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携丁香入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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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携丁香入梦来-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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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留下这句话,便由命妇披上盖头扶上了銮驾,在一片吉祥如意的花雨中,离开了美丽地不真实的宫殿,行向广远将军府,留我一个人望着浩荡的送亲队伍,独自怅然。
我十岁便入宫伴她左右,虽是侍奉却更似相携。在庭院深幽宫墙竖立心眼儿堪比针尖儿的皇宫里,相伴走过了我们的年少岁月。同读过一本书,同枕过一张塌,为了她学琴的心思我求过礼乐司的琴师,为了打点下人的体面我点管过用度,为了这个待我亦亲亦友的公主我从没停止忙碌,直到她如愿以偿嫁给苏焕文。从今以后,我们便是生命中曾经相交的两条线,将朝着不同的方向远行。
皇帝嫁女的喜气还没有遍及京城,西南急报就快马加鞭的送到了御案前,淮南王李茂拥兵谋反。初闻这个消息,几乎所有人的反应都和我差不多:皱了皱眉头。
淮南王历来是个闲差,别说军队,士卒编队不过能将门庭护住。李茂的荒唐薄情是出了名的,早年他霸占了父亲的宠妾,父亲气极责罚他,他竟命人断了父亲的汤药,活活将老王爷气死。皇上念他是宗亲,只对他严厉斥责,罚思过三年不得新娶。如今,这样一个贪念美色奢逸的王爷拥兵谋反,虽让人匪夷所思,却也算不得什么要紧的军情。
御药房里,当值的张御医正将我要求的药材做最后的确认,直到每一味都查点妥当了,才让人给我包起来扎好,交到王一公公手上。李桢此番独自领兵南下,最令人担心的莫过于还未痊愈的肩伤。南边虽没有北关艰苦,但是统领大军无处不费神思,处处需身体力行,指望他好好休养是不可能了,唯有亲自将药配好,叮嘱王一在身边细心侍奉。
草长莺飞,转眼又一个三月。皇上留在南书房的时间越来越少,终日起居都搬到了庄妃宫里。王显之党朋异盛,新一批的官员调令中各地要职皆由他的门下或亲信出任。收到名单的那天中午,皇上鲜有的在南书房用了午饭,他看过名单,只抬眼温和的望了王显之一眼,简单一句:“这些人既然你都挑选过了,就照你说的办吧。”王显之得令而出,面上也是一片平静,仿佛意料之中一般。
李桢如今已是名震朝野。一年前得令南下平淮南王兵变,出发三月便已告捷,淮南王在有野心无谋略的谋士撺掇下纠结了一帮乌合之众,仗着朝廷刚出兵突厥的空档,指望着能占地为王。一场闹剧在训练有素的军队面前土崩瓦解。不过意想不到的是,南方之劫方解,西南就生变乱。西南向来易守难攻,又与外邦接壤常有往来,匪盗猖狂,俨然已不将朝廷的西南官府放在眼里。李桢一文呈上,便领兵西进,用了大半年的功夫,大大小小打了不下数十场恶战,终于将西南各省清肃干净,又在西南都护府守城数月,将余党清洗之余也将各省军政皆严加整治,重塑秩序。如今仍在西南镇守,并无班师回朝之意。朝廷这里,皇上对他虽大有褒奖,也并无旨意让他回朝。他远在西南,皇上又似乎有命他常驻镇守之意,几番在朝堂上商议,右相党羽虽对李桢掌握军权有所忌惮,但是一个将要留守西南的王爷倒也构不成他们的近忧,于是一派和平的继续他们的做派,比起从前,连欲盖弥彰也省了,皇上有过两三次病痛,也不乏大臣奏本称可设太子监国。
就在一个月前,王显之命人以战事将息为由,奏请皇上将西南的主力调回京师休养,晋王李桢仍统帅余师镇守蜀道。皇上欣然应允,正好蜀关太守半年前病故,便令晋王守城,等候朝廷新择选的太守赴蜀关上任。
棋局似乎照着预想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古人说山雨欲来风满楼,其实并不确切。比如此刻的皇宫内外,都平静的无可挑剔,歌舞依旧生平,谈笑满是自若,就连春天都比往年来的早一些,整个汴京笼罩这浓浓暖意。
我盯着紫砂沉香炉,白烟袅袅带起阵阵暗香。皇子中只有李平偏爱沉香,礼佛之余还配得一手好香,庆妃宫里的香想必是出自他的手,纤长薄削,从没有太多温度的手。
“我看你也乏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如今南书房要是没有紧要的事,就多歇歇。”庆妃懒懒地要起身将歇,我顺着她的话语收回目光,乖顺的一笑,末了,庆妃像是了然的补了一句:“不过你这孩子心眼太实,那会歇得着,”转头满是慈爱的对另一旁的人说,“你也多休息,别总熬那么晚。”
李平温和的牵动着嘴角,起身看着母亲离开,方才转身看着我。我了然的站起身,随着他往外走去。春日绵绵又熏了许久的香,这会儿我倒真有点恍恍惚惚了。
“累了?”二皇子停住,侧过身看我。
“嗯,是有些倦意。襄王要是没事莫彤就先回去了。”李平也到了封王的年纪,只是这个封或不封,他都是一样淡然的迹象,温润的眼角总带着一丝无所谓的神色。
“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起你前几日问起的香,我收拾好了,你要是有空就随我去取。要是倦了就去休息吧。”
