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差一步,他想要的皇位,他想要的女人,统统是是赵珣的。就连他要死了,赵珣还能得两个嫡子。
如今皇家正经嫡系除了年纪相当的皇上和临海王,就还有才满十岁的郡王,是老王爷的侍妾肚子爬出来的,上不得台面。这两堂兄弟,面上和气,底下斗了几十年,早年争宠,后来争权,赵珣从来都是赢家,念着兄弟的情面和大周子嗣稀少的缘故,赵玑的王爷坐的很舒坦。只是这人啊,得陇望蜀,放在好好的闲散日子不过,提着脑袋来抢不该得的,是嫌活的命长了。
“不愧是我赵家子孙,有勇有谋,计划周全。”皇上的笑里带着几分不羁,几分了然,几分讽刺,忽而沉脸道:“勾结外臣,意欲造反,朕看你是脑子被屎糊了,孙穆这个狗东西早把你卖了求富贵。”
这事不消皇上破口大骂,事到如今,赵玑也知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抬头看赵珣,那是那副玉质彬彬,贵气天成的样子,不禁冷笑:“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会同他合计么。”
皇上依旧笑的开怀,在御座里不住的叹息,就是不开口。反正赵玑是案上的鸭子,洗干净宰脖子就是。他甚至心思偏转,去想嫡子的小名去了。
赵玑简直想一头歪在眼前的刀锋上,也省的看眼前一幕窝火,可惜乌衣卫身手了得,不给他寻死的机会,“孙穆那个老乌龟,倒是生了好儿子。也是,你们的血缘关系更近些,你待他好些也想的通。”
孙穆这只老乌龟肯同赵玑合作,无非也想趁乱把孙云舟推上宝座,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最后取而代之而已,反正是别人生的便宜儿子,何乐而不为。可惜他空有曹操的野心,没有曹操的手段,沦为赵家人手中的棋子。
皇上正要说话,门外火光冲天,高呼太后千岁,不禁脑门发疼,自从孙婉萤泄露前人旧事,母后就一病不起,皇后生产,临海王造反,都是瞒着她老人家。
他忙起身相迎,换上苦笑,让人把殿门洞开。门外点了无数的灯,将将士们的兵刃尖头照的银光凛冽,也把太后鬓角的白发一览无遗。短短几日,就跟老了十岁一样,太后从容不迫扶着秋容姑姑的手进殿,视兵刃血腥无无物。
“母后,”赵珣欲言又止,搀了太后的另一边,请她老人家坐于上座。
太后拍了拍儿子的手,露出一个浅笑,低声道:“你放心,哀家从仁明殿过来的,清霁和小皇孙都睡的香。”一堆子糟心事,这俩孩子倒是大福,皇后疼了一天一夜,好在是母子平安。
仁明殿那边他却是不担心,早就布置的跟铁桶一样,连只苍蝇也飞不出来。太后一向不参与朝政权位,这次来,也是存了心事。
“三儿,哀家平日待你不薄,有了珣儿的,就不曾短了你的,总想着一家人平平安安。你这么做,就算不为哀家想,不为你皇爷爷想,也为自己想想。怎么就不惜命呢!”太后佝偻着背,面色蜡黄,眼神疲惫,说道最后已是老泪纵横。
都是冤孽,赵珣若是有一千个一万个对不住他,太后却从未对他分心。饶是赵玑铁石心肠,也不禁喉咙发紧。
“太后娘娘,是三儿辜负了您的期望。”事已自此,唯有赴死,他死不足惜,要为几个孩子想一想。“当年孙云舟的出生,这事其实也非先帝有意为之”
皇上冷眼看着赵玑说这话太后脸上泛出神采,心知这事是个心结,若不解开,母后难有安宁。
“当年父王不满皇爷爷选的太子,他心气不顺,想出不痛不痒的招数给先帝添堵,所以才有了孙夫人进宫同先帝那一段。后来这事被皇爷爷知道了,把父王贬成郡王。所以说来说去,先帝也是中了计。”老王爷是京城有名的浪荡子,才具一般,贪恋美色,简直就是个疯子一般的人。据说当初仁宗陛下有意考察两位侄儿,他嫌做皇上太费神,不若做个花花太岁舒坦。只是太子之位一定,两兄弟的待遇便是天差地别,他故意起了捉弄之心。说白了,要真有心做皇上,下不是春/药,而是毒药了。
