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作者: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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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 作者:府天- 第3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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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是谁来了?

“是平北伯和兴安伯!”

这父子两位伯爵是整个京城头一份,最最好认,因而倏忽间那些武官便有不少簇拥了上来,争先恐后报着自家的名字和军职。有的嚷嚷我是旗手卫指挥佥事,有的喊叫我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还有的说我是金吾右卫指挥使……乍一听仿佛都是多大的官。可大明朝已经一百多年了,遗留下来多少军官恐怕只有兵部才记得清,多数都只是挂名吃俸禄。面对这些过分热情的武官,徐勋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左右官厅中的名额至今未满,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瞧中了里头的缺额。若非他对英定二公全都言明,若要托人情,这府军前卫的军职他可以做主,但进去就得和神英的儿子神周一样操练,而要进左右官厅,则只有凭真本事一条路,也不知道多少人会塞私人进来。因此,这会儿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四下里竟诡异得安静了下来。

见自己儿子如今已有了如此威势,徐良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不以为意地隐在了儿子身后的阴影中。下一刻,他就听见徐勋说了话。

“我难得上朝,遇见诸位也是有缘。若是对左右官厅有意的,西山军营那边的大门一直都敞开着,大家大可去试一试,优胜劣汰的标准放在那里,谁都不能徇私枉法。”

在场的这些武官大多数都是靠着祖上余荫,哪有多少人有真本事,闻言讪讪然的不少,暗自嘀咕的更多,可也有几个此前是心里没底,这会儿终于打定主意回头去试一试。就这么耽搁了不一会儿,长安右门就开了,一众人慌忙跟着徐勋和徐良手中灯笼的光芒进门,待一路行了许久到午门前,早有人在直房前头请徐勋和徐良入内。父子俩进去坐下不一会儿,后头就有人进了屋子来。

“哟,是兴安伯和世贞贤侄?”

英国公张懋是最最自来熟的性子,进屋一认出人,他就笑开了,“我还道是皇上怎么想起我这老骨头了,非得要上这朔日大朝不可,敢情是你二位也一块来了。”

“不止他们,还有我。”

说话间进来的是定国公徐光祚,笑呵呵和三人见过礼,听徐勋说泾阳伯神英依旧留在西山军营,他眼睛微微一闪,随即便笑容可掬地和众人说起了闲话。瞅了个空子,他却挨着徐勋低声说道:“徐老弟,我听说,今日大朝要颁布几条新政令,是刘公公向皇上倡导的?”

第四百六十八章  借刀杀人最上,英雄所见略同

“定国公好快的耳报神啊!”

张永如今虽是一门心思泡在军营里,但宫中那一头晚上必不辞辛苦回去的,更何况谷大用这个西厂提督鲜少在灵济胡同西厂呆着,多数都是在宫中御马监转悠。他又不管军,御马监太监苗逵对他自是没什么提防,再加上谷大用看似憨厚,这两个倒是热络了起来。于是,宫中但有风吹草动,徐勋几乎都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这次也不例外。

此刻见徐勋这么笑吟吟的,定国公徐光祚摸不准他的态度,反倒有些踌躇了起来。两家是因为王世坤而拉近的交情,后来徐延彻入了府军前卫,这关系就更近了一层。他更是知道,此番小皇帝能成功把刘健谢迁等老臣都赶出了宫去,他那次子徐延彻功劳不小,否则这一回皇帝收十二团营精锐建左右官厅,徐延彻这小小年纪能够当上佐击将军?

因而,徐勋固然高深莫测,他却不会就此罢休,而是又凑近了一些低声说道:“徐老弟,你多少给我透个底!听说这一次从减免赋税到清理府库积欠,林林总总听说有几十条,其中总不会没有牵涉军中的。而且,若是给刘公公就此树立起威望来……”

徐延彻就此打住没说下去,而徐勋面对这位定国公闪烁的眼神,心里自是明镜似的透亮。现如今的朝堂,一大批弘治年间的内阁部院大臣纷纷黯然辞去,取而代之的是年纪资历均无不如,却一直都没能跻身最高位的一批老臣,如林瀚张敷华等南都官员,如屠勋顾佐等熬了多年的老侍郎,还有刚刚起用不久就入阁的王鏊,一举夺下内阁次辅的焦芳,兵部尚书的刘宇……总而言之,格局清清楚楚——居中的李东阳一派,还有则是他和刘瑾。

“定国公不必担心。京营和十二团营重地,总有变迁,也得缓缓图之,不会这么快。再说,我爹不是还在京营?”

