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是燕射,是平时宴饮之射;四是乡射,乃地方为荐贤举士之射。”顿一下道:“显然都不适用……”
“还是状元有学问啊。”耶律德容抓紧一切机会,给‘张小姐’回血。
“唉……”陈恪都不忍心再往‘张小姐’的刀口上撒盐了。心道,你这状元到底是怎么考出来的?
“你叹什么气?”张孝杰吞口血沫道。
“‘夫子语录’看过么?”陈恪还是不得不说。
“什么?”张孝杰一愣,他感觉头还是有些晕。
“就是《论语》。”赵宗绩在一边解惑道。
“……”张孝杰怒了,老子虽然老子也是状元,但老子这个状元,是靠真本事考出来的!不是靠老子!
辽国的科举内容和教科书,都是照搬宋朝的。只是因为教育水平问题,考试难度,大概相当于后世的山东高考和**高考……另外,张孝杰的父亲张俭,是被称为‘一世之杰’的辽国瑰宝,已故。
“那《八佾》一篇中,‘君子无所争’一段,”陈恪尽量不刺激他道:“总有印象吧。”
张孝杰两眼一黑,又要晕过去……所谓‘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这是连耶律德容都能熟读的。
用白话说,就是‘君子没有什么可争的事情。如果有争的话,也必定是射箭比赛吧!即使这比赛也先是互相作揖致敬然后登堂,比赛完后走下堂互相敬酒,不伤和气。这样的争,依然算君子之争!’
这种东方式的决斗,乃是地地道道的周礼。在唐代宫廷里,皇帝会定期组织竞射,以平息公卿间的怨气与纠纷……但后来,中国的士大夫们开不了弓,射礼也就消失了。但陈恪去日本,见那里还在沿袭这套唐礼,所以他才这么清楚。
在原先的历史上,几十年后,武士道兴起,日本人发展出了更刺激的武士决斗。以至于儒家文化圈里,只有高丽棒子把射礼继承下来。这就是后世韩国人射箭称霸奥运的秘密……那根本就是由周礼演变来的比赛啊!
‘脸都让你丢光了……’辽人们看着两眼发直的张状元,一起暗叹道:‘还是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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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周礼存在,自然要按照礼仪来比射箭。而辽国人失去了发言权,只能任由陈恪‘指导’。其实陈恪也不愿意这么事儿妈。可要是让辽国人做主,那肯定是比骑射,小王爷直接抓瞎……
首先是‘备礼’,即做好举礼的各种准备工作。主要是布置场地,安排好观礼人员位置,并讲解观礼规则。同时把弓、箭、筭筹等器具陈设好。司射、有司、射者在器具边,面向南列队站好。获者就位。
因为荒郊野外没有宾客,所以‘迎宾’环节省了,直接开礼……估计再不开,那‘小糊涂’就要疯了。
开礼之后,担任司射的陈恪,取弓及箭,对‘有司’……也就是举办设立的主人,这里由赵卞和耶律德容担纲……道:“弓矢既具,有司请射。”就是问‘咱开始吧?’
两人辞让,对曰:“某不能。为二三子。”‘二三子’,意为‘诸位’。就是让大家来决定。
扮作来宾的双方各十名属官,便点头许之。
陈恪告于主人,曰:“请射于宾,宾许!”
“射!”有司点头道。
赵宗绩和萧胡睹,已经换上黑色的深衣,头束黑带,脚踏白靴,走上场来。
第三零八章 捺钵(上)
射礼服饰是有规定的。仪礼载,宾主俱朝服。但朝服发展到这个时代,已经不适合射箭了,故而以玄衣白靴替代。
待两人向主宾行礼后,陈恪让他们各取弓一把,箭四支,这叫‘纳射器’。然后命‘获者’,也就是后世的报靶员,为射者指示三十步外,两个并排靶心的位置。
待旌旗落下,陈恪下令道:“备射。”
赵宗绩和萧胡睹相互一揖。便脱去左手的外衣衣袖,在右手拇指上戴上扳指。然后将左脚踩到射位标记上,双目注视靶的中部,然后俯身察看双足,调整步姿。
“依次而射,不得杂越!”待他们准备好后,陈恪下令道:“一番射!”其实按例还有‘诱射’,也就是他下场示范的,但陈恪考虑到过犹不及,那萧胡睹已经要爆炸了,不能再刺激了……
两位射手屏息凝神,等他下令。
一通鼓响,陈恪道一声:“无射获,无猎获!”意思是,‘不许射伤报靶者!不许惊吓报靶者!’双方便可以开射了。
射仪用的靶名‘侯’,是用牛皮蒙制。当中画着各种猛兽或者别的东西,其中心位置叫‘正’,又叫‘的’……所谓‘一箭中的’,就是这个意思。
赵宗绩先射出一箭后,再从腰间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然后由萧胡睹来射。如此轮流更替,直到将各自的四支箭射完。
报靶者扬声向堂上报告射中的结果,然后把箭拔下来……因为一番射是试射,不计成绩的。
待靶子清理完毕。便进行二番射,第二番射才是分胜负的比试。
二通鼓响,陈恪宣布说:“不贯不释!”意思是,‘凡是没有射穿箭靶的,一律不计成绩!’