这也是说的通,先帝同太后帝后情深,但也不代表先帝没有临幸其他女子,偶尔一两回也不足挂齿。可大婚之前正是情浓的时候,且又是自家胞姐,这口气怎么也顺不下来。太后被先帝宠了几十年了,突然被告知先帝另有所爱,自然是心神欲裂。赵玑的这番解释,正好平了太后的心事。
瞧着太后半信半疑的目光,赵玑索性再接再厉,举证道:“当年皇上落水之事另有隐情,正是孙云舟救了皇上和孙婉萤,当时孙云舟晕厥在地,太医当场救治,他的衣襟被撩开,胸口正中有颗红痣。先帝胸前有痣,此时六宫皆知。彼时孙云舟已然是少年形容,颇有先帝之风,自然有心之人能想到。后来先帝发落当日在场之人,而孙云舟也答应先帝,在他有生之年,绝不回京。”
先帝得知了孙云舟的身世,但并不想认他,为了不再起波澜,让他在自己有生之年不再回京。也就是说,他的心里还是以太后为重。
太后惊讶异常,长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遗憾还是满足。原来这事还有隐情,这人呢,惯性思维强,也就是俗话说的,总往好处想。赵玑的话,已然死无对证,她不信不行。
余下的话也不消多说,皇上把赵玑五花大绑提溜到宗亲府大牢,无奈道:“三兄,你放心去吧,侄子侄女保他们一生荣华。”这么个聪明人,聪明劲没用对地方。
赵玑道:“我闭眼之前能求一件事吗。”
“不能,她是朕的妃子,是死是活朕说了算。”
“不过求个全尸罢了。”
“哼!”赵珣一甩袍袖,负手走出阴暗的天牢,想起母后的面上的黯淡和释然,这繁华冢绮罗堆宫阙,父子,夫妻,兄弟,都抵不过君臣二字。这么个缺少人情味的地方,有情苦,无情也苦。
“全其德,你说赵玑说的是真的吗。”
全其德郁闷了,自个是个天阉,这情来情去的,要他如何答,“皇上,真假不打紧,只要该信的人信了。”
父皇是真爱母后还是爱姨妈,都过去了,逝者已矣,别在让活者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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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正文完结 。。。
第六十三章
泰安五年;倭寇叩吴郡;闽南。镇南侯孙肃领三军于吴郡对战倭寇;定远侯徐谦意于南面夹击;对战数月,相持不下;逐献上红衣大炮,击之;倭寇闻风丧胆,遂定下盟约进贡退兵。孙肃拥兵入京,以清君侧之图进宫反;定远侯徐谦意临危受命,于城外平反,临海王玑进宫救驾身亡。令世子涵承王位。褒定远侯满门;赐婚大学士林青海嫡长女,诛孙侯。
事情已尘埃落定,孙家满门沉于天牢,一夜急雨下,后宫硝烟血腥被洗刷干净,京城繁华依旧,百姓额手称庆,天下太平,太子得封。刚出了月子的萧清霁倒是无甚感触。倒不是她懵懂无知,实则孙云舟当日说出身世之谜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危险的逼近,皇上和皇后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也不避讳,索性把事告诉了他,让他去操心。七个月的双胎肚子,让她几乎呼吸困难,更别说动脑子了,整个是一脑子缺血。身体条件不允许,她也没法子,挣命一样生下两个儿子,好在底子好,虽吃了头胎的亏,小耗子一样大小的两兄弟不足月。孩子吸奶的劲头大,刚出了月子,就成了两只白嫩嫩的包子,皮薄馅大,长了一倍不止,有了正常婴儿的个头。让一直战战兢兢守着小皇孙的太后整天见牙不见眼,把萧清霁捧到了心窝里,别说她,就是皇上有时说话声高了点,也要被亲娘嫌弃,当真让人哭笑不得。
