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毓幽狐 作者:寒江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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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毓幽狐 作者:寒江幽雪-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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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三人一道乘上竹筏,竹筏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在镜湖之上穿梭。过了小半盏茶的功夫,九商忍不住出声道:“南兄,我等这是要去何处?”南都低声道:“镜湖之上有一岛,在金乌星当空之时借着湖水之势,能教人瞧见纤毫。”
不多会儿,那竹筏之势稍减,柳臣安扶着九商上岸,南都将那翠钿金篦取出,郑重道:“九娘莫要嫌我聒噪,只是事体重大,还是要饶一句舌——你可是想好了?这般苦楚,若是吃不下来,便是前功尽弃。”
九商低了头,柳臣安瞧她的芙蓉秀脸藏在一片阴影里,显得十分无助。他只觉着自己的身子在抖,颤声向着南都道:“要不还用金针?不过是时日上耽搁一些,也不见得就……”
九商低声道:“请南兄动手罢。”南都闻言,扶着她在一处极平整的大青石上躺下。柳臣安不忍再看,别过头去。
此时忽然金光大盛,这岛上一切都显得明晰起来,镜湖放佛也隐去不见。南都执住那翠钿金篦,沉声道:“九娘,速速张目!”
九商依言照办,忽觉目中大痛,放佛有千百只虫蚁咬啮。这还不算甚么,那份痛楚仿佛长了脚,开始慢慢渗入眼中,九商只觉得脑袋嗡然一声,又放佛有无数牛毛细针在自己头上扎着。她不自觉呻吟出声,手指在青石板上狠狠蜷了起来。南都手上运劲,一面疾声道:“莫要运功相抗!”
柳臣安见九商那般苦痛,在一旁不敢直视南都的手,恨不能将南都拖开去,只是他也晓得此时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又怕自己遏制不住那般冲动的念头,酿成大错。他灵光一现,将“小昆仑”取出压在头顶,念动口诀。南都并未瞧见柳臣安在身侧做甚,手下仍旧不停。
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九商的额头滚落下来,忽然,九商一声尖叫,几近晕厥。南都忙道:“柳兄快取些湖水来!”可是迟迟不见身后有动静,他不免回首一瞧,却见柳臣安面色惨白,口角鲜血如同一丝线一般滑了下来。南都瞧见他头上的小昆仑,心中无奈至极——柳小郎竟不晓得练功之时最怕走火入魔么!他此时全副法力均在金篦之上,无法引来湖水,只得低声唤道:“九娘,你且莫要睡去,若是此时晕厥,只怕你一辈子都走不出翠驼岭!”
九商模糊中觉得自己冷汗涔涔,又放佛有无数利线箍着双眸一点点收紧。疼痛之中,她隐约听到南都的声音,低低哼了一声。她不敢运功相抗,只得一点点体味着这份痛缓缓渗入脑中。九商忽然觉着胸中一片闷,仿佛在药泉中强行破开泉水时受了反噬一般,直欲喷出鲜血来。只听得南都道:“还差一丝火候,九娘再忍耐一时!”
九商恍惚中想起来,当年姨祖母说,在药泉里疯了的人,其实是快活的。因为甚么都没有知觉了。无痛亦无爱,无知亦无觉。不论在甚么时候,最清醒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因为迷糊便是逃避,能逃开去就不用承受住那般灼心蚀骨之痛。自己如今可万万不能就此失去知觉。若是这一辈子都走不出翠驼岭,还如何去接出阿娘?冰牢之寒,自己在毒情洞外早就体味过一回,只怕还不及阿娘所受苦楚的千分之一。唯有速速将眼毒刮尽,才能快些找到明之,到枫雪岭之上!