两位射手像一番射时那样轮流开弓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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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契丹人越来越不着调。沉迷于所谓的汉文化,但托‘四时捺钵’之福,他们骑马射箭的祖传绝技没有丢。
萧胡睹,字乙辛,自幼口吃。视斜,发卷。其伯父见之曰:‘是儿状貌,族中未尝有。’因为长相独特,他从小没有玩伴。但那双斜眼非但不影响他射箭,反而帮他瞄得更准。
发现自己在射箭方面的天赋后,萧胡睹便把大量的时间用在这上面。从小到大,他射出的箭支数以百万计。弓箭早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不管他心情多烦躁,只要手指一搭上弓弦,就能很快平静下来,心如止水,人弓合一……
搭箭、扣弦、开弓、瞄准、脱弦!一箭中的!
轮到赵宗绩了。他手里的弓。是陈恪去年刚送给他的。但他练习射箭,已经有十六年了。一方面,他那敏感的身份,使他缺少玩伴,让他更专注于射箭场;另一方面,这个听着宋夏鏖战故事长大的青年。心里一直有个火热的理想——西北望、射天狼!
十几年的反复练习下来,早已经让射箭变得如吃饭喝水一样。他稔熟射箭的一切技巧。比如现在的拉弓动作是个爆发力,弓拉开了。瞄的越久,弓弦地持续拉力,会导致持续用力的手臂发抖。
而手腕抖动一毫,射出去的箭离靶标就会差八尺,所以射箭需快。瞄稳了目标快速射击,反而射得准——
嗖的一箭。带着短促的破风声,正中箭靶!砰地一声。强大的穿透力,使箭支贯穿了箭靶,又飞射出去,扎在远处的马车上。
场中所有人都呆住了!
耶律德容猜想到,小王爷的箭术肯定很高,不然怎敢和契丹人比射术?但没想到竟高到这种程度。他不禁暗暗捏了把汗。
好在萧胡睹已经沉浸在弓与箭的世界中,不管赵宗绩什么情况,全神贯注射出第二箭——一箭中的!
赵宗绩控制好力道。也射出第二箭,这次没那么夸张,但还是连羽没入靶心。
转眼间,两人各自射完四箭,全都正中靶心!尽管赵宗绩射透了一个靶子,但规则上不会区别对待的。
打平。三十步,也是宋朝对弓手的最低要求。
接着便进行三番射。这次靶子被向外推了二十步,达到五十步。这是辽朝弓手的最低要求。
三通鼓响,两人又依次射出了四箭,依然都正中靶心!当然这个靶心,要比后世那种好中些……做个类比的话,大概九环以内都算中的。
又打平!
四番射,靶子外移到七十步。
四通鼓响,这次两人的瞄准时间,明显变长了。但是依然全数命中!
五番射,靶子外移到九十步。还是命中。
六番射,靶子移到一百步。所谓百步穿杨,在这里能命中的,是神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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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陈学士,”赵卞小声问陈恪道:“我怎么记着,周礼只有三番射。”
“问问中途停下来,他们答不答应?”陈恪摇摇头道:“不可拘泥古礼么……”
“咳,都是你的理。”赵卞失笑道。
陈恪笑笑没说话,这时候,第六番射的成绩出来了,两人都是三中的、一中侯。
这不能说他们的箭术还不到家。六轮射击二十四箭,对体力的消耗;风的影响、那一瞬间的状态,都会导致出现偏差。
这时候,观礼者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们瞪大眼、屏住气、紧张的注视着场上。千人围观之下,竟然只有弓弦和弓箭中靶声……
第七番射,一百一十步。两人在经过调整之后,全部中的。
八番射,百二十步,两人和商量好了似的,都是两中的两中侯。
九番射!一百三十步!这个距离,就是所谓一箭之地,被认为是弓箭的极限射程,战场上,军官要站在距敌方前锋一箭之地外,这样才能保证安全。
但是,两人竟然都射中了,虽然都只有一箭中的,但其余三箭也贯穿了靶子……从这个距离看上去,靶子只有苹果那么大,天知道两人是怎么射中的。天知道他们怎么有这么远的射程!
两人又通过了一百四十步,尽管无一中的,且萧胡睹一箭脱靶、一箭没有贯穿。赵宗绩两箭脱靶,但还是让双方官兵惊为天人,这是在超距射箭啊!
到一百五十步时,萧胡睹只有一箭中靶。而赵宗绩有两箭中靶。
但两人都没有要停的意思,靶子挪到了一百六十步。
萧胡睹全都脱靶,赵宗绩却依然有一箭中靶……
颓然把弓递给手下,萧胡睹垂着双手,望着赵宗绩道:“我能看看你的弓么?”