都说生产过来的女人是从阎王面前走了一遭,萧清霁也算是死过两回的人了,越发想好好活着。萧家显而不贵,并非大权在握,也不会遭今上忌讳。她生的二皇子三皇子身子康宁,在弥月宴上被赐名显和奕,嫡长子被封太子,嫡次子被封淮南王。
萧清霁抱着大红鲤鱼襁褓,戳了戳显儿粉嘟嘟的小脸蛋,小家伙露出粉嫩的牙床肉,小嘴一张含住娘的手指头,吸了几下没尝到奶味,湿漉漉的葡萄样大眼一张,看的她心化作一滩水。
“跟你爹一个德行。”她忍不住笑道,把孩子交给奶娘喂奶。
显儿安静,奕儿闹腾,萧清霁接过小儿子,拿过蓝田地上的绢帕,轻轻擦拭着脑门上的细汗,这孩子,吃奶都憋足了劲,吃前要嚎,吃后也要嚎,连夜里歇觉,也要嚎足了才肯依。她不禁汗颜,简直跟土匪似的。
咿咿呀呀,哭哭闹闹,这不一晃眼,大半日又过去了,萧清霁心满意足用了晚膳,底下人就报皇上来了。朝堂正是多事之秋,皇上忙的不可开交,便是这样,他每日也回仁明殿歇息,有时实在夜深,萧清霁早就睡实了,也要被他身上的奶香味闹醒,陪着说说话,这人才肯去偏殿安寝。
赵珣这回来的不巧,两个无齿小儿正酣睡,他瞅了瞅孩子娘,摸了摸鼻子挨着绣垫坐了,“他们怎么又睡了。”这话说的,好在满殿人退的七七八八,不然当真笑死。几个月大的孩子,不是张嘴就是闭眼,完全跟小动物似的,这做爹的也没耐性。
这般无奈的话落到萧清霁耳里不禁头疼,她在侧殿起居,两个孩子安置在暖阁,精挑细选出来的一批人围着两小祖宗转,做娘的还是不够放心,夜里时常被他们的哭声吵醒,虽说自有人去抱,可她枕孩子的哭声哪能真正睡着呢,这不,出了月子身材恢复的顶快,杨柳纤腰,芙蓉面庞。
萧清霁不接他话,他起身到她梳妆台前取了手执镜来,好奇的望过去,清晰的镜面显出两张相依的脸庞,连嘴角的笑纹走向都相似。莫非这就是民间所谓的夫妻像,她摇摇头,甩掉这可笑的念头。
“别动,”他的大掌抚着她颈上那道极浅的痕迹,不许她躲开,“瞧瞧,显儿和奕儿明明像我。”
她无语望天,又被他的话呛到,推开镜子道:“你真是,还有闲心取笑。”
赵珣释然一笑,“好不容易九死一生,以后是大福大寿了,还不许人笑,什么道理。”
孙婉萤一死,宫中宁静,再无波澜。她的眼前不禁浮现那日的画面。
说来又是另一桩公案了,孙家倒台,昭仪孙婉萤也被打入冷宫,等待发落。皇后出了月子,孙婉萤就在那要死要活说要见她。萧清霁想起前世身故前孙婉萤的“厚待”,自然要去见一见。
冷宫荒芜,蚊虫成雷,臭气熏天,恍若坟茔,要不偶尔出没的宫人,萧清霁几乎以为走进乱葬岗。孙婉萤那双绿眼睛,比起墙角根的耗子眼还绿。据冷宫的太监道,废妃孙氏日日嚎叫,夜夜撒疯,差点把冷宫都掀了。萧清霁由着宫人侍候着,远远坐在圈椅上,和伏在地上孙婉萤说话:“装疯卖傻没有用,怨天尤人都是命,何苦来着。这世上最苦的不是死,什么五马分尸,万箭穿心,都算什么,左不过死前多疼会。可等死的滋味,你知道吗,看不见太阳升,听不见钟鼓响,一切都完了,没了。”
孙婉萤像只死狗一样趴在地上,木呆呆道:“等死,我还不想死,我不要死。”她忽然凄厉大笑,尖利的指甲深深的陷在地上,“凭什么让我死,我没杀人放火,凭什么。”
本想凭借穿越女的优势和现代的智商优越来秒杀古代土鳖,孙婉萤没想到自己落的如此下场,皇后的宝座算什么,皇上的喜欢算什么,能比她的命重要吗,没有命,什么都没有了。老天不公!为什么别的穿越女就算受苦受难,最后也会混的风生水起,人见人爱。就是她,稀里糊涂失宠,莫名其妙病重,现在还被倒霉的孙家牵连坐了大牢等死,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这种罪。她不甘心,不甘心!