、第五十七章

九商在巨大的疼痛中,始终保持着一线清明。南都收了手,引来镜湖中水,凝成一股水膜敷在九商双目之上。待得这一切做完,立刻替柳臣安将小昆仑卸下。
柳臣安忽然觉得头上一阵松快,这才慢慢睁开眼来。他兀自懵懂,隔了半晌起身道:“九娘子可好?”他这一动牵到了胸口,由不得“哎哟”一声唤起疼来:“南兄,我这是怎么回事?胸口倒像要被压碎一般……”他勉力爬将起来,瞧见九商眼上那层半透亮的水带,吃惊道:“九娘子如今还是目不能视?”
南都恨恨道:“她略做一番休整便好,只是你,难道你师傅不曾教过你练功之时最怕的便是走火入魔?”
柳臣安这才想起方才那惊险之事,抹去嘴角的血迹,讷讷道:“我师傅……他老人家只授了我口诀,其他一概不多说,且并不认我这个徒弟。”
柳臣安同南都将九商送回了房中歇息。南都命柳臣安老老实实坐于竹屋外的石凳上,随后凭空拎了只小巧黄铜火炉出来。柳臣安瞧他另一只手上捧了只包袱,也不敢做声,老老实实瞧着南都的一举一动,只见南都将那包袱里的乳白色粉末尽数洒在一个银色的小挑子里,丢在火炉上。柳臣安瞧得有趣,又不敢多问,瞧那火焰形状像极了一条条鱼儿,心中痒痒,便想去摸上一摸。南都瞧见了,只觉得气血上涌,“啪”地将柳臣安的手打开,厉声道:“你可晓得这是甚么火?冒冒失失便伸手,你这一路进山,不曾化作路旁的石头真是山神庇佑!”
柳臣安挨了一下子,垂首在一旁不答话。南都想起阿琛曾经做错了事,也是这般模样,一时又心软了下来,解释与他听:“这火唤作‘象形火’,威力极大,否则我为甚不凭空引出一簇来,非要用火炉来箍着它?”南都边说边将自己的手缓缓靠近火炉,柳臣安瞪大眼睛,竟瞧见那火苗变成了手掌形状。南都迅速抽回手道:“瞧见它的形状变了不曾?”
柳臣安将一颗脑袋点成小鸡啄米:“果然奇妙得很!”南都叹道:“初时我怎地都召不出象形火,一则其口诀深奥,二则我心意不坚。心意不坚火形亦多变,且变得蹊跷百怪。后来总算练得成了,头一回不晓得深浅,将阿琛心爱的一只陶杯融成一滩泥,阿琛为此同我大闹了一场。”
柳臣安吃惊道:“这象形火威力这般大?”南都颌首:“那是自然。你瞧它形状多变,未召出来前谁都不知道他是甚么形状,待到晓得了它的形状,有时已然来不及了——早被它融得瞧不出了根本。”
说话间,那银挑子里咕嘟嘟冒气泡来。南都取过桌上一只大海碗,提起挑子倒出满满一海碗汁水来。柳臣安接过碗,伏首一闻,便苦着脸道:“南兄,这味儿好生奇怪。”他将那碗往一边推去,道:“甚么走火入魔,都被你们说得极为可怕,我倒不曾觉得。南兄你瞧,我运功时被九娘子那一声吓了一回,如今还不是照样好好儿坐在此处?”
南都丢开银挑子,有些恨铁不成钢:“那也是机缘巧合!只怕是这小昆仑沉睡太久,一时为你所用便轻易认了主,不曾下死劲儿镇住你。否则,我方才也取不下它来!虽说如此,你也有淤血在胸,先把这药喝了。这碗里的汁水是寒碧潭里的银尾鱼粉熬的,最是滋补。你且乖乖听话,将这一碗喝尽,我蒸桃花酥与你吃。”
柳臣安听南都软语相劝,实在也是一份好心,只得捧起碗来,一气儿灌了个尽。南都自侧递来一杯茶笑道:“这汤水是有些儿腥气,且喝杯茶漱漱口。”柳臣安原想伸手去接,一个不留神却将杯子碰翻了,茶水漫得满桌都是,不由得苦笑。
南都叹道:“你今日一直都魂不守舍,为何会这般不仔细?”柳臣安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忽地问道:“九娘子的眼毒这次是否完全拔除了?”