“抱歉。”赵宗绩苦笑道:“我已经没有力气递给你了。”他的手一松,那柄黝黑色,两头有球头的弓,便落在他的贴身侍卫手中,那侍卫第一时间将其收入弓匣中,切断了萧胡睹的视线。
萧胡睹知道,人家这是保密,不过是委婉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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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论起射箭来,赵宗绩在汉人里算是顶尖了。但比那辽国顶尖射手萧胡睹,还是差太多。不说他只会立射一种射姿,单说他的膂力、准星和耐力,就比萧胡睹差一截。
他之所以能赢下这一场,全靠了那张神秘的黑色弓箭——那是一张集合了当代最优秀头脑、后世先进经验,经过两年多时间反复实验,才制成的带滑轮、瞄准具的组合弓!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也是第一战斗力。对武器的研究改进,一直是缺乏血勇之气的宋朝人,十分注重的事情。甚至一国宰相,都曾经撰写过《武经总要》这样的武器专着。
陈恪既然来到大宋,自然想为自己的国家出一份力。他很想把后世的知识,运用在这个时代,可惜只恨自己是学医的出身,不是学物理化学的,不会造枪造炮,也不会改进火药。只能在现有的冷兵器上动脑子。
枪炮不行,只有弓弩了。陈恪想到了世界上名气最大的两种弓,一种是英格兰长弓兵的长弓,一种是蒙古人扬威天下的组合弓。两种弓的射程难分轩轾,但前者需要一米七五以上的身高才能开。要是低于这个高度,还得自带板凳……显然不适合平均身高一米六出头的宋人。
还是复合弓更合适,而且他在仅限军备部门阅看的《武经总要》上,欣喜的了解到,宋朝的黄桦弓、黑漆弓、白桦弓、麻背弓,都是复合弓。
从广西都作院得到所有四种弓的制法后,陈恪又遇到了疯子科学家沈括和超级制造家苏颂。沈括本身就是制弓的行家,而且有着科学家的研究精神。至于苏颂,你给他一个合理的创意,他就能给你做出合乎要求的成品!
这两个人搭配在一起,就造出了这张名唤‘射虎’的复合弓。其准度高、力度强,且省不少力,说是当世第一弓也不算夸张。
唯一的缺点,是成本太高了!目前一柄弓的成本在一百两黄金以上,根本不可能装备部队。
第三零八章 捺钵(中)
打那天起,辽人再不像以前那样,有事没事儿的挑衅。但这只是表面现象。事实上,他们的示威从没停止,而且采取了让宋人无法反驳的方式。
比如他们会故意带着宋使绕远路,以示其幅员广大,山河壮丽的大国气派,末了还总要加一句:“真不明白,如此壮美的山河,你们汉人为何要拱手相赠。”
起先赵卞还会很认真的辩解,说石敬瑭是沙陀人。但反而会引起辽人更得意的回忆:‘那后晋和北汉的儿皇帝、孙皇帝们,实在是太乖巧了……’
后来赵卞干脆当起了扎嘴葫芦,全当是一群苍蝇在嗡嗡乱叫了。赵宗绩和陈恪,则一开始就不听他们聒噪,一心游山玩水。陪同的辽国官员并不知道,他们俩是在考察燕云的大山河流、险关要隘……尽管朝廷有这方面的资料,但百闻不如一见。来过见过,是做出正确判断的先决条件。
就这样一路向北,从新城县前行七十里到涿州,从涿州前行六十里到良乡。由良乡前行六十里到幽州。幽州即辽国五经京之一的南京,城方三十六里,城内人口繁盛、坊市、廨舍、寺观林立,看上去要比大理城还发达,当然和汴京没法比。
自幽州北行至顺州,由顺州前行七十里到达檀州,也就是后世北京的密云县。从檀州前行近二百里,到达古北口,古北口又叫虎北口。是着名的雄关,后世有京师锁钥之称。辽国在这里设有驿馆,当天使团就在此打尖。
宋使在此下榻时,有一个必去之处。便是‘杨无敌祠’。杨无敌,即杨业,作为一名与辽人作战牺牲的宋将。却得到辽人崇高的尊敬,他们甚至为他立庙祭祀,且香火十分旺盛……
赵宗绩和陈恪没有用晚膳,便带了香烛供品、离开驿馆,往北山上赶去。此时夕阳西下,四围郁郁苍苍的松树。在万丈红霞衬照下。一座两丈高、一丈宽,磨砖对缝、虎头对门的气派山门,映入众人的眼帘。
只见山门两侧有对联一幅,上联是:‘杨老令公做事忠实不二’。下联为:‘专祠一座表扬英勇无双’,横批是‘气壮山河’。如此糙而壮的对联,据说是出自辽圣宗之手。
从山门上去,便见一个座北面南,前后两院的大祠堂。此时日暮,院里只有个知客,倒很安静。
一众宋使来到祠堂正殿前,便见到杨老令公的一丈塑像。老将军身披金甲、外罩蟒袍。一手捋着胡须、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