“哼!”凭什么,为什么,问的好!前世萧清霁被废后的三年,也是日日待在慈元殿里问为什么,凭什么,她做错了什么,当时孙婉萤是怎么说的,“没有为什么,这就是你的命,认命吧,有些人生来就是当炮灰的,生来就是被踩的,生的好不如投胎好,你再强再厉害,都挣不过命。错就错在你存在。”
原原本本的话,一字不落还了过去,她嘴角挂着冷冷的笑,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可怜虫。
孙婉萤听了,愣在当场,她枯眉瘪嘴,艰难的吞了吞口水,不可置信的低呼:“炮灰,存在!你也是穿越的,你也是来自现代,我是北京的,你是哪的,姐姐,好姐姐,看在老乡的份上,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事实上炮灰,存在就不是古代的词,但是单单认为这两个词就能断定穿越,未免太武断。可孙婉萤现在已经是走投无路,死马当活马医,这才报了最后一丝侥幸,露出底牌!
穿越,现代,北京,老乡!都是新鲜的很啊,把萧清霁心里由来已久的困惑解开了,孙婉萤明明就是吴郡人,哪里是什么老乡。发疯不可能,演戏没必要,自从泰安三年秋她病好以后,完全就像换了一个人,前尘尽忘,行事古怪,虽拼命掩饰,乃有怪异之处。一个人再怎么变,喜好习惯不会变,行事作风不会变,除非换了一个人。可明明她是孙婉萤,一个大胆的想法跃上她的心头,莫非是妖孽俯身,这也太荒谬了,可她都能重活一世,说明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她几乎已经胸有成竹,反而愈发淡然,走到天牢栅栏前,直直的看着孙婉萤的眼睛,像是要看到她心里去,“你不是孙婉萤,孙婉萤不会说这般古怪的话,你到底是谁!”
孙婉萤的笑僵在脸上,只恐萧清霁是刻意为之,不愿救她,顿时痛哭流泪,“我不是孙婉萤,你也不是萧清霁,我错了,我不该跟你争。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一定走的远远的,绝对不打搅你。”
不是孙婉萤,竟是真的,原来不是孙婉萤害了她,是这个人,是她,原来连仇人都没看清过,她淡淡一笑,“不重要的,既然你顶了孙婉萤的壳子,就是孙婉萤。流萤之光终不能隐天避月,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白绫和鹤顶红,你自己选吧。”
“不不不!”孙婉萤疯狂的大叫,她什么都没有了,她不想死。电光火石之间情况逆转,孙婉萤抽出藏在囚衣里的簪子,金簪的一头被打磨的尖锐而锋利,本是她预备自杀的,只是没有勇气下手。而这一回,穿过栅栏堪堪抵在萧清霁的颈上。
变故就在一瞬间,天牢里候着的几个太监宫女吓的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