南都又斟了一杯茶,递到他手中:“虽说尽数拔除,只是这毒须得‘水木金火土’五行调养,离了一行都不成。九娘怕是还要在翠驼岭多待几日。”
柳臣安的手颤抖起来:“九娘子只多待几日……”他将头深深埋下去:“我一面盼着九娘子的双目能快快好起来,可我晓得她一旦能瞧清楚了,就会即刻去找程兄。我不过是……不过是……”
南都瞧见他这般模样,心里像是被划了道口子,放佛又瞧见了阿琛一般。那时,自己不肯同阿琛一同出灵毓山,阿琛便是这般伤心的模样。南都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将手伸过去抚着他的发道:“阿琛,莫要伤心……”话说了一半便嘎然而止。
柳臣安抬首,瞧南都神色怔忪,颇像第一回在寒碧潭边见他的模样,晓得他是想到了那逝去的心上人。只听南都苦笑道:“我常叹你是个痴情的,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是你这番情意还可光明磊落亮示旁人,我却只能说与这满林的桃花听罢了。”
柳臣安想到他们三人头一回在镜湖之上饮酒之事,那时南都便剖白了心迹,亦叹道:“我娘素来说我是个痴人,因而想法同旁人不同。我不觉得男子爱男子是甚么大不了之事,可南兄法力高强,只怕在族里地位也高,想要抓你错处之人自然也不少。如此一来,本是寻常之事也要为你找出三分不寻常之错来,南兄这些年必然受了不少磋磨。南兄同……阿琛,可是幼时相识?”
南都闻言,喃喃道:“不错,我同阿琛是幼年相识。只是阿琛是姑母从山外带回来的,说是一株好苗子。”他的手无意识地在那早已冰冷的黄铜火炉上拂过。“阿琛胆子小,又害羞,同我一起拜姑母为师。我师兄弟二人同吃同睡,旁人虽爱欺辱他,却因了我的缘故不敢动手。”
“有一回,我随了姑母出岭,回来时瞧见阿琛满头满脸皆是血。姑母本十分震怒,一心要找出是谁欺辱了阿琛。可后来那罪魁祸首撒泼打滚,又仗着是姑母的爱女,硬是教阿琛吃了个大大的哑巴亏。”
柳臣安听得入迷,插口道:“那罪魁祸首如今可还在翠驼岭上?”

、第五十八章

南都冷笑道:“如何不在?姮娥这贱人,如今便是翠驼岭上的蛇王!”
柳臣安大吃了一惊,话都不连贯起来:“此人是……当今的蛇王?”
南都眼里头一回出现这般仇恨:“不错,我这位表妹可是一等一的人品,一等一的心机,一等一的狠绝。在心思深沉这一面,我若要同她比起来,自然是天上地下。她虽天资不高,可是极勤奋刻苦,且心肠歹毒。”他将手中的壶柄几乎要捏碎。“当初姑母将阿琛带回山,就是看重他是棵极好的苗子。可是姮娥在其中屡屡设计挑拨,教最后姑母对阿琛终于失了兴趣。”
“她母女俩这处倒是十分相像,若是对自己毫无用处的东西,自然会弃之如敝屣。阿琛那段日子难过极了,却不肯说与我听。我那时醉心修炼,也不曾发现他的不对。待到后来,阿琛已然抑郁至深……他一直是个心思极重的孩子,甚么都不肯说,只愿意一个人憋闷在心里。后来,他病得厉害时,断断续续说与我听,说他喜欢灵毓山外的日子,喜欢红尘中的烟火气,喜欢……喜欢每日同我在一处……”南都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他那般喜欢我,却又倔强得很,清醒时甚么都不说,放佛从来不曾剖白过自个儿的心迹。他是怕我拒绝他,憎恨他……故而一直都不说出来……”
“后来……你也对他表明了心迹,然后便一同出山去了?”九商不知何时出现,扶着门框慢慢走出来,“你们在红尘中呆了许久?”
