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起骂了会人，增涨了感情，坚定了信念。等林永贵乘坐的飞机起飞的时候，曾经上下级的隔阂已是云消雾散了。
第三日。林永贵果然按时签署了合约，并且召开了声势浩大的新闻发布会。
会上，林永贵详细的描述了中哈石油管道。中方的股权分配情况，并且浓墨重彩的提出了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的话题。
苏城坐在边上装样子，暗自点头：要不说高级领导都讲究理论素质，多得了三五斗的股份，这就能高屋建瓴的联系到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你细细一想，还贴合的很。
有了国有资产保值增值的牌子。那中哈石油管道的报导主力，自然就是国有资产的企业了。
下面的媒体记者奋笔疾书，全是振奋的模样。不用说，也是受到了林永贵的鼓舞。
重大好消息，向来是中国头版头条竞争的热点，这不就来了。
苏城倒是无所谓。他又没有晋升的好事。90年代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也缺乏实际意义，充其量就是3个大哥大的分量，确实不如卖人情给林永贵。
因此，苏城放任林永贵将发布会变成他的独角戏，自己百无聊赖的当着背景，一本正经的在面前的笔记本上画五子棋的格子，同时分外的想念掌上游戏机的时代。
会议用了两个小时左右，结束以后。记者们仍不愿散去，还围着林永贵问来问去。
林永贵给了苏城一个抱歉的神色。抓着他的手使劲握了两下。
苏城给了他一个微笑，用嘴型说没事，林永贵才彻底放心下来，继续接受采访。眼前的采访，给了苏城最多能炫耀炫耀，给了林永贵，却顶得上一个大政绩，因此，林永贵自觉当仁不让，可又怕苏城有情绪。
没想到，苏城年纪虽小，遇事却是明白，林永贵这才舒心的按计划进行。
看着几十个记者将林永贵围住，重复问着新闻发布会说过的话题，苏城带着大华系的几个人，悄然离开。
到了停车场，正要上车，身后传来熟悉的喊声：“这次中哈石油管道，大华得到的是什么好处？”
“20％的股份，大华实业已经满足了。”苏城随口说了一句，转身之后，却惊讶的揉揉眼睛。
“六子？六子来了！”苏城爽快的笑了。
楼前背着阳光站着的，可不是他的舍友六子嘛。
两人虽然经常通电话，但见面的机会并不多。这下见面，瞬间让苏城回忆起了学校时的生活。尽管短暂，却是自己两世为人的最佳融合点。
他毫无顾忌走去，给了六子一个拥抱，笑道：“你小子，还是和腊肉一样瘦干干的。”
“累的，想胖都胖不起来。”六子叹了口气，语调一转，笑道：“1月份的同学会，你就没来，还以为忘了我们老同学呢。怎么样，光听说你来京城，就没听你过来看看的。”
“前些天不是给你打电话来着，那时候正好在京城，你们办公室的人说你去外地了，才回来吧？”
“才回来。去了趟广*东，那边发展的太好了。”小六的面前挂着照相机，穿着有好多个口袋的马甲，肩上挎着军绿色的帆布包，手里还提了一个袋子，和房间里的记者打扮别无二致，再加上一顶遮阳帽，丢在人堆里真是让人认不出来。
他擦了把汗，接着道：“我一回来，就听说了你们中哈石油管道的新闻发布会，立刻把活抢到手里，今天一听，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苏城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么大的项目，有20％的股权绰绰有余了，树大招风。”
“这么说，是你主动让出来的？”
“也不能算是让出来的，不过，所有权的问题比较敏感，我的确没有要争的意思。”
“你还挺有觉悟的。”六子倒觉得正常，93年的时节，私营企业的地位都没有完全确定呢，争一条石油管线的所有权有什么意思？此时的社会上，高喊“公私合营”的人都不在少数。
苏城嘿嘿的笑了两声。
六子也嘿嘿的笑了两声，却压低了声音道：“中青会，中央电视台和我们中国青年报，搞了一个中国十大杰出青年，你知道吗？”
……
正文 第476章 不下毒的寝室关系
“中国十大杰出青年，我自然是知道的。第一届有聂卫平吧。”苏城是每天都看报的，如聂卫平这样的明星的曝光率，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可是不低。
苏城对这个时代的细节不很清晰，但看的新闻，收集的资料了，再联系自己所知道的未来，推断往往会准确很多。经过几年时间的锻炼，苏城对这个时代的熟悉程度已不逊色于任何人。
