣,也不知该拿些什么话宽慰他,倒是梁文祈微笑道:“姑娘坐下罢,我去别处斟茶。”

端木翠心中五味杂陈,朝梁文祈笑了笑,坐下捧起茶碗,那道士原本咿咿呀呀哼哼哈哈不知念些甚么咒语,此际忽地提高声音,大喝道:“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 急急如律令!刀去!”

只听人群惊呼有声,似有刀声破空,端木翠急抬头时,直觉眼前一迷,一道温热鲜血便喷在脸上,勉强睁眼看时,茶碗中的茶水都已染成赤红。

端木翠尚未了然发生何时,就听那老道厉声喝道:“好妖孽,此番叫你尸首分家!”

人群鼓噪欢呼,大堆人便往端木翠身遭不远处围拥过去,不时有人呼喝道:“好个妖孽,竟混在此间这么久。”“亏得道长做法,收付此妖。”“此番王家大小姐的病可要大好了。”

说话间,那道长又高声道:“速速将那妖首献上,贫道要用太上老君三昧真火将其烧成灰烬,否则不出三刻,那头颅便和尸身合为一体,届时此妖又要为祸人间。”

人群吃了一吓,尖叫后退,有人高高擎起那妖首,大声呼喝道:“在这在这,让道让道,我将妖首送去给道长。”

端木翠目光落在那妖首之上,蓦地面色苍白,耳际便如鸣鼓般震荡不休。

那鲜血淋漓的人头,不是梁文祈却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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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道接了人头,掷于先前置好的铜炉之中,几个下人赶紧过来举火,不多时火势大起,铜炉之中逸出焦臭之味来,离得近的人忍不住掩鼻后退,还有人凑近了前去,往那铜炉中窥视,道:“好个妖怪,烧起来都这般臭。”

不多时妖首烧尽,又有几个下人将剩下的尸身用草席裹将出去,那王大户满面喜色,自内院出来,冲道士作揖道:“道长神术,小女果大好了。”

又向人群拱手道:“多谢各位乡亲前来助阵,在下后院薄设酒宴,今日小女大好,宴请众乡亲。”

人群“噢”的欢声大作,你推我搡,欢天喜地俱往后院去了,此间只留下几个下人丫鬟洒扫一番。

先前斥责梁文祈的小丫鬟萍儿正挨桌收起茶碗,忽地看到近前一个轻裘大氅的年轻女子,仍是立于当地不动,不由上前道:“姑娘,此间要收拾了,客人都往后院去了。”

唤了两声,那女子只是不答,萍儿心中奇怪,伸手推那女子,谁知刚挨到身子,那女子竟应声而倒。

萍儿脸色刷的煞白,旁边的小厮李三大着胆子过来探那女子鼻息,忽地啊呀一声,吓得魂飞魄散,手足并用爬将开去,颤声道:“当家的,可了不得了,这姑娘竟活活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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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城市都活跃着这样一群人,他们夏天摇着扇子就着树荫吃瓜,冬天笼着袖子拥着火炉取暖,不热亦不冷的辰光,他们就晃迹于熙熙攘攘的热闹街市,以追看夫妻操戈兄弟阋墙地痞闹事流氓群殴官差捕人为乐,乐此不疲,疲了还是乐。

癞头三就是开封城中此类人群的典型代表。

这一天午后,天色灰蒙蒙的,冷风直往人的颈子里灌,一场大雪就在眼里。

路上的行人不多,仅有的几个也是瑟缩着脖子匆匆赶路,眼瞅着今日没什么热闹可看,原本蹲坐在酒楼外墙角的癞头三叹口气,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脚踢了踢与自己志同道合且正倚着墙角打盹的疤四。

“四子,你有没有发现,”癞头三若有所思,“细花流已经很久没到街面上拿人了……有多久了?一个月?”

“不止吧……”疤四打了个哈欠,换了个方向继续打盹,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我记得年前细花流就没露过面了,满打满算也快两个月了。”

“怪了……”癞头三低声嘀咕,“细花流的人都去哪了?”

抬头看时,忽的又咦了一声:“下雪了,什么时候下的?”

什么时候下的,自然是不经意间。就如同不经意间,细花流销声匿迹。

如同涨潮时漫上岸的潮水,不知什么时候退的干干净净。

暮色四合之时,大雪已将整个开封笼为素白。

马蹄沓沓,初听时尚在远处,再看时已到眼前,守门的衙差迎上去,喜道:“展大人,你回来啦。”

展昭翻身下马,那衙差忙执了缰绳,道:“包大人言说展大人暮时必到,请展大人去书房。”

展昭点点头,往台阶上行了几步,忽又止住,问那衙差道:“王朝回来了么?”