柳臣安忙上前将她扶着坐下,低声埋怨道:“你是甚么时候醒来的,竟不叫我一声儿。”
南都缓缓抬起头来瞧着九商道:“不错,后来我实在瞧不得他受这般苦楚,带他出了山。”柳臣安奇道:“九娘子,你如何知晓这些?南兄曾对你提过?”
九商叹道:“南兄对红尘中物事都十分熟稔,显然是在山外住过一段时日。”
南都低声喃喃:“我从幼时一路长大,一直不曾喜欢过甚么小娘子,还以为自己是醉心修炼的缘故。后来阿琛在发病时,同我说他爱慕我,要一生一世与我成双成对,我忽地觉着自己心里头,有甚么东西一下子化开了。那时候我才晓得我是喜欢阿琛的,这些年来不曾关注过小娘子们,也是因了阿琛在我身侧的缘故。”
“那时阿琛已然是翠驼岭上一个透明人。旁人都不晓得关心他,也不知晓我同他日日相对,情深已久。”南都的口边慢慢浮起一丝笑意来,放佛又回到了当初那般缱绻的日子。“那时姑母张罗着为我同姮娥操办婚事,要传位与我。可是,越是爱阿琛,我就越恨姮娥那副嘴脸。”
九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击着,低声问南都道:“这般说来,你姑母她……是前任蛇王?”
南都惨笑一声:“不错,她们觉着自己身上流淌的是天底下蛇族最高贵的血——纯粹得如同寒碧潭底的晶石。姮娥看不起阿琛,平素里看他的眼神,就像看路旁一摊风化了的蛇皮一般。姑母本觉得阿琛是个难得一见修炼的好料子,终究抵不过自己亲生女儿日夜挑拨,将这个自己亲自带回岭上的人丢在一侧不闻不问。在我同姮娥大婚的前夜,族里的各路长老都聚全,打算在曲煌堂议传位一事。我便携了阿琛的手,大大方方地站在他们跟前。”
“姑母当时表情放佛瞧见了鬼,眼睛死死盯着我同阿琛交握的手,放佛能喷出火来。”南都轻轻道,九商不由得身子一抖,放佛亲眼瞧见了前任蛇王的暴怒。南都放佛不曾注意到她的异样,仍自轻语:“在她们想来,阿琛不过是有气的死人,血统又低贱,早就该在翠驼岭上消踪匿迹了,怎地会在这般重要的时间出现在曲煌堂之上、同下任蛇王挽着手亲亲密密站在一处?”说道此处,南都停住了,怔怔地瞧着自己手中的壶发呆。
柳臣安等了半晌听不到下文,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道:“你姑母……和你表妹便这般放你们走了?”
南都这才回过神来,自嘲道:“她们那般狠辣心肠,如何肯善罢甘休!姮娥不喜我,可是我这般向她示威,便是当着全族最有地位的人大大地甩了她一个耳光。她又怎肯放过我俩?”九商闻言暗想,自己的未婚夫不仅爱上了别人,还是个男子,只怕要强的女子必不会教此事善了。
南都顿了一顿,这才叙道:“那时,姑母大怒,一个水晶杯朝我掷来,骂我不识大体,不知廉耻。”柳臣安紧张地盯着南都的脸,生怕漏听了一句话。“我听出那杯子飞来的风声晓得里面包了上等内力,但是并不想躲开。可是眼前一花,竟是姮娥将那杯子拦下了。”
“姮娥拦了姑母的杯子,见姑母要发怒,抢先开口道:‘阿娘,你且莫要恼怒,且听我问问南哥哥,今夜带着阿琛前来是个甚么意思。’姑母向来宠她,便顺着她的意思命我回答。她转向我,娇滴滴道:‘南哥哥,明日就是你的大日子,可是你这般同一个血统低贱之人挽手并行,可是嫌弃我作你的妻子是辱没了你,另寻了新欢要逍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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