定国公徐光祚怕刘瑾出幺蛾子是一点,更怕的是徐勋和神英借着左右官厅,真正把那么一批精锐独立出去。如今听徐勋说出了缓缓图之四个字,他眼睛一亮,立时松了一口气,当即笑眯眯再不言语了。就这么一会儿,陆陆续续有好些勋贵进了门来。发现鲜少上朝的徐勋和徐良居然都在,不少人都有些愕然,消息灵通的不免窃窃私语了起来。

没坐上多久,朝鼓便敲了起来。原本在直房中坐等的官员们纷纷起身出去,恰好那边文官直房里头,也有一些人鱼贯出来。徐勋和林瀚张敷华等打了个照面,彼此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倒是和屠勋打了个招呼,这一举动立时引来了不少人注意。而落在最后的礼部尚书张升虽是最年轻的一个,看上去却暮气沉沉,哪有当年状元尚书的风采。

随着午门大开,一应官员纷纷按照此前的序班一一站了,待静鞭鸣响,方才依次入午门过金水桥,最后在丹墀两边肃立。因武官序班素来以公侯伯勋贵列众都督上,徐勋父子站立的位子颇为靠前,然而前头还有两位国公和不少侯爵,距离文班之中的那些尚书就有些距离了。当远远銮驾过来之后,文武大臣便纷纷跪了下去。

虽说一个月总共就朔望日两次大朝,但对于素来不喜拘束的朱厚照来说,单单这两次就已经够麻烦了。一身衮冕的他不自在地轻轻拽了拽脖子上的系带,待升座之后,见一大堆人俯伏叩首,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好容易捱到这些礼仪全都过去,他便朝刘瑾摆了摆手。

既然有文华殿便朝议政,现如今每朝奏五件事的规矩也就自然而然废了,再加上大朝原本就是官员引见亦或是陛辞的礼仪性场合,这天自然首先是不少离京赴任官员陛辞,然后又是不少新进京官的引见。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礼部尚书张升的致仕。尽管张升尚属年轻力壮,可谁都知道,他从前和韩文一块伏阙上书的由子还在,如今黯然求退也在情理之中。然而,当下一刻公布从此前廷推名单上皇帝钦点的新尚书人选时,若不是鸿胪寺官员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等待纠仪,四下里的文官们几乎就要惊叹议论了起来。

以国子监祭酒兼礼部左侍郎谢铎为礼部尚书!

谁都知道,谢铎之所以兼礼部左侍郎衔,是因为此人资历极老,先帝为了以示尊重大儒之故,这才在祭酒之外让人兼任侍郎,其实并不管部务。此前谢铎还在弘文阁挂职,这会儿突然就成了礼部正堂,这简直是太出乎意料了!

徐良还记得当初儿子封爵的时候,谢铎曾经亲自登门道贺,这会儿忍不住斜睨了徐勋一眼,见儿子神态自若,显见是早就知道的,他忍不住暗叹了一声。而武官之中居首的英国公张懋和定国公徐光祚则不露痕迹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无不是骇然。

侍立在朱厚照身侧的刘瑾借着站得高看得远的优势,将前排文武大臣的眼神表情尽收眼底,心底虽有些恼火,但更多的却是得意。当这些人事任免一桩桩公诸于众,紧跟着那司礼监文书则是捧了一卷厚厚的卷轴出来,道是新行八法的时候,他便眯起了眼睛。

争赢了位子不是本事,让俺的政令通行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俺的手段,那才是本事!

“其一,吏部考察京官不必定时……”

“其三,闻天下盐课多年账目混乱,诏都察院监察御史乔岱等往核两浙盐课……”

“其五,各地边储粮备常有亏空,主官交接不事清欠,以至于积欠日多,赈济不足,诏今后若有查证,以历任主官追赔……”

站在下头的徐勋尽管早得了张永谷大用的消息,可一条条听下来仍然吃惊不小。他从前觉得后世雍正那三项大政已经够得罪人够铁腕了,谁曾想刘瑾这一个太监,所行政令竟然和那手段差不多激进,细细思来竟能让人倒吸一口凉气。见身边不少人都在偷眼看他,他便垂下眼睑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心里却飞速盘算了起来。

改革也好变法也好,从来都是没下场的事,有刘瑾挑去这得罪人的勾当也好!弘治年间的官场看似清流当道,但贪官何尝少过,该让这些人吃些苦头了。再比如这考察京官……不如设法让人把张居正那赫赫有名的考成法给刘瑾建议了上去。只是,要把这步调控制好,不能激起大乱,不能由得刘瑾一味蛮干。

虽说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晚了些,但第一次就提出了十三条各项新制,震慑住了文武百官,刘瑾自然很是志得意满。他目视焦芳,想到此前自己和张文冕捣鼓着拿出去的东西被焦芳删删改改拿掉好几条,最终只剩下这么一些,就连一贯和焦芳不怎么对付的刘宇也大为赞同,结果在李东阳那儿果然是一次通过,他对这老家伙总算是满意了些。

今日大朝原就是为了宣布这些政令,因而见这些事完了,朱厚照自是以目示意退朝,可回銮之际,他又招来瑞生,吩咐把徐勋叫进来。这边厢皇帝銮驾一退,文武官员从金水桥鱼贯退出午门。这从宫城到了外皇城,虽则仍然不能高声喧哗,可官员们少不得三三两两聚在一块,矛头全都集中在了刚刚的新政上。然而,李东阳焦芳王鏊全都回了内阁直房,于是部院七卿立时成了焦点,可面对种种询问,七卿之首吏部尚书林瀚都只是淡淡摇了摇头。

“政出于上,我等事先都没听到消息。”

“这……林尚书,这些新政令对官员实在是过于苛刻,若真的这么实行下去,要出大乱子的啊!”