六子调整着肩带，点点头，说：“没错，90年创办的，获奖的人有学者、工人、农民，有体育运动员、有企业家，也有体制内的人……受奖者可以得到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其实挺不错的。”
按照中国的政治结构，哪怕接见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杰出青年”的地位也迥然不同了。放在领袖万岁的年代里，这样一块金字招牌，在小地方能当半个丹书铁卷的作用。如今也不差，总归是能让宵小避让的护盾级装备。
见苏城颇为意动，六子微笑道：“今年的名单，我大致的排了排，你是在前面的。当然了，最终谁能上，是咱们的主管部门和主管领导说了算的，但你确实有机会，今天如果不是遇到你的话，我也要打个电话的。”
“确实是个机会……”苏城语气中略带疑虑，道：“就是太显眼了。”
特权人人都爱，偏偏私企在中国的地位尴尬，要是风头出的太显。就有被打老虎的危险。
六子声音稍低的劝道：“这样的机会不常有，大华今年做了国际石油管道，排名才一下子到前面的。要我说。给国家做的石油管道的名声可比海外油田好听的多。”
苏城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六子又道：“这样的奖，还是时间越早越实惠的。假如想要，你就考虑做一点工作。我是不行，但如果是你出面的话，大家伙估计都会给你几分薄面的。”
90年代的人，都不把走后门当回事了。六子更是说的文雅无比。
苏城知道，他所谓的薄面，是大华公关团队。以及每年数以千万计的广告投入带来的。
后世的大型企业，每年做着无数的广告，商业上的需求是一方面，交保护费就是另一方面的事了。
一家报纸。总不能的左手收钱放广告。右手就丢头条出来骂人吧。
苏城没有立刻说话，转身道：“我们到车上聊吧，外面的秋老虎厉害。”
六子不言声的跟着苏城上了奔驰，然后啧啧有声的道：“你的车，比平常见的还宽大啊。”
“新车，从国外直接运过来的。”苏城说着，打开车上的冷柜，拿了小瓶的冰镇啤酒给六子。再对古洪军道：“回去。”
车辆缓缓启动，速度不快。但极平稳。
六子不客气的喝了一大口啤酒，咂吧着嘴笑：“你这资本家的生活，真有点说道的地方。怪不得好多人都下海了。”
苏城听他语气有变化，不禁问：“你也想下海？”
“我下海做什么啊，我是学文学的，也不会做管理总不能自己办个报社吧。”六子咕嘟咕嘟的喝了半瓶啤酒，笑道：“我有两个徒弟下海了，合伙开了个洗照片的小店，前些天鼓吹着让我也去，老婆的娘家也是这个那个的，烦的很。”
家务事的话，苏城是没法掺和的，拍拍六子的肩膀，以示安慰。
六子也明白，甩甩手，道：“不扯我了，你这边，究竟怎么想的？中国十大杰出青年，别人想拿都拿不到的。别的不说，我敢肯定，你要是有一个中国十大杰出青年的称号，像是石油管道的股份，估计就不用让了。”
苏城同意的点点头。就短期影响来说，一个中国十大杰出青年的名头，绝对能抵消多得10％或者20％石油管道所有权的问题。
可惜，石油管道不是炼油厂那样的东西。十年二十年以后，人们或许会忘记海沧计划里的百亿投资，不记得大华实业和中船重工的密切关系，最多加一个“历史遗留问题”就算解释。然而，石油管道在未来的影响力是与日俱增的，尤其是中哈石油管道，可以说，只要马六甲海峡出现危机，无论是台湾还是东盟的哪个国家和中国闹别扭，中哈石油管道，中俄石油管道都被会拉出来逛街，这种情况下，苏城哪里有避人耳目的掩体。
与其到时候天天自挂东南枝，真不如把石油管道的所有权交出去。
不过，假若仅仅是普通的投资项目，有一个中国十大杰出青年的称号，确实能方便不少。
名声这个东西，不能直接换钱，但却能当优惠券来用。就好像李超人，或者巴菲特同志在大陆的投资，光是合同上的偏向性，就能保证利润了。中石油出让股票给巴菲特的时候，平均每股仅1。26港元，市盈率6倍，这样的价格，随便拉一个老股民出来都知道超级划算，但随便一个老股民，却是买不到这样的股票的。
苏城现在还握有中石油0。27％的股份，虽然比例很小，绝对数量却不小。开了这个口子以后，他日后未尝没有扩大股份比例的机会。
当然，若是想要拿到巴菲特的价格，那就得有巴菲特一样的名声。
“就怕太显眼了。”苏城有点犹豫不定。
“做好事就要高调。以后报导你的时候，前面都加一句‘中国十大杰出青年’多好，就你们大华现今的规模，你不管做什么，都有人看着呢。”六子身在中央媒体，估计没少教育人，翻手拿出一根烟，用后座的点火器给点着了。然后给窗户开了个小缝，这才意识到什么，猥琐的笑两声：“不好意思啊。习惯了。”