“也没那么困,春天就是这样,再睡也清醒不了,”我无奈的朝他笑笑,“香倒是要及时拿,我随你去。”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些什么,随着李平上了他的辇车。皇子封王之后都住到宫外,虽然不远,但是进宫总比从前要繁琐一些,晋王府也造了有一些时日了,只是李桢一直在外尚未来得及搬迁。
一路尾随他至书房,阵阵檀香入鼻。
“睡前一个时辰点上即可。”
从他手中接过用丝绢包裹好的香料,偷偷闻了一下,便觉得沁脾不已。
“多谢襄王费心了。”我微微颔首。
“我费了这些心思,能让你不费心就好。”他旋即一笑,眼中有一抹坦然的直白:“除了你要的之外,我又多加了两味宁神的药材。”
我有些无奈耸耸肩:“瞒不过你。”他却只是淡淡的,没有回应。
最近忧思太重,每时每刻都有万千事情在脑中游过,常常夜里也不能安眠。前几日便借着试探着问二皇子,遮遮掩掩说要“镇宅之味”,只换来他啼笑皆非的眼神。“配不了就算了”,我话还没出口,就被噎回了肚子里。
李平细长的手指掠过我的脸颊,从发髻上捻了一片落下的丁香花瓣,开口却并不看我:“这味也许用来镇宅。”
虎的我脸上一阵红白,只觉他指尖的寒凉还停在脸颊上。他似乎总喜欢碰到我的脸。
其实如今想来,我的这点心思如何瞒得过,镇宅?我不过是想要镇住自己心里的那一方宅子罢了。他如此通透的人,怎会不明白。
“要不要用了晚膳再回去?”从经书里抬起头来,才发现天色已经晚了,李平正坐在桌旁,平静的看着我,等我回答。
“不用了。”直觉的脱口而出。
他的书房总能让我繁杂无比的心思安宁下来,相处的机会并不多,李妍嫁了,常春也鲜来走动,能说话的便只有这一个人了。只是话其实也没有说多少,大多时候他不过是拣本自己翻旧的经书随意的扔给我,我就自己往波罗密多去了。他调调香,或看看书,总之似乎都做着各自的事情,却有默契的互不打扰。
“吃顿饭也不会立刻变成我的侧妃,不用那么紧张。”他有些无奈的调笑。
我闻言倒是有几分好笑:“谁紧张了,不过是你的斋饭太素,油水全无,不合胃口罢了。”
他亦不做辩解,抬手将门口守着的太监招进来,嘱咐将我送回去。
回到住处,秋实伺候着简单的用过晚饭,便有小太监进来将父亲给我的家书递过来。我命秋实将李平调配的香料点上,梳洗过了,便独自在屋内准备休息。父亲的家书无非寥寥几字,说说弟弟妹妹的趣事,将手边的经书拿过来看了两眼,香味萦绕,月光如水皎皎,脑中似乎有些东西被沉静下来,有些被抬升上去,就着丝丝香意,竟不知不觉一夜好眠。


☆、30。 乱与静 失与得

太子是什么时候开始乱了阵脚的?或许是某次皇上头痛又犯他再参晋王拥兵自重目中无人残暴无略时窥见皇上心灰意冷的眼神,又或是渐渐毫无遮掩的帝后不和导致皇上对皇后的厌恶不加掩饰也让太子颜面无存的时候,更或者是他几次奉命办差却始终优柔寡断潦草收场时恐惧的探测父亲心思的尴尬之时。他也许从来没有停止揣测过皇上也是父亲的心意,间或的赞许能让他喜形于色而稍有的失望即让他愁眉不展。的确,他太在意父亲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心思,一个。。。所有,久而久之,这些锱铢必较患得患失的心情连原来的一抹“仁”都销毁了,他攻击晋王,忌惮襄王,即想依附王显之又不甘心永远被操控。
其实,一切在外人眼中看来,他不过是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而已。是的,他懦弱恐惧谨小慎微皆来源于对自己能力的怀疑和由之而来的挣扎。
王显之却从来没有乱过一丝脚步,即使他贵为皇后的女儿的自尊被她的丈夫无情的漠视和践踏,即使他处心操控的太子傀儡越发昏聩不济被他的父亲冷淡的处置,王显之,这个双鬓已经斑白的花甲老人,从来没有流露过一丝慌乱和怀疑。他始终那么笃定的沉着的做着该做的事情,也做着不该做的事情。相较于对他女儿和外孙的不屑,皇上依然尊重他,听从他,有的时候,甚至忍让他。他在朝中仍然是独一无二的右相,甚至比从前更加得到皇上的信赖。
就这样,即使这庞大的党羽之中因为前两者的行为有过一些混乱和焦躁,也在看到这个真正掌舵之人无与伦比的冷静笃定之后,渐渐平息了,又有序的做着同样是该做的和不该做的一切事情。
这个春天,平静的让人觉得美好而不真实。所有的暖意都夹杂着暗涌,而暗涌散开,暖意愈甚。
皇上的头痛越来越常发作,情绪也不稳定,我不太常看见他,只有吴谦公公常常传递一些文书交待皇上吩咐的事情,对我依旧疼爱。
我静心的研着磨,上等的徽墨,抄了两行经书,抬眼看着不语饮茶的庄妃,她的美丽依旧,神色自若,似乎是后宫争斗胜者的典范,却从未看她有饮下胜利的欣乐,仿佛一切就是一盘棋,她似乎是那个赢棋的人,又似乎根本就不是下棋的人。
“妍儿怀孕几个月了?”她应该察觉到了我探究的眼神,抬起眼来有些慵懒的看着我,不疾不徐的问。
“回娘娘,快八个月了。”我抬手将笔毛在岩中蘸取饱满,又反手负手在岩角上舔平,平静的回话。“娘娘要是想她,就让她进宫来住些日子吧。”定定的下笔,一个色字的刀旁在纸上落定,温婉有力。
“苏焕文最近怎么总在内廷看见?”庄妃小心的咬下一口蜜饯,片刻的酸涩让她眉头微皱,转而甘甜涌出让她放松的一笑。
“回娘娘的话,每年的四月禁军都要集训,今年皇上说苏将军整饬军队有方,让他训练禁军。”说完写完了一个色字,我抬头有些不解的问:“不过苏将军操练禁军,按理不该在后宫随意走动,娘娘总见到么?”