林瀚和张敷华对视一眼,随即沉声说道:“政令未行,诸位先不要杞人忧天。况且既然是内阁行文下达的旨意,料想内阁三位阁老必有思量。政令施行还得看人,譬如吏部考察便是如此,若诸位信不过我林亨大,那便是两回事了。”

一听这话,不少人方才安心了些,那些平素官声不错的固然是额手称庆掌管吏部天官的乃是素有清名的林瀚,可那些往日京察就常常出岔子的就没那么侥幸了。有的思量着去走门路,有的琢磨是否调了外任,当然更有人瞅准了此次新政的空子,暗想这么多的变化,刘瑾那边必然需要人手,是不是该投靠过去。

而等到出了长安左门,见官员们多半各自回衙,林瀚方才停步对张敷华说:“其他的也就罢了,这追索积欠实在是太狠。我大明官员素来俸禄微薄,不少人清贫度日,若是就此背上这样的包袱,也不知道有多少家会有破家灭门之祸,兴许逼死人也未必可知!”

“你说得不错……其他的暂且不论,这一条怎会这般轻易地通过,也不知道李西涯是怎么想的!”

而徐勋一下朝就被瑞生叫住,便请父亲徐良先出了宫。得知小皇帝并不在文华殿,而是吩咐他径直去西苑,他便点了点头,尚未出西华门就听到后头有人唤他。一回头见是李东阳,徐勋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随即便笑了起来。

“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

李东阳哪里会不知道徐勋这字里行间的意思,可这会儿他也没工夫理论这个,沉声说道:“平北伯说笑了,皇上刚刚让内侍传话,让我去西苑凝翠亭议事。”

说到凝翠亭三个字的时候,李东阳分外不自然。须知当初刘健谢迁尚且在位的时候,他们三个全都因小皇帝长时间泡在西苑而劝谏过,若不是情非得已,他根本不愿意踏进那个地方。此时此刻,他轻咳一声就快速跳过了这个话题,见徐勋笑着侧身让了他先行,等到出了西华门四下人渐少,而瑞生已是知机地去缠住了那个司礼监文书官,他便低声说道:“平北伯,今次那些新政令,追索积欠之条,还请务必设法,否则天下清贫官员无以存身。”

徐勋闻言一愣,见李东阳面色自然目视前方,如不是刚刚那话做不得假,他几乎得要怀疑此话不是李东阳对自己说的。愣了好一会儿,他才哑然失笑道:“元辅若要劝谏,此前这些政令若不通过内阁,无以明发天下,你何以那时候不设法?”

李东阳面色一滞后,随即才面带苦涩地叹道:“王震泽力争不得,险些和刘公公冲突了起来,而焦芳则是一意站在刘公公这一边,我若是再争,只怕王震泽就存身不能了。况且我的话比起你的话来,只怕皇上未必肯听。”

尽管手长,但内阁要地,徐勋并没有贸贸然伸手,此刻听李东阳说王鏊险些和刘瑾冲突,他忍不住眉头一挑,随即便若无其事地说道:“元辅请托,我原本应该应下的,但此事不比其他,天下各布政司及州县的府库,再加上盐仓,积欠有多少你应该清楚。刘公公只要说,清理这些能够为国库带来多少钱粮,皇上会是怎么个心意就很明显了。不得不说,刘公公这一手极其高明,恰中圣心。”

李东阳也承认这一手极其高明,见徐勋不外乎是说这事情无从设法,他的面色一时极其凝重。然而,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了没几步,耳边就又传来了徐勋淡淡的声音。

“而且,刘公公这法子固然狠毒,但只要能够加以控制,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元辅刚刚说天底下的官员不少都清贫得很,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料想这样的贪官也很不少。既如此,就把这样的人送到刘公公眼皮子底下让他去杀鸡儆猴。至于其他真正的清官,能救一个是一个,不能救的,破家总比没命的好。”

李东阳何尝不知道这天底下有各式各样的贪腐官员,然而,纵使他是内阁首辅,也不可能真的下死力去把这些人一个个揪出来,须知一拽一拉就是一条线,他承担不起那个后果。此时徐勋所言,恰是一条狠辣到十分的点子!

清官保命,贪官就让刘瑾杀人!

“可平北伯怎能保证,这些贪官就不能贿赂了刘公公,给自己找一条生路?”

“元辅说的没错,这时就显出刘公公旁边有人虎视眈眈的好处了。”徐勋侧头对李东阳一笑,露出了一口保养得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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