衙差点头:“回来了,比展大人早到了约莫一个时辰。”

展昭的眼底的喜色一掠而过。

进得书房,包大人、公孙先生并四大校尉都在,展昭先看王朝,王朝却似做了什么亏心事般,将头扭了开去。

展昭的心一沉,面上却不露声色,向包拯道:“属下幸不辱使命,已将肖秦氏死前留下的血书寻得。”

包拯心中一宽,公孙策笑道:“这便好了,有了肖秦氏的血书为证,阎诚想不认罪都难。”

紧接着包拯便将详情一一问过,又将后续审案关节同公孙策细细商榷,这才对展昭道:“展护卫,你一路奔波劳碌,还是先下去休息吧。”

展昭点头,旋即退下。

俟着展昭走远,包拯重重叹一口气,原先舒展开的眉头重又皱起,向王朝道:“这么说,你一路打探,都没有端木姑娘一行的行踪?”

王朝点头道:“在晋阳一带问询时,倒是不少人有印象,说是确曾见到端木姑娘一行出城,文水县悦来客栈的老板还说有一行人在他处留宿,依形容来看与端木姑娘他们很是相像,但是一夕之内走的干干净净,也不知道去哪了。文水县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了。”

包拯沉吟良久,向公孙策道:“公孙先生,你怎么看?”

公孙策道:“依学生看,端木姑娘一行应是在文水县出了变故。”

“本府也是这般猜想,”包拯叹息,“但是依着端木姑娘的神通,本府委实猜不透会出怎样的变故,退一步说,若是真出了什么变故,怕也不是凭藉开封府之力可以策应的。”

公孙策心中一动:“所以,大人才有意支开展护卫……”

“展护卫与端木姑娘交厚,本府怕他知道了……王朝,你见到展护卫之时也莫要提起此节,只说还在托人打探便是……这一路奔波不易,且先下去休息吧。”

王朝行礼退下,刚迈出书房大门,忽的一愣,展昭摇摇头,示意他莫要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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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大哥,”觑着距书房已远,王朝忍不住开口,“我不是有心瞒你……”

“还打听出些什么?”

王朝一愣,旋即摇头,顿了顿又道:“端木姐应该不会有事的,她在晋阳之时,也曾两个月不与我们通音讯,展大哥,我想端木姐也许是临时有事,不及知会我们便去了。”

展昭不语,良久才道:“若她只是临时有事,怎么连开封城内的细花流门人,全都失了踪迹。”

王朝哑然,端木翠身在晋阳之时,城内的细花流门人照旧拿人,也不见得因为主子不在就消极怠工,只是近两月间忽的消失不见,细推起来,似乎与端木翠的消失不无关系。

“也许,”王朝挖空心思,“也许端木姐此番要做的事情异常凶险,所以把细花流的门人全招了过去……”

“既能回来叫走细花流门人,也该到开封府来打个招呼,”展昭轻声道,“罢了,她一贯就是这样的性子,不管别人如何,只顾自己行事。”

“展大哥,你没事罢?”王朝听展昭语气沉郁,不由有些担心。

展昭闻言一笑,黑暗中,澄澈双眸愈显清亮:“我没事,你先去休息吧,开封许久未下雪了,我看看雪景。”

王朝心中难过,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去了。

黑暗中,隐约可见远处近处的莹泽素白。

展昭忽然记起了端木翠临走那晚自己说的话。

“你若一直穿这么少,留在此地也不见得能活。”

忽然之间,说不出的难受懊恼:那日,为什么要拿这样不祥的话去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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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展昭带马汉去巡街,原本王朝也应同去,但是展昭想着王朝从晋阳一路寻访辛苦,嘱人莫吵了他,只带马汉去了。

一路行至玄武大街西巷,忽听得前面吵吵嚷嚷,抬头看时,开源当铺门口正撕拉牵扯的厉害。

展昭与马汉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色,行至近前,就见两个当铺的伙计往外推搡一个破衫褴褛的老头,嘴里兀自骂道:“没抓你见官已是对你客气了,你还敢闹事。”

那老头急的要命,不管不顾要往当铺里冲钻,嚷嚷道:“那确实是老汉的裘氅,不偷不抢,凭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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