九仙已伸手递过新换的茶水,庄妃接过手来微斜了我一眼,说到:“一两次而已,问问罢了。”
闻言我继续低头抄经,空字刚开了头,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庄妃说:“娘娘思念公主,其实奴婢也好久没见过长公主了,娘娘不如让她进宫来小住,可好?”说完抬眼看着庄妃,她也看着我,有一瞬间的愣神,才开口道:“是吗,你觉得她愿意来本宫这里小住么?”
我垂下眼有一瞬的迟疑,转而抬眼笃定的答道:“当然。公主视娘娘入母妃,娘娘您是知道的。她如今有孕在身,苏将军又每日繁忙,娘娘愿意看护,奴婢愿意陪伴,公主定然是高兴地。”
我在庄妃的注视下说完话,她却没有马上回答,片刻,只淡淡的说:“我懒得操心,你就写我的旨意让人送过去吧。”
我回以一笑:“娘娘,将军夫人总不好奴婢两行字就请了来,得是娘娘正经的旨意,”我仍旧看着庄妃,“要落印才好。”
见庄妃不语,九仙忙答道:“裴司记说的是,不过我记起来,这印最近恰恰不记得收在哪里了。许是在书房里,又找不着,今日司记这么一说,奴婢想起来得赶禁让礼部再做一枚。”
庄妃打断了九仙的话,说到:“就那么大点地方,一个印都管不好。”说着严厉的看着九仙,九仙自是噤声不语。
我定定的看着庄妃,只笑着应道:“印丢了娘娘自然不能颁懿旨,莫彤遵命。”
我有些谨慎的走进庄妃的书房,宽敞的屋内摆放着各种字画,倒有一个和李桢西华宫里一模一样的柜子,放了各种精致的器具玩意儿,个个都很别致。不由得想起当时西华宫柜前的暧昧,嘴角就漾起了一丝笑。只是一年未见,我倒有些想不来李桢的脸了。转过眼来,便看见诺大的书案上一个镶金的盒子,嘴角的笑竟不自觉的泛起一丝苦味。
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拿出印章,在刚才写好贵妃懿旨上落下印,待它稍干才小心的将旨卷起来。
走出书房,便遣了庄妃宫里的小太监将懿旨送交礼部。虽是后宫妃嫔之旨,但是落过贵妃印的旨需有礼部审过并有礼官颁布。
阳光通透照在我的脸上,明亮得让我眼角有一丝痛楚。我抬起手用手掌抵住阳光的直射,只在指缝中露出几丝照在脸上,痛楚渐渐消失,惶恐也没有如期到来。
我只是淡然的收回手,遥望高耸的宫墙。李妍,几天后,我就要见到你了。
你也同我一样,高兴么?


☆、31。 肖华宫 将军令

看见李妍的一瞬,我们彼此都有些愣神。
“莫彤见过长公主。”我服身行礼。
“免了。”她谨慎出声,环顾四周,浅笑着说:“这里一点都没有变。”
我随着她的话语也抬眼四顾,肖华宫的桌椅陈设的确都没有变过。皇女虽然出嫁了,在宫中却仍有有着自己的“家”,这便是来自皇家的身为帝女的荣耀。
“庄贵妃这几日有些风寒,命我先将你安置在肖华宫。如今你身子重,若是不小心染上可不得了。”我边引着她在软榻上坐好边解释说,“这里我早前就让人仔细收拾过了,用度也都安排妥当,你只管放心住着好了。”说完,似乎要希望她放心似的开怀一笑。
她不自觉的将手覆在高隆的腹部,来回安抚几下。
我看着眼前的李妍和她孕育的生命,突然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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