“没事，抽吧。”
“这么贵的奔驰，抽烟熏坏了怎么办……”六子现在的模样，就像是宿舍里抢了别人一包泡面，嘴里说着不好意思，手里还抓的紧紧的。那瘦干干的身躯所包含的猥琐力量，一下子就迸发了出来。
苏城对此很有心得的道：“真不想抽。那就扔了吧。”
六子又一缩手：“别介，人家送的阿诗玛，平时我都舍不得抽。”
苏城气的从他兜里把烟掏出来。干脆给自己点了一根，道：“我也别吸二手烟了。就这样吧，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我也懒得做工作了。”
六子使劲吸了一口阿诗玛。然后喝了口啤酒。口齿不清的道：“你要是农村教师，我也不让你做什么工作。你明明是大公司的老板，你不做工作，你觉得人家会怎么看你？落到我身上，你这就是看不起人。”
苏城哑然：“我不走歪门邪道还错了？”
“你又不是老革命，有什么资格不走歪门邪道？”六子瞄了他一眼，道：“你就说，你的公司开这么大。有没有走过歪门邪道。”
苏城汗然，道：“大华实业是石油公司。没点技巧，早被人埋地球深处了。”
“所以说，你就是看不起人家。”
苏城扪心自问，还真有点。他现在接触的层次高了，多少是有些看不起那些个评委了。为了一个荣誉称号做“工作”，他是真有些不愿意。
“算了，你这样子吧，我给你一个评委的名单，烟酒糖茶四样，你亲自送过去，不管人家收不收，礼数就算是到了。剩下的听天由命，如何？”
苏城疑惑的道：“这样能行？”
“你真要评，这样不得罪人，至于怎么评上，说老实话，我也不知道。”六子手一摊，道：“我就是看着机会不错，再怎么说，咱北大也该出一个中国十大杰出青年吧。”
苏城笑了两声，抽着过嘴烟，道：“这么大的帽子，那我就去问问吧。”
“得，不管评上评不上，你的专访要留给我，大华的新闻也要留给我。”
“大华的新闻不是都给你留着嘛。”
“那不一样，我现在专门做企业新闻了。”
苏城微微皱眉，道：“怎么跑去做企业新闻了？”
中央媒体这一亩三分地上，肯定是报导政治的地位最高，其次经济。企业新闻算是经济和社会的跨界产品，没事报导一下也就算了，专门做企业新闻，可不算是好事。
六子一口气吸到烟屁股，随手扔出车窗外，道：“来了新领导，搞新思维，我又得罪了人，就把我给搞到新战场上去了，单位里就是这样，狗屁事儿多，只能逆来顺受着。”
苏城却是突然有点怀念的道：“多少人想到你们单位里，享受这狗屁事儿还享受不来呢。”
“你这也算是在安慰我？”六子很怀疑。
苏城喟然道：“中央大报的编制，你知道以后有多难考？这都不是考不考的问题，根本就没有。”
“谁爱做谁做。”六子指着自己的包，道：“知道我去广*东做什么？报导小企业，唉……和我上班第二年做的事差不多。”
八九十年代的同寝室的同学，那是和兄弟一样亲的，就算是下毒，那也是一起给校长下毒，绝不会搞内战的。
苏城听了六子的情况，脑筋就转上了：“这样吧，我反正要去京城，帮你通通关系。”
六子一听，不喜反忧，连连摇手，道：“千万不要，京城那破地方，来个科长都是通天的。我找了几个人都不行，明显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与其通关系，不如熬两年算了。”
……
正文 第477章 勾肩搭背
六子只是从一个重要岗位，换到了一个非重要岗位，按道理来讲，连贬斥都算不得。
假如换一个人说不愿意通关系，苏城绝不会强求，熬两年又有什么关系，在中国官场，受委屈的人多了去了，哪位领导干部不是被以前的领导干部虐大的。
然而，六子是不一样的。苏城现在还记得，临毕业，一宿舍人给他凑钱的场景，还有刚到孤东油田的时候，六子说服领导采访基础五小的建设……
苏城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崛起，同学们的帮助不可或缺。哪怕换一个没有穿越的北大生，在80年代末的环境下，能得到中央和省级报刊的连续报导，少说也能混一个正处级吧。
回忆着淳朴的宿舍友谊，苏城一个磕绊都没有的道：“甭管是哪路神仙，他要整治你，那也得拿出点干货来，你既然找过几个人了，有什么想法没？”
“可能是以前的哪个新闻惹到人了吧。”六子一晒：“我们做记者的，还能怎么样。”
“你们做记者的可是无冕之王。”苏城有意说笑两句，轻松气氛。
六子心有所感，失笑道：“名不正言不顺吧，没有皇冠的王，它就算不得王。”
苏城看着他，忽的笑了一声，半是认真的道：“你要是觉得没意思，那就趁早转行。如今的记者多自在，红包拿着，笑脸